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众人见湛然离开,又十分好奇杜明雪的伤势,便也纷纷跟随在湛然身后往相府客房而去。
一时间,方才还热闹的八角亭竟只剩下一张断了弦的古琴。
玉轻尘望着八角亭内的情景,而简珏则凝视着玉轻尘的侧面,见玉轻尘面色平淡,简珏出声问道:“宋培臣可不是吃干饭的,既然他今日敢让你和宋书瑶独自宴客,便已做足了准备。玉轻尘,你可了解宋培臣?”
玉轻尘听之,缓缓收回视线,轻声问道:“臣女第一次见到宁郡王时,原以为郡王素来沉默寡言,却不想竟也如此多话。郡王如此评论家父,难道不怕玉轻尘将此话说与家父听?”
语毕,玉轻尘举步,朝着早已没了人气的八角亭走去。
简珏却并未立即跟上,反倒是静立于原地轻笑了片刻,低喃道:“第一次?”
眼眸抬起,精湛的目光落在玉轻尘闲庭信步的身影上,简珏突然轻声问着始终守护在身后的袁天,“袁天,本王今日是不是很多话?”
袁天粗黑的眉头顿时打成结,却还是实话实说,“是。”
闻言,简珏仰天长呼一声,略带感叹地低喃,“唉,果然,没经验很可怕。”
见简珏似是露出困扰之色,袁天沉思片刻,提醒道:“少说话多做事。”
“那是你的职责。”简珏冷声反问,连一个眼角余光也懒得给袁天。
“郡王,不如参考兵法书?或许两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将玉小姐当作一座难以攻克的城池。”袁天灵光一动,他家郡王最擅长的便是行军打仗,参考兵法书自是不会有错,不禁好心建议道。
简珏听之,陷入短暂的沉思中,片刻后拿冷然的目光扫了袁天凶恶的面孔一眼,随后失望地摇了摇头。
望着不远处玉轻尘冷静理智的面孔,简珏突然低笑了声,低低地吐出一句话,“原来逗人开口说话,是这么有趣。”
语毕,简珏不再开口,但脚下步子微转换了前进的方向,随着玉轻尘的脚步往八角亭而去。
玉轻尘来到重归寂静的八角亭,目光看向石桌,只见上面放着一张古琴以及三杯已经冷掉的茶水。
玉轻尘将八角亭上下均是扫视了一边,却并未发现异样,这才缓步走到石桌前,纤细的手指轻抚上残留的琴弦,最后才执起那根断了琴弦,却见琴弦的切断口整整齐齐,并不像自然绷断,反倒更像是被利器所割断。
玉轻尘目色微微一冷,随即放下琴弦,继而绕着石桌慢慢地走了一圈,却无任何发现。
“既然她有所准备,定不会让我们发现任何破绽。”在玉轻尘沉思时,简珏已站到她身后,更是伸手执起垂在石桌边沿的琴弦细细观察了起来。
简珏的突然开口,却让玉轻尘心头一惊,猛地转过身,果然见简珏立于她的身后。只是玉轻尘却丝毫没有发现简珏的气息与脚步,不可掌控的事情突然发生在眼前,让玉轻尘眼底划过一丝防备,更觉简珏当真是深不可测让人捉摸不透。
而简珏却似乎没有发现玉轻尘眼底神色的转变,依旧是认真地检查着桌上的古琴,黑亮的眸子聚光处微闪,随后却见简珏扔掉手上的琴弦,抬头看向玉轻尘,精准地捕捉到玉轻尘眼中渐起的冷漠与防备,正要开口,却见相府宋管家领着小厮快步朝着八角亭走了过来。
“奴才参见宁郡王。”宋管家率先看向简珏,立即领着小厮对简珏行了礼,这才躬身对玉轻尘开口,“大小姐,相爷请您前去客院。”
玉轻尘看了简珏一眼,见他在宋管家出现在眼帘时便已恢复成冷漠难以亲近的模样,即便宋管家对他行礼依旧不见简珏神色有任何变化,神色转变之快,当真令人咋舌。
收回视线,玉轻尘对宋管家微点头,轻声道:“走吧。”
“等等。”却不想,简珏却在此时叫住玉轻尘等人,而接下来的话则是对宋管家而说,“尧郡王伤势如何?”
