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今天约我出来,也并不只是想我陪你上香的吧。你只是想我出来走走,散散心而已。”柳文悦说出了自己的感觉,而且她知道自己的感觉不会错。
李纯拉柳文悦在草地上坐下。“还是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心里好过一些,不会那么内疚而已。”
“为何要内疚?”柳文悦偏过头去看他。
“我知道靖南王府昨日发生了什么。当初,月皓向我提出赐婚一事的时候,我只道你们是两情相悦,便准了他。没想到,我的想当然,却害了你一辈子的幸福。”
“哥哥何必自责?纵然身为九五之尊,也不过是凡人,又怎能料到将来的事?发生这些,只能怪我命该如此。”柳文悦坦然地笑笑。
“我啊,从来都不会跟任何人道歉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李纯干脆躺了下来。
“那是自然,皇帝说的话做的事,即使错了也是对的,又何须向人道歉?”
“不过,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不一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也是普通人,也会犯错,也需要道歉。很奇怪吧?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们是兄妹啊,哥哥在妹妹面前还需要伪装吗?”柳文悦不知不觉地竟然已经习惯了把李纯当成哥哥来看。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却也只当是陌生人,而有些人哪怕相处不多,却能走进你的心里。人与人之间这些微妙的缘分,又有谁能说得清呢?“这几次见到你,偏偏总是在我眼睛看不见的时候,真是不凑巧。我好想看看哥哥的样子呢。”
“这个……随缘吧。”李纯似乎在叹气,柳文悦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下子没有了话题,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状态。过了一会儿,李纯站起来,扫兴地道:“看来,我们要回去了呢。”
柳文悦正要问为什么,就听到了欧阳的声音:“皇上,天色不早了,该回宫了。”欧阳身后似乎还跟了两个人。
“你们两个跟朕回宫。欧阳,你好生把芷儿送回秦王府,有什么闪失,提头来见!”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李纯便又恢复到了那种不可侵犯的帝王的形象。
“遵命!”欧阳道。
柳文悦行了礼,便跟着欧阳上了马车。走到半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欧大哥,直接送我回靖南王府吧。”
心情好了起来,她也就做好了准备去面对逃避不了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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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文悦回到靖南王府,是玉婶扶她回到凝霜居的。虽然玉婶一直都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可柳文悦总觉得从玉婶谨慎的言行当中透露出对她的同情。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人家对她的同情,可是又能怎么样,事情是她一手促成的。
“玉婶,麻烦您去秦王府把彩蝶接回来吧。”柳文悦回来的太匆忙,没来得及把彩蝶接回来。
“王妃您放心,老身对秦王府比较熟悉,一定把彩蝶完好地带回来。”玉婶满口答应,似乎在尽力给柳文悦最大的安慰。
“玉婶您的意思是……”玉婶怎么会对秦王府熟悉呢?
“哦,说来惭愧,老身年轻的时候,曾是秦王府的丫环。”玉婶扶柳文悦坐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对了,玉婶,当初为什么会把彩蝶派到我这里来的?”柳文悦正好借这个机会探一下彩蝶的底细。
“哦,老身看彩蝶乖巧机灵,在那些丫头里是最出众的,就自作主张让她来服侍您了。怎么,彩蝶犯什么错了吗?”
“哦,这倒没有。”柳文悦笑笑。“我只是想多了解她一点而已。玉婶知道彩蝶的身世吗?”
“彩蝶是去年来到府里的,说是她娘得了重病,就把自己卖身给王府,赚钱给她娘治病。彩蝶真是个孝顺的好姑娘。”
柳文悦点点头,“玉婶,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老身就不打扰王妃休息了,老身告退。”玉婶退了出去。
柳文悦还在想今天见到李纯的事。她相信李纯在面对她的时候所说的话是发自肺腑的,那种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接近她的目的并不是那么单纯的。这倒也是,如果李纯是个简单的人物,历史上就不会有大唐“第三天子”之说了。只是,他接近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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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如嫣便过来给柳文悦请安,这是基本的规矩。柳文悦见到如嫣,心里并没有预期的那样坦然,却也并不十分在意,只是还有一丝郁结,没那么容易放得下。
彩蝶扶着她在花园里散步。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风吹在身上,还是带着些许的寒意。柳文悦不禁打了个寒颤。“彩蝶去给王妃拿件衣裳。”彩蝶扶柳文悦在亭子里坐下,便回去取衣服。
柳文悦在桌上发现了一把琴,想来这琴应该是属于如嫣的吧。毕竟如嫣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呢。若严格算起来,恐怕自己才是不受欢迎的第三者吧。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最后一次相信地久天长
曾在你温暖手掌,不需要想象
以后我漫长的孤单流浪。
很久以前,如果我们爱下去会怎样
毫无疑问,爱情当作信仰
可是生活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我希望永远学不会坚强
“王……”彩蝶拿了衣服过来,声音却突然顿住了。“奴婢彩蝶,参见王爷。”
王爷?月皓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她都没有感觉到?柳文悦惊讶地停下琴声,这才感到月皓的气息在向她靠近。
自从上次她提议让他给如嫣一个名分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月皓。在他面前,她还是做不到像方才见到如嫣那般轻松。搜索枯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道:“抱歉,动了嫣姨娘的琴。”
月皓接过彩蝶拿来的斗篷,给柳文悦披上:“天还很凉,注意身子。”
月皓毫无预警的接近,总会让柳文悦心里产生一种错觉。她告诉自己,彩蝶也在,月皓不过是在做样子而已。那些绝情的话语依然清晰地停在她的耳畔,她告诉自己不能再有任何幻想了。
“谢王爷。”柳文悦站起身,自己拉好斗篷,系上带子。
“不要待太久,早些回屋。”月皓叮嘱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彩蝶,我们也回去吧。”
彩蝶连忙过来扶她。“王妃,那架琴,不是嫣姨娘的。”
“你说什么?”
