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如何说的?”凌青琦身体微倾做出感兴趣的样子来。曲妈立即回道:“他说东家行事宽宏、为人仁义,有机会能为俞记酒庄效力,觉得非常荣幸。若东家不弃,他非常愿意试一试,只是担心自己无能,让东家失望。”
凌青琦微微颌首问:“他有没有说说他对售酒的想法?”曲妈抿着嘴笑:“奴婢问起他这个,他竟说了好多,奴婢却十分糊涂,只记了个大概。”她说着顿了一刻继续道:“他说酒庄的生意是大买卖,断不能再如他之前那样沿街叫卖了。若是他做的话,会带着样品到各饭馆酒铺让人试尝,只要咱们的酒好,不怕没有人买;还说了些怎么赚口碑怎么招揽回头客的法子,奴婢终是记不得了。”
这个崔丙正的确适合做销售员。但是许叔那边却不肯将贮备的琼浆取出来,空有好的销售人员也是无法。凌青琦思忖着,之后对曲妈道:“既然他愿意,那等我禀明了母亲,再与他商谈具体的酬劳吧。”曲妈听了自是连连点头。
这时周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环来报,说酒庄派人来请二小姐去看看。凌青琦急忙换了身衣服去了上房。
“说是叫你去看看准备制作小曲的事。”周夫人看见她便叹了口气,“原本以为等你兄长身体恢复了来得及的,不想还是得你插手这些事。”凌青琦忙道:“女儿也只是去看看,回来请您和兄长示下。”
周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吩咐道:“你去吧,大中午的也没落个清闲。”凌青琦淡笑着说:“母亲放心,女儿可以在车上打个旽儿。”
周夫人便又嘱咐跟着她的石竹和曲妈,仔细别让她着了凉,这才放心让她们去。
到了酒庄院内见赵管事正领着新雇来的几个年轻伙计练习舂米——这些人当中有原本在家里就做过这个的,可是酒庄为了提高质量、加快速度,所有的舂碓头上都绑着一块加重的石头。这样新手用起来,不免有些生疏犯难。
见到裴勇赶着马车,赵管事便知道是凌青琦,遂对裴勇招了招手,扬声道:“直接进去吧,张师傅在等着二小姐呢。”裴勇答应着,促马前行直接来到小楼前。
凌青琦下了车,张师傅便迎了出来。见礼之后张师傅便看着她身后跟着的几个人道:“小可要与二小姐谈的事涉及琼浆的酿制,属于机密……”凌青琦忙转身对曲妈、墨语等人吩咐:“你们去别的屋子歇一会儿,留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吧。”
墨语听罢转身就往开着门的西厢房去,裴勇却站定对曲妈和石竹道:“曲妈妈和姑娘也去歇一会儿吧,二小姐有什么吩咐我去叫你们。”曲妈和石竹依言也向西厢走去,去了墨语刚刚进去那间的隔壁。
凌青琦这才同张师傅一起走进小楼,张师傅进来便关了门,对凌青琦低声道:“二小姐,这次请您来是许叔有话要同您说,他在二楼等您。”
来的路上凌青琦便猜测到一些,“制作小曲”不过是个借口,她对这些毫不知情,能看出什么来?
而如今看来,酒庄贮有琼浆的事张师傅也是知情的,不过有些事许叔似乎也是瞒着他的,他究竟知道多少底细便有些令人揣摩不透。
她思忖着慢慢攀上楼梯,见许叔端坐在二楼小厅的主位上,面沉如水。
凌青琦欲上前以长辈的礼数给他福身,他却是站起身指着左侧门道:“二小姐请到这边来。”不待凌青琦有所反应,他已首先迈步走了进去。
见他一脸正容,凌青琦便有些不知所措,跟进去之后见到这间屋子的陈设格外的古旧。有些磨损和划痕的桌几;几样瓷器摆件显然与她所见的不属同一时期的工艺。在房间的一角放着几只小小的瓷罐和一只杵臼,另外还有两只小炉子和锅子,似是一个小型的酿酒工厂。凌青琦猜测着这里大概是被人用作实验室之类的。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低沉,让人抑郁——大概也是这里光线稍暗的原因——凌青琦不禁加快了脚步紧跟着许叔。许叔直接向前,走进槅扇内,凌青琦刚进门,便有一股檀香扑鼻而来。
这间屋子比外间更暗了一些,门窗都挂了帘子。幸好点着两只白蜡,许叔此时向一侧站定,将正北的位置让出来,她赫然发现这里供奉着一个牌位。
第五十五章 猜测
许叔不待凌青琦自征愣与惊惧中回神,便沉声命令道:“跪下!”
