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剧主题的连载,当时的《乌龙院》是以漫画为载体的武侠小说;现在的《乌龙院》只剩下插科打诨和有些无厘头的笑料,当时的《乌龙院》则有着能够震撼一个8岁少年的深厚内涵。我感觉自己就像故事里的少林兄弟一般,不知不觉就陷入了一片茫然的陌生当中。虽然在浑浑噩噩的努力下过着每一天,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在低语: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有很多人等着与你相识,有一个未知的故事会由你担当主角……
小学二年级第一学期末,父母工作再次调动我们全家搬到了海淀区的小西井天。从此,我不能每天傍晚再在回家的路上听到同一辆垃圾车悠远的音乐声;不能每周末再像串门一样去王府的外文书店大饱眼福。这里和最初的蒲黄榆相比,同样是安逸的大院生活,邻居们同样是和父母一个单位的叔叔阿姨们,种种的熟悉和温暖让“家”的感觉从一开始就与这个新住处契合得天衣无缝。然而刚进入大院时,还没有固定的地方可以落户,我们一家三口在招待所和招待所之间辗转,随后与别家人搬入同一套住房,再搬出后又是一阵奔波,在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我们搬家居然有六次之多。
频繁地更换“巢穴”可谓有利有弊,我多多少少体会了一下那种居无定所、“一只背包闯天下”的游子生活。可是与此同时,许多需要我静下心、稳下脚步去用时间体会的事物都在流离失所的岁月里逐渐远去了。举个例子,在以“优秀”的成绩通过钢琴二级考试之后,我很快便放弃了继续学习这种乐器。原因也很简单,如果每一次搬家都得把那台钢琴一并带着,需要支付的运费恐怕都要超过钢琴本身的价格了。当时幼稚的我还暗自庆幸:终于不必一天到晚被催着练习练习再练习了。可是稍稍长大以后再作思考,发现当初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而放弃了与音乐的缘分。每每念及此事,总不禁想买点后悔药吞下。 txt小说上传分享
出生牛犊(5)
可惜,当时的我正一门心思扑在另一件更紧迫的事情上。那就是适应一座全新的小学。
北京师范大学实验小学长年使用的一首校歌名为“彩色的风”。虽然我已经把歌词曲调忘了个一干二净,可是对于学习唱校歌这件事情仍然记忆犹新。不为别的,只因为那是第一次有全班同学一起陪伴我来分享同一种“痛苦”。
转入新学校那天的每一个细节,我现在都能清楚地记起。腊月的寒风从耳边拂过,夹杂着右手边老式操场上零星飘来的煤渣。带我走向班级的老师一言不发,高高挂在脸上的眼镜在冬日微弱的阳光中闪烁着捉摸不透的亮光。从校门开始笔直通向校园最深处的暗红砖楼的距离虽然不远,我当时却感觉这段路很长。转头侧望,左手边一栋几乎完全相同的楼房岿然耸立;而在左侧更远处,另有一个白色建筑夹在两座红楼之间,周身还缠绕着花哨的楼梯。三座楼成环抱之势,齐齐俯瞰着脚下一大片空旷的场地和散布其上的乒乓球台、篮球筐架、灌木丛还有秋千。一切的一切,都仿佛炫耀着新学校的资本和实力。我本就忐忑不安的内心,突然间又增添了几分敬畏。
不知不觉中,还是走到了路的尽头。老师领着我进入了教学楼,给我指明了班级的位置,随后便如释重负般飘然而去。可是楼内的走廊和校园一样,都是那种令人有些紧张的空旷。我独自一人站在幽暗的楼梯间,突然听到很近的地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四处疯狂地一阵张望,却没有发现有任何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之内。此时的我只有睁大眼睛,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紧张情绪,凝神聆听每扇门、每扇窗之后传来的低语。
幸好这不是恐怖电影,所以当我再次缓缓转过头时,背后并没有出现任何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连虫子都没有一只。面前,是一间大门微敞的教室,而这里正是我的新家——二年二班。我推开门,硬着头皮去迎接门后的未知。
“哗……”
这时我才发现,原来教室门窗和墙壁的隔音效果竟然如此之好。刚刚打开门,就仿佛有一股巨浪从屋里扑面涌来,夹杂着笑声、训斥声、搏斗声、倒地声、哭声、铅笔盒落地声、桌椅碰撞声等的一阵洪流仿佛又要将我推出去,让我一下子不知所措。
“你是那个新来的吧?”
