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翻遍了宫里,宫里此时也是一片混乱,四处逃窜的人唯恐这场风波波及自身,只有那湖中心悠闲的撒着鱼食的平淡无波。
弥子瑕满头大汗,喘着出粗气站在亭外的时候简直就要气死,但是他来不及生气,快步上前拉着女子纤弱的手,就往亭外跑。
鱼食落入湖中,在湖面飘洒在一片棕色的米粒般,引得鱼儿争先恐后的吸着鱼食,溅起的水花全落到了弥子瑕和南子身上。
南子被迫行了几步,才刹住脚步,冷然的想要甩开弥子瑕的手:“弥子瑕,你好大的胆子,敢对哀家无礼?”
弥子瑕沉默着不说话,攒紧了手,再加上一把力气,就直接强行拉着南子快走到了宫门,一路南子百般挣扎都未果,却是引起禁卫军的注意,两人皆被带到了行宫。
蒯聩望了望弥子瑕和南子,皱眉:“你们这是做什么?”
一个禁卫军在他耳边附语,语罢,蒯聩竖着眉头厉声道:“弥子瑕,你屡次怂恿太后出宫,寡人已多次包含,现今竟然挟持太后,罪不可恕!”
“大王,您就不能放了她,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不会干涉您的朝政,你只要在暴乱平息后说太后在暴乱中意外身亡,不会失了王室的威严,为何要禁锢一个女子在那个冰冷的后宫?”弥子瑕哀声向蒯聩求情。
蒯聩冷笑出声:“这是她的职责。享尽万般荣耀的同时,也是付出应有的牺牲。这可是子瑕以前和我说的,子瑕这么健忘?还是区别对人?”
弥子瑕被堵的说不出话。
蒯聩用着鄙夷的睨了眼南子,那目光仿佛是遇到肮脏的东西立刻移开。
“还有公子朝,他别以为他归隐山林他的罪就可赦免,勾引当朝太后,秽乱后宫,按罪当斩!”蒯聩无情的道。
南子脸色突变,她逆着眉讽刺的话就出口:“说道秽乱后宫真是哪朝哪代都不如我们卫国的大王,连养育自己多年的父亲都能背叛,赶走自己的妻儿,搜罗男子充入后宫,哪朝哪代能有我们大王如此行径?”
“你说什么?”蒯聩被击中逆鳞,沉着声音阴测测的问道。
南子冷冷笑着,继续道:“大王如此行为,不知到了地下,如何向卫国的列祖列宗交代?”
“锃”的一声,蒯聩手中剑拔了出来,直指向南子,南子无惧的迎着他的剑,面上笑容不减。
死?她巴不得呢。
弥子瑕一惊,立刻移步握住蒯聩的手,婉言劝道:“聩,不要这样。”
蒯聩怒火中烧,弥子瑕冰冷的手握住时,让理智回来了一点,他吸了一口气,断然冷清道:“太后不识礼法,从今往后不得踏出后宫一步。”
他下的命令刚传到众人耳边,南子就笑了起来,她的笑格外诡异,弥子瑕有一瞬恍惚,恍惚后才顿感不妙,却已来不及,南子的身体已经穿过剑身,剑心在她背后滴答着血迹。
这该有多么决绝的态度,才会插的如此恨,没有一丝余地。
蒯聩显然没有料到南子会自寻短剑,一瞬怔住,只有弥子瑕大惊的扑过去,抱住她下落的身体。
“太后——!”悲戚的声音响起在南子耳边,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她只是扯了一个笑容,想要告诉抱着他的男子,谢谢他一直以来的照顾,可是她已经无力活在这世上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男子的呼喊声越来越弱,她感觉自己如一簇柳絮,飘飘的随风浮动,可是突然,她耳边又传来了尖刺的声音,还有一声急促的“嘀——”,她奇怪的想要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只能听到耳畔一直有一个聒噪的声音:“第一次电击,患者没有反应;第二次电击,患者没有反应;第三次电击……”
