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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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娘-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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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前尘往事

以珍虽然在掀着车帘子往外看,可她却不知道这马车驶向何处,事实上她只对怀府的情况比较熟悉,出了怀家的大门,她连方向都分辨不清。

此时她的思绪乱哄哄的,也不知道就这么贸然跟着怀远驹出来了,到底是对是错。她很少在那种懵然的状态下决断行事,可是两个时辰前在山上生的事,她一时半会儿确实没办法理清。

怀远驹当时那么强势地要带她走,而她又刚刚受了惊吓,所以她蒙昧糊涂地跟着他来了,也属正常。

这样想着,她心里就好受了许多,转而将心思放到即将迎接她的日子上来。

对面坐着的怀远驹,垂头沉思,对车外的风景丝毫不感兴趣。两个时辰过去了,他早已经从暴怒的状态中沉静了下来。想一想,这应该是他踏入怀家认祖归宗后,二十年时间里第一次决然地离家了。

他记起他十四岁的时候,怀老太太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那时候她还是一个细眉凤目的年轻太太,脸上总是带着重重的疑虑的神色。

她走到正在往院子里抱柴的他面前,一使眼色,旁边就过来一个小厮将他的柴接了去。她用帕子将他身上的碎木屑掸了掸,拉起他的手问道:“哟!我们四少爷长得可真像老爷!”

他一头汗水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以为眼前这个女人认错人了:“夫人,您认错人了吧?”

“我没有认错人,我找的就是你,你爹让我接你来了。”她亲切地笑着。

爹?不是死了吗?他记得爹只在他四岁以前出现过,后来就不见了踪影。等他稍稍长大,跟人打架的时候,人家都笑他是野种,他跑去问娘,娘说他不是野种,只是爹出远门做生意,出了意外,回不来了。

怎么爹没有死?派人接他来了?

他兴奋地冲进家门:“娘!爹没死!爹让人接我们来了!”

辛绣娘听到儿子地喊声。手中地绣活都忘了放下。拿着就跑出来了。可是当她看清来何人时。她手中地绣绷“啪啦”掉到了地上。脸色刹那间冷了下去。

他只知道娘要打他地时候。才会那样冷着脸子。因此他顿住脚步。有些茫然地看着娘与那位贵气地太太之间暗流汹涌地样子“辛妹子!有事跟你商量。我们进屋说话儿吧!”年轻地太太虽然笑眉笑眼。可是他却从她仰起地脸上。看到了轻蔑与骄傲。他突然觉得自己那么轻易就相信这个女人地话。是一件愚蠢地事情。

可是娘虽然白着一张脸。还是将这个女人迎进屋里。回手合门。将他一起关在了门外。

他坐在门口。手中拎着劈柴地斧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剁着一根柴木。眼看着那根木头就要变成一堆木屑时。门开了。

“驹儿,你进来。”娘在喊他,声音有些虚软无力。

娘从来都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干活养家的时候,他挨了欺负,娘领着他找上人家门儿的时候,他淘气不听话,追着他打的时候,永远是生龙活虎的。可此时她却好像一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抱着他的肩膀看了半天,话没说出来,眼泪却先流了下来。

他终于从娘断断续续的讲述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自己的爹不但没有死,而且就活在本城!不仅活在本城,而且是本城最富有的那位怀老爷!

他想起娘亲吃的苦捱的累,他想起自己在外面受的欺凌,他的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因此当那位年轻贵气的太太问他:“老爷不愿意自己的骨血遗落在外间,你可愿意跟我回家?”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我跟你回去!”

“驹儿!”娘痛心而绝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握住娘的手,坚决地说道:“娘!你等着我!我一定要让你过上好日子!”然后他连衣服都没有换,跟着据说是怀太太的这个女人出了门。

在门口,他遇上了正手捧着一碗云吞面往他家里送的芙儿。芙儿仰着小脸儿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眼前珠光宝气的女人,疑惑地问他:“哥哥要去哪里呀?”

