《绝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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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艳书-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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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看见云潇温柔的拉起她的手,指尖冰冷。
  他说:“你再恨我,哪怕要我死,说一声便是,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手被放在他心口,云潇笑道:“既然这是你的,便拿去吧,揉碎踩烂,随你高兴。”
  “我做错了事,活该受苦,可你,却该好好活着……”
  “还有,别在我面前哭,我喜欢你,所以受不起……”
  江舒雪望着云潇,她说不出来话,只能拼命点头。
  会的,她会好好活着的。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她会用尽生命中所有力量去实现的承诺。
  不论何时何地,江舒雪总是活的肆无忌惮,没心没肺的。
  可是,云潇,你的笑容,为什么这么明亮,明亮的让人心痛,让人流泪。
  明明你是不会说这些的啊,可是为什么一字一句,都像是从你的心里敲在我的心里的呢?
  她想哭,却记着自己不能哭,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
  我不哭,可你别走的那么快啊,再回头看我一眼,哪怕只一眼……
  然后,梦便醒了。
  睁开眼,恍如隔世。
  幽暗的灯火如一粒黄豆,屋子是温暖的,被褥是厚重的,风雪被隔在外面,骨头是痛的,身体是虚的,眼睛是肿的,江舒雪呆呆的看着旁边的人,不说话。
  那人也看着她,很淡漠的看着。
  江舒雪怒了起来,哑着嗓子:“你是谁?”
  那人不说话。
  “你救了我?”
  那人不说话。
  “你是哑巴吗?”
  那人不说话。
  江舒雪深深吸了口气,闭眼片刻,然后睁开,亮晶晶的眼眸一瞬间流光溢彩。
  “我饿了,我要吃肉,红烧肉!”
  那人看了她一眼,站起身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
  白衣男子长身玉立,站在台阶上,身后,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灰衣仆人。
  “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传来,他微微皱起眉,转过脸,看着少女半拖半抗着梯子,艰难的往院墙那边去。
  “江姑娘,你要干什么?”他偏了偏脸,和气的问道。
  江舒雪抹了把汗,还有些病弱苍白的面容显出一抹潮红,理直气壮的拍了拍梯子,笑道:“爬你家墙!”
  白衣男子略有些好笑,掩了唇,半晌才正色道:“你的毒刚拔除,身子还虚的很,受了寒可不是好玩的。”
  江舒雪撇撇嘴:“那你让天骄进来啊,那个笨蛋都快冻成冰坨了。”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指着身后的仆人道:“你那朋友折了阿武种的夜沐莲,阿武是不会允许他进来的。”
  他看了江舒雪一眼,又道:“神庙一向不许外人进入,若非阿武的女儿早夭,让他对你生出那么一丝怜惜之意,也不会坏了规矩将你背进来,江姑娘,你要知足。”
  江舒雪眼珠子转了转:“没商量?”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
  江舒雪立刻转身,不再看他一眼,哼哧哼哧的抗着梯子继续爬墙去了。
  白衣男子远远看着少女手脚并用,无比笨拙的爬上梯子,双手撑在墙头上冲下面挥了挥手,然后,墙那边响起那个被阿武拦在外面的年轻人的声音。
  “谢天骄,你个笨蛋,怎么冻得跟青头萝卜似的,喂,告诉你,我今天中午吃的是红烧肉哦,那个哑巴看起来笨笨壮壮的,烧饭还挺好吃……”
  “要不是……是我……你早死了……现,现在,还敢跟我……我炫耀……”谢天骄仰着头,冻得哆哆嗦嗦牙齿打颤,却兀自不肯认输。
  “大祭司不是要你安安心心在前面村子里等着吗?谁让你每天跑过来的,活该!”
  “那……那个混蛋……没安好心,我……就这么走了……你,你怎么办?”
  “嘿嘿……天骄,这个给你……”江舒雪笑了笑,一挥手,一包东西扔了下去。
  两个人隔着墙东拉西扯的聊了半天,待江舒雪冻得受不了了,这才爬下来,神气活现的斜睨了灰衣仆阿武和此间主人,离国圣山祭祀白衣男子一眼,负手姗姗而去。
  阿武没有说话,只沉默的跑去收起了江舒雪扔在那里的梯子。
  “喂,你放那不行吗?明天我还要用呢!”江舒雪回头看见,不满的大喊。
  阿武不理她,将梯子放回去,然后回到白衣男子身边,垂手立好。
  白衣男子轻轻笑了笑,回首对身后的阿武道:“真的不让那孩子进来?”
  灰衣仆郑重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也好,不然我们哪来好戏可看。”白衣男子淡然安笑,“说起来,真的好久没见着这么有趣的两个孩子了。”
  一主一仆慢慢往回走。
  沉吟着的白衣男子,离王亲封的大祭司,被整个离国顶礼膜拜的雪山守护者,忽然抬眸道:
  “阿武,今晚不吃红烧肉了,把下面送来的那只鸡炖了吧。”
  灰衣仆郑重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阿武,我看那小姑娘好像挺怕辣的,记着多放点。”
  再次点头。
  “哦,对了,她也不吃生姜,别忘了。”
  继续点头。
  “阿武,她还不吃什么来着,你记得吗?”
