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王妃!”墨天蓦地湿了眼眶,为免触动苏绛婷,他忙偏过了脸去,故作环视着四周,道:“奴才去取些东西,这就又要走了!”
苏绛婷让开路,“嗯,你忙吧!”
“唐公子,主子有几句话交待于你,请你跟我来一趟!”墨天语毕,迈出步子,拳头悄然捏紧,今夜……生死难测啊!
唐奕淳心下一紧,眸色闪了闪,默然跟上。
……
夜幕降临,忠义府中,沉静宁和。
杨骞回来,身后带着管家,抱着一个大包袱,门关上,他道:“顾兄弟,这是内宫太监服,你换上,扮成太监,我出宫时带了一个太监,名义上为皇上取燃香,我 父亲在世时,喜研究香料,自制了一种宁神效果极好的香,皇上为国事烦忧,夜里失眠,我跟皇上建议后,皇上便派太监随我回府取香,这太监我已收买,呆会儿你 就扮成他的样子,拿上他的腰牌跟我进宫,太子这个时辰,正好不在宫里,我们可以相对安全些。”
“好,麻烦大哥了!”顾陵尧点头,从管家手中接过衣服。
马车一路往皇宫行去,从第一道宫门开始,沿途经过五次检查,方才进入帝宫范围,顾陵尧身上未带任何武器,只在怀中揣了那枚玉锁片,心境难以名状,想哭又想笑。
皇宫的样子,虽阔别二十二年,却依旧有熟悉的感觉,这座帝宫,曾是他五岁以前每日早晚必来给父皇请安之地,只可惜,物事人非事事休……
166 第166章:父子相见(一)
帝宫。
内殿寝宫中,几道厚重的雕花屏风,呈半圆形的样子,将一张硕大的龙床围在里面,明黄色的床帐,挂钩勾起一小边,隐约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微抬的视线所及之处,全是耀眼的黄,黄色的绣龙锦被,还有那垂在被外的黄色衬衣的手臂,皆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象征。
太监总管福安带路,顾陵尧躬着身子,手中端着托盘,盘里放着几块燃香,跟随在杨骞身后,头垂的很低,帽子将他的脸遮住了一大半,无人注意到,原本的太监小李子,早已不知不觉的换了人。
福安打手势,杨骞与顾陵尧在屏风处站定。
“皇上,杨将军送燃香来了。”福安上前,躬腰禀报道。
“不是派了人去取吗?怎么将军还亲自又送一回?”龙床上躺着的男人,闻声发出虚弱的声音。
岁月的风蚀,终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即使那人年轻时曾是那么的身强体壮,此时,仅凭嗓音,便可判断出,那不过是个早已年过半百的老人。
顾陵尧端着红漆盘子的十指微动,蜷缩成拳,指甲抠在了盘子边沿。
“杨将军牵挂皇上龙体,所以又进宫了。”福安答道,随之转头看向随侍的太监,“去看看皇上的药煎好了没有。”
“是,福总管。”太监领命下去。
皇帝无力的摆手,嗓音有些苍老和沙哑,“朕的病,怕是好不了,这药天天吃,什么用也没有,朕不吃了!”
“皇上,您的龙体会好起来的,太医都说了,皇上是放不下心里的郁结,所以病好的慢,依奴才看,皇上无须担忧东魏,有太子殿下在处理呢,就算东魏不接受,和我们乌兰反目,那还有杨将军顶着呢!”福安低声劝说道。
皇帝叹气,默了一会儿,似想起什么,说道:“扶朕坐起,传杨骞进来。”
“是!”
床帐两端全部被勾起,皇帝靠着垫子坐在床头,龙被盖住了自腰部以下的位置,脸色有些泛白,明显看得出憔悴与病态。
杨骞近前,自龙床一步外撩袍跪下,“臣参见皇上!”
“爱卿平身!”
“谢皇上!”