他刚刚挣脱娘的手决然地迈出家门的那种勇气,突然就泄了一半去。他想哭,可最后他还是咬咬牙,红着眼睛对芙儿说道:“你照顾好我娘,等过一阵子,哥哥接你和娘去过好日子!”

芙儿觉得他的样子,不像是去过好日子,倒像是犯了事被官府抓走了一样。她心里害怕,将手里的碗往台阶上一放,追着他跑了老远:“哥哥!哥哥!不去不行吗?我害怕!”

他被芙儿喊软了,差点儿转身奔回去。可是他心里有恨哪!他t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他一定要将那个男人的钱全变成自己的!让娘过上跟身边这个女人一样的锦衣玉食的生活!

可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入怀府,就被一群人看了起来,他几次想逃,都被那些跟随的人捉了回来!

他不怕那些魔鬼式的学徒训练,也不怕被先生打着手板儿读书认字。可是他想娘亲、想芙儿,太太却不允许他见上一面。直到一年后,他的聪慧能干取得了太太的认可,让他认了祖归了宗,他才得出空隙,跑回家去找娘亲和芙儿!

他万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院子!屋内积尘攒蛛,怎么看都像是大半年没人住了。

再跑去芙儿家里,竟是一样的状况!

他的心都要急得炸开了!抓住一个街坊问,人家回答他:“不是说你娘和芙儿都被你接去过富贵生活去了吗?你不是给芙儿的爹娘送来二百两银子,让他们回乡下置田买房吗?”

他一听之下,心中大怒,如一头了狂的小狮子一样,冲回怀府,冲进太太的屋里,脸红脖子粗地质问太太,把他的娘亲和芙儿弄到哪里去了?

太太一脸无辜的表情,瞪着他反问:“人没了吗?我怎么知道?我这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知道她们去哪里了?”

他又跑去问他那冷心冷情的爹,他的爹正在饮宴作乐,欣赏新进门的小姨娘跳舞,听了他的话后,对身边的人一摆手:“你去找找看,好好的大活人,还能说没就没了?”

那人应了一声去了,他满怀希望地等着,眼巴巴地在门口守到天黑。等那人的身影出现在府门外的时候,他激动地冲了过去:“找到没有?”

“四少爷,奴才没找到人,不过信儿倒是有。有人看见你娘去铁槛寺里上香,路上从半坡滚下去,摔死了。至于芙儿姑娘…听说是她爹欠了赌债,把她给卖了,至于卖到哪儿了,就只有她爹知道了…”

怀远驹没有听完那人的话,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拳:“你们这帮混蛋!”

然后他怒气冲冲地跑出去,在安平城内疯狂地四处寻找着,直到第二天天色破晓,他又累又饿,瘫软在一家没有开门的包子铺门口。

等他醒来后,他现自己躺在怀府自己的卧房之中。

他跳下床想逃离这里,却现门已经上了锁!他奋力地踢打着门,声嘶力竭地叫骂着,直到他再次累软在门边上,也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他的门口守着府里最强壮的两位护院武师,每日里给他送饭的扫院子的哑婆婆。他被冷禁在卧房之间,无人理睬。

三天过后,怀太太来了,带着一大盒子好吃的,软语轻声地劝慰着他,像他只是一个生了病的孩子,而她只是来探病一样。

他目呲欲裂、双眼喷火,可是却在看她无辜的表情时,突然改变了逃走的主意!

娘和芙儿说不定还活着!如果哪一天他找到了她们,却落破如乞儿,仍是不能给她们一份好生活,那他这一遭的罪不是白受了?有何颜面见她们?他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有能力去查清娘亲和芙儿的下落!强大到将眼前这个女人踩在脚下,接娘亲来过富贵的生活!

于是他一敛眉目,向怀太太认错道:“是我不懂事,这几天惹太太不高兴,任凭太太责罚!”

怀太太笑呵呵地抚着他的头:“你还是孩子呢,耍点儿小性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不怪你…”

…“老爷!老爷!”几声呼喊将怀远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一抬头,看到乐以珍正摇着他的肩膀,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老爷这是怎么了?你要是不想走,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怀远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让他的心又活过来的女人,她受了伤害,她需要他的保护,而他已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立足未稳的毛孩子了,这一回他一定能将自己在意的人守住!

