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培臣神色平静镇定,手中端着茶盏,眼帘微微垂下凝视着茶盏中的绿茶,仿若太傅府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
宋夫人则是拧眉坐在宋培臣下首,目光不住地在自家父兄子侄的身上脸上打转,似是想知晓事情真想。
玉轻尘听着长孙傅的回答,心底冷笑片刻,宋书瑶为了杀她连隐藏在暗处的暗卫都已出动,岂会留下痕迹把柄让长孙家的人寻到?更何况,宋书瑶一心想坐上那张皇后的宝座,自然不会让人公然指责她德行有亏,更不会让宋培臣厌弃她这个女儿,自然要将事情做得完美无缺不让人察觉出半丝痕迹。
只不过,这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以宋书瑶如今的能力而言,必是培养步出暗卫,因而宋培臣此刻怕早已知晓了此事。此次宋书瑶暗杀自己不成,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宋培臣此刻面上平静,只怕心中早已恼羞成怒了吧。
思及此,玉轻尘半敛的眼底冷光乍乍,她倒要看看接下来这些人还想玩什么把戏。
不一会,一名婢女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还未停下脚步便已朝着长孙策等人跪了下来,满头大汗道:“太傅,谭夫人已经醒来了,只是当她得知表少爷的病情后,在客院闹了起来,哭着喊着让太傅为表少爷做主。”
语毕,婢女不再言语,只低头跪在堂中擦着头上的热汗。
“哼!”却不想,长孙策在听完婢女的回禀后竟发出一声冷哼。
声音不大不小,却又传入众人耳中,加之长孙策本身的威望,众人一致闭嘴沉默低头,只等着长孙策下结论。
“既然她要老夫为她做主,那老夫就去看看她吧。”长孙策并未询问谭凌轩的病情,双手扶着扶手站起身走下首座,却在经过宋培臣身边时略微停了下脚步,微侧身看向宋培臣一家,沉声道:“书瑶与轻尘是当事人,宋相就带着她们随老夫前去看看凌轩母子吧。”
说着,不等宋培臣拒绝,长孙策已带着长子长孙率先出了阁楼,往东院而去。
“若不是姐姐挡了一下,那条毒蛇又岂会缠上谭表哥的脖子?姐姐好狠的心啊。”门口珠帘轻响,宋书瑶见阁楼内只剩自家人,便冷笑着看向玉轻尘,当着宋培臣的面若有所指地开口。
“毒蛇是怎么来的,妹妹想必比我更清楚。我若不正当防卫,难道眼睁睁看着毒蛇咬伤自己?况且,如今我们均不知谭表哥伤情如何,他是被毒蛇咬伤还是因为落水而受伤严重,只有待见过府医才知,妹妹何必急着将这个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如今的宋书瑶卸去一身的端庄贤淑,显露出自私阴狠的本性来,玉轻尘自不是任由他人宰割的懦弱之人,当着宋培臣与宋夫人的面便冷面反唇相讥。且她所言更占着一个理字,让原本听着她们姐妹争论的宋培臣不禁侧目扫了身旁的宋书瑶一眼,那平静的眼眸中射出一丝警告的冷芒,让宋书瑶心头一紧,略有些不甘愿地闭上了嘴。
宋夫人见玉轻尘口齿伶俐,又见她欺负宋书瑶,脸上不免露出忿恨之色,只是碍于宋培臣在场,亦是不甘不愿地忍了下来。
“你们是姐妹,出门代表的可是相府,在外便要一致对敌,岂有相斗的道理?”宋培臣见大堂内只有自家人,这才压低声音说了这么一句。
闻言,玉轻尘勾唇一笑,眼底一片讥讽之色,却是不愿再开口,说得多了,也不过是浪费些口舌。
宋培臣语毕,便领着女眷离开东院,紧随在长孙策等人往客院而去。
“我的儿啊……你将来该怎么办啊……这是哪个丧天良的……居然下这样的狠手啊……”众人尚未踏入客院的院子,便听到谭夫人哭天喊地的嚎啕大哭声传了出来,听其音,想来谭夫人是真得伤心了,否则一个好端端的官家夫人、太傅府曾经的大小姐,岂会做出这等有失体面的事情,想来定是谭凌轩的病情严重了。
长孙策前行的脚步因为这一阵大喊大骂声传来微微停了下,两道白眉微微一皱,似是十分不喜谭夫人这般不顾颜面的撒泼模样。
稍稍顿足,长孙策却还是迈开步子走入客院。