宋管家脚步微停,有些诧异简珏会出声询问自己,只是他比较是相府大管事,在片刻的惊讶之后,立即沉稳地回道:“尧郡王伤了手臂。”
玉轻尘只觉一道探寻的视线在宋管家回话时扫过自己的脸庞,待她想要追踪那道视线时,却发现早已失去了踪迹,而落入她眼帘的却是简珏那张冷峻的俊颜。
“本王也随你前去看望尧郡王。”不是询问他人意见,简珏已下了决定,语毕便见他已率先迈开步子走出八角亭。
“大小姐?”宋管家表情微愣,转目看向玉轻尘,似是询问她的意见。
“带路吧。”玉轻尘稳住心神,低声嘱咐了宋管家一句,随后也迈开步子踏出八角亭。
宋管家小心翼翼地领着简珏从方才的捷径走向客院,途中玉轻尘轻声问道:“明雪郡主情况如何?”
闻言,宋管家微靠近玉轻尘,低声回道:“明雪郡主伤了眼角肌肤。相爷已命人前去张太医的府上。”
听完宋管家的回禀,玉轻尘面色越发冷淡,宋培臣真不愧是权臣,心思深沉似海,仅仅这样一件小小的事情,他亦能翻云覆雨想方设法打击对手。
古往今来,女子容貌总是女子最为在意的一部分,宋培臣舍近求远的不让府医医治杜明雪,反倒让人前去府外请太医,一来是不愿承担医治失败所带来的麻烦,二来怕也是为了拖延杜明雪的就医时间。
不管杜明雪今日是不是故意将自己弄伤让湛然心疼,若传出她破相的消息,莫说将来入宫为妃,只怕官宦之家的公子亦不会娶她,这无形中便为宋书瑶扫除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对手。
而宋培臣在宾客出事后表现出的积极处理事情的态度,恐怕会让他的声望更上一层楼吧。
不得不说,宋培臣当真是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
而以今日湛然对杜明雪的态度看来,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一次,杜明雪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郡王、大小姐,这边请。”几人穿过一片桃林便看到一排粉墙,宋管家领着二人走上鹅卵石的小径,自己则率先踏入那圆形的拱门。
待宋管家的身影隐没在粉墙之后时,简珏突然停下脚步,低下没有表情的脸看向玉轻尘,用只有二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了句,“那琴,原本是为你准备的。”
“郡王的意思是?”玉轻尘抬眸,眼底同样是平静无波。
“本王救了你一次。”语毕,简珏越过玉轻尘踏进拱门,随宋管家朝着客房而去。
恼怒猝不及防地攻上心头,玉轻尘盯着简珏的背影,却只能跺跺脚,随后立即调整好情绪迈步前行。
几人来到客院,却见客院内十分安静,显然宋培臣早已请离了想看热闹的宾客。
只是,正是这份安静,让人能够清楚地听到客房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而宋培臣则与湛然湛子慕立于院中。
“父亲。”玉轻尘走上前,对宋培臣轻福了福身。
三人听到玉轻尘的声音同时转身,却意外看到走在玉轻尘身前的简珏。
宋培臣神色自然,湛子慕面色平淡,湛然眼神渐冷,三人同时将简珏与玉轻尘打量了一番,这才收回了各自的目光。
“看到你没事,为父便放心了。”想不到宋培臣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但从宋培臣的话中不难听出他早已听闻了八角亭中发生的一切,此时只是庆幸自己的女儿没有受伤。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观察,此时的宋培臣都是一名疼女若子的好父亲。
“谢父亲关心,轻尘很好。”玉轻尘微垂着螓首,淡声回了句。
见玉轻尘此时还算乖巧,宋培臣微点了下头,随后转目看向立于玉轻尘身后沉默冷静的简珏,有礼地开口,“没想到宁郡王会随小女一同前来,老臣失礼了。”
语毕,宋培臣等着简珏开口,却不想简珏仅仅只是立于客院中,神色寡淡清冷不见多余的表情,就连目光亦只是平视前方,未将眼前的所有人看入眼中。
宋培臣不由得再次打量起玉轻尘与简珏,只见二人一个低头不语看不清表情,一个寡情寡言看不出表情,两人仿若没有半丝瓜葛,让宋培臣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本王听闻尧郡王受了伤,便前来看望尧郡王。”半晌,简珏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湛然,目光恰巧落在湛然垂在身侧隐于衣袖下的右手的位置上。
湛然面色尚好,显然虽然受了伤,却似乎伤的不重。
听到简珏的问候,湛然面上淡雅一笑,缓缓开口,“多谢宁郡王关心,本王很好。”
简珏听之微点了下头,淡声问道:“英雄救美,即使受了伤,想必尧郡王心中亦是开心的吧?”