于是他看着乐珍,笑着摇头道:“回家不好,我带着你去一个好地方。”

第八十五章 客栈风波

以珍见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便问道:“老爷,我们到了呀?”

怀远驹此时心情不错,将袍摆一撩,笑着说道:“凤州,听说过吧?”

“哦…”乐以珍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想:我只知道安平,而且安平只熟悉一个怀府,我哪里知道什么凤州?问了也是白问。

怀远驹听她这样应,还以为她知道凤州这个地方呢,便兴致勃勃地继续道:“那里钟灵秀气,金粉凝住,像你这么爱玩的人,一定会乐而忘返的,哈哈…”

乐以珍对他口中灵秀的凤州完全没有概念,但听他说自己爱玩,心里奇怪。自己在怀府一向装得端庄持稳,他居然知道她爱玩?

“老爷怎么就知道我是爱玩的人,怕是你看走了眼吧?”

“姨娘…”车外面的怀禄笑呵呵地接话道,“我们老爷的眼睛,那是经过三昧真火淬炼出来的,什么人一过我们老爷的眼,是好是坏马上分辨得清。那日老爷看到你给五小姐弄的小车子,他当时就说,姨娘是个爱玩的人呢…”

“就你多嘴!”怀远驹轻笑着斥了怀禄一句,“出了家门,你就成了一只老活猴子了!”

“嘿嘿…奴才得早点儿在姨娘面前打好溜须,到了凤州那边,奴才的衣食可指望着姨娘呢,要是姨娘不高兴,不给奴才饭吃,到时候老爷可要看在奴才伺候多年的份儿上,接济接济奴才哟。”

乐以珍从没见过怀禄如此嬉皮笑脸的一面,掩嘴笑道:“禄叔这话可是说反了,像我这种出了安平就不辨东西的蠢人,恐怕还得禄叔多关照,才能活得下去呢。”

“恩…听姨娘这样说,奴才还是有些用处的,也不怕姨娘不给饭吃了,这样奴才就放心了,哈哈…”怀禄在外面轻松地大笑起来。

经怀禄这样一通玩笑。从山上带来地沉闷气氛一扫而空。几个人马上轻松了下来。乐以珍也卸下了心中地疑虑。本来嘛。想她一个穿越人。连从现代穿到古代生活这种事都应付下来了。还怕在古代再换一个地方生活吗?

而怀远驹也没了在山上地暴怒激愤。看着乐以珍。心中生出美滋滋地感受来。本来他就在考虑怀禄那天地建议。想着过了怀明弘地寿诞。他找个理由带她出去呢。如今可不正合了他地心意?也不用请示老太太。也不用担心她会推拒。轻而举易地就将她诓了出来…不是。是带了出来。

此时被他在心里暗暗算计地那个人。还完全懵懂无知呢。她将车帘子放下来。逗弄着在定儿怀里地梦儿。梦儿因为看久了车棚子顶上地金菊花纹。有些腻烦了。嗯嗯啊啊地想要哭。

乐以珍刚想伸手抱过她来哄一哄。怀远驹先她一步将梦儿抢了过去。不太熟练地立在怀中。挑开车帘子。指着外面地风景哄她道:“你看那边地一大片花儿。多美呀…”

梦儿不理他说地什么花。却对他地耳朵感了兴趣。伸出手来扯了几下。突然将口一张。整个小脑袋都扑到他地耳侧。一口咬了下去。

怀远驹没有防备。冷不丁地耳朵上一阵濡湿。本能地一把将梦儿拉扯开。梦儿眼见着到口地美食没有了。“哇”地哭出声来。

乐以珍赶紧将梦儿接过来,一边拍哄着一边嗔怪怀远驹:“你那么用力做什么?她连颗牙都没长,又咬不疼你!”