杨骞站起身,扭头看向身后,嗓音平稳道:“小李子,把燃香端过来点上。”
“是。”顾陵尧轻应了一个字,走至香炉旁,揭了香炉盖子,将燃香放进去一小块,再轻轻合上,然后退回,在太监该有位置上站定,至始至终,都垂着头,未曾与任何人有过照面。
杨骞与皇帝谈了会儿国事,看皇帝累了,先前的太监又端了药进来,便行礼告退,经过顾陵尧身边时,微顿了一秒,然后神色如常的离开。
福安接了药,先舀出两勺,用银针试后,又亲自服用试药,确定没有问题,才微笑着道:“皇上,可以喝了。”
皇帝点点头,由着福安喂药,寝宫里一时寂静,顾陵尧余光轻扫,此时屏风内里,虽没外人,却有太监宫女五六人,实在不好寻到单独说话的机会。
皇帝喝完了药,看起来乏力,又想要躺下,福安却说道:“皇上,您多坐会儿,奴才听说小李子不知从哪儿学了口技,让他表演给您听听,解解乏,可好?”
“哦?口技?”皇帝眸眼一扬,明显的感兴趣。
顾陵尧却蹙眉,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哪里会口技?就是会,也绝不可能表演给那个人听!
“小李子,快过来。”福安高兴的扭头,朝着顾陵尧招手,眉眼间皆是笑,“尽你所能的表演,若表演的好了,皇上高兴了,回头少不了你的赏!”
顾陵尧近前两步,侧立在床头,与床上那人不过咫尺,高大的身躯却紧绷,此时此刻,心境难以言说,垂在身体两侧的大手,不自觉的紧握,他极力隐忍着,才没让自己提起那人一掌拍下去……
福安心情亦是紧张不安,密切注视着顾陵尧,同样担心他会冲动,所以见他不说话,马上又道:“小李子,还楞什么?开始啊!”
“总管,奴才……奴才并不会口技,总管记错了。”顾陵尧开口,中间迟疑了下,终是如此冷清的说道。
闻言,福安吓的脸都白了,他的意思是,让眼前这位趁机会,让皇上摒退宫人,单独表演,单独见面的,可竟直接拒绝!
皇帝亦是一楞,完全没想到有太监敢这么言辞大胆的回话,不由得侧目过来打量顾陵尧,又发现这太监竟然都没有跪下请罪,当下脸色一沉,喝斥道:“大胆,御前不敬,赏二十板子,退下!”
此言一出,福安双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战战兢兢的道:“皇上,小李子说的没错,奴才想了想,还真是奴才记错了,奴才下去查查,看到底是哪个太监会口技来着,皇上勿怒,当心龙体!”
魏可才下。“算了,朕不听了,把小李子拖下去,杖责!”皇帝回过了头,且闭上了眼,神情有些疲惫。
顾陵尧涔冷一笑,果真一如当年,君王一言,夺人性命,残暴不减!
福安无措了,嘴里应着,“是,奴才遵旨!”眼睛直往顾陵尧身上瞟,看看他打算如何。
顾陵尧往床后边退去,以眼神示意福安一番,福安站起,将床帐放下,阻隔住了皇帝的视线,然后朝其他宫人道:“都退在外面,不要扰了皇上!”
“是!”宫人施礼,鱼贯退去屏风外。
顾陵尧点头示意了下,福安纠结着脸色,也跟着离开,去外面把守放风。
帐内,皇帝靠坐在床头假寐,发出均匀微弱的呼吸声,顾陵尧听了会儿,不禁蹙眉,居然这么快睡着了?
思索了番,顾陵尧轻步移出,立在床前,默了稍许,缓缓掀起床帐,入内再松了手,床帐落下,将他与外界隔绝。
顾陵尧微抬了脸,将脸上的一些印记擦去,露出属于他的英俊脸孔,冷削的侧脸线条硬的毫无温度,墨色的重瞳中,涤荡起阴森的冷光,凝视着面前那张与他极为相似的脸孔,他唇角勾起一抹冷嗤的笑,缓缓开口,“皇上!”
