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进来给我梳妆。小单,带各位娘娘先去坐坐,帮我好好招呼。”略带慵懒的声音真切地从里面传出来。
……
“难得有诸位娘娘有空过来探望,本宫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若薇笑着走进花厅,她上身一件樱红金丝绣的团花小袄外面罩了层紫貂小披和同色的貂皮护手,下裳是以华丽著称的楚锦百褶裙,人没施粉黛,只是挽了一个不花哨的高髻,插了一支玉钗,但玉钗顶上的明珠浑圆耀眼,足有大拇指头那般大小,一看就是稀世之物,若薇的整身行头简单得近似朴素,却真的是张扬让所有来挑衅的人黯然失色。
“哪儿的话,听说妹妹你身体不好,我们特意来看看你……”德嫔原本咄咄逼人的口气降下来了。
“身体好点了么?”张妃表现得十分亲切。
“我们这儿还特意带了些补品……”有人开始巴结了。
……
“大殷的冬天太冷,我有点适应不良……” 若薇非常应景地咳了两声,然后抬头看看,“小单,没眼色的丫头!怎么挑了这里?这屋子太凉,后面的落雪轩暖和些,想来那几株桃树应该还开花吧,景致应该不错,我们去那边吧。简简,大冷天的就别端茶了,让厨房做几道甜汤,再蒸些咸点心端过来。”若薇一边吩咐,一边转过头笑得一脸和善,“我这宫里的下人笨手笨脚的,是我身体不好疏于调教,让诸位娘娘笑话了,刚刚什么怠慢之处,我在这里给诸位娘娘赔不是了。”
“哪里哪里。”
“我们姐妹的相称的还在乎这个?周妹妹这话严重了。“
“是啊是啊,我要是有周姐姐这么忠心机灵的丫头,羡慕都来不及。”
……
若薇回头看这些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贵妇们,一团和气的到了落雪轩。
落雪轩是锦绣宫苑里最深处的一簇角楼,若薇刚刚说什么落雪轩暖、什么景致好根本都是胡说,整个锦绣宫就这一位主子,还一个多月都没在,这处偏僻的落雪轩怎么可能舒适温暖?这会儿初春,小楼里冷得像冰窖似的一点人气都没有,火盆也是刚刚才端过来的,张妃、德嫔和良嫔,还有两个才人跟班,一进来就彼此面面相觑,偏偏主人家热情得跟什么似的,一点也没觉得这里的环境相当“凄凉”,搞得她们也都不好意思说什么。
若薇张罗着一罐罐香甜四溢的热汤从厨房端过来,一碟碟精致的热乎乎的点心也端来了,虽然屋子里有点冷,但主人的热情招待起码还算真心实意,一道又一道地给客人们添上各色养颜、美味又热乎乎的煲汤。
聊天,并巧妙地引向对女人来说永恒的致命诱惑——美食与美容,不管双方是怎样心怀鬼胎,起码若薇把气氛调节得相当好,落雪轩一时间其乐融融。
若薇大约算计着时间,算计着甜汤的消化数量,暗中给简简使了一个眼色,嘴里还不忘继续美容经,“金莺羹对增加皮肤光泽最有效了,厨房大约一会儿就能送来……”
“娘娘,您喝药的时间到了。”简简走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旁边的人也能听到。
“哦,我差一点忘了,那你们先聊着……”若薇起身欲离开。
看着周妃要离开的架势,张妃总觉得心里不安,觉得哪儿恐不妥,不由出声挽留。“周妃妹妹,你让他们端来就行了,干嘛大冷的天还出去?”
“不了,那药味太大,如果端进来一准儿把这屋子都拐成药味。”若薇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不急,我去去就来。”
若薇离开了,她离开之后落雪轩的门被顺手带上了,初春风大,出入关门是很正常的事,也没人多在意,不过若薇一出来,门从外面就被插上了。
“后院还有人么?”