朝中反叛的大臣都给镇压了下来,蒯聩一个都没留,全都推出去斩了首,弥子瑕木然的看着这一切,然后请辞回家,蒯聩驳了他的折子,弥子瑕也不在意,只是让安山收拾好一切,启程离开卫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进展加快了许多耶~~很多事就那么一笔带过了~~我说过这篇文不是悲剧,公子朝和南子会在现代该干嘛就干嘛~~不过我觉得我这个脑洞开的有些大~~
☆、勾践和范蠡
去哪都好,他不想在卫国了,也不想回晋国了,那里都是权利的纷争,他非常向往公子朝的那个世界,人人平等,没有战乱。
他让安山随意的驾着马车,走走停停,连他都在不知道自己下一个目的是哪里,只是突然兴起觉得哪边的花儿美,就会往哪边走,或者突然觉得风望哪边刮就应该往哪走。
这种完全没有目的旅途,没有一点枯燥,相反他让弥子瑕感到从未有过的新鲜和喜悦。
所以,在蒯聩得知弥子瑕离开卫国后,马不停蹄追赶弥子瑕时,完全不知道弥子瑕到底去哪里,他琢磨后认定了弥子瑕回去晋国,却得到的回报是:弥子瑕根本没有望北方去。
蒯聩找不到弥子瑕,怎么都找不到,这就像一个依赖惯的孩子突然失去了所有依靠,他慌张迷茫,偏偏还别扭的故作镇定从不在别人面前表现他的软弱。这样直接坐下来,蒯聩的暴行越来越无所顾忌,他期盼那人会像以往一样劝他几句,可是他一直等不到那人,等到的是全国的暴动,等到的是一个个穿着破烂,瘦不拉几的百姓举着刀插进他的腹中……
弥子瑕早走也好,至少他没有亲眼见到蒯聩死去,没见到他的尸体被高挂在城头上最后腐烂发臭,没有看到他呆了将近十年的卫国最后变成了熊熊烈火燃烧的废墟……
死,是世上最容易最简单的一件事,不过是一个头点地,就可以解决所有的问题,蒯聩解脱了,南子解脱了,活着的人继续煎熬,而活着的人是勇敢的。
马车晃晃悠悠,秋日的季节很容易让人想要睡觉,弥子瑕倚在车厢上,突然马儿一声长啸急停,他差点就要飞出去,也幸好是练过武的,立刻稳住了身形。
前方,有十几个盔甲破烂,跑的歪歪扭扭的士兵跑了过来,士兵脸上皆是慌张恐惧,仿佛后面有猛虎想追。
弥子瑕奇怪的问道:“前方发生了何事?”
“越,越……”一个士兵指着后面道,突然他哆嗦了一下,就止住了话语,没命的向前奔去。
弥子瑕朝士兵指的方向看去,刚才还风平浪静的前方,已经尘土飞扬,哒哒铁骑飞奔而来,呼啸着就从弥子瑕身旁穿过,弥子瑕还没反应,方才跑过去的十几个士兵已经人头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弥子瑕蹙起眉头,刚才杀伐决断的将领勒马回来,怀疑的目光在弥子瑕身上上下察看,仿佛要穿透衣衫看见那人的内心。
弥子瑕有礼的上前拱手:“在下晋人赵温茂,敢问将军是?”
“姒勾践。”那人中气十足的回答,眸光疑虑更重,晋国?晋国离这甚远,此人到吴国来是为何事?
弥子瑕听后一惊,赶忙态度恭敬:“原来是越国的大王,在下参加越王。”
“你说你是晋人,到吴地是为何事?”勾践问出疑惑。
“是为游历。”弥子瑕道。
游历?吴国现在到处都是战争,不想死的都逃的远远的,竟然还有人跑吴国来游历?这人不是傻,就是……
敌国的探子!
探子二字在勾践的心中转了一回,他下意识的握住手中的剑,眼中戾气升起。
弥子瑕感受到杀气,立刻道:“大王,在下身有残疾,随小童外出游历,不知前方有战争,才误闯入。”
他说身有残疾,勾践视线下移,这次发现此人双腿佝偻,确实与常人有异,他斟酌了下,却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他在夫差手下已经受尽了屈辱,决不能给敌国任何可趁之机。
气氛越来越低沉,弥子瑕握着的手开始出汗,这时勾践身后一人看到此情形插嘴道:“大王,臣略同医术,不如臣为这位赵公子把下脉?”