怀远驹搓着自己有点儿湿湿的耳朵,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定儿在一旁瞧着这场景,抿嘴偷笑着。

行至傍晚,他们到了一个镇子上,拣了一处干净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准备上楼漱洗歇息一下。赶车的小厮去后院卸车喂马去了,其他人随着店小二上了三楼。店小二将紧挨着的三间上房的门打开,怀禄和定儿分别进了左右那两间。

乐以珍抱着梦儿,正想跟着定儿进右边那间客房,却被怀远驹一扯胳膊,拖进了当中那间客房。乐以珍回头瞥一眼右边,见到定儿冲她一乐,关上了房门。

她心里一阵气闷,暗骂着定儿没良心,甩开怀远驹的手说道:“当着人家的面,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怀远驹将她拖进屋后,反手将门一关:“我扯我自己的老婆,别人管得着吗?我倒要问问你,出门不跟自己的丈夫住在一起,反而跟着一个丫头住,像什么样子?”

乐以珍听“老婆”和“丈夫”两个词从他口中吐出来,着实觉得别扭。说实话,她从来都没有拿自己当他的老婆,一则名份上他的老婆是沈夫人,自己的身份够不上老婆这个称呼,再则就算妾勉强可算是他的老婆,他有那么多的“老婆”,这让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她因为这丈夫和老婆的称呼,心里有些紧张,抱着梦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习惯了和定儿睡在一起,晚上她也能帮我照顾一下梦儿,老爷累了一天,别让梦儿闹着了,吵了你休息。”

她还没走出几步去,就被怀远驹长臂一伸,捉了回去:“你最好习惯跟我呆在一个屋子里。”

乐以珍被他迫得恼火,回身将梦儿往床上一放,瞪着他质问道:“老爷这样何意?难道你忘了你曾经许给我的承诺?老爷在外面做大事的人,一诺千金,不会连应承给一个小女子的话都想反悔吧?”

怀远驹此时眉目舒展,心情大好,全不见在家里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坐到梦儿旁边,一边捉着她的小手捏着玩,一边回答乐“谁说做大事的人就一诺千金,说了话就不能反悔?T去的话都收不回来的人,还能做大事吗?”

乐以珍感觉自己郁闷得要吐血了,也不抱梦儿了,回身出屋,走到右侧的客房门外,一推门,竟然是锁着的。她敲了敲门:“定儿开门!”

“姨娘,我刚上床躺下,你就让我歇一会儿吧。昨天坐马车颠簸上山的,昨晚担心你,一宿未睡,今天又行出这么远的路来,你就可怜可怜奴婢,让我稍稍休息一会儿吧。

”定儿说得可怜,可声音却是无比的清亮。

乐以珍一砸门板子,气愤地骂一句:“小蹄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还反了你!跟我端姑奶奶的架子!快开门!”

“姨娘…这不是家里,一左一右楼上楼下全是天南海北的客人,让人见了你这样泼,多不好呀!姨娘也回房休息吧,歇一会儿我们好出去用晚饭呢。”定儿说着话,声音里已经透出忍笑的意思来了。

乐以珍气得直咬牙,正欲再教训她,旁边过来三个男人,见她鼓着腮帮子敲门不开的样子,停了脚步,抱臂倚在栏杆上,笑嘻嘻地对她说道:“小娘子,被相公撵出来了?哥哥房里的床大,跟哥哥走吧,哥哥会疼人…”

他话音还未落,中间客房的门“咣当”一声被打开,怀远驹从屋里冲出来,提起拳头照着说话那人的鼻子砸了过去。

那人没明白为什么眼前的女人敲右侧房间的门,中间屋里却跑出人来,微愣之下,拳头已经落到了他鼻子上了。他正好倚在楼梯口的栏杆上,往旁边一栽,身子就向后倾去。他拼命地划拉着胳膊想要站稳了,最后还是“扑通”一声跌到楼梯上,一路翻滚着下去了。

其他二人见同伴被打,撸起袖子就要往上冲。乐以珍一见两个人往怀远驹身上招呼,小时候跟胡同口的男孩子打架时练就的敏捷反应让她迅速地抄起摆在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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