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姬元在听到这句话时,大怒,想要判晋的心更加坚定,以至于后来晋国终于意识到卫国反叛的不利良多,多次派使者到卫求和,甚至杀掉涉陀和当时权倾朝野的赵氏一族中的大夫赵午,提出重新修订盟约,卫国也没有重新归顺晋国。
齐国与卫国关系日益密切,有一日两国会盟时,齐国国君杵臼谈论到当日齐卫联手除去北宫结的事,他酒酣大笑着:“当日亏得卫王想出一场假公主的反间计,才让北宫结上当!”
“全凭齐王相助,我卫国举国上下都会感谢齐王的恩德。”姬元甚是谦虚道。
“哈哈,既然齐卫交好,我们不如就将当日的联姻进行到底?”杵臼于是道。
“如此甚好!”
回到国后,姬元命令人准备太子的婚事,蒯聩再一次大闹了起来。
“父王!上一次齐国就派一个假公主意图谋害我,现在又不知在打什么坏算盘!”蒯聩叫嚷着。
直到现在齐卫交好,卫国群臣上下心里都知道北宫结的事是姬元的一场算计,这个傻太子,却仍停留在表面的理解上。
姬元皱了眉头:“这次是真的!”然后又沉下声音命令,“这一次不准你在胡闹!”
上一次他百般羞辱那个公主和胡闹,姬元没有插手,因为那根本不是真的公主,而且他需要蒯聩的胡闹转移大家的视线。可是现在不同,卫国已经和晋国彻底闹翻,唯一的出路就是和齐国联盟了,而自古以来联盟的最好方式就是联姻。
“父王,不要娶那个公主,我都没有见过她,你就让我娶毫不认识的一个人!”蒯聩叫屈。
“你不需要认识她。”姬元冷然,“你只需要把她当成一场交易的合作伙伴就行了。”
“父王,这是你的交易,不是我的交易!”蒯聩抬高声音,双眼微红,“这对我不公平,不公平!”
“你是太子!你享尽无数荣耀的同时,也要承担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姬元道,“聩儿,卫国已经叛晋了,如果卫国再不与齐国交好,卫国百年基业只怕毁在寡人的手上!”
他如此痛心疾首,语含忧患。
蒯聩哑言,半天他才道:“父王,我不知道卫国为何要叛晋,但是让我娶那个公主,我宁愿不做这个太子!”
“放肆!”姬元大怒。
“父王,我根本无心朝政,你不能因为愧对父亲,就将所有你自以为是的愧疚和期盼加到我的身上。”
姬元颤动了眸中的光芒。自以为是?
是的,那人不在了,他所有的弥补只是自以为是,可是他除了用这种方式来弥补那人,还能怎么做?还能怎么做才能让这么多年夜夜难寐好一点?!能让那些要人命的愧疚少一点?!
这么多年了,其实他也想不再爱那个人,因为每爱一分,愧疚后悔总是先一步占据他整颗心,他爱的太累,太累,可是那人的死在怀里的情形太过凄凉。他忘不了,也不能忘,因为他总有一种感觉,只要一旦忘了,就是对那人最大的背叛,他生平是那么爱自己,还因为自己而死……
他用一生来爱自己,自己也用一生来怀恋他,这仿佛是姬元脑中早已根深蒂固、不成文的潜意识规定了。
“聩儿,你父亲应该希望你当上王位……”姬元戚哀道。
“我父亲才不会希望呢!他根本不在乎那个王位,他如果在世的话,一定会宠着我,一定是希望我开心的,他一定不会逼我……”蒯聩眼中有些泪光。
姬元沉默半许,仍然道:“聩儿,你回去吧。好好准备婚礼。”
“父王!”