  大雪山屹立千年的神庙,那厚重,高大,沉默,威严的庙墙内,那薄薄的天光下,两个人的身影被拉长,拉长,终于消失不见……
  神庙外。
  青头萝卜谢天骄拎着江舒雪扔下来的包裹,愤愤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将神庙里的两个混蛋骂得狗血淋头。
  **********************
  夜色暗沉。
  江舒雪裹在厚厚的皮毛里,坐在神庙前,看星星。
  白衣男子走出来,微笑:“你在看什么?”
  江舒雪回头望着他,这个人,替她拔除了毒,救了她的命,却总是清清冷冷的。
  他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风霜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岁月却在他的眼中停驻了下来。
  “大雪山很安静。”
  “嗯。”
  “我们来的时候,却一路刮风下雪,很吓人,这算什么,吃柿子捡软的捏吗?”
  “你们是软柿子吗?”
  “呃……”
  沉默了片刻,江舒雪开口:“我有心事。”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
  江舒雪等了片刻,忍不住道:“你不问我是什么事吗?你不是和尚吗?离国的祭祀不就是我们大胤的和尚吗?而且你应该是地位很高的那种,嗯,高僧,这种场合,高僧不是应该说两句神神叨叨的话来开导迷途的凡人吗?”
  白衣男子想了想,道:“祭祀与和尚不一样。”
  “有什么不同?”
  “祭祀不用剃头,也不用念经。”
  “……”
  “由爱故生忧 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 无怖亦无忧……”
  “这个是……”江舒雪的脸黑了下来。
  “你们大胤的佛经,我只背得下来这一段……”白衣男子大方的承认,“传言用来开导人很有效,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传言并不准确。”
  他看着蓝盈盈的夜空,道:“我不是大胤的高僧,能看穿每一个人的心,我只知道,那个年轻人背着你爬过了大雪山,找到了神庙,可是他不可能就这样一辈子背着你。”
  “你练的九道流雪剑,伤身折寿,虽然曾有得高人诊治,可惜未能尽全功,你此生并不能长寿。”
  “这个世上,人有很多很多,你喜欢的人却不多,喜欢你的就更少,错过一个,便就少一个。每一天都有很多人哭,很多人笑,很多人相爱,很多人做梦,人生没有过错,只有错过。梦,终有一天还是要醒来,醒来了,可能就错过了……”
  江舒雪默然。
  路,总是要自己走的,人,总是要自己面对的,自欺欺人的站在一边逃避,总有一天,会连自己也骗不下去。
  是谁说的,开着开着,花就谢了,走着走着,人就散了。
  如果,在很多年前迈出了那一步,走过了许多的路,很多年后,即便再回首,可是还能回头吗?
  痛是一时的,伤是一时的,遇到,喜欢,离开,纠结来纠结去,在别人眼里,也不过弹指一挥,只有在自己眼里,那每一分每一毫才是沉沉的,满满的,捧在手里藏在心里的珍贵。
  江舒雪认认真真的想了很久,然后抬头微笑。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多谢大师指点。”
  “好说,江姑娘无须客气。”
  “大师啊……”
  “嗯?”
  “明天吃什么
  “呃……”

  相思无涯

  “这个人是谁?”
  “她叫江舒雪,是你这一世最爱的人。”
  “是吗?”
  “是的。”
  “最爱的人啊?算了,也不过曾经而已。”
  *********************************
  承平十八年暮秋,武烟阁阁主江舒雪坠江而死,漫山遍野红叶如血。
  是年冬,天云帝乡少主云潇,心如死灰,饮下一碗“洗尘缘”,洗净尘缘往事。
  一盏灯,一杯酒,一碗尘缘,一掬泪。
  泪湿青衫,饮尽红尘,又是一年春草绿。
  少年子弟江湖老,转眼间,那段曾绝艳江湖的爱恋,却已被人渐渐遗忘。
  桃花初放时分,当初那个清贵无暇的云潇又回到了世人面前。
  东篱饮酒,西山赏花,马蹄踏遍风流。
  天云帝乡得回了算无遗策的少主。
  帝都长安得回了浅笑如玉的云公子。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弹指流年,一瞬红颜,年年桃花开落,可约好同来赏花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谁失去了,失去了谁,说也说不清,倒也道不尽,只是若约定是牵着两个人的线,没了羁绊的那一头便空落了许多。
  阿七看着自家公子偶尔立在落花树下的身影,一笔一笔,勾勒出的只有寂寥。
  他是在等着谁么?
