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滚滚,他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背影说不尽的寂寥,孤冷。
“老四……朕替墨儿谢谢你。”皇帝艰难启唇,一直以来,他只叫这个儿子老四,淡漠疏离,叫另一个儿子墨儿,这就是宠与不宠的天差地别。
慕容熠尘没有转头,身形微动,好似听见了他的话,又好似根本没听见。
皇帝深锁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他急不可耐地阔了进去,“墨儿。”一把将楚姒清推开,坐到床前深深凝着儿子的睡颜。
楚姒清识趣地,摸索着殿内的摆设,试着走出去。
“站住!”皇帝一声厉喝,打断了她的去路。
楚姒清停下脚步,无一丝惧色,静候男人的处罚。
“留下照顾墨儿。”皇帝冷声吩咐道,明明语气异常僵硬,却透着无可奈何。
“是的,皇上。”楚姒清淡淡一笑,她重新折了回去,来到床榻前。
皇帝走了,慕容子喧、昭阳疲累不堪离去了,御医如若大赦,忙完一切也离开了。
殿内就剩下两人,一个坐在,一个躺着,两双手紧紧交握,不分半丝缝隙。
夜里,慕容君墨陷入可怕的梦魇,不一会浑身大汗淋漓。
“清儿,清儿……危险。”
“清儿,对不起,我不知道,不知道你会出事。”印象中,那样的刺客,她根本不足为惧,他一方面为了孝道,不得已第一时间护驾,反而忽略了心爱的女子,那种悔恨,会纠缠他一辈子。
“君墨……”楚姒清从衣袖里拿出丝绢,轻柔地替他擦拭汗水,“你快些醒来,醒来好不好?我有很多话同你说。”
那夜,很长,却又很短,慕容君墨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从重度昏迷转为浅度昏迷。
耳边是女子轻柔的低唤,激发了他体内所有的斗志,清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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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府,慕容子喧沾染一身疲累回到苑子。
还未走近,远远的,就听见女子凄厉的嘶喊声,“王妃,奴婢不知,你打死奴婢,也无济于事。”
楚嫣然俯下身,狠狠揪住静如的衣襟,“我再问一遍,子喧这几个月究竟去了哪里?他是不是外边有了女人,连着家都不肯回了!”
“奴婢不知,王妃再问一千遍,奴婢还是这样的回答。”静如咬牙死撑,一张娇俏的脸容被打得红肿不堪。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给她点颜色瞧瞧。”楚嫣然凤眸里掠过一抹恶毒的光,她手一用力,猛地撕开女子的薄衫。
“多谢王妃赏赐。”几名家丁色迷迷地一拥而上。
“不!不要,王妃,奴婢求求你,看在我服侍六爷多年的份上,您干脆杀了我吧。”静如吓坏了,哭着磕头连连求饶。
她宁愿死,也不愿失去清白。
“死?死是解脱,我要你陪着我一起痛苦。”楚嫣然笑的狰狞,每每想起往后凄惨的命运,心里就愈发扭曲。
她一辈子不能生育,得不到丈夫的爱,孤独终老,这便是楚姒清给她的惩罚!多么恶毒,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动手!”楚嫣然一声令下。
“静如。”千钧一发之际,慕容子喧飞身掠过来,褪下外衫将半。裸的静如遮盖住。一双温润的眸子蕴着滔天。怒气。
“六爷,你回来了……”静如哑声唤道,已经是濒临崩溃。
“子喧?子喧终于肯回家了吗?”楚嫣然面露喜色,几步冲上前去。
“贱人!你对她做了什么?”慕容子喧瞥见静如肩头的瘀伤,气的浑身直颤。
“贱人 ?'…99down'子喧,你是在骂我吗?”楚嫣然犹如当头棒喝,凤眸汹涌出委屈的泪水,滴答滴答湿透了衣襟。
“楚嫣然!你这个疯子,有什么大可冲着我来,何苦为难一个弱女子?”慕容子喧戾气横生地怒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
“弱女子?呵呵,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奴才,你为了她如此伤我?我才是你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啊?”楚嫣然又哭又笑,疯疯癫癫,头发散落下来,万般狼狈。
“疯子!”慕容子喧怒不可遏,扬手一个耳光狠抽了过去,“何为妻子?冒名顶替,心如蛇蝎,这样的你,还有何颜面做本王的妻?”