原本凌青琦闻到檀香味就有些心神不宁,乍一见到牌位,更是有些胆颤心惊。听他这样一说,不由的双膝发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不过她仍然抬着头,适应了屋子里昏暗的光线,她看清牌位上写着的是:琼浆祖师爷神位。
许叔这时上前点燃三支檀香插入香炉,之后在凌青琦侧前方跪下来十分恭敬的道:“俞家酒庄第十五代技艺传人许同林,携第十七代继承人给祖师爷磕头。”说着对着牌位首先磕了三个头。
他做得认真而神圣,使凌青琦心中也生出一丝朝圣的心态,不禁也跟着磕头。
许叔跪拜之后站起身再次侧向一边,看着凌青琦问:“你可考虑好了?”凌青琦知他是指接手酒庄一事,但是周夫人和凌青瑞那道坎儿……。
她抬起头看着牌位郑重的回道:“青琦虽心有大志却无奈身为女儿身颇多束缚,内有严母长兄、外惧谣言非议。”眼角的余光见到许叔的神色立即黯淡了下来,她却也别无他法,继续说道:“青琦无能,还请祖师爷恕罪。”之后双手伏地再次拜了下去。
她这次拜下去便未起来,直到听见许叔轻声叹了口气,低声吩咐道:“你起来说话吧。”这才自地上爬起来——幸好地上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她又跪在用绫锦做成的蒲团之上。
许叔带着她来到槅扇外,叫她坐了才开口:“你的意思,这琼浆便一直这样存着了?”凌青琦低了头,有些犯难的说:“母亲和兄长那边晚辈实在不好交代”——自她知道许叔是俞老夫人临终时唯一信任的人,便对他自称为“晚辈”。
许叔神色晦暗,无可奈何的竟是说不出什么来。凌青琦看着他,心中也跟着翻江倒海,思忖了一刻,她终于忍不住提议道:“许叔,晚辈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许叔眉眼微动,淡淡的道:“你说。”她这才开口:“晚辈觉得,现在咱们酒庄正处于危难之迹,若可以将贮备的琼浆拿出来一些,也可以一解燃眉之急。”
“所以我才想到老夫人的临终遗言。”许叔愁眉不展,之后口气里就有些怨怪的意思,“不然怎么将这些东西拿出来?”
凌青琦暗暗猜测着,许叔之所以一定要她出面,大概也是担心有人说他私心藏匿,被人发觉之后才万不得已拿出来邀功。“您看,这件事若是叫张师傅出面,会不会好办一些?”
许叔听罢挑了眉问:“怎么说?”凌青琦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晚辈的兄长和母亲对张师傅的为人是极为信任的,上次他装死为兄长解忧更使他们对他令眼相看;晚辈之前听他的口气似乎父亲还救过他的命。由他出面,只要说这些贮备是父亲交给他的,便不会有人误解非议。”
“你这丫头倒是将我们师徒俩都谋算了进去。”许叔听了她的话之后竟是眯着眼睛说出这样一句来。凌青琦微愣之后问:“张师傅是您的徒弟?”
许叔点了点头,“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庄子上负责调配材料的师傅姓王。但是老夫人为了保密,只叫他学了七成,真正在做这些的是我。之后你父亲救了张誉,我见他人品忠良,便收了他为徒,但名义上,我只是俞记酒庄的一个看门人。”
听到这些凌青琦对他的敬佩感恩之心不禁又升腾起来。身为酿酒界的一代宗师,他竟默默无闻的做了一辈子看门人。
凌青琦的满眼崇敬许叔也看了出来,他白了她一眼,冷冷的道:“别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的,我做这些都是被你祖母逼的!”