  可惜,到底在等谁,为什么而等,却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于是一直一直固执的等下去,不知道等谁,没关系,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等下去。
  因为,总有一天,那个人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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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晚香苑前的那个身影。
  那是一个容颜清艳的女子,仿佛永远长不大一般干干净净的笑着,身后,是灼灼晚霞,仿佛要烧尽这片无垠的天空。
  她蹲在地上,正兴致勃勃的用手指戳着面前那只胖乎乎的懒猫。
  那只猫懒洋洋的打了个哈切,毛茸茸的尾巴“啪”的扫在她的脸上,引起一声惊呼。
  察觉到云潇的接近,那只懒猫忽然警觉的站起来,琥珀色的眸子扫了一眼,然后飞快的跑走了。
  只留下被抛在原地的女子,一脸愣愣的对上云潇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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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云潇的那一刻,江舒雪下意识的用力嗅了嗅,她觉得自己闻到了清醇的桂花香。
  浓郁清冽,带着些许的怆然,那种香味让人留恋,让人想起一地破碎的离别。
  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
  原来,再相见,已是暮秋。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眼前的云潇是如此平静而坦然,让她只觉得无言。
  先说话的人是云潇。
  他一身华衣,专注的凝视着她的眼眸,忽而轻轻一笑,温和道:“这位姑娘,我们以前是不是曾经见过,为什么我觉得你很眼熟?”
  她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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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服了我配的‘洗尘缘’,他不记得你了。”绿绮的声音如落花幽然飘落,带着一丝怅然。
  “可是……”她抿了抿唇,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你不用担心,公子现在很好,该记得的并没有忘,忘记的,不过是原本就不该记住的罢了。”
  “他记得自己喜欢过武烟阁阁主,只是不再记得你。”
  “忘记了,就不痛了,你为什么还要来呢?难道你伤公子伤的还不够吗?你还想怎样呢?”
  于是无言,只能无言。
  云潇温和的微笑:“我忘了很多事,不过还记得我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啊。”
  他想了想,有些歉意的道:“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绿绮阿七他们,似乎并不愿意提起那些,我也不好勉强,不过,我还是想知道的。”
  江舒雪沉默了很久,忽然抓起云潇的手,用手指在他手心一笔一划的写。
  然后抬起头,微笑。
  “你看,我的名字是江舒雪……你忘了别的没关系,这个可要记住啊。”
  “江舒雪?”唇间沉吟片刻,他微笑的赞道,“好名字。”
  “那是,一等一的好名字。”
  于是从这个好名字开始,一件一件的讲述。
  桃花烂泥里的最初相遇,晚香苑里的日夜相对,龙隐岩的执手相携,长安城外的离别相誓……然后……她顿住。
  云潇笑起来:“没关系,说下去吧,我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以前做过些什么。”
  他顿了顿,又道:“听你说的,似乎我们以前很相爱,为什么最后没有在一起?我想知道?”
  江舒雪看了他一眼,云潇的笑容平静而疏离,像在专注的听一个美丽的故事。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说起那个烟火漫天的夜晚。
  她觉得自己很残忍,那样清晰冷酷的诉说着埋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伤痛,可是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疼痛,面前那个人温和的笑容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不过是在讲述一个关于错过的故事,哀伤,美丽,令人流泪,然而,和他,和自己无关。
  他认真的听完,然后微笑,评价:“不可思议。”
  她愕然。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真的曾因为喜欢的人心痛不能自已,喝了‘洗尘缘’,真的很难相信那些事会是我做的。”他摇了摇头,温和的道,“我觉得我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因为那样很蠢。”
  他歉意的笑了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能想象,我也会为了一个人,做出那样不计后果孤注一掷的事。正如你说的,那是一场豪赌,而我自恃,并非赌徒。”
  江舒雪看着他,沉默。
  这段时间,她总是沉默。
  是的,云潇不是赌徒,心思细密的他更喜欢一点一点设下伏笔,将事情兜转成预先设想的那样,他理智,冷静,手腕高超,若说人生如棋,他便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好棋手。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他这样的人,怎会犯下那样的错误。
  可当时,也许他真的是心甘情愿投下那必输的一子。
  情不知所起,然一往而深。
  临别的时候,云潇望着她,忽而笑道:“我现在相信了。”
  她看着他,一直看到他的眼眸里。
  “相信我曾经那样的喜欢你。”
  “因为就算现在,忘掉了过去,可我还是觉得我有些喜欢你,第一眼看过去,就很喜欢。”他顿了顿,觉得失言一般笑着补上一句解释,“当然,现在我的喜欢,可能没有那样强烈,只是……”
  只是喜欢一朵美丽的花,一片无根的云,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那样的喜欢。
  没有那么深,所以也不会那么痛。
  喜欢不是爱,爱是一把锋利的刀,将人割的鲜血淋漓。
  他说:“你是个好姑娘。”
  她明白。
  她什么都明白。
  于是挥挥手笑道:“是啊是啊,我一向很讨人喜欢啦。云潇,你也很好不错啊,现在的我,也还是挺喜欢你的!”
  是的,她用天涯海角的重量埋掉了爱,站在他面前,坦然的说着喜欢,而他则用一碗“洗尘缘”,洗去了一切的纠缠,然后微笑的说着喜欢。
  所谓咫尺天涯,不过殊途同归。
  “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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