浅眠入梦的皇帝,被近在耳畔的一声低唤扰醒,睁眼却是一惊,“大胆奴才,擅入帝帐,该当……”
“皇上不必震怒,我非奴才,不过是披了奴才的皮,寻个方法来求见皇上而已!”顾陵尧漫不经心的打断,语气淡然,平静无波。
“什么!”皇帝脸色陡变,盯着眼前这帽檐遮了一半脸的假太监,瞳孔瞬间缩了几缩,张嘴便喊,“来人……呜……”下面的话未喊出来,因为一只大手,以电光火石的速度欺近,捂住了他的嘴,教他再开口不得。
顾陵尧薄唇轻勾,发出低低的冷笑,“呵呵,皇上贸然喊人,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尔等何人 ?'…99down'”皇帝含糊怒问。
顾陵尧缓缓掀起头上的太监帽子,一分一分露出全部的容貌,便见皇帝的脸色,瞬息万变,原本就泛白的脸,此刻更是全无血色,眼眸里震惊满布,不断的摇头,“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莫非皇上认识我?”顾陵尧扬眸,轻轻一笑,讥诮和鄙夷之意尽显。
皇帝陷在惊恐和惶然里,半响回不过神,顾陵尧好整以暇的松开了手,沉沉的警告,“若皇上敢喊一声,我不介意和皇上同归于尽!”
“你是……你到底是何人 ?'…99down'”皇帝粗喘了气息,坐直了身体,一瞬不瞬的盯着顾陵尧,神态愈发的紧张。
顾陵尧一笑,自床沿坐下,一脚勾出,挡住皇帝逃跑的可能,方才淡然若定的答道:“本王姓顾,名讳陵尧,乃盛世天朝安陵王!”
“盛世安陵王顾陵尧!”皇帝大惊,这程度不少于对眼前这人容貌的惊讶,心中一边快速揣测着,一边问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潜入我乌兰,还敢潜入朕的寝宫,不怕朕拿你吗?你盛世居心何在?”
顾陵尧沉着而笑,“皇上莫急,本王得到消息,皇上欲与东魏联合吞并我盛世天朝,我皇震怒,故派本王前往乌兰,与皇上好生谈谈,确定一下那消息是谣言还是确有其事,所以惊扰了皇上,还望皇上海涵!”
“安陵王,你的军情很灵通哪,看来东魏萧王之死,我乌兰不用再查下去了,该是安陵王一手所为,朕没推测错吧?”皇帝的慌乱,逐渐平静下来,帝王睿智,一语戳中道。
“呵呵,皇上果然英明,东魏萧王死,乌兰和东魏的合作,恐怕不好进行了,乌兰得罪了东魏,与我盛世原本就为敌国,现在更是敌上加敌,那么,若我天朝和东 魏合作,助东魏攻你乌兰,皇上有胜算吗?”顾陵尧闲适的相问,讳深的眸中,儿时记忆中的这张脸,与现在的渐渐重合,眼角突有湿意,令他鼻尖涌上涩意。
闻言,皇帝明显一震,“不可能!朕不会放你回盛世,更会告之东魏国,萧王是你盛世安陵王所杀,你们还能合作吗?”
167 第167章:父子相见(二)
“呵呵,皇上不会那样做的,因为皇上没有证据,东魏国不会相信的。再者,皇上目光短浅,听信太子之言,以为与东魏合作灭我盛世是高明之举,实则皇上忘了一句话,那就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盛世的今日,便是乌兰的明日!”顾陵尧不置可否的轻笑,目中无一丝慌态。
皇帝惊怔,没有马上辩驳,而是沉凝了神色,垂目细细思考着,顾陵尧倒也不急,身体朝后一仰,竟倒在了龙床上,双手撑在脑后,闲适的打量着龙帐内的每一 处,儿时的记忆,突然如开闸的洪水,一幕幕的涌上心头,记得有一次,他拿着新练的字,兴冲冲的跑来找父皇,当时想给父皇一个惊喜,便没有通报,偷溜进了帝 宫,结果就在这张龙床上,撞到了父皇与惠贵妃亲热,想当然,他的下场便是被罚跪了两个时辰,母后心疼的直掉眼泪,父皇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对他的态度,从 来都是冷冷淡淡的,幼时的记忆里,他便知道,他母后虽贵为皇后,却不是父皇所爱,父皇最荣宠的,是惠贵妃……二弟邹云春的母妃!
许久,皇帝终于开口,“安陵王,你潜入乌兰,行刺萧王,目的究竟何在?”说着缓缓抬了头,却是惊怒不已,“放肆!敢睡在朕的床上,你……”
“啧啧,皇上可真小气,一国之君当宽容大度,本王累了,躺一下又何妨?”顾陵尧岿然不动,唇边的笑意一圈圈扩大,黑漆如墨的双眸中,明显有着揶揄和嘲弄之态。
“狂妄,目中无人,朕……”皇帝大怒,不自觉拔高了音量,且激动之下,两眼一黑,竟脑袋一歪,晕厥过去了!
