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二个条件很简单,就是请杨大哥留下来多做三个月的客,只要你们答应了,沈姐姐马上就可以带那两个人走。”
这答案显然很出乎载淳夫妻俩的意料之外。“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玄冰眯起眼眸,防备地盯着她,“我们要是答应了,岂不等于是救出两个人质,却又换了另一个人质留在你手里?”
“哎,沈姐姐这话可就不对了!”古丝丽含笑挑眉,“我是好心好意请杨大哥留下做客,而且还给出了明确的期限,三个月一到自可走人,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怎么就成扣留人质了呢?再说……”杏眼斜飞,她妩媚地瞟了瞟载淳,“杨大哥可不比那两人,是我想扣就能扣得下的吗?你说对不对,杨大哥?”
看出妻子面色更沉,眼看着就要发作,载淳忙安抚地按住她的手背,同时对古丝丽道:“大小姐,请容我夫妻二人单独商议一下可好?”
“没问题,我去隔壁客房坐坐,有了结论再来叫我。”古丝丽爽快地站起身来,对载淳嫣然一笑,转身出去了。
“哼!”瞪着她远去的背影,玄冰依旧忿忿然。
“别气了!”载淳像看着个闹脾气的孩子似的笑笑,伸手把恼得面颊绯红,煞是可爱的小妻子揽进了怀里,“我倒觉得,这个条件可以答应,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把事情闹僵不值,自然是保莲儿他们平安要紧。你带着他们先走好了,我再留一段时间,料也无妨。”
“不行,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鬼地方,我怎么放心得下?那女人,摆明了对你不怀好意!”玄冰拧眉不依。
“玄冰,你信我吗?”垂眸凝视妻子,载淳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异常,“她怎么样,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我只知道一件事,这辈子,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我都绝不会背叛你,哪怕是山穷水尽,万劫不复……”
玄冰心一晃,眼前那苍穹般深邃的黑眸中,盈盈流溢的似水柔情仿佛甘洌醇酒生生将她迷醉。
“我相信,当然相信……”靠上丈夫温暖坚实的胸膛,她颤着羽睫呢喃道,“就是因为知道你不会买她的帐,所以我才担心,等她用尽了心机却达不到目的的时候,会恼羞成怒对你不利。我要是一走,你身边岂不是连个可以商量照应的人都没有?”
“古丝丽纵是有些心机,却绝非阴险毒辣的小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哎,你可别恼,我只是就事论事,再说,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倘若她当真不可理喻,我也自有我的手段……”怜爱地捋了捋妻子散发着幽香的秀发,载淳在她耳边柔柔吐气轻声笑语道,“放心,虽说这里是食人族,可她们吃不了我的,无论哪种都不会!”
“真是的,这都什么时候了,亏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玄冰红着脸,娇嗔地轻捶丈夫的肩膀。说笑间,她紧绷的心弦终于渐渐松弛下来……
等古丝丽重新回到房里的时候,玄冰已是泰然自若:“我们决定了,答应你的条件。”
“沈姐姐想通了?这就对了嘛!”古丝丽欢然而笑,“那么,你想什么时候带那两个人走,我随时可以安排。哦,对了,方便的话,出去以后帮我问问他们那村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有了结论托人捎个信来。咱们安普拉族虽被外人称为食人族,可也不能无缘无故背这杀人放火的黑锅,这事你们本来就要做的,应该不会算我多加了一个条件吧?”
“大小姐!”载淳突然插话,“查明真相再告诉你这没问题,要我留下,也没问题,不过有一点还想与你打个商量,三个月时间太长,一个月如何?”
“杨大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古丝丽顿时沉下了脸,“我可是遵守诺言,并没有提故意为难你们的条件,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还要与我讨价还价吗?”
“我绝无此意!”载淳淡淡摇头,神色坦然,“大小姐诚意相邀,若我只是孤身一人,就算留上一年半载也情愿,但如今的我已是身为人父,家中小女年纪尚幼,我们夫妇离家日久,终究放心不下……大小姐虽还不曾为人父母,但总也是身为儿女,这份骨肉之情,你应当能够理解吧?”
说这话时,他若有深意地瞥了古丝丽一眼,古丝丽心头剧震,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她因想起父亲而伤心哭泣时他安慰自己的真诚话语。瞬间的怅然后,她无奈地放软了口气:“那……好吧,依你,就一个月。”
载淳夫妇对视一眼,眸底漾起了欣慰的笑意。
☆ ☆ ☆ ☆ ☆
与古丝丽议定带黑鹰和铁莲香离开的具体时间之后,玄冰便开始收拾起了准备上路的行装,满腹心事的她手中(炫书:www。87book。com)整 理着东西,心却恍惚着不知陷落到了哪里,直到载淳把一件折得平整的衣裳递到她面前,她才激灵着回过神来。
羽睫轻颤地注视了丈夫片刻,她幽幽开口道:“那件开了线的外衣,我已经帮你缝好了,应该还够替换。注意天气变化,凉了……记得添衣裳。”
“嗯。”
“吃得住得不舒心,就跟她们说,别老是不愿意麻烦别人,却委屈了自己。”
“嗯。”
“一个人在这里,万事要小心。”
“嗯。”
“……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若无必要,也别……跟那古丝丽太拗着来了,自己的安全要紧……”
看着妻子眉心紧锁、纠结不已的样子,载淳终于忍不住哑然失笑:“你这算是鼓励我变节吗?我哪有那么蠢笨无能,要靠这样才能保得住自己的小命?才伶俐了没多久又犯浑,我看不放心的人该是我才对!”