“回娘娘,没有了。刚刚奴才放出话来,说娘娘正在里面招待贵客,闲杂人等都不许打扰。这一片直到前面的小重苑这几厢,奴才都是看着他们离开的。”常禄回答。
“机灵。”若薇随手把身上的荷包扔给他。
“谢主子赏。”
“娘娘,那现在呢,我们怎么做?”这些日子锦绣宫里没有主心骨,这三个小人精又怕被人瞧出问题,防锦绣宫外的人,也防锦绣宫家贼,被人挤兑了不敢争,要多窝火有多窝火,这会看到“周妃”回来了,知道娘娘要给他们出气了,小单眼睛都直冒光。
若薇捏了一把小单的脸蛋,“做什么?咱们不都做完了?等着最后收场就行……哎呀,落雪轩可真是冷,赶紧到小重苑里暖和暖和。”
“手炉、软榻、银丝碳,一早儿就给娘娘备好了。”小单脆脆的声音里透着兴奋。
痞子淑女
罗颢事务太忙,本没想过去后宫,尤其他从常贵的嘴里得知若薇已经到锦绣宫亲自处理,那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只不过当他弄完了公事惊觉天色不早的时候,迟迟没见看到若薇回来,预示着事情的不寻常,所以才亲自过来一趟。
“回皇上,娘娘下午的时候在小重苑的阁楼里小憩,到现在还没醒呢。”
“嗯,吩咐厨房先准备晚膳吧。”罗颢解下披风递给简简,自己举步往阁楼走去。
罗颢一进内室,就看到软塌上的若薇整个人都缩在貂裘毯子里好梦正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了一小片阴影,长长的头发披散开来,露在外的一张白玉小脸泛着休憩后饱满健康的血色,樱唇粉颊,比平时尤显恬静、纯真、稚嫩并且明艳。
罗颢在榻边坐下来伸手捋捋她有些零乱的头发。
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罗颢曾觉得她就是周维,周维是那样真实鲜活的一个存在的,骄傲、冷静、理智到甚至有点冷血的人,善于精算,能精算一个人的能力、背景、关系、思想甚至是感情,人在周维的手里就像是棋子,总能被他摆在最微妙的位置,去发挥出最大的功效,周维甚至能为了达到目标而承受自己的残酷,他是一个天生的谋士,一片混沌中的剑锋。
那样聪明到理智的人,让人敬佩,也让人退避三舍,如果若薇就是周维,饶她是天仙下凡身负天命,他也只会把她当下属、谋士、助手,不会引为知己,更不会动半分心思,可她偏偏不是周维,在更深的了解中,她证明了她是周若薇,一个有充沛感情和柔软心思的姑娘,一个也许有点霸道但并不咄咄逼人的名门闺秀。
“闺秀”这个词用在若薇身上,配合着她那任性又狂妄的脾气似乎有点不符,可她的任性来源于她的固执,她的狂妄出自她的自信、骄傲和博学——罗颢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这些小问题改变不了她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的事实,若薇文雅有礼、品味非常又聪慧坚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她能默默承担着“周维”身上的一切狠绝,承受“周维”狠绝下带来的苦果,且悲伤着‘周维’不能表露出的悲伤。
这就是若薇,矛盾得紧的一个人,感性又理智,坚强又脆弱,独立但是孤独——罗颢很少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很少有机会这样静下心来满眼只看一个人,可就是这会儿光景,操劳正事之后的片刻松弛,在日落西山满室金色的阁楼中,他坐在这里,静静地看着若薇的睡颜,从来没有哪一刻,他觉得能如此贴近她,可当他看得更清楚、更真切之后,他……觉得自己心疼了。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抚过柔软如花瓣的唇,有股说不上来的酥麻从指尖流到心里,罗颢无声地笑了,他当君子已经当了好{炫&书&网久,久到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他现在,非常能确定自己想要什么了,所以……
