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婆子便尴尬笑笑,朝口袋去掏铜板。
“让开让开!一群死黄脸婆,潘少爷来了也敢挡道!”
安若兮正用小铲子朝陶三婶的碗里装豆腐,只听头顶上方一阵哄乱,待一抬头,却见一干子婆娘早没了影,周围已围了七八个陌生小厮。
心里没来由一阵反感,因不想再生事端,便仍耐着性子:“小哥们可是要买豆腐?”
“嘿嘿,正是正是!小娘子你走大运了,你家的豆腐我们公子全要了,哈哈哈哈!”小喽罗们起哄开。
若兮心中一沉,敢情还不是上官云帆那一伙的呢。否则云帆未吩咐,这些小混混可不敢在自己头上动土。
“那便谢谢你们家公子了。我娘做豆腐几十年,这豆腐可是方圆百里都出名的,又白又嫩口感非常好……”
“既然豆腐这么好,那便劳烦小娘子替我挑到府上去何如?”
外圈传来少年跳脱的声音,喽罗们忙自动让开一条道。一名十七八岁富家公子模样的少年摇着桃花扇晃到摊前:“啧啧,小娘子真真貌美如西施,比那花月楼的牡丹娘子一点也不逊色,先前怎么从未见过?”
少年将折扇一合,哈腰凑向若兮眉宇间。
若兮轻瞄了一眼,见这俊美少年一双桃花眼烟波荡漾,年纪与自己不相上下,只可惜那副风流作派一看便是久经烟花的老手。
心中不屑,口中却仍耐着性子:“小公子若是要买豆腐,那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过一担子的豆腐而已,你这一众的奴才自个挑回去便罢,何用劳烦若兮呢。”
“呵呵哈,原来小娘子芳名若兮?好个若兮,若兮、若兮……”少年将折扇在掌心拍了又拍,原想凑几句诗表表才情,却不想憋了半天一字也未能憋出,只好尴尬地咧嘴笑:
“好个温婉的名字。哈哈,看小娘子细皮嫩肉的就好比这豆腐,一捏一个软……啧啧,这么好的身段,在大街边卖豆腐实在太糟蹋了,不如随本公子回府过神仙日子何如?”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也好来调戏姑奶奶?安若兮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似乎看到上官云帆十六七岁时的泼皮模样。
少年招了鄙视,甚觉没面子,冷冷扫了一眼身后抿嘴偷笑的奴才们,又将脸朝安若兮贴近了几分:“嘿嘿嘿,小娘子莫要嘴硬,只怕你尝了本公子的味道,便再也舍不得回来了……”
“公子看我这是在害羞么?本姑娘活了这么多年,还从不知何为害羞!”
尝你还不如去尝上官云帆那厮,好歹人家比你个高货大,安若兮将那肤白唇红的正太脸朝边上搡了搡,挑起扁担就要往回走。
“诶……,小娘子别走啊,本公子话还没说完呢,怎可以如此无理?”少年伸手将若兮的腰带一拽,若兮肩上担子一晃,整个人便倒在了少年怀里。
一挑的豆腐撒了满地白花花。
安若兮眉头皱起,白翠花那铁母鸡只怕又要黑天白日地数落上十天半月才罢休。
小公子却笑了,露出一口闪亮白牙:“啧啧,小娘子笑的时候如春日桃花,皱起眉头的样子却赛过西施,真是美极美极。”边说边将红唇向若兮帖去。
安若兮上半身被箍得动弹不得,腿上暗自蓄了力,只等这小恶少吻上来便一脚踢下去。等了几秒,那吻却迟迟不见落下,便奇怪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早被换进了另一个宽阔怀抱。
上官云辕低下头朝安若兮笑了笑,眉眼弯弯,不变的温暖。
看得若兮一阵恍然,小脸儿一红:“大、大哥?怎么是你……”
“呵呵,因二弟身体不便,爹爹便让云辕来接弟妹回去。方才去亲家夫人家里走了一遭,说是在外头摊子上,云辕便匆匆赶来了。”上官云辕将安若兮小心扶正,抬起头却冷了脸色:“索性来得及时,若不然……”
安若兮顺着视线看去,见那小色坯哈着腰龇牙做痛苦状,似乎要说些什么,小脸儿涨得通红,便疑惑地看向上官云辕。
上官云辕好笑地勾了勾唇,抬手在少年锁骨处轻轻一点。
少年猛地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好、好你个泼皮无赖!竟然欺负到我赫赫有名潘大少爷头上!”