我从震惊中慢慢缓将过来,脸也逐渐转向了说话的人。慈祥里透着威严,和蔼中不失肃穆,这是班主任赵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她看到我点头,便不由分说将我一把拉了过去,径直走向讲台。
“都给我安静!”
这是我初次听她喊“安静”两字,但当时我就有一种预感:这绝不是最后一次。显然,二年二班的老成员对赵老师的熟悉程度远大于我对她的了解。只一瞬间,同学们就如同被施了魔法一样,但见在场学生无不两手紧贴后腰,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前方,之前的纷乱嘈杂一扫而空,仿佛从未发生过一样。我顿时目瞪口呆,而在我目瞪口呆之时,赵老师已经向我介绍完了她自己,并要求我当众进行自我介绍。
我吞了吞口水。
“大家好,我叫李孟元。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
寂静。
赵老师看了看我满脸严肃的表情,又看了看台下脸色依旧茫然、坐姿依然挺拔的同学们,无奈地挥了挥手。又是一瞬间,仿佛有人把画面快进了一样,面前的孩子都像绷断了的弹簧般在教室里作鸟兽散,该打闹的继续打闹,该说笑的继续说笑,似乎我在他们眼前如同透明人一样引不起注意。 txt小说上传分享
出生牛犊(6)
这倒也方便了许多。也许我高中的朋友会难以置信,不过咱小时候可是相当之腼腆。不仅看到圣斗士星矢里雅典娜一袭白裙的套装会脸红,和陌生人说话也会支支吾吾,甚至有过讲笑话把自己讲哭的经历。
喧哗声中,我蔫蔫地走向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空座位,放下书包,将自己深埋于座位里。眼前是看不清摸不透的暗淡未来,背后是冰冷严实的墙壁。人生地不熟的我呆望四周,除了听天由命别无他法。然而祸不单行,一开始的几周就非常不顺利。
首先,引入一个极富实验小学特色的评分系统。
拿二年二班来说,教室的座位分布是七行八列,那么讲台后的黑板上就会长期画有一张7×8的方格表。每一个方格就对应地代表一名学生。这个方格表里可以画四种符号:红钩、五角星、白点,还有白叉。红钩代表加一分,在学生准时到班、遵守纪律、成功回答课堂问题时给予;五角星代表加五分,在学生有优异表现、为班级争光、回答问题出彩时给予;白点代表扣两分,在学生迟到早退、扰乱课堂秩序、未完成要求的任务时给予;白叉代表扣五分,在学生无故缺课、上课打闹骂人、未完成老师要求的任务且蒙骗老师未果时给予。
在我刚到班的前几周里,平均每天要被扣掉20 分左右。
按理说,我一个如此低调的孩子不应遭到这种程度的“特殊照顾”。按理说,我的任务就是坐在角落里,看着墙头的钟表每天把放学的时间有一“嗒”没一“嗒”地拉近而已。难道是因为我为了抓那只蟋蟀忘记了打铃的时间吗?难道是因为我觉得上课无聊而看课外书,被老师发现没收之后又带来了续集接着看吗?难道是因为有人对着我一遍遍地不敬,被我按在地上打了个头破血流吗?或者难道是老师对我有偏见吗?