“那你休啊,休了我!自此不用痛苦度日了!”楚嫣然赌气地说道,话一出,又追悔莫及。“休?让你好逍遥快活?让你回到将军府继续毒害自己的亲妹妹吗?”慕容子喧阴狠地提住她,“本王不休你,要囚禁你一辈子,为你的所做的恶事忏悔。”
“六爷!不要为了奴婢,而伤了你和王妃的感情。”静如气若游丝地劝道。
奈何慕容子喧充耳不闻,推开楚嫣然,将她打横抱起,厉声吩咐道,“来人,将王妃送回房内,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离开半步。”
他凌厉的目光看向几名家丁,“将他们双腿打断,逐出六王府!”
“是!六爷。”几名侍卫领命,雷厉风行地擒住楚嫣然和她的丧家之犬。
慕容子喧抱着静如,一路疾走踢开。房门,继而将她轻柔地置于床榻之上,“先忍忍,我去找大夫来。”
“六爷!不用了,一点小伤,况且伤的位置不方便让大夫瞧。”静如拉住他的衣袖说道,几月不见,他愈渐消瘦……
“那贱人伤了你哪里?”慕容子喧双拳握得嘎吱作响,悔恨交织,是他大意了,看轻了楚嫣然的歹毒之心。
“奴婢没事……”静如支支吾吾,耳根泛起不自然的绯色,她别过身子详装睡去。
“静如,为什么你总是这般?”慕容子喧无奈地叹息一声,他坐到床沿,伸手将她拉入怀里。
“六爷?”静如惶恐地唤了声,小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如此静距离地凝着他俊美的脸容,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慕容子喧从衣袖里拿出创伤药,皱了皱眉,“忍着点。”洒了些许在她红肿的脸颊处,再用指腹轻柔地划开。
“嘶……”静如痛的黛眉紧蹙,她倒吸一口冷气,却不敢叫出声来。
“傻瓜!痛就喊出来,没人说你。”慕容子喧见她这幅样子,只觉得心中的负疚感愈深。
“奴婢不痛,一点都不痛。”静如咬牙死撑,反而努力绽放出一抹笑容。
忙完后,慕容子喧一脸凝重,不由分说地去解她的外衫。
“六爷!六爷你做什么?”静如吓得脸色刷白,明澈的眸底尽是慌乱,无措,羞涩。
“你不愿大夫看,本王只能亲自检查。”慕容子喧钳住她不安分的小手,另一只手利落地扯下她的外衣。
入目所及,女子雪白的颈子下,青紫的淤痕一直延伸到肚兜包裹的酥胸。
“静如!”慕容子喧的手一颤,眸底交织着痛惜、悔恨的神色,“你究竟吃了多少苦?为什么不写信来跟我说?我给你的权利,为何不用?”