“聩儿,卫国没有别的选择了。”姬元转身。
作者有话要说:
☆、拒之门外
东宫
蒯聩一回来,就大发脾气,而经过上次蒯聩受伤后,宫中的侍从早已明白了蒯聩的暴脾气,想着指不定这位小祖宗哪一天又发脾气了,又搞得自己遍体鳞伤,害的他们也受罪,他们已经将所有宫中的“利器”(花盆、茶碗等)全都收拾了起来。
蒯聩站在院子,看着空荡荡四周,想要搬起东西狠狠的砸下,却发现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搬,他一下子气的满面通红,狠狠的剁脚,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活像一个闹了别扭的孩子。
过了一会,他才通红着眼高嚷:“弥子瑕?弥子瑕呢?!”
为什么鄟泽之盟回来后,他就失去了踪影?!
“太子,小人这就去请弥大人。”小邓眼珠一转,激灵的道,“太子您先起来,等下弥大人看到您这样,又会不高兴了。”
现在是早春,他坐到冰冷的地上要是生病了,苦的还是他们这些奴才。
蒯聩闷闷的站了起来,小邓一溜烟就奔出了东宫。
弥府
几个人孔武有力的人将小邓拦在门外,凶神恶煞。
小邓暗惊,弥子瑕那么温文尔雅的人,府中的守卫竟然如此彪悍?!
“我来找弥大人。”小邓还是好言好语的道。
“你是谁?”一声粗犷的声音,直直要让小邓的耳膜发聩,而那发声人一双虎眼正上下打量着他。
“请禀告弥大人,小人是小邓。”
那几个人没有说话,只是不停的打量着他,小邓感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个人才极没有礼貌的道:“你等着。”
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差点夹住了小邓的鼻子。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门才再次打开,不见弥子瑕,只有那刚才的彪形大汉:“弥大人说不见。”
说完,又要关上门,小邓一下子用手抵住门,惊道:“怎么可能?!是不是你没有禀告?!!”
回答他的是响亮的一声“砰”和他嗷嗷的叫声,小邓抽出被夹的通红的手,在空中甩了数次,用嘴吹了数次,对着大门骂骂咧咧了几句,气愤的回到宫中。
小邓刚踏进东宫门,蒯聩就睁大了眼睛在他身后四处察看,确定那人不在身后,他皱着眉头问道:“弥子瑕呢?!”
“太子……”小邓心有戚戚的走到蒯聩身边,“弥大人不肯见小人。”
“你说什么?!”蒯聩站了起来。
“太子,弥大人家的家仆好凶的。你看,小人的手都被夹成这个样子。”小邓委屈的向蒯聩抱怨,抬着仍然红肿的手。
“你活该,是不是你没有向子瑕说是本太子找他?”蒯聩只是冷眼的瞟了下他的手。
“太子,小人说了……”
“你肯定没有说清楚!”
“太子,小人说的很清楚。”
“你有明确跟他说是……”他停滞,然后一字一顿,“太子找他?!”
“……”
小邓欲哭无泪,怎么在这个主子身边做事就这么难呢?他是没有说的那么明确,但是弥子瑕也不至于听不懂啊?!敢情我们太子太单纯了,以为谁都像他一样单纯?弥子瑕那是摆明了不想见太子,太子还把罪怪到他身上。
“你再去一趟,这次说清楚点。”蒯聩这句话说出,小邓脸垮的老长。
从宫里到弥府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的路程,小邓就这样跑了两回,气喘吁吁的再次回到东宫,不等蒯聩发问,就喘着道:“太……太子,小人……小人这回说的非常清楚。”
“他真的不愿见我?”蒯聩闷闷的低头。
小邓望着秧了的蒯聩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
蒯聩闷了不过一刻,就重新抬起头,眼中恢复闪亮:“他不愿见我,我去见他!”说着,他站了起来,向宫门走去。
小邓瞪大了眼,哭丧着脸:“又去?!”
他小声嘟囔了几句,突然想到蒯聩这样出去会引起怎样的轰动,于是赶忙奔过去:“太子,您要不要换身衣服?!太子,您这样出去,小人明天就见不到你了!太子……!”
“闭嘴!”蒯聩望向他,停住了脚步,“快去拿一件普通的衣服。”
“诺!”小邓笑脸扬起,一溜烟跑开了。
弥府
小邓上前敲门,还是那个彪形大汉开了门,看着小邓皱起了眉头:“怎么又是你?!”