绝对是最后那条,绝对是。
就这样,几个月飘然而过,直到某一天,当一位同学在操场上捡到李某某写给其同桌的情书之后,事态终于发展到了必须找家长的地步。赵老师对于一次次把我叫到办公室训得跟泪人一样,却很快又看到我按部就班地上房揭瓦而感到非常绝望,非常疲劳。她在家长会上毫不留情地进行了点名批评,甚至提出让李孟元转学的提议。母亲也很矛盾很伤心。她知道自己精心培养出的苗子并不是老师口中的害群之马,更不是前途渺茫的问题学生。知道归知道,但如果长期让老师对我抱有偏见的话,对于我接下来的学习生活肯定不利。于是,家里用于调节人际关系的杀手锏——父亲亲自出马了。
事情的具体经过我一直不甚明朗,只知道在一个明媚的周六早晨,父亲用大把玫瑰花、高级巧克力外加诚恳的笑容敲开了赵老师家的门。两个人促膝而谈很久很久,最后以父亲成功让一个已有40 年丰富教学经验、向来爱憎分明的赵老师决定重新认识李孟元这个孩子而告终。这个故事经过岁月的打磨、父亲的演绎和母亲的渲染,已经成了李家的一个传奇。
父亲有个观点:任何规矩、看法、感情和矛盾无一不是来自活生生的人。因此,要做通工作、改善关系都必须从人出发,一切以人为本。一旦人的问题解决了,其他所有的问题也自会迎刃而解。第一次听他说这些时我已经上了高中,当时不由得一阵感慨:假如所有人都能像父亲一样,那这个世界就和平了。
镜头切回到实验小学。当时父母出于多方面考虑,并没有告诉我关于“家访”的任何事情。因此在我眼里,赵老师仿佛是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少了很多凶神恶煞般咄咄逼人的训斥,多了些老奶奶一样的理解和慈爱。她终于不会一看到我有所举动,右手就不受控制地伸向白色粉笔了;也不会一听见我说话,脸上就流露出瞧见苍蝇一样的表情了。我在她心中的定位已经悄悄从“无可救药”变成了“一张白纸”。果然,在消除了对我的成见之后,赵老师似乎慢慢发现:这个孩子还是有些可圈可点之处的。比如学习好;比如懂礼貌;比如长得帅……
于是在我来到实验小学的第一个学期末,黑板上代表“李孟元”的方格里开始零星地出现几抹红色。白叉从每天两三个逐渐降到每周一两个,最终销声匿迹。白点被引用的频率也明显在减少。而到了放假前那一周,我五天下来的得分竟然是正的。慢慢地,我对赵老师的排斥感日渐消退,随之而来的感动也在慢慢滋长。
从这里开始,我的小学生活走上了正轨。
突飞猛进(1)
就像教练培养足球队员时不仅要考虑战术思路,还要为球队本身的打法风格定下基调一样,母亲在不同阶段也会根据我成长情况的变化来制定不同的方针。在她看来,我在当时应该已经拥有不输给任何同龄人的能力和潜质,只是迫于陌生环境外加缺乏自信而难以彻底展现。因此,她把最新的教育原则定为“鼓励”。
“鼓励”说来容易,但若掌握不好分寸就很容易沦为“安慰”。虽然小孩子在体会上会较成年人略显迟钝,可是被“安慰”得过于频繁也难免会造成性格上的缺陷。幸好在处理这一问题上,母亲有着(在我看来)举世无双的造诣。
举个例子:我的口才。
我在1岁半左右开始学习汉字,而且因为之前提到过自己有些语言天赋,一直以来也没遇到什么障碍。尽管儿时看的第一本汉字书是什么题目、什么内容现在早已回忆不起来,但是清楚记得一年级开始时,每月一期的《儿童文学》逐渐成为了我的必看图书。待转到实验小学以后,我又把这个习惯坚持了下来。于是每隔几个星期,在《米老鼠》席卷班级之际,我总是很非主流地独自一人捧着一本《儿童文学》贪婪地吮吸着其中的养分,任凭周围同学们欣喜若狂的在“鸭堡”中寻找乐趣、流连忘返。其实在花一整天看完《儿童文学》之后,我也会打开自己的那本《米老鼠》。只可惜等到那时米老鼠和唐老鸭基本已淡出了班级同学的视线,于是又剩下我一个人对着那显眼的彩色卡通人物,旁若无人地捧腹大笑。话说回来,数十本《儿童文学》的历练搭配上课内的学习,这些都为我能较快阅读高水准的文学作品打下了坚实基础。等到*岁的时候,我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小说故事。可惜那会儿也许是年纪小,也许是品味不够,反正一年下来并没有收获什么让人终生难忘的佳作。总而言之,从那段岁月起,我便与读书结下了不解之缘。