若薇正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她感觉到有人抱着她,并且在亲吻——当这个认知冲进她的脑海的时候,她正浑身松弛地接受这个吻,且心安理得,思绪浑浑沌沌中,若薇并没有为自己的这种迎合表现而感到奇怪。
她在享受,非常享受,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这种被安心、安全又温暖的感觉包围过了。
好像回到了家,在那间宽敞舒适的起居室里,吃着妈妈做的曲奇饼,靠在爸爸的肩上,看着电视里他们全家出游的录像片,哥哥则抱着爵士,用它的爪子不停地扒乱她的头发……他们都在她的身边,有人疼,有人爱,天塌下来有人顶,不再孤零零的一个……
就是这种感觉……
若薇闭着眼睛在享受,可是起居室的场景在脑海中还是不可避免地慢慢褪色变得灰白、暗淡,玻璃窗外面蓝色的天空也慢慢开始转向金黄、桔黄、橙黄……一点点加深颜色,空气中奶油曲奇的味道也渐渐淡去了,梦境一层层被剥离,朦胧的臆想渐渐被现实取代……
若薇慢慢想起来了,她在宫中,小重苑午睡,她正被人抱在怀里,亲吻。浓烈的男性味道充斥着她的口鼻,是她熟悉的、混合了阳光和青草的味道,并且铁血强硬。若薇张开眼睛,望进了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
罗颢结束了这长长的一吻,看着若薇初醒后小猫似的迷迷朦朦带着水雾的眼,看着她明显迟缓的反应,还有充血肿胀越发红艳的唇,声音有些哑,“时候不早了,该起了。”
若薇眨眨眼,从睡醒到清醒,到看见身边的罗颢,到明白刚刚发生的事情,不用别人说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是一脸呆滞。
怎么是他?
居然是他?
……
“有什么话就讲。”罗颢不得不开口,从若薇一醒来过来,视线就开始在他身上打转,不是旁人那种敬畏仰视,而是探索的,考究的,疑惑的,好像他脸上长了花一样,罗颢不知道该具体怎么说,客观地讲,若薇的视线是——解剖的。
就是用视线把对方分解开来,一块一块研究,若薇死活想不通,为什么能给她带来家的感觉的人竟然是种马罗?不说是她死对头吧,反正绝对会排在男朋友候选名单之外的人。
于宋志,她是发于情止乎礼,连一个拥抱都没有,不能比较。
可是元文呢,起码她对他的好感大于罗颢,可是那一吻,除了感官上的感觉,什么也没有。
罗颢……烂人,怎么看怎么像垃圾股。
所以,她一定是这些日子累糊涂了,错觉,幻觉!
“若薇,若薇?”
“啊?”
罗颢放下汤匙,对于若薇根本无视他说话的反应有些无奈,“今天的事有麻烦了吗?你是怎么处理的?”
“……”
“若薇!”
“呃,你刚刚说什么?”
“……”
“哦,我听到听到了。”眼见着罗颢又要黑脸,若薇终于集中了主意力,回过神琢磨刚刚罗颢的问话,然后……
“啊呀,糟了!”若薇放下筷子,脸上的表情不知道是抱歉、是懊恼,还是苦笑,“我把她们给忘了!”
若薇看此刻外面依然全黑的天,落雪轩屋里的火炉可能早就灭了,这么凉的天,她们又灌了一肚子汤,她原本只是想小小教训一下,让她们窘一窘、难受难受,这下可好,搞不好真的有人要羞愤自杀了。
若薇说话间站起来要走,罗颢伸手示意挡下她,“是什么?”他显然对她的手段开始好奇了。
“这件事……”若薇犹豫地拉长音,“陛下就不好参与了。”
罗颢也站起来了,就冲若薇说话突然转成了恭敬的语气,罗颢就可以肯定她是玩什么过火了在心虚,那他就更得看看了,“带路!”