“快去禀告弥子瑕,我们太子到了,他不接驾,就是大逆不道!”小邓故意的将严重性夸大。
那大汉迷茫的看了看小邓身后的少年,又道了一句:“你等着。”重新关上了门。
一盏茶的功夫,门打开了,这一次终于是弥子瑕的身影,他站在门口,面上有些无奈和苦笑。
现在卫国是什么形式了,这位太子他都不知道?!
他已多日未上朝,朝野上下却无一人相询和探望,大家不过都是面上糊涂心里揣着明白,大王要惩办他这个晋国人,而那些大臣不愿牵连到自我。
偏偏我们的太子在这种紧张的局势来到他府中,他自是不会被牵连,但是也不应该如此频繁的来到他府中,还一副非要见他的趋势,这让那些暗侍看到,作何想法?只怕到时候他的罪名又加上一条——引诱太子。
“子瑕……”蒯聩呢喃了一句,握住了弥子瑕的手。
弥子瑕不动声色的转身,趁机挣脱开他的手,斜瞅了下攀在高墙上的一个人影。
弥子瑕高昂道:“太子,臣以往不过是跟您讲了些儒家思想,现在不做你的老师,太子竟然还亲自到臣的家中相问,实在是好学之至。”
弥子瑕在前面径直走着,蒯聩迷茫的眨了眨眼。
到了书房,弥子瑕从书架上随意拿出一本书,翻开放到了蒯聩的面前,蒯聩皱起眉头:“子瑕,我今天不是听你讲课的。”
“子瑕,父王让我娶齐国公主。”蒯聩急急道。
弥子瑕脸色骤变,蒯聩以为他是在意自己,心中一喜,握住他的手继续道:“子瑕,你放心,我不会娶她的。”
弥子瑕抽出手,低着头思忖:卫国真的和齐国联合在一起了,晋国会怎么做?他在这个府中,消息闭塞,都不知道晋卫两国现在到底如何,每日的日子过得安逸,可是心中却早已惶恐不安,难以入睡。
“子瑕,我不想做太子了,我们私奔吧。”蒯聩又道。
望着弥子瑕再次剧变的面容,蒯聩笑着无所谓:“子瑕,你也知道卫国已经叛晋,父王说卫国只能依附齐国了。可是,我不想娶那个公主,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子瑕,我不做太子,我们私奔吧。”
他满脸期待,弥子瑕皱眉:“太子,您怎可有如此儿戏的想法?你走了,卫国怎么办?”
“卫国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世子?父王另立一个太子就是啦。”蒯聩瘪嘴。
弥子瑕沉吟,仍是摇头:“太子,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为什么?”蒯聩叫嚷道。
“太子,您在宫中这么多天,没有发现异样?”弥子瑕问道,望着蒯聩迷茫的面孔,只能暗叹一声,然后选择干脆直接,“太子,我已经被软禁了,我只要一踏出这个府邸,就会身首异处。”
蒯聩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半天才迟钝的道:“是父王吗?”
弥子瑕点头。
“父王怎么可以这样?!卫国叛晋关你什么事?!他是公私不明!”蒯聩为弥子瑕叫屈。
弥子瑕只是低着头沉默。
“子瑕,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宫中找父王理论!”蒯聩站了起来,向屋外冲出去,弥子瑕阻拦不及,望着外面蔚蓝天色,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卫宫
“父王,你为什么要软禁弥子瑕?”蒯聩刚进殿就开口质问。
姬元从案桌上的竹简中抬头,幽暗眸子闪过异样:“你去找他了?”
“父王,弥子瑕到底放了什么错,你要这样对他?!”
“他犯的错大着呢!”姬元哼道,他没有杀了他,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父王,你根本是把对晋国的怨恨发到弥子瑕身上!你公私不明!”