“是王爷放在那儿的,就在王妃嫁过来的前一天晚上,彩蝶亲眼看见的。”
“是吗?”就算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呢?柳文悦啊柳文悦,你不要再抱有幻想了。
“彩蝶,我明天要去看望梁大哥和梁大嫂,你帮我把那盒千年人参找出来吧。我记得放在隔壁的库房里了。”回到凝霜居,柳文悦就把彩蝶给支开了,昨天她托秦王派人帮她调查彩蝶的身世,现在应该有消息了吧。果然不出她所料,才坐下没多久,就听见鸽子落在桌上的声音。她摸索着抓到了那只鸽子,取下它脚上的信,又将它放走了。柳文悦将信收好,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凌蓝回来,帮她看信上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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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彩蝶一早就过来帮柳文悦梳洗,因为柳文悦昨天告诉她要出门的。
“彩蝶,我突然觉得不'炫'舒'书'服'网',今天就不去了。”柳文悦突然改变了主意。
“王妃不'炫'舒'书'服'网',彩蝶还是叫人去请大夫吧。”
“不用了。”柳文悦一把拉住欲走的彩蝶,笑笑道,“没什么的,就不要惊动其他人了,我休息下就没事了。你就在这儿陪我聊聊天吧。”
“可……”彩蝶似乎很意外,但最终答应道:“是,王妃,彩蝶遵命。”
“我弹琴给你听吧。”柳文悦把一整段的《梁祝》从头弹到尾,几乎花去了一个时辰。
“彩蝶还是给王妃请个大夫去吧,要不王爷怪罪下来……”
“都说了没大碍的,王爷不会怪罪的。”柳文悦再次阻止了她,“彩蝶,想不想听听我小时候的事情?”
“当然想听。”彩蝶的语气带着些许的勉强。
“我小时候啊,很调皮的,经常把我爹我娘搞得一个头两个大,可他们就是拿我没办法……”柳文悦津津有味地讲述着她幼时的一些趣事,可她感觉得到,彩蝶似乎并没有在仔细听。
“彩蝶,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啊,我在听王妃的故事啊。”
“算了,陈年旧事,也没什么好讲的。彩蝶,倒杯水给我吧。”
彩蝶起身倒水,却不小心打碎了茶杯。
“你今天怎么了,为何总是神思恍惚的?是不是陪着我,感觉很无聊?”
“不是,彩蝶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王妃给彩蝶十个胆子,彩蝶也不敢这么想的!”彩蝶慌忙解释。
“没事,我开玩笑而已。”柳文悦笑笑,“对了,什么时候了?”
“巳时刚过。”
柳文悦想着应该差不多了吧,便道:“彩蝶,我有些饿了,去帮我拿些吃的好吗?”
“彩蝶这就去。”
听着彩蝶匆忙离去的脚步声,柳文悦不禁有些痛心。“彩蝶啊彩蝶,你为什么不再掩饰的好一些呢。我多么希望不是你。”在这个时候,她既希望凌蓝给她带回期望中的消息,又不希望那样。
“小姐!”凌蓝匆匆的脚步声。
“蓝,怎么样?”柳文悦紧张道。
“果然有几个黑衣人来围攻我们,还好之前做了准备。”凌蓝带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柳文悦对彩蝶的期望。果然是彩蝶在出卖她,因为今天她要出门的消息只有彩蝶一个人知道。
“那个假扮我的丫鬟呢,她没事吧?”
“没事,已经回去了。小姐,我们现在可以确定是彩蝶了。”
“走,去找彩蝶!”