“潘少爷海涵,若是无关之人,云辕必定不加搅扰。只是若兮姑娘乃我上官家的新二少奶奶,云辕怎容得光天化日之下弟妹遭小人无礼?”
上官云辕心中反感,口中却仍彬彬有礼。这潘家小少爷仗着宫里头有人撑腰,一向横行霸道无人敢管,盛京城里但凡知道内情的人能避则避,向来不敢轻易遭惹。
潘少辰被奚落一番,当下觉得很没面子,桃花扇子一合,直逼上官云辕:“爷看上小娘子那是小娘子她福分!你上官家不就仗着钱多么?你姨妈是前皇后又如何?多少年前便呜呼了。告诉你,现下皇上身边最得宠的可是我姑妈潘贵妃!你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手下不客气!”
上官云辕嘲弄笑笑,身形却也不动。
按安若兮现代的算法,上官云辕的身高大约有一米八五甚至更高;而潘少辰十六七岁,少年模样还未脱净,身高矮上半头不说,身量也整整小了一号,显然上官云辕没把这伙人放在眼里。
潘少辰嘴上虽恶狠狠骂着,心里头却也渗得慌,方才被点穴的难受劲他可还没忘呢,十分不过瘾地朝身后一干子喽罗扫了一眼:“一群混蛋!还不快给老子上啊!不就一爷们么,这么多人还打不过?!”
喽罗们相互对了对眼,有胆大的便扭捏地往前挪了几步,忽然又一窝蜂全溜了。
潘少辰昨夜在花月楼本就未玩得尽兴,大清早又丢尽脸面,当下越发盛怒了,边往回跑边嚷嚷着:“好你个姓上官的!回去告我爹爹去,看他怎么整你!整死你们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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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喽罗很快便拍屁股跑没影了。
上官云辕这才转向安若兮,歉然笑笑:“弟妹受惊了,父亲大人得知亲家夫人心头不悦,本欲亲自来道歉的,只因气喘毛病发作,这才耽搁了几日。”
这话说得圆滑无缝,乍听起来上官家仿佛揽了所有过错,其实往深了去想,却是在怪安家小题大做。
安若兮听着却没来由地不好意思了,自己当初不过也只是想出来吃顿饭就回去而已,怎知惹出这些事端?
当下红了脸:“真是麻烦大哥了,我娘她http://87book。com并没什么,不过近几日家中有事,这才耽搁了些时日。本想着卖完这担豆腐便回府的,岂知……对了,那潘少爷他会不会……”
“不妨事,这些小事弟妹不必挂在心上。父亲大人还在家中等候,这些豆腐便放着,一会我让小厮处理便可。”上官云辕朝后摆了摆手,一台轿子从拐角处走出。
安若兮便撂了裙摆迈进轿子。
一路无话。
待到上官府附近却听轿外男子一声沉沉低呼:“大公子请留步。”
安若兮好奇地挑了帘。几步开外的石柱旁立着一名湛青色长裳男子,青丝高束,背影十分魁伟,虽看不到正面,但那笔挺的站姿一看便气度不凡。
上官云辕撂了缰绳,从马上跳下迎上去,表情模糊,压低了声音道:“颀兄弟找我何事?怎的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哼,若能找到你我何用在此等候这许久?”那青衣男子也不转身,只听喉间轻轻溢出一声笑:“不过也是些小事罢了,二爷久不见大公子,特命小人来问候一声。”
帘子里的安若兮听不清对话,只见那背对着自己的青衣男子将一个黑色包裹递给上官云辕。
上官云辕也不说话,将那黑色包裹接过,在手中掂了掂就要朝怀中揣去,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朝安若兮处看了看。
那青衣男子便也侧过脸来扫了一眼。
安若兮不知为什么忽然慌张,忙将帘子放下。
“几时听说大公子看上哪家小娘子了?倒是长得俊俏得紧。”青衣男子弯起嘴角,十分好笑地开口问。
上官云辕忙自嘲地拍了拍男子肩膀,像是要立刻摆脱干系一般:“兄弟还不了解我么?那不过是二弟的新少奶奶罢了,一个调皮的小丫头。”
“呵呵,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对了,二爷吩咐,让公子管管你们家老三,那家伙最近越发不像样了。”青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三弟?”上官云辕显然十分诧异:“可是又惹了哪家姑娘?”