“聩儿,你何时与弥子瑕关系如此甚好?!”姬元微怒。
蒯聩欲言又止。
姬元目光中闪过猜疑,试探着佯怒道:“弥子瑕罪行滔天,难逃一死,你以后莫要再见他!”
蒯聩大惊:“父王,你要处死弥子瑕?!”
未等姬元说话,他又急急的为那人求情:“父王,弥子瑕一直以来对卫国尽心职守,就算曾是晋国臣子,功过相抵,也绝不至死!”
姬元静默的望着蒯聩,蒯聩不解其意,脑中只剩下那人将要处死的讯息,让他方寸大乱:“父王,您放过弥子瑕吧,儿臣以后都听你的,儿臣再也不违逆你了……”
“你一直喜欢的人是弥子瑕?”姬元突地插道。
蒯聩下意识的点头,抬头看到姬元大变的面色,才反应过来他回答了什么。
“大胆弥子瑕,竟然勾引太子,秽乱后宫!”姬元盛怒,蒯聩怔忡中,姬元立即下令道,“晋士弥子瑕,自卫以来,德行不修,扰乱朝政,立即捉拿,如有反抗,就地处死!”
门口的守卫应了一声,蒯聩惊的立即阻止:“站住!”
他转过头,扑通一声跪地:“父王,弥子瑕没有勾引我,你放过他吧。”
姬元却更加动怒,双眼冒火:“他若没有勾引你,你会这样为他求情?!他三番四次传递我卫国国事给晋国,寡人已经不做过多追究,他却勾引我卫国太子,企图动摇我卫国子嗣根本!”
作者有话要说:
☆、解禁
“父王,子瑕不会这样做的!”蒯聩为弥子瑕辩护。
“聩儿,你识人尚浅,还不懂里面的算计和阴谋!弥子瑕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父王,我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儿臣已经喜欢上了他,儿臣不能看着他被处死!”蒯聩声泪俱下,“他若死了,儿臣也不想活了。”
“你——!”姬元怒极。
“父王,儿臣求你放过弥子瑕,儿臣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以后都不会那么喜欢一个人了,父王,你看在父亲的面上,成全儿臣吧。”蒯聩满面的乞求和卑微。
姬元望着他哭泣的面容,颤了颤身子,他也是那么喜欢一个人,然后就再也做不到喜欢另一个人了……
“聩儿,你以后是一国之君,你如此爱恋一个男子,对卫国不利。”何况那人还是弥子瑕,更不能留他。
“父王,您不也是深深的喜欢着父亲吗?您不也是豢养了许多男宠吗?”蒯聩哭着反驳。
“可是寡人从不独宠,聩儿……”姬元突然深深的长叹,“为君者向来是孤家寡人,若一个君王有太多的感情,对国家不利。”
“父王,您想要儿臣也成为孤家寡人?”蒯聩哑着声音,红着眼抬头,“您太残忍了!”
姬元沉默。
“父王,儿臣不愿做这个太子了,儿臣不愿将来成为如父王一样的孤家寡人。”蒯聩说着,将头上的太子冠冕摘了下来,任性的扔到了地上。
冠冕在地上滚了一圈,沾染上尘埃。
姬元怒的额头青筋直跳:“你为了弥子瑕,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蒯聩不答,用袖子抹去了脸上的泪水,转身离去。
然后到了东宫,他就命人收拾东西,搬到了弥子瑕的府中,日夜看着那人的安危,只要父王的人一动手,他就率先挡在那人面前,看父王的人怎么动手?!
婚礼在即,太子却出走,宫中流言纷纷,姬元与蒯聩冷战了数天后,终是妥协,命人传过去一句话:只要太子愿意娶齐国公主,弥子瑕无罪释放,官复原职。
弥府
“太子,你对臣的情意,臣无以为报。”弥子瑕对着蒯聩拱手,心中动容。
“谁说你无以为报?”蒯聩笑的无邪,拉着他的手,“还有一年,你当初说过,只要三年欺瞒,我对你的情意未变,你就和我在一起。”
弥子瑕一怔,他没想到这句话他还记得……其实,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早已知晓他是真心喜欢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