凌蓝扶着她来到彩蝶的房门口。柳文悦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彩蝶!”凌蓝惊诧地大喊。与此同时,柳文悦闻到了房间里浓重的血腥味。
彩蝶倒在了一片血泊当中,奄奄一息。
“彩蝶!”柳文悦让凌蓝扶起彩蝶。
“王妃,彩……彩蝶对不起您……但……但……我迫不得已的……对不起……”
“彩蝶,你怎么那么傻呢?我并没有要你死啊。”柳文悦握住彩蝶的手,伤心道。
“是谁指使你的?”凌蓝问。
“是……是……”
“彩蝶——”柳文悦喊。
彩蝶的手垂了下去,她还是没能说出真相来。
“刀是从后背刺进去的,彩蝶是被人杀害的。”凌蓝放下彩蝶。
柳文悦没想到会这样,她只是想查出是谁在害她,她没想要彩蝶死的,真的不想,真的不想的。
“蓝,好好安葬她吧。”柳文悦无力地站起身,声音里满含着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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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王府的人很快便知道服侍王妃的丫环彩蝶无故被杀。柳文悦对外宣称有刺客闯进来想要杀她,彩蝶是为了救她才牺牲的。彩蝶的后事办得很简单,第二天便入了土。
那天柳文悦收到秦王的消息,彩蝶说自己有个生了重病的娘,全部都是谎话。彩蝶从小父母双亡,有两个哥哥,是她的大哥把她养大的。可是,他们兄妹三人的日子过得很辛苦,她二哥是先天性痴傻,大哥又有赌博的恶习,欠下了一大笔债。她曾经在宰相府当过一阵子的丫环,后来却因为发现她大哥在那里偷东西,就把她赶了出来。赌坊的人为了逼她大哥还债,就想强行把彩蝶买到青楼里。她两个哥哥因为这个而和赌坊的人大打出手,误杀了赌坊的人,大哥被判充军,二哥终身为奴,在朝廷的工地上做苦役。可是,不久前,她二哥却被放了回来,其中缘由,可能是有人许诺就出她的两个哥哥,而逼迫彩蝶出卖柳文悦。
“蓝,我是不是做错了?”柳文悦是真的喜欢彩蝶的。她不仅冰雪聪明,还能知道柳文悦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天在皇宫宴会上,要不是彩蝶悄悄告诉她闵柔儿身上有玉佩,她恐怕就下不了台了。这些日子以来,柳文悦能感觉得到,彩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完全是发自内心的。她真的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她不想害死彩蝶的。
凌蓝知道彩蝶的死对柳文悦的影响很大,便又请了一天假,在家里陪她。“不是,小姐你没有错。是对方做的太狠了。”
“我没想彩蝶死的,我只想知道真相而已。”柳文悦自责。
“小姐,不要怪自己了,不是你的错。”凌蓝安慰她。“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彩蝶这条线索已经断了,我们恐怕很难知道谁是地杀的首领了。”
“算了,知道又能怎样?他们要杀我,尽管来好了。”柳文悦道,“蓝,请欧伯伯帮忙,把彩蝶的哥哥们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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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华服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的不是很清晰,但依然可以确定那是属于一个男人的。他端坐在案几后面,案几另一边,一个瘦小的黑衣人伏在地上。
“啪——”拍桌子的声音。“谁给你这么大胆子自作主张的!”这个声音应该是属于一个五十岁的男子。
“属下该死!望主公恕罪。”黑衣人竟然是个女人,一个应该有三十几岁的女人。
“目前来说,她对我们还有利用价值。”男人的声音缓和了许多,“若再让我发现你擅自妄为,打那女人的主意,小心你女儿的命!”
“是,属下遵命。”黑衣女子的身子伏得更低了,几乎就要贴到地面上。
“你下去吧。”男子挥挥手。
男人站起身,风却在这个时候吹熄了灯,一切陷入了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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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中的歌曲:张靓颖《如果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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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卷 夏炎·雨疏风骤:第六章 春半秋心]
彩蝶被害之后,玉婶想再派一个丫环来照顾柳文悦,不过,柳文悦拒绝了。她不想彩蝶的悲剧再发生第二次。没有人与她走得近,就没有人会被威胁,也就没有人无辜死去。
倒是厨房的莲嫂,每天都会做了柳文悦爱吃的江南菜肴给她送过来。有时候见她行动不方便,还顺便帮她打理。莲嫂的照顾,让柳文悦想起了石嬷嬷。
二月初,柳文悦再次见到了光明,也收到了她期盼已久的爹爹的来信。
柳家一切都好,大家也都健康。只是偌大的拂柳山庄少了她和凌蓝的存在,没有了他们打闹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冷清了许多,让人感觉空空荡荡的,少了生气。每每见到他们两个用过的东西,便平添了些伤感和挂念。
信的末尾是一张大大的笑脸,可是,那脸上却有一点淡淡的墨迹,宛如一滴泪珠滚落。
柳文悦将信纸贴在胸口,仿佛感觉到爹爹在拥抱着她一样。她望向窗外,院子里的柳树还有其他一些不知名的花木都已经发芽了,嫩绿色已经跃然枝头,春天,在她看不见的时候,已然来临。杭州的春天来得应该比长安早吧,西湖的柳树也早就绿了吧,家里的樱树应该已经挂满了小绿叶了吧?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信是罗尹带过来的。罗尹的娘在不久前去世了。罗尹说,她走得很安详,脸上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