“奴婢没事,真的没事,一点小伤而已,是奴婢莽撞,惹怒了王妃,理应责罚。”静如诚惶诚恐地回答,双臂羞涩地遮住青紫的痕迹。
“你在怕什么?担心什么?”慕容子喧眉头一挑,责备的口味说道。
静如默然不语,不错,她怕,她担心,如果主子跟楚嫣然真的和离了,失去楚府唯一的靠山,往后在朝中就越发没有地位。
所以,她宁愿当做楚嫣然的出气筒,任她打骂,哪怕是死,也无怨无悔。
“我先给你上药,不用感到拘谨,你忘了,你曾经是何身份吗?”慕容子喧缓和语气,蘸了蘸药汁,轻柔地给她涂抹。
身份?闻言,静如心中愈发苦涩难当,她自小陪着慕容子喧身边,十三岁时,被他的母妃指给她做暖房丫鬟,可他是谦谦君子,不肯毁她一生,许诺长大后给他物色一个好人家。
可是,她根本不愿嫁给任何人,宁愿做他的暖房丫鬟,没有任何地位,好过与他生生相离。
“静如,现在本王……”慕容子喧一脸凝重,大手微颤地挑开她的肚兜。
静如羞得闭上眼睛,心如捣鼓般剧烈跳动,“六爷,我没事,您上药吧。”
“好。”慕容子喧长吁口气,而后目不斜视地动作起来,他明明可以唤丫鬟过来,可如何都不放心,非得亲力亲为。
他了解这个女人,任何事都藏在心底,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是一笑而过。
只是,他不曾想,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子,被折磨地遍体鳞伤,几乎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
“静如,对不起,都是本王不好,没能好好照顾你。”慕容子喧悔恨交织,一拳捶在床栏上。
“六爷!不要为奴婢而动怒,奴婢求你了,往后奴婢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静如顾不得赤。身,担忧地上前握住他的手。
“静如……”慕容子喧没再说话,捡起外衫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沉默半晌他又道,“择日,本王娶你过门,做静夫人。”
“千万不要。”静如不假思索地打断他。
“为何?你不愿嫁给本王吗?还是你嫌弃地位太低?明日我休了楚嫣然便是。”慕容子喧对静如,只存着感激,还有责任,无关情爱。
他亦是知晓,这辈子,他与楚姒清错过,便是错过了,余下的一生,娶静如,还能弥补多年的缺失。
“六爷曾经不是答应过奴婢吗?会亲自给奴婢选一个良人。奴婢命薄,不适合嫁给皇族,更不懂得算计,只希望嫁给平凡人,庸庸碌碌一辈子。”静如坦诚道,心中酸涩不已。
子喧,也唯有在心底,她敢如此唤他。
子喧,你我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命如蝼蚁,你高高在上,我爱你至深,是绝不会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的。
此生无缘,但愿来生,能与你再续前缘。
“罢了,本王答应你的事,定会做到!你好自为之。”不知为何,被静如委婉拒绝,慕容子喧整颗心沉闷、压抑极了。
他冷冷留下话,漠然离去,颀长的背影那般孤寂、落寞。
可是,静如,失去母妃,失去清儿,我余下的生命,也唯有你能相伴而已,原来,连你也要离我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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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慕容君墨终于转醒,他努力睁开墨玉的眸子,第一件事便是问,“清儿呢?清儿有没出事?”昭阳守在旁侧许久,不禁面露喜色,朝着殿外喊道,“楚姒清,快进来,七哥,七哥他醒了!”
慕容君墨心中松口气,闭了闭双眸,静静等候女子的到来。
然,昭阳唤了好几声,依旧没见到楚姒清进来的身影,她心中狐疑,只得撩开帘子走出去,“春兰,楚姒清呢?”
侍女春兰惶恐地跪下,“奴婢也不知,方才还在的,带了冬梅出殿,半个时辰都没回来。”
“走了吗?”昭阳幡然醒悟过来,走了,照顾了慕容君墨三天三夜,却终究不肯留下,是害怕,害怕自己瞎眼会影响慕容君墨的情绪?
昭阳失魂落魄地回到内殿,“七哥,听见没?她走了,许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别急,指不定晚上就过来看你的。”
“走了?”慕容君墨闻言,眸底掠过一抹黯然之色,他失神地盯着床顶的幔帐,百思不得其解。
整整三日,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留下的泪湿透了他的衣襟。
她说,君墨,我好怕,好怕失去你。
她说,君墨,我欠你太多,怕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她说,君墨,你醒来好不好?我嫁给你。
她说了很多,他全部铭记在心,可满心欢喜地醒来,她却不告而别。
原来,都是骗人的!她终究在害怕,怕他会有所求!可是清儿,我拿命救你,从未想过得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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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宫,给楚姒清寻了一辆马车,冬梅才离去。
尘埃落定,马车上,楚姒清面色沉寂,撩开帘子,却只能听见街市的喧哗声。
此时此刻,她才发觉,她没勇气,接受不了瞎眼的事实。
往后的路该如何走?母亲和秋菊又该怎么办?难道要年老的母亲照料她一辈子,累及秋菊不嫁人 ?'…99down'
组织里的人呢?若是哪天寻到她,她又该如何面对?