宋培臣听之,沉稳的目光微闪,似是若有所思,却显然是将简珏的话听入了耳中。
湛然听完简珏的问话,脸上浅笑微微一凝,随后不慌不忙地澄清,“宁郡王说笑了,事出突然,本王也只是不愿看到有人受伤而已。”
“是吗?本王当时怎么听尧郡王喊出那句‘小心’时十分担忧紧张?玉小姐,你说呢?”说着,简珏将目光转向玉轻尘,冷淡的视线中则含着一抹询问之意。
客院中的几人听到简珏的提问,顿时将视线尽数转向低头不语的玉轻尘,似是在等着她判断简珏与湛然二人谁说的才是真话。
玉轻尘微抬首,见客院中四人的视线均投放在她的身上,看来她若不开口,这四人定不会收回目光,心下思索片刻,玉轻尘只淡淡地回道:“臣女没有郡王听得清楚仔细。”
模棱两可的回答,既可以让人认为湛然虽喊出了‘小心’二字,却并未含有太多情愫;又能够让人觉得简珏所说的事实是真实存在的。
玉轻尘用极淡的声音、平静的表情,四两拨千斤地将简珏所出的难题给揭了过去。
只见湛然与湛子慕听完她的回答,两人面色坦然自若。简珏神色依旧并未继续追问玉轻尘。
唯有宋培臣眼底划过一抹狐疑,不禁多看了玉轻尘两眼,却发现玉轻尘冷冷淡淡没有半点心虚的表情露出,这才略带失望地收回了视线。
“相爷,张太医来了。”此时,宋管家走进宋培臣身侧,低声提醒。
“快请。”闻言,宋培臣立即出声。
张太医一身官服,肩上背着药箱,随着宋管家快步走入客院,对眼前四人拱手道:“下官见过宋相、慕世子、尧郡王、宁郡王。”
宋培臣点头,出声道:“张太医请入客房为明雪郡主诊治。”
“是。”张太医应声,在宋管家的引导下踏入客房。
见张太医入内,宋培臣对受伤的湛然开口,“尧郡王不如让张太医再诊治一番?”
湛然优雅一笑,摇头道:“多谢宋相,只是小伤。”
“相爷,大长公主来了。”正说着,门外迎客的另一名管事快步走了进来,只是他的话刚说完,大长公主便疾步闯了进来。
望着气势汹汹的大长公主,宋培臣表情稳重,挥手让管事退下,自己上前一步,拱手道:“微臣参见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厉目一扫客院中站着的几人,随即冷哼一声,出声质问道:“宋培臣,这就是你相府的待客之道?大夏谁人不知本宫视明雪如亲孙女,可却独独在你的府上出了事情,你该当何罪?”
相较于大长公主的怒气冲天,宋培臣始终平静以对,尤其在面对大长公主的指责时,依旧沉稳面对,“大长公主息怒,这一切只是一个意外。且张太医已在房内为明雪郡主诊治,相信以张太医的医术定会治好明雪郡主,不如请大长公主稍等片刻。”
“稍等?本宫等得了,明雪等不了。刘大夫,你进去好好替明雪检查一番。”语毕,大长公主再也不看客院众人,领着身后背着药箱的刘大夫疾步走入杜明雪暂时所待的客房。
大长公主离开,而许炎周与许嫣儿则留在客院内,只见许嫣儿满面怒容地冲到玉轻尘面前,咬牙切齿地质问道:“玉轻尘,又是你搞的鬼吧!”