祖母与这位老人之间有怎样的故事,她这个晚辈始终是不能问及的。但是许叔提起祖母时眼中透露出的些许敬佩之意,却也告诉她:她的这位祖母不简单呐!
凌青琦十分好奇的看着许叔,不禁使许叔有些发怵,他别过身去逃避道:“别问我的过去。”凌青琦不禁翘起唇角浅笑起来,之后正色问:“如此说来您是同意晚辈的法子了?”
许叔见她不问,似是放下心来,转过脸看着她道:“也只能如此了。否则俞记经此一劫果真要撑持不下去了。”
凌青琦与许叔交谈的第二天,张师傅便亲自过府要求见周夫人和凌青瑞。在凌青瑞病床前与他们二位密谈了好久,待出来相送时,周夫人已是满脸喜色。
送走了张师傅,周夫人便急忙命杨妈亲自去叫凌青琦过来。见到凌青琦她笑得合不拢嘴,“咱们的酒庄又要兴盛起来了。”之后握着凌青琦的手竟是说不出话来。
凌青琦惊喜的问:“母亲也给女儿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周夫人停了一刻,情绪稳定下来这才开口:“张师傅刚才来过了。他说你父亲临终前,念及你们姐妹年幼,又担心你兄长撑不起家业,遂贮备了四千坛的琼浆以防患未然。”
“果真有此事?”凌青琦瞪大双眼看着周夫人说:“前儿我听兄长的口气还对酒庄的前途颇为担忧的样子,没想到今日竟有了这样的转机。”
周夫人点头道:“亏得张师傅对你父亲一片忠心——这件事若放在以前,四千坛琼浆不算什么,但是咱们家现今只靠这一个酒庄维持,若它衰落了,咱们家也必是难以撑持的——张师傅看出酒庄正值危难关头,因此才在此时将有这些贮备的事说了出来。”
“他这个时候说出来可不正是时候呢。”凌青琦附和道。周夫人接口:“对呀,你之前提到的那个杂货郎,如今竟也能派上用场了。”
凌青琦笑着又与她说了会儿话,这时凌青璇和凌青瑶由丁香去请了过来。周夫人又将事情说与她们听,二人均高兴起来。
周夫人便说这也算是喜事,晚上在外院设宴,请张师傅、赵管事过来,由金敬升与项无忌坐陪;而凌青璇三姐妹则在内院招待刘娇蕊。杨妈听了忙连声答应着出去安排,周夫人又命蔷薇去请刘娇蕊过来——此时刘娇蕊已经住进了吉萃轩。
刘娇蕊听说要设宴,眼睛泛着动人的光芒,待打听清楚还有外客之时,神色不禁又黯淡下来。周夫人只作不觉,牵着她的手道:“你青瑞兄长受伤躺在床上,还多亏有你大姐夫和无忌干兄,”她说着一顿,见到刘娇蕊眼神闪烁,才继续道:“你们还没有见过面,论起来你也应该称他干兄才是。”刘娇蕊喏喏连声的应着。
凌青琦看着刘娇蕊神思恍忽的样子,不禁暗暗猜测着周夫人的意思:上次她与凌青璇的对话,分明是不同意高家与项无忌联姻的,为什么现在偏偏要这样诱导刘娇蕊?难道她改变了主意?
凌青瑶此时在一旁默默看着,若有所思的微微蹙了眉头。
下午的时候凌青瑶来到凌青琦的屋子,见到凌青琦便嘟着嘴,似有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一般。凌青琦看着她笑:“这是谁惹我家妹妹生气了?快快揪过来打一顿吧。”
“还不是那个刘娇蕊。”凌青瑶负气坐到椅子上,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就再不言语,只双手托了腮若有所思。凌青琦歪着头看她,也不问,之后她终是憋不住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偏偏是她?”凌青琦被她问得莫名其妙,听她又继续说:“母亲怎么能把她和无忌兄长往一处撮合?”