而外面的宫人,听着里面似有声音,便有人叫起来,“皇上!皇上!”
福安立刻制止,道,“谁也不许进来,咱家去看看。”
宫人止步,福安匆匆进来,床帐一掀,吓了一大跳,“皇上怎么……这是怎么了?”
“哎,老头子不禁气,晕了!”顾陵尧盘腿坐在床上,用下颚指了指皇帝,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道。
闻言,福安忙撑抱起皇帝,又急又气,“我的爷,你怎么能气皇上呢?皇上再怎么说也是你的父……”
“是我的什么?什么也不是,我爹早死了,福伯你不知道吗?”顾陵尧懒懒的打断,看福安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不禁抿唇道:“好了,老头子没事儿,你出去吧。”
福安不甚放心,“要不要先叫太医来啊,万一……”话没说完,接到顾陵尧不悦的瞪视,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先退出去,继续放风了。
顾陵尧屈指揉了揉额心,心中略有些烦燥,往皇帝跟前移了点,伸指掐上皇帝的人中,皇帝惊醒,似乎有感觉顾陵尧不会伤害他,便未喊人,只是睁眼看到他,兀自又楞神,“你,你对朕做了什么?你真的是盛世人氏,当真姓顾吗?”
“能做什么?本王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皇上便气晕了,当真是沉不住气啊!”顾陵尧嗤笑一声,挑了下眉眼,有些吊儿郎当的回答后一个问题,“莫非皇上不信本王的话,以为本王是假冒的吗?那皇上要不要看下本王的私印证明?”
皇帝黑沉着脸不语,只是死死的盯着面前的俊容,眉头拧成了川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想想啊,乌兰的武将兵勇应该对本王的容貌不陌生,皇上再不信,还可以传召当年与盛世大军交战过的大将们,让他们来认认人,看这世上有没有相像到如此地步的人来冒充安陵王!”皇帝那道深沉探究的目光,灼的顾陵尧有些闷,不禁忍不住偏了偏脸,语气故作轻松的说道。
“对,朕也在想,这世上完全没有关系的两个人,到底会不会这么相像,如果年纪吻合,那么还有是亲兄弟的可能,可年纪差了太多,这是不是太过于巧合了?”皇帝沉沉发问,那精光闪烁的眸子,愈发的幽深。
闻言,顾陵尧心下一紧,垂在大腿上的双手下意识的紧捏起来,正待开口,突听得皇帝又问,“安陵王贵庚几何?”
“二十有六!”顾陵尧脱口答道。
皇帝眉心又紧,默了一瞬,道:“请安陵王出示私印!”
顾陵尧从袖中取了印章递过去,皇帝看着上面沾了印泥,便直接扯过床帐,在上面重重一印,辩认之后,归还了印章,语气愈发的严肃,“安陵王的目的,可以说了吧,朕以为你不会想跟朕如此谈天说地聊一晚的!”
“皇上干脆,本王来此,想跟皇上谈谈合作的事,东魏不是皇上的明智选择,本王代我皇邀请乌兰和我盛世联手攻打东魏,不知皇上意下如何?”顾陵尧也不拐弯抹脚,开门见山的说道。
皇帝颔首,“原来如此,安陵王打的好主意,那么……朕怎会知道,和盛世合作后,是否也会面临兔死狗烹的下场呢?”
“有本王在,绝对不会,除非是贵国太子殿下不安份,否则……只要顾陵尧活着一天,就不会准许盛世侵略乌兰!”顾陵尧蹙眉,极郑重坚定的口吻。
皇帝眸色一闪,“安陵王似乎对乌兰很偏爱?”父朕安你。
“非也……”
“奴才叩见太子殿下!”
屏风外,突然传来福安极大声的请安,顾陵尧一惊,未出口的话噎在了喉咙,掀起床帐朝外看去,果然屏风上映出一道影子,似乎就要进来了,他神色一凛,瞥向皇帝,嗓音压的极低,“叫太子出去!”
“太子来,不正好谈合作吗?”皇帝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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