正文 第068章
玉轻尘抬眸,眼底神色微冷,浑身散发出一抹凌厉之气,直面盛气凌人的许嫣儿,清声反问,“许小姐,说话要有凭有据,没有证据便是诬蔑。今日明雪郡主出事时,几位世子郡王以及许多小姐皆在场,大家亲眼看到明雪郡主所用的是她自己带去的古琴,且事发之时轻尘并未待在八角亭中,请问许小姐,轻尘如何搞鬼?”
见玉轻尘今日比之往日更加嚣张,许嫣儿心头动怒,眼底盛满厌恶之色,冷笑一声后嘲讽道:“玉轻尘,你素来刁钻伶牙俐齿,如今大家均在相府做客,自是不会为难你。可我眼中却容不下沙子,你以为你如此狡辩,我便会信了你的鬼话连篇?既如你所说,当时你并未在八角亭,那可有证人?你可别指出相府婢女是你的证人,这种证人,可是没有半点说服力的。”
语毕,许嫣儿满面得意之色地斜视着玉轻尘,似是在等着玉轻尘露出挣扎为难的模样。
湛然看着许嫣儿不分青皂白对玉轻尘的审问之姿,原本平展的眉不着痕迹地轻皱了下,目光不禁落在玉轻尘的身上,等候着她的反驳。
简珏的目光却是淡淡扫了湛然一眼,见湛然看向玉轻尘,想来湛然定是希望玉轻尘能够提到他的名字,他便可以出来为玉轻尘证明。
只是,玉轻尘真会如此做如了湛然的心愿,不见得吧。
简珏收回视线,气定神闲地立于玉轻尘身侧,与周遭紧张的气氛全然不同。
而玉轻尘确实沉默了片刻,水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微抬眸看了身旁的简珏一眼,这才缓缓开口,“当时我正领着宁郡王参观相府花园。许小姐,宁郡王不是相府中人,想来可以作为玉轻尘的证人吧。”
闻言,许嫣儿一双盛满得意之色的美眸中顿时浮上震惊,猛地看向立于玉轻尘身侧的简珏,眼底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原本勾着冷笑的双唇此刻却微微张开,一时间竟忘了反驳玉轻尘。
“宁郡王并非孩子,难不成还会在相府迷路不成?玉小姐如今是相府大小姐,理应懂得避嫌,岂能不知男女授受不亲?”见许嫣儿神色呆愣住,一旁的许炎周跨步上前立于许嫣儿身侧,冷笑地看着玉轻尘嘲讽道。
“本王从未参加过宴会,自是不认识各府的道路。许侯爷以为本王很闲?整日只需参加宴会?”许炎周的冷嘲尚未上玉轻尘开口,简珏已冷言反击。
简珏此言便是嘲讽许炎周仗着大长公主只知吃喝玩乐,而自己辛苦镇守边关竟还落得他人奚落。简珏平日少言,只是,一旦开口便直击对手面门,让其无话可说。
莫说许嫣儿此事语塞,就连许炎周亦是皱了下眉头,目光不禁将简珏与玉轻尘打量了几番,只见二人神色均是冷淡无情,似是毫无关系,可简珏适时的出口反击嫣儿却又仿若不是偶然。只是嫣儿方才的话的确会引起简珏反感,出口辩驳又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一时间,许炎周眼底神色渐渐凝重,心底渐渐重新审视起今日出现在相府的简珏,暗自揣测着简珏的用意。
许嫣儿侧目看了沉默的许炎周一眼,见许炎周面色阴沉似是动怒,又忙不迭地转目看向简珏,又见简珏神色极为冷淡,许嫣儿心底焦急,出口的话尚来不及过脑便已出声,“郡王,我哥哥他与郡王相同,并无总参与宴会,他……”
“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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