玄冰俏脸泛红,羞赧无比地钻进了丈夫怀里:“我知道不该说这样的浑话,可是,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回到我和女儿身边!还记得当年,你被李冠英他们送回东宫,气息全无地躺在床上,衣服上全都是血……这情形,我现在想起来还会从梦中吓醒,那样可怕的经历,我……我真的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载淳心一震,满怀怜惜地揽住了妻子微颤的肩膀:“不会的!你没听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回来,我保证!”
行程既定,当天午后,玄冰又找来萨伦,把自己动身的时间告诉了他,随后问道:“你的伤也才好一些,你自己看,是这次就跟我出去呢,还是一个月以后,跟淳哥一起走?”
其实,从她的角度来讲,是希望萨伦跟着载淳的,一来是因为知道他的心思,只盼着分开段时间让他降降温,以免日后尴尬,二来,他如今绝对是站在自己这方的,这点她信得过,若是他肯留下,载淳身边好歹有个熟悉这里情况的自己人,她也好放心一些。只是,她想归这样想,终究不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萨伦,所以还是问他的意思,让他自己来决定。
萨伦性子虽然善良温顺,但也是心思细密,善解人意,玄冰的想法,他如何看不出来?满腹心酸地沉默了一瞬,他咬了咬牙,低声道:“萨伦……愿意留下伺候公子。”
察觉到他眼底那抹努力隐忍的凄伤,玄冰便知他是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来遵从她的意愿,不由得很是于心不忍。就在她犹豫着想要松口,却又不知该是不该的时候,只听载淳在旁说道:“我倒觉得,还是让萨伦先跟你出去的好。万一情况有变,我一个人没有顾忌,行事反而方便。”
意外地瞥了眼载淳,萨伦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却见载淳淡然一笑,掠过他面庞的目光轻柔冲和中带着丝深不见底的通透,也不知是不是他心虚的关系,他只觉那双海水般幽深的黑眸中仿佛有着某种力量直透自己心底,虽无恶意,也不见丝毫凌厉霸道,却没来由地让他好一阵慌乱。
悄然攥紧双拳,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玄冰的反应,终见她在与载淳进行目光交流后缓缓点头:“也好。”欣喜冲上脑门的同一时刻,映入眼帘的却是玄冰执起丈夫的手,瞬间显得格外专注而坚定的神情:“一个月后,我在守护林外等你,看不到你出来,我绝不会一个人离开的。”
不能宣之于口的欣喜,在那一刻化作了浓浓的酸涩,怅然苦笑着,他没有惊动沉浸于依依惜别之情中的玄冰夫妇,一声不响地悄悄退出了房间。
☆ ☆ ☆ ☆ ☆
来到寂静无人的庭院里,萨伦黯然怔立,有那么好一阵子,他的整颗心都空茫得似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然而,在渐渐恢复了思考能力之后,那丝经历了微弱挣扎的信念却在破碎的疼痛中重新清晰起来——就算明知没有结果又如何?自幼身不由己受尽命运捉弄的他,如今总算能由着自己的心意走一回自己选择的路了,既是自己选的,那便没有什么可后悔。
轻吐口气,他晦暗的双眸中终于又有了一丝生气和亮色。
“萨伦!”
一声熟悉的呼唤自后传来,萨伦应声回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他的卡蒂妮姐姐。今日的卡蒂妮极为少见的没有穿那身女武士专用的短裙,而是换了袭贵族女子在重大活动时所穿的及踝长裙,平时用得很随性的挂饰也精心调换过了,搭配得华贵而不艳俗,尽显高雅大方的质感。
“卡蒂妮姐姐,你这是……”萨伦诧异地眨了眨眼。印象中,自从他哥哥伊佐死后,卡蒂妮还从不曾这样盛装打扮过,却不知她今日有何要事。
☆、典夫救友2
看出他的疑惑不解,卡蒂妮眸色微暗,随即缓了缓神,取下背在肩上的一包东西塞进了萨伦手里:“换身好衣裳,咱们去见雅格西巫女!”见萨伦傻愣愣地瞪着自己,她扯唇轻笑,微责地捶了他一拳,“还没出去呢,就忘了族里的规矩了?即将远行的人,是要去请巫女做赐福祈祷的呀。”
萨伦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惶恐地摇头:“卡蒂妮姐姐,我是什么身份,哪有资格做什么祈祷?”
“傻小子,如今你已脱离了奴籍,怎么就做不得?还当我是姐姐就别废话,马上去换衣服!”