凌青琦听到她是在说这件事,心头不禁一怔,难道她……。不想凌青瑶又继续抱怨着:“她若是和无忌兄长成了,我岂不是得叫她大嫂?”说到这里她翻了翻白眼,似乎对“大嫂”这个词极为厌恶。
凌青琦便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她不是因为对项无忌有意才生气的——不过女孩子家的心思,心口不一也说不定。
凌青瑶将话儿说出来,似是有些气消了的样子,身体前倾凑向凌青琦轻声道:“二姐姐还不知道吧?无忌哥哥的发妻佟氏,去年没了,连个后都没有留。”她说着叹了一声:“可惜了无忌哥哥这样一个人了。”
听她这样说,凌青琦不禁微微蹙了眉。项无忌无后,那么周夫人的意思是否可行?
凌青瑶找凌青琦来只为一吐心中不快,加之她心性耿直,凌青琦又是轻易不显露的性子,她并未发觉凌青琦的异样,遂继续叙叙的说着:“大姐姐听母亲说的:无忌兄长因为佟氏的事很伤心,竟连官都不欲做下去了,恰好赶上这次南楚受灾,否则他早便辞官归隐了。”
凌青琦的表情渐渐趋于平淡。项无忌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人选!没有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听说古代的夫妻很多都是先结婚后恋爱的。但是他,之前已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做她的妻子,谁敢保证他能全身心的投入将过去慢慢遗忘?而他所要娶的,究竟是另一个不一样的妻还是他前妻的影子?
第五十六章 遇袭
晚宴时刘娇蕊极为活泼,除了凌青瑶之外,连周夫人都被她劝着喝了两杯——这酒是张师傅下午才从酒庄的地窖里取出来的琼浆,隔了四五年的光阴,琼浆的甘醇分外使人迷醉——周夫人竟也有些失了常态,端着酒杯,于琥珀莹光之中兀自征愣着,似是想起了多年前的韶华美好。
凌青琦未免自己酒后失态,只品尝了琼浆的芳香,之后刘娇蕊的敬酒,她全部悄悄吐了出来。待宴席罢了,宾主尽欢,。凌青璇竟是醉了,凌青瑶边埋怨着边指挥着她身边服侍的人,跟着她们一起走了。
周夫人担心刘娇蕊的妈妈不在,两个丫头年岁小照顾不好她,便将她留在自己屋中亲自照顾。
小宛搀扶着凌青琦,惟恐她摔了,待远离了周夫人的屋子,凌青琦才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放心,我没醉。”小宛看着她双眸清明,终于放下心来,但仍然搀扶着她,唇角弯弯淡笑起来。
凌青琦忽的一个趔趄,跟在她们后面几步的石竹忙上前相扶,凌青琦轻轻摆了摆手吩咐道:“我没事,你先回去铺床吧,小宛陪着我,慢些走吹吹风也可以醒醒酒。”石竹见她头脑似乎还很清醒,便恭敬的福身从命,从一个小丫环手中接过一只绘有吉祥如意的六角纱灯匆匆而去。
待她走远了,凌青琦看了看在她们前面打着灯的两个小丫环,渐渐放慢了脚步。直到与她们拉开一段距离,才伸手往袖子中摸了一把。
小宛忙伸手接过来。方才搀扶小姐触到小姐的衣袖时便感觉有些湿意,待听到小姐的低语,她才知道小姐是将酒都吐在了帕子上藏在了袖子当中。
她刚要将帕子拧干,却听凌青琦吩咐道:“快丢了吧,仔细叫别人看见。”她立即毫不迟疑的将帕子丢进花丛中——纵使明日有人看见了,也只能当成是小姐不小心掉落的。
二人快步向前,刚要跟上两个小丫头,忽然凌青琦眼前闪过一片白色的影子,但只一晃的功夫,白影子又变成了黑色的。
她吓得就要叫出来,不想身边的小宛却闷哼一声软软的倒了下去,她的身体也被小宛拉拽着跪了下来,惊惧中要开口唤小宛,却听见墨语的声音低低道:“别出声,是我。”
她猛的抬起头,见他穿着一身黑衣,迅速的蹲下来看了一眼小宛,继而对她道:“没事,被封了穴道。”之后也不待她问,他已然站起身,背对着她看向前方低声喝问:“你究竟想怎样?”
凌青琦偏着头从墨语身侧看过去,见他对面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他双手环胸,手中拿着一把长剑,远远看去倒像是抱着剑立在那里。
他脚下的一只纱灯已经歪倒在地上,外罩的纱已经燃了起来。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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