只见谭夫人竟是撒腿坐在了院子的地上,手上掐着一方丝帕捂着脸放声大哭着,长孙大夫人则蹲在一旁闻声细语地安慰着谭夫人,只是长孙大夫人的安慰却并未起到半点作用,只听得谭夫人在看到长孙策的身影后哭得更大声了,更是一手推开长孙大夫人随即爬起身朝着长孙策跑去,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长孙策的面前,哭丧着脸喊道:“爹爹,你可要为女儿与凌轩做主啊,我们凌轩……”
说到此处,谭夫人再次大声哭泣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谭凌轩的病情,让她悲从中来,只能借由哭泣来疏解极度抑郁的心情。
长孙策一览客院中的众人,见长孙大夫人被谭夫人推到摔在了地上,由身旁的婢女搀扶了起来,而其余人则因为谭夫人肆意的哭闹停下了各自手上的事情,只顾看着太傅府的笑话。
长孙策面色不禁一沉,沉声道:“领着我太傅府的月银却不干活的,全部由人伢子带走重新卖人。胆敢看我长孙策笑话的,先过了老夫这一关。”
此言一出,方才还躲在暗处偷窥主人家辛密的众人竟是一溜烟地跑了。
待客院中只留下几名亲近的奴仆后,长孙策这才低头看向泣不成声的谭夫人,恨铁不成钢地开口,“你是打算让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跟着你们母子丢人现眼?我长孙策一辈子的清誉,你是想给毁了?”
耳边传来长孙策语气极重的质问,谭夫人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一时间竟忘了哭泣,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向面前须发皆白的父亲,怔怔道:“父亲,我……”
“凌轩情况如何?”长孙策却是移开了眼,目光看向后面的长孙大夫人。
长孙大夫人面色亦是不好看,见自家翁公问起,又见后面跟着宋书瑶与玉轻尘两个未出阁的小姐,只能摇了摇头,含蓄地开口,“情况不妙,府医们此刻皆聚在厢房内看诊,看能不能有补救的法子。”
长孙大夫人声音刚落地,众人便见原本跪着的谭夫人突然站了起来,右手指着后面的玉轻尘大声骂道:“玉轻尘,就是你,是你将毒蛇打向轩儿的,这才害得轩儿受苦。”
正文 第153章
语毕,谭夫人突然伸长双臂冲向玉轻尘,十指张开,十只涂着蔻丹的手指朝着玉轻尘纤细雪白的脖颈勒去,发狠的模样让在场众人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玉轻尘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身形微微闪动,瞬间避开了谭夫人的攻击,正要出手制服谭夫人,却见长孙傅比她更快一步动手,将谭夫人强拉了回去。
“父亲面前闹什么?轻尘一个女儿家,能将凌轩怎样?没有弄清楚事情真相之前,谁也不许在太傅府放肆。”长孙傅用力握住谭夫人的手腕,将她强行带在自己的身侧,同时沉声警告着不依不饶的谭夫人。只是,他的警告却是话中有话,今日发生的事情显然不仅仅是一个满脑子花花肠子的谭凌轩所能做成的,想必此刻在客院的这些人均脱不了干系,长孙傅只怕是借着谭夫人在警告在场众人。
只是,此时怒上心头的谭夫人并未听出兄长话中所含的意思,只见她一个劲的哭闹着,更想挣脱开长孙傅的挟制继续教训玉轻尘。
奈何长孙傅是铁了心不让她在此丢人现眼,握住她手腕的手极为稳固,任由谭夫人如何使劲却始终不能挣脱,只能满面愤怒地瞪向长孙傅,只觉自己的兄长如今也不设身处地为她们母子着想,一时竟朝着长孙傅怒道:“大哥,你可是我的亲大哥啊,你怎么能偏向外人?如今躺在厢房内昏迷不醒的可是你的亲外甥啊,我可怜的轩儿,他下半辈子可要怎么过啊。”
说着说着,谭夫人悲由心生,眼泪瞬间打湿了原本极为富贵的容颜,泪眼婆娑却又隐含恨意地将客院中的所有人看了一遍,视线最后落在玉轻尘的身上,咬牙切齿地发狠道:“谁毁了我的轩儿,我定要她……”
“够了!”长孙策一声低吼,吓得谭夫人立即闭上了嘴,心头虽恨极了玉轻尘,却在长孙策带着怒意的目光下不甘不愿地收回了视线,低头立于长孙傅的身旁。