声音清悦如溪水,明目朗星般的脸上一抹微笑让人不自觉的感到安心,即使身穿盔甲,衣衫血染,却不减那人丝毫云淡风轻、清贵绝尘、俊逸尔雅。这世间所有的词用到他身上仿佛都要黯然失色。
弥子瑕见惯了别人称他为美男子,见到这人才知世上男子竟还有如此脱俗绝尘之人,这世界的半分尘气仿佛都污不了他眼中的清澈。
男子得到勾践的应许,翻身下马,在弥子瑕车前立定,莞尔一笑,所有的光晕从他双眸中溢出,将周围刚经历的厮杀惨案黯淡了下去。
“请公子伸出手。”男子轻柔道,就仿佛一个关心病人的医者,而不是探察他身份的士兵。
弥子瑕伸出手,那人指尖触到,片刻抬起,又用关节敲了敲他的腿,悲戚悯人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公子受此凌辱还如此豁达,在下佩服。”那人拱手道。
弥子瑕惊讶,他不过稍微察看,就知自己所受屈辱,此人是谁,医术如此之高?
“范蠡,如何?”勾践问道。
“大王,此人确实双腿残疾。”范蠡回身道。
勾践略微踌躇,仍然道:“行军大战不容有错,此二人实在有疑,现带回帐中,等打完战再做判断。”
范蠡拱手应是,他的决策向来不能改变这位大王什么,不过还是不忍那男子死于刀下罢了,从看到那男子从车中探出身子,就发现男子有异,不似一般康健之人会先移动脚步,方便身体前倾,那人是直接探出身子,此举容易使腰腹酸痛,可是那男子说了这么多话,也未见他动一下腿,可见他不是不动,是不能动。
士兵坐上车桓上,驾上马车,弥子瑕对范蠡笑了一下,为他刚才掩藏自己屈辱之事。
范蠡回笑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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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子瑕被虏到越国已经数月;他大概了解了下现在的局势,原来被虏到吴国的勾践已经回国,他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强兵壮马,迅速出击吴国,吴国夫差在越国送的两个美人下,早已昏庸无为,致使现在吴国节节败退。
“你怎么在这?”范蠡望着坐在寒风中,发呆的人问道。
“范先生。”弥子瑕回头对他一笑,“只是觉得今晚的夜色特别美。”
范蠡抬头望天,无谓的笑着:“是因为昨天杀了太多人,天下星星变多了?”(传言人死后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弥子瑕一怔,没想到他如此平淡的说出杀人这件事,还带着一点戏谑的意味。
“怎么了?”范蠡注意到弥子瑕脸色的变化。
弥子瑕摇头,继续观天。
“有些人的命运注定如此,你不必为他们伤心。”范蠡却突然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谣言
弥子瑕愕然抬头,那人的面庞清隽,在月下就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白色的衣衫也将他衬的清冷出尘。他负着手的姿态,仿佛万间所有事皆在他心中,却不留下片叶痕迹。
“范先生也信命运?”弥子瑕道。
“有时信。”
“……”
“你一个晋人大老远跑这边来做什么?”范蠡席地而坐,随意问道。
“游历。”
突地,范蠡噗的笑了起来,弥子瑕奇怪的看向他,他掩着唇浅浅笑着道:“还真的是为游历,你也真是奇特的。”
“?”
“吴越这边到处都是战争。”范蠡平淡的说着,不自觉的眉头微挑。
“哪里没有战争呢?”弥子瑕反问。
范蠡沉吟一会,然后似豁达的笑起。
“范先生,越军何时回国?”弥子瑕问道。
“什么时候胜利,什么时候回国吧。”范蠡说着,随意的仿佛一件可有可无的事。
“……”
“你急着去游历?”