慕容君墨呢?如果得知她瞎眼,还会不会义无反顾地要她做他的女人 ?'…99down'
种种设想交织着,一颗心沉闷、压抑极了。
马车停在将军府,车夫试探着唤道,“小姐,到了。”
楚姒清失神片刻,打定主意地说了一句,“大爷,麻烦您带去去另一个地方。”
马车转了方向,朝南城驶去,杨广立在角落里,思忖半晌,跃上马背追了过去。
此时,暗处,另一个太监模样的人鬼鬼祟祟躲在墙角观望了许久。
楚姒清的马车一路行驶,来到醉仙楼,王虎得知主子到来,喜色萦上眉梢,热情地迎了上去,“小姐,你来了。”
“恩!”楚姒清淡淡道,她双手摸索着,找到支撑点,而后才缓缓跳下马车。
“小姐你?”王虎一怔,大抵上猜到什么,伸出手去试了试,女子的眼睛一眨不眨,毫无反应。
“我没事!患了眼疾,过几天就能好,记得不要告诉我母亲。”楚姒清伸出手,拿起准备好的拐杖,自顾地步上台阶。
王虎痛心地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历来坚强不屈的她,即便看不清,也能如同常人一般行走。
两人上了楼,来到一处雅致的厢房。
“王虎,听着,我有事交托与你……”楚姒清关好门,靠着墙壁摸到檀木柜子,从里头拿出一个包袱。
“小姐请说。”王虎一脸凝重,亦是知晓她的眼睛不会那么简单。
交代完一切,楚姒清出门时,带了个白色斗笠,而后小心翼翼地钻入马车。
杨广抖擞精神,悄然跟了上去。
待走到一炷香时间,马车忽然停在厉大人家门口,帘子被撩开,与楚姒清衣着体型相似,却截然不同一个女子缓步进了府中。
糟糕!杨广捶胸顿足,暗叫不好。莫不是,那精明的丫头,发行了他的行踪?该死!
醉仙楼门口,真正的楚姒清不疾不徐地走出来,凝神细听一番后,上了另一辆马车。
而此时,绿衣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赶来,好巧不巧瞥见楚姒清的一抹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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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过去,楚姒清依旧没有回到将军府,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无影无踪。
楚天昊伤痊愈,一脸欣喜地闯进云水阁,“三娘,三娘,清儿回来没?”
周氏从里屋出来,愁眉不展,“天昊……清儿她。”欲言又止。
“清儿怎么了?”楚天昊浑身一激,急不可耐地询问。
周氏没说话,只是将一封信递给他,楚天昊接过,展开阅览。
白纸上,清秀的字体来自楚姒清的亲笔,她说,“哥,我很累,想出去游历一番,观赏我大昭国绮丽风光,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原谅我的不孝,再次叛逆一回,恳求哥哥替我照顾母亲,我或许去一年,或许几年,不用记挂我的安慰,最后希望你们勿念……”
短短几段话,楚天昊看完后,什么也没说,整颗心异常沉重。
她很累,的确!他这个做哥哥的从未给予她关怀,以至于她越走越偏,不敢面对现实。
“清儿还留下什么?”楚天昊总觉得其中古怪,蹊跷。即便发生再大的事,她也不会任性到丢下母亲。
周氏红了眼眶,回道,“那傻丫头,将攒的积蓄全部留给了我,说要我好好度过余生,原谅她的不孝。”
“三娘,你先别哭,我看事情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先去找着看,或许能劝她回来。”楚天昊一脸凝重,整理完思绪后匆匆离开。
“天昊,看见清儿,记得转告,再苦再累,也要回到娘身边。”周氏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
“知道了,三娘。”楚天昊叹息一声,扬长而去。
端亲王府,慕容君墨着一身雪白的中衣,郁郁寡欢地坐在院子里修养身体。
昭阳受皇帝吩咐,带了进补的药膳走进院子,瞥见那一抹落寞、孤冷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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