若薇无所谓,他愿意看到他那些原本漂亮光鲜的姬妾们最邋遢的一面,是他自己找的,只要别因为心理有障碍,日后找她麻烦就好。
落雪轩的门插早就在若薇带皇上到来之前,就被眼色极贼的常禄先一步悄悄拿下放在一边了。所以当罗颢大踏步一路畅通无阻推门直入落雪轩的时候,一股混合了香粉和臊臭的怪味扑面而来,让罗颢禁不住猛然顿下脚步。
“哎哟,皇上,您可仔细着点。”常贵跟在身后提着的灯笼也没瞧清楚,只看到皇上的脚步猛然一顿,他还以为是屋里太黑皇上绊到了什么,急忙赶了几步上来,高高的举起灯笼。他说话的功夫,后面跟着的几个掌灯的宫侍也很有眼色的疾步跟上来,顿时,房间灯火通明,宛若白日。
几位处于黑暗中小半天的人,在猛然的亮光下,不由得挡光眯眼,待听到了常贵公公叫起“皇上”的声音,缓过来再看,脸上的颜色可谓姹紫嫣红五彩缤纷。
“皇,皇上……”张妃手指关节泛白地捏着有些湿嗒嗒的裙子,紫青紫青的脸上全是泫然欲泣的惊恐和慌乱。
“臣妾拜见拜见……呜呜呜……”良嫔根本没说完话,就捂住脸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其他的几个人情况只坏不好,遮遮掩掩在尴尬与羞臊,愤怒与惧怕,惊惶和委屈之间,脸色红白青紫来回摇摆。
“这是怎么回事?”罗颢冷着脸,微微抬高的声音习惯性地深沉又强硬。
谁料他刚阴着脸问完,就听到角落里的许才人短促又绝望地发出一声哀叫,随后,众人都看到了,汩汩细水流从她身下襦裙中透出来,嘀嗒嘀嗒地流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摊水渍,并飘散着每个人都很熟悉的却人人都会掩鼻的臊臭味。
地上的水渍决不是仅仅许才人身下才有,再看看那几位平日里端庄秀美的嫔妃此刻的脸色,罗颢刹那间明了了,脸色随即变得铁青,忍不住低喝,“真是斯文扫地!”说罢,甩开袖子转身离开。
其实若薇的警告手段很简单:人活一辈的四件贴身大事——吃喝拉撒,虽然说起来不雅,可谁也离不开这四件事。有人说吃喝重要,可吃喝断一两顿大家还都能忍忍,但“拉撒”不是忍忍就能过去的,所以常言又道“人有三急”。
落雪轩里的几位娘娘被若薇好吃好喝的款待了,这事有目共睹,谁也挑不出毛病,可惜唯一的缺点,落雪轩里没置夜壶马桶,让人只进不出——损招!若薇知道,可这个招数最大的优点是让她们认清事实且不会声张,可以预见此次教训之后,周妃一事也再没有人敢捕风捉影,哪怕日后楚国那边真的散布出什么风声。
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教训,最多在众人面前尿裤子而已,比起让皇贵妃和贤妃寝食难安的实质性威胁,这点小颜色真的都不够瞧,只是……相当缺德!所以当罗颢看到这一切之后,没办法不黑脸,若薇做出此等下作手段,哪里还有一个名门千金的样子,倒似足了街头无赖痞子。这个妖孽,妖孽到最后简直成了……斯文扫地,简直是斯文扫地!
罗颢最后当众骂的那句是气急了若薇的任性泼皮行事,不过听在其他人耳朵里,那几位娘娘无疑被打入了无形的冷宫中。至此,周妃的地位再无人敢轻易挑衅,无人敢在周妃一事上再乱做文章。
谣言的问题大约就告一段落了,后宫的主导权又重新回到了若薇的手上,可若薇关心的不是这些!这么久了,派去拦截小倩的人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如果说小倩此刻已经被运到了楚国,为什么楚国那边迟迟还没有放出消息?无论是谁,如此千方百计地的抢到了“周氏宗女”,为的不就是打压大殷,为自己造势么?
如此无声无息又为的是什么?
“娘娘,您看有没有可能是别的嫔妃因为嫉妒而出手……”简简很聪明,早在见识过“周大人”伴随皇帝出入朝堂之后,便隐约明白了周妃头上光环的意义,所以“周妃”失踪一事所能引起的广泛牵连,她多少能看出来一些。可这么久没有消息,她又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拜这位娘娘所赐,“周妃”在这后宫里被多少人惧怕,又被多少人提防?这件事难道就没有别的可能?
“能利用福王、利用皇太后、利用皇上,在皇上下令最高机密的事件中,浑水摸鱼在一个晚上做报
复掳人的行径?” 凭那些后妃和他们的家族?若薇不是她小瞧他们,但凡他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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