玉轻尘见长孙傅将谭夫人带在身边,清冷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嘲讽,毕竟是血脉相通的一家人,长孙傅表面虽并未偏帮谭夫人,但在遇到事情时,却还是将这个妹妹带在身边,深怕自己这个会武功的外甥女会欺负自己的姨母。
“凌轩身边的小厮呢?”见谭夫人安静了下来,长孙策这才出声问道。
闻言,谭夫人立即抬头对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转身进了厢房,不一会便将那两名小厮领到了众人的面前。
两名小厮早已吓破了胆,此时又面对不怒而威的长孙策宋培臣等人,更是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太傅饶命、太傅饶命……”
长孙策见面前两个小厮欺软怕硬的模样,心中哀叹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冷声开口,“你们将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照实说出来,若是说错了一个字,老夫第一个不饶你们。”
“奴才不敢胡说。”听出长孙策话中的狠厉之意,两名小厮心头一冷,再也顾不得磕头求饶,二人偷偷地相视一眼,由其中一人开口回道:“奴才二人随着少爷上山赏景,不料遇到表小姐,少爷好客便想上前与表小姐寒暄两句,却不想表小姐二话不说竟将一条毒蛇扔向少爷,致使少爷不幸滚下山跌入湖中,如今还躺在床上,呜呜呜……”
说着,两名小厮抱头痛哭了起来。
只是,他们已将该说的说清楚,也已将该有的罪名全部推到了旁人的身上,倒不失为忠仆。
谭夫人脸色略显紧张地听着二人的回话,直到二人的哭声传来,这才极轻地松了一口气,重新哭丧着脸呆立于长孙傅的身旁,等着长孙策为她做主。
看着那二人的神态,长孙策微微皱了下白眉,却是稍稍侧身,目光深沉地望向身后的宋培臣。
宋培臣面色平静,几十年官场沉浮早已练就了他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本事,如今遇到这样的后宅之事又岂会乱了方寸,只是此刻接到长孙策的目光,宋培臣的心却略微一沉,深知以长孙策的本事岂会摆不平眼前的事情,可他却摆明了想将这个问题交给自己。
思及此,宋培臣目色微沉,却依旧抿唇立于原地,并未立即开口。
“你们可看清是哪位表小姐扔的毒蛇?”而一旁的谭夫人见长孙策迟迟不开口询问,心中不禁有些发怵,顾不得其他地开口问道。
“回夫人,是轻尘小姐。”两名小厮停止哭泣,低头回道,声音虽不大却极为清晰,让玉轻尘的名字真真切切地落入所有人的耳中。
“父亲,您可听到了,就是玉轻尘害得我儿如今生死未仆,我身为轩儿的娘亲,怎能不为他讨回公道?”语毕,谭夫人猛地转过身怒视着玉轻尘,若非长孙傅依旧拽着她,只怕她早已扑向玉轻尘。
玉轻尘将长孙策与宋培臣的表情反应看在眼中,继而转目冷冷地打量着早已没了贵妇风范的谭夫人,脸上一片讥讽之色,只淡声质问道:“外祖父七十大寿,众位小姐征得大舅母的同意前往后山赏景,这是阁楼内所有宾客皆知的事情。但凡心中脑中有男女之防之人,均知在这样的情况下应当避嫌。可谭表哥明知山上有如此多的贵女千金,却依旧带着两名小厮上山,其心中所图所想,想必大家心知肚明。”
玉轻尘所言句句属实,更提醒众人,谭凌轩明知今日是自己外祖父的七十大寿之日,却不顾场合场地想做些偷鸡摸狗之事,明摆着是不将长孙策放在眼中。且但凡有半点羞耻之心的人,皆知男女应当避嫌,但谭凌轩却以此为乐,不但不收敛竟连自家表妹也想染指,如此品行低下,当真让人唾弃。
一句话说着两重意思,直说得谭夫人一时羞红了脸,竟有些接不上玉轻尘的话,羞得满面通红地立于原地,双手死死地绞着手中的绢帕,恨不能将绢帕当作玉轻尘撕碎。
玉轻尘见谭夫人一时气结说不上话,便表情委屈地接着往下说道:“更何况,轻尘当时并不知谭表哥偷溜着上了山,见身边出现一条毒蛇,自然想方设法想将毒蛇撵走,难不成留着毒蛇咬伤自己?如此随手一丢,却不巧让谭表哥遇上了。”
谭夫人听之,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玉轻尘,扬声骂道:“你……你竟然还敢幸灾乐祸?居然巴不得轩儿被毒蛇咬伤?”