看完上面一段话,容易产生“这孩子语文还挺不错嘛”的印象。事实上,二年级的我虽然读书成瘾,堪称同龄人中的榜样,但在语文最精髓的表达能力方面却存在着致命缺陷。作文也就罢了,虽然偶尔思路混乱,但是写出来的东西往往还差强人意。我真正的问题是在口头表达上面。
之前提到我小时候讲笑话能把自己讲哭,还真不是夸大其词。试想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年读到*笑话一则,珍藏许久后终于鼓起勇气拿出来和大家分享。然而张嘴之后,却发现只描述背景就花了很长时间,接着还没抖出包袱自己就先笑了起来,随后眼睁睁看着周围人的注意力在冗长的陈述中一点点涣散,最后随着别处一声巨响或一阵怪叫,所有听众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争先恐后地逃之夭夭。这种事情发生上百次后,对那位天真少年的纯洁心灵造成了多么沉重而残酷的打击,就真不是一般同龄人所能够体会得到了。
在这最危险的时刻,母亲站了出来。一次又一次,当我在流失一个个的听众,开始惴惴不安地东张西望时,母亲总会如期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面带微笑,全神贯注地看着我。她脸上的表情不是怜悯或无奈,而是令人信服的好奇。一看到这些,我又会重新燃起说话的勇气,从而把剩余的部分一气呵成,也将自卑和失落一概抛诸脑后。母亲从来没有教过我话该如何说,更没有泼过一次哪怕是略低于常温的水。而与此同时,我从未觉得自己只有在母亲的“帮助”下才能把想法顺利付诸口头,因此也从未有过被人“施舍”的伤感。母亲的政策能达到这样的完美效果虽然与我自身的天真和迟钝有关,不过至少也从一定程度上体现了母亲拿捏“鼓励”的分寸有多么恰当。就这样,我慢慢能做到在没有母亲的场合也同样能神色镇定、娓娓道来了。当真正开口之后,我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看了那么多《儿童文学》果真不是浪费时间。很多精彩的想法、传神的语句总会在最恰当的地方伸出援手,让我在侃侃而谈之间居然偶尔也能妙语连珠。等到三年级开始的时候,李孟元能说会道的本事已逐渐在班里传开了。每逢课间休息,总能看到十几个人围在我的座位周围,满脸期待地等着我给他们讲故事。从刘宝瑞的相声到沈石溪的动物小说;从黑猫警长的剧情到蓝皮鼠大脸猫的主题歌内容,只要是需要上下嘴唇一碰来表达的事物,我几乎能在那十分钟的闲暇里讲述一遍。一些同学听我说书听得如醉如痴,甚至开始有些厌恶听到上课的铃声。而每当我看到他们脸上写满了“意犹未尽”的字样,在铃声中悻悻离去的景象时,我稚嫩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直至此刻,我才相信自己已经走出了“张口结舌”的阴影。
突飞猛进(2)
在实验小学的四年里,我在很多方面有了显著提高,其中最明显的要数这样几条:体重、脸的尺寸和数学。
抛去前两条不说,不妨来看看数学。
提到我的小学数学,有这样几个关键词:小博士、500 港币、华校。
授予“小博士”活动听着好像有些滑稽,却是另一项极富实验小学特色的活动。每年十二月前后,实验小学都会在各个年级举办一场大型奥数考试,而各年级的前几名都会被授予“小博士”的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