“哼,若真是姑娘的话二爷便用不着扰心了。你回去自己问问便知。二爷可说了,别为了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青衣男子交代完,客气地拱拱手转身大步离开。
第15章 家经难念
直到那道青色身影走远,上官云辕这才敛了眉回到马上。
安若兮掀了帘子:“大哥若有事便忙去吧,马上便到了,若兮自己回去就可以。”
“无事,方才不过是赌坊的二爷派人来送红利罢了,无甚大事。左右今日得闲,还是送弟妹回去为好……”上官云辕无碍地摆了摆手,面上挂着温和笑意。
若兮不由得心生感激,这两日在外头被白翠花连累着惹了诸多祸事,丢了上官家的脸面,只怕老头子早气得七窍生烟。若自己独自一人回去,怕还真是难以应付。
这么想着,便朝上官云辕弯起眉眼:“大哥真是好人,若兮自知犯了错,一会还请大哥多多帮衬才是……哦,对了,这个还给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铜黄色的腰牌递了过去,不好意思道:“那天拿了大哥的腰牌去吃饭,结果不曾想……”
上官云辕早就听手下汇报了那日下午的经过,虽也觉有碍妇人之德,却只道若兮年幼跳脱,便将腰牌揣进袖中好笑道:“弟妹快人直语,真是有趣得紧。即便弟妹不关照,一会云辕也会帮着开脱的。只是希望弟妹往后多注意些,体谅些个二弟,便不枉大哥这片心了。”
若兮心知惹了是非,也不再辩解,正要放了帘子,却听上官云辕朝前方低声唤了句:“三弟……”
几步开外,一名破衣烂衫头发蓬乱满身黄泥巴的清瘦小生正晃悠着,闻言背影略微迟疑地顿了顿,终于不情不愿调转过身:“嘿嘿……大、大哥……这么早,好巧啊……”
说着,咧开干燥脱皮的黑紫色嘴唇弱弱一笑,又疼得龇了牙。
上官云辕方才闻见一阵恶臭飘过,抬眼便看到前方一名年轻乞丐,因着身量与云帆颇为相似,这才试探性低呼一声。却不料竟真是自己三弟,当下一口气噎在胸腔,迅速变了脸:“三弟,你、你怎地……又在外头胡闹些什么?!真是太不像话了!”
上官云帆一夜昏昏沉,模糊只记得自己本该在小屋里和若兮激情欢爱,眼看老二就要进去了,却没了下文。再醒时整个身子已被埋在土坑里,偏偏又是大半夜,嘴里还塞了块满是酸臭奶味让人作呕的破布,呼叫不得。
若不是后半夜出来撒尿的守瓜农发现了,只怕这会早就一命呜呼。从稻草人身上“借”了衣裳,原想趁着清晨人少溜回府里,却不料还是被逮住。
当下抬手挠了挠满是黄土粒子的蓬乱鸡窝头,将那破得到处漏风的长裳拢了拢,尴尬支吾道:“大哥一向就爱操心,昨日和几个哥们打赌输了罢了……不过也就是换件衣裳到处走一圈,有甚要紧?”
“三弟近日真是越发不成体统!你一人在外惹事便罢,可曾想过此番作为损了上官家的脸面伤了父亲大人的心?”上官云辕想到方才颀深最后的那句话,眉头越发拧起。
云帆最烦的便是他一再冠冕堂皇地拿老头子来压自己,当下收了尴尬,又换回惯常的吊儿郎当:“不过就是换了件衣裳而已,有何脸面不脸面的?你还别说,这身衣服倒是挺凉快,要不和大哥换换?”