闻言,玉轻尘微皱眉,目光迎上谭夫人喷火的眸子,低声道:“若非谭表哥偷溜上山,又岂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咳咳咳……”谭夫人见玉轻尘一副受害人的模样,一时被气得咳嗽不止,一手颤抖着指向玉轻尘,口气不顺地骂道:“你……你这个贱……”
“如此说来,若没有那条毒蛇,本相两个女儿的命运会如何,只怕难说了。”不等谭夫人将辱骂玉轻尘的话说出口,宋培臣冷声开口,那双在庙堂浸渍多年的毒辣眸子直盯着嚣张不已的谭夫人,深不见底更让人心生寒意。
谭夫人颤颤然地将已经到唇边的脏话硬生生收了回来,忙不迭地看向长孙策,祈求长孙策为自己撑腰,同时质问道:“女儿在太傅府生活多年,从未见那山上出现过毒蛇,怎么今日就出现毒蛇了?难保不是有心之人带入府中想陷害他人,父亲可要彻查啊。至于轩儿今日所行,定是受了这两个狗奴才的怂恿,待回了府,我再好好地发落你们。”
听谭夫人放出狠话,两个小厮瞬间抱作一团,浑身颤抖、面色煞白,忙不迭地朝着谭夫人磕头求饶。
奈何谭夫人此时亦是怒火中烧,岂会将他们的求饶听入耳中?
一阵关门声传来,打断了院中的争执,众人抬头往厢房看去,几位府医背着药箱相继出来,见长孙策等人在场,几人立即走上前行礼。
“不必多礼,表少爷伤势到底如何?”长孙策将几位府医沉重的表情看在眼中,沉声问道。
几人竟同时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才由其中一人开口回道:“回太傅,表少爷身上多处被食人鱼咬伤,怕是要好好将养些日子才能恢复元气。肩头被毒蛇咬伤,小人们已为表少爷吸出大部分毒素,以后每日用汤药将余毒慢慢清除便可。只是……”
说道最后,那名府医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渐渐闭上了嘴。
“只是什么?”长孙策见府医闭嘴,便知之前提到的皆不致命,只要最要紧的在后头。
在长孙策的直视下,府医额头渐渐冒出冷汗,却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只是表少爷被食人鱼咬伤了下体,怕是不能人道了。”
“呜呜呜……”府医的话刚说完,谭夫人面色一白,双手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众人亦是神色一紧,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厢房,均是想不到谭凌轩风流一世,竟是落得这样的下场。
“父亲。”突然间,谭夫人直挺挺地跪在了长孙策的面前,抬起的脸上早已没了悲伤之色,只留下掩藏不去的恨意,“既然是玉轻尘害得我儿如此悲凉,还请父亲做主,将玉轻尘嫁给凌轩。”
正文 第154章
谭夫人此言一出,院中的气氛瞬间凝滞,尤其宋培臣,其虽然面色不改,但周身却骤然迸发出一股冷冽的寒气,直冲着谭夫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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