萨伦拧着眉翕动了一下嘴唇,然后就乖乖转身去了。失去哥哥以后,卡蒂妮就是他唯一的亲人,她的话,对他来说仿佛天条地律,是不需要太多思考和犹豫就会顺理成章去听从的。看着他如从前一样信赖顺从自己的样子,卡蒂妮的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化作了一片五味杂陈的朦胧。
换好衣裳后,萨伦跟着卡蒂妮来到了族里的圣堂。看起来,卡蒂妮早已经跟雅格西巫女预约过,一进门,一身黑底金边神服,戴黑色面纱,满头白发编结成无数细小发辫的巫女便出来迎接他们了。
虽然这长年累月把自己裹在黑暗里,又身负传说中神秘异能的老妇人难免让初见者生出些许畏怯感,但自打她开口唤了他一声“孩子”之后,萨伦便觉得,她其实是个挺慈祥的长者,远比大首领以及莲娜之类的女人和蔼可亲得多了。
按照惯例,赐福仪式的前半部分是由亲人陪同进行祈祷,后半部分是当事人单独接受洗礼,因此,在卡蒂妮的陪伴下念了祷文之后,萨伦便跟着雅格西巫女进了里面那间洗礼专用的小室,又按照老人的指引跪在了神龛之前。
雅格西巫女取来了用金瓶装着的圣水,一边口诵只有她自己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经文,一边在萨伦身边反复绕行着,每走一圈便在他头顶洒下一蓬圣水。照规矩,圣水必须洒上一十六遍,然后再进行一次净手焚香,仪式就算全部结束了,可是,在洒到第十五遍的时候,正绕行至萨伦背后的雅格西巫女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撩起面纱浑身僵硬地盯着他的后颈,眼中泛起了惊异而骇怖的光芒。
听出身后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原本闭目合十的萨伦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巫女,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雅格西巫女没有说话,目光依然停留在他的后颈上——那里,一枚色作惨碧、形如鬼面的符记在他的皮肤下若隐若现,闪烁着鬼火般明灭不定的诡异幽光,就在她绕行前一圈的时候,这里分明还是什么都没有的!
迎向萨伦回头递来的诧异目光,雅格西巫女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涩哑着嗓子开了口:“孩子,能告诉我吗,你的……祖姓是什么?”
安普拉人所说的祖姓指的是母亲一族的姓氏,对男子来说,就是婚前的本家姓氏,但在他们的习俗里,除了有特殊需要之外,平时都是互称名字,不提姓氏的。听对方这样问,萨伦怔了怔,困惑地应道:“霍尼桑。巫女,您……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等下再说。你再告诉我,你们家的第五代直系先祖,全名可是叫做,霍尼桑·贝塔滋?”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雅格西巫女的语气简直可以说是气急败坏,那只青筋凸起的手活像要把掌心里的金瓶捏爆似的。萨伦心中隐隐掠过一丝不祥之感,下意识地想说不是,但事实终究是事实,所以他还是只有点头:“没错。”
雅格西巫女布满皱纹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呆呆愣怔半晌之后,她面色沉黯地长叹一声,紧攥着金瓶的手无力地垂落了下去……
☆ ☆ ☆ ☆ ☆
等了足足将近半个时辰,已开始坐立不安的卡蒂妮终于看到雅格西巫女和萨伦一前一后从那间四面拉着帘子的小室里走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烦躁产生了错觉,她隐约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古怪,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哪像是去做了赐福祈祷,简直就像是刚去参加了葬礼回来似的。
“怎么这么久?”起身迎上去,她看看萨伦,又看看巫女,有些忐忑地问道,“仪式不顺利吗?出什么问题了?”
雅格西巫女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半点声息,还是一旁的萨伦抢先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都怪我太笨了,老是中途出错,害得巫女把仪式重复了好几遍,可把她老人家给累坏了!”
此时的萨伦已恢复了轻松自如的神情,只是嘴角边挂着抹自嘲的笑。卡蒂妮疑惑地注视了他一瞬,又转向雅格西巫女道:“巫女,是这样吗?”
雅格西巫女沉默了一瞬,随后,隐在面纱下的头轻轻点了点:“是的,这可怜的孩子,大概是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情绪太紧张了……”
她的声音涩哑得有些异常,卡蒂妮心中一动,未及细思,却见她挥了挥手道:“一会儿还有其他人要来,我得去准备了,你们没有其他事的话就请回吧。”
“那么……多谢巫女费心,我们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告辞!”
对方都已经下了逐客令,卡蒂妮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与萨伦一同行礼后退了出去。到了外面,她一把拽住萨伦,老大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的是真的?你们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鬼?”
“卡蒂妮姐姐,瞧你说的,洗礼,就算出了点差错,也还是神圣的仪式,这么能叫搞鬼?你这可是……有亵渎神灵的嫌疑啊!”萨伦一脸灿烂的笑,眉宇间看不出半点阴霾,卡蒂妮又研究地审视了他片刻,紧绷的心弦终于慢慢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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