说着,便将破长裳朝云辕煽了煽。
上官云辕从小便有些小洁癖,当下只觉一股牛粪般的恶臭,慌忙皱眉退开数步。
上官云帆这才有些解气了,得意地咧开嘴角:“大哥即便要换,三弟我还舍不得呢……对了,大哥身上可有银子,借几个花花?”边说边伸手向云辕怀中掏去。
上官云辕方才接了二爷的包裹,怎容得他近身,情急之下运了内力一拂袖摆。上官云帆虽武功也不弱,此刻被埋了一夜却四肢酸软无力,毫无防备之下跌了个嘴啃泥。
轿子里安若兮瞅着这厮一副活死人的邋遢模样,“扑哧”一声笑起。
云帆这才注意到里头坐的竟然是那肇事的小妖精。
此番从北边回来,他便发现若兮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古灵精怪的让人猜不透。问过安胤之那小子几次,那小子答得含含糊糊只说是失忆了,徒留自己在一旁伤脑筋。
虽说仇家甚多,但昨日那事与这对母女定是脱不了干系的,当下了狐狸眸子朝安若兮狠狠剜了一眼,龇牙逼上轿前:“好你个小骚狐狸,原来在这逍遥呢……”
那肆意打量的露骨眼神,就好像安若兮此刻身无寸缕脱光了岔开双腿吊在他跟前似的,看得安若兮浑身不自在,只好装作无辜地朝上官云辕投去求助眼神。
上官云辕虽不明就里,却也容不得此等无礼之事,当下扯住上官云帆:“三弟莫要胡闹!左右都已到家,你若要银子便问父亲要去,大哥每月的帐都在父亲那里,哪来的什么余银。”
“嘁——”上官云帆不屑地咧了咧干裂的嘴唇:“大哥在三弟面前还用装什么好儿子?这话你若和二哥去说兴许二哥还信,对我?还是免了吧。”说着,拍拍腿上的黄土大摇大摆朝府里走去。
左右都被逮住了,与其灰溜溜躲着让人去告黑状,倒不如干脆豁出去,反正老头儿多气一次也死不了。
一行人疾步到北院,安若兮因心中忐忑,未再发言。倒是上官云帆时不时便挑衅地说上几句,话里话外似乎总带着些暧昧之意,似乎下一句便要将昨日的“奸|情”给抖落个干净似的,越发让安若兮心里没了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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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院堂屋,上官鹤与姬夫人早已候坐了多时。
姬夫人明显已不耐烦,上官家虽不愿做官,但在盛京城却也是十足十的名门望户,这安秀才家不过一破落小户竟然如此不知高低。
正要开口发怨,那厢奴才走进来禀报:“老爷夫人,大公子、二少奶奶,还有……还有,三公子在外头候着哪。”
“老三?”姬夫人甚觉意外,腾开一抹浅笑:“老爷,今儿刮得什么风,帆儿这孩子竟也懂得早早请安来了?倒是十分难得,传他们进来吧。”
奴才尴尬支吾了两句,想了想还是乖乖唱了“诺”,哈腰退出。
*
上官云帆白了一眼身后的二人,大摇大摆晃进堂屋,在正中地板上跺了垛小腿上粘腻的黄土,这才半哈着腰胡乱作揖道:“给父亲大人请安,父亲大人身体安康……”
上官鹤原以为这败家子今日终于转性,却不想竟是这番模样,倒还不如干脆不见。一口气冲不上来,顿时憋得满脸猪肝色:“走走走,你个臭小子,你一日不气我便过意不去是吧?咳、咳……赶紧的,给我、赶紧给我消失……”
姬夫人忙向上官鹤递去一盏温茶,眼角余光掠过下首的安若兮,表情意味不明。因见女子慌张低下头,这才满意地勾起嘴角,又作皱眉状道:“帆儿,你这一夜又不知在外头惹了什么乱子,怎得穿成如此不堪?”
上官云帆在土坑里熏了一晚,此刻又遭了训斥,本已满肚子火气,听了这话倒又像是故意添堵似的,朝蓬乱脑袋上狠狠抠下一小团黄泥:“姬夫人如此说便不对了。平时云帆不回来吧,姬夫人您又在父亲大人耳旁吹风,说尽云帆不是;今日早早来请安了,你却还是数落云帆不堪?左右看我都不顺眼,难不成我变成二哥那样的半残废你才满意么?”
众人刷地变了脸色。
五年前十七岁的云轩一夜间莫名中毒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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