“也不是,就是随便问问。”
“我推你回去吧,外面风大,对你腿伤不利。”
“嗯。”
“我帮你劝劝大王,让你早日离开。”进帐的时候,范蠡突然对他道。
弥子瑕一怔,为他无所顾忌的信任,为他今夜随意如好友般的交谈,越军每个人视他如豺狼虎豹,每个人身上都是重的不能再重的杀伐之气,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怀疑谨慎的,只有这人清冷无畏,望着他的时唇边总是带着一抹笑,这笑容让一个异乡之人没来由的觉得温暖。
“先生为何相信在下?”弥子瑕问道。
“相信便是相信了,没有为什么。”范蠡无所谓的道。
弥子瑕一怔,随后莞尔一笑:“如此多谢先生了。”
**
吴国又一次大败,许多吴国守城将领缴城以求自保,其中一人曾是卫国的臣子,他是被蒯聩气走的,他见到弥子瑕也在越国帐中,以为弥子瑕也投靠了越国,当下有种老乡见面两眼汪汪之感。
“弥子瑕,你也在这?真是太好了,我刚投靠吴国,越国就来攻打,没想到吴国那么弱。还是你有慧眼,投靠越国。”瞿炳道。
他的声音不高也不低,但是也足够周围的将士听到了。
弥子瑕?那人不是叫赵温茂吗?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勾践耳中,他原在范蠡的劝下已经准备放了弥子瑕,却突然再生疑惑,他将瞿炳唤道帐中,询问此事。
瞿炳被问的迷茫,只得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有的没的,添油加醋,谣言什么的,只要是新主人想听的,他都重点说出,以此来获得好感。
果真,勾践在听到弥子瑕原是姬元男宠,却与蒯聩有私情这段事时,大笑了起来。
他还没想到卫国还有如此宫廷隐秘,父子喜欢同一人,太子反叛,竟是为了父亲的一个男宠,真乃匪夷所思。
帐中还有许多人,就这样把一个人的隐秘之事全说了出来,不管那人是痛还是悲,不管会不会在那人伤口上撒盐,不管那人是不是曾经一起的同僚,前一秒还可以兴高采烈攀谈的之人,下一秒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可出卖对方。
这世界谁是可耻的人,有时候事情的真相正好相反。
一下子,所有的营帐中都在流传着这个宫廷隐秘,谣言就像突来的旋风,带动起那些平日枯燥乏味的军旅生活的将士一颗八卦的心。
甚至有不少人直接跑到弥子瑕帐外,想要看看那引起两代君王争夺的男子长什么样?有的羡慕,有点鄙视,有的带着淫|欲,被凡尘俗世污染的一双双眼眸就这样直直的望着那个半残之人,各种夹杂的目光,却独独没有那么一丝怜悯,一丝同情。
弥子瑕对此,能做的唯有呆在帐中,捧着一杯茶,看着外面的太阳日落。
夜深了,将士们都睡了,他有时才会出去走走。
深山树林中,隐约可以听到野兽的声音,弥子瑕从地上拾起一片叶子,也不管脏不脏,就放在口中,吹起一曲不成调的曲乐,声音之难听,只怕林中野兽以为是鬼魅夜游,才没有一口将他叼去,实属万幸。
他后面走来一个男子,仿佛是被这难听的声音吵的睡不着,才上前察看,他看到那坐着的一抹孤影,停在三丈之外,竟静静地倚在一颗已经枯萎的树上,似听着天籁之音将曲乐听完。
此等画面之诡异,连巡查的将士们吓的也纷纷绕道,只怕明日军中即要传出林中闹鬼一事。
弥子瑕吹完曲,放下手中的叶子,那一直倚着的人才复又向前走去,孤叶脆裂的声音,在黑夜中被放大了数倍,弥子瑕惊讶的回头,却见又是那一身白衣之人。
“范先生怎会在此?”弥子瑕问道。
范蠡笑笑:“你不也在此?”
作者有话要说:
☆、伯牙子期
弥子瑕笑了笑,没有答话。范蠡站在他旁边,也从地上拿起一片叶子,诡异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有过之无不及。
魔音终于结束,范蠡意犹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