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不是虞怜珠,可她真的不曾害过司马睿。
王导一脸肃穆,“臣觉得善大人所言在理,听家妹提及王妃娘娘如今的禀性,正觉奇怪,如今善大人又找到人证,当然要证明眼前这个女人的真正身份,以防心存不轨的人混入王府,危害到王爷安危。”说罢,他走上前,蹲在田四面前,一脸的阴寒,“她不是琅邪王妃,对不对?只要你说出实话,就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田四疼的呲牙咧嘴,满脸的血迹瘀伤,眼神却别过不看孟央,顽固而决绝。司马睿的声音透着几分不悦,“本王难道连自己的王妃都不认得,你们休要胡闹,来人,把人带下去改日再审。”
王瑜站了起来,娇声道:“王爷息怒,哥哥也是为王爷安危着想,真要是混进了歹人,早日铲除也省的日后担惊受怕。”
司马睿望过来的目光吓得她浑身猛地一颤,声音越来越低,没再开口。善拓却不管不顾,手上的力气更加重了,“这个女人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田四“呸”的一声吐在他的靴上,冷笑道:“老子不认识她,要杀要刮痛痛快快的来。”
善拓突然起身,一脚踢在他身上,“说,她到底是谁?”
田四硬是忍着不出声,他正要踢第二脚,孟央极力忍住眼眸中的泪水,开口道:“善大人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
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孟央闭上眼睛,缓缓流出两行泪水,忽视司马睿隐忍的目光,走上前去解田四手上的绳子,那绳子勒的他手腕处磨出血泡,她的手微微颤抖。田四望着她,眼中全是冰冷的痛楚,张口大吼:“你这个疯女人,我不认识你,你为何害我。”
【044】田四寻妻
孟央的眼泪滚烫的滴落在他手上,泪如雨下,“你不认识我了吗,你看仔细些,是我啊。一年前被歹人掳上山头,恩公碰巧在山上砍柴,那贼人想侮辱我,幸亏恩公上前相救,殊死拼搏然后掉落山头,你虽没能救得出我,可妾身说过,只要妾身还在琅邪王府,你就一定要找来,也好报答恩公救命之恩。妾身等了那么久,还以为你早已命丧山崖,恩公。”
说到最后她已是真的泣不成声,哭的梨花带雨。田四先是一愣,随即细细的打量她,“真的是你,那时你污头垢面的,现在白白净净,我都认不出了。我多次想来王府找你,可总也进不去,只好想这么个办法,谁知还被绑了起来,王府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吗?”
善拓根本不信,上前就要打他,不料司马睿隐忍着怒气道:“善大人闹够了,就早早的回去吧。”
他不甘心的望向司马睿,最终无奈的跪下身子,“是臣鲁莽,臣改日再来赔罪。”
说罢起身离开,满座的将士也一一告退,司马睿命人解开田四的绑绳,眼睛却是望向孟央,“你救了王妃,想要什么赏赐。”
田四用手摸了摸吃痛的嘴角,突然一下跪在他脚底,猛地磕头,“王爷圣明,其实小人这次确实有事相求,不然是万万不敢向王妃提要求的,小人年前走失了妻子,为了寻妻颠沛流离,想到王爷是人上人,由您帮忙一定找得到。”
孟央心里一阵无奈的笑,面上却不露声色,“你放心,王爷会帮你的,眼下你就先回去,日后找到会告诉你。”
谁知田四失声痛哭,眼泪鼻涕流了一身,“王爷是好人,如今小人负债累累居无定所,出了王府大门想必就没命了,小人不敢求王爷什么,好歹让小人临死前见妻子一眼,死而无憾。”
司马睿的眼中看不出深意,“既然如此你就先留在王府,你是王妃的恩人,本王必不会亏待了你,你叫什么?”
田四大喜,赶忙回答,“小人名叫田四。”
这晚,孟央一夜未眠,心中惶恐不安,司马睿也是第一次没有留宿她这里,而是去了王夫人房中,甚至冷冷的连句话也没说。
她隔日便觉得头痛欲裂,昏昏沉沉的听到绿秀的声音:“娘娘该起床了,已经日上三竿了。”
睁不开眼睛,以为做梦,便又昏睡起来,绿秀以为她嗜睡,小心的关门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孟央感觉自己仿佛躺在冰冷的水底,浑身刺骨的疼痛。隐隐约约听到绿秀焦急的声音,“呀,这么烫,快去通报王爷。”
她这一病来势汹汹,半月下不了床,而司马睿只是差人看她,自己竟一次也没有来过。有时夜间惊醒以为他在身旁,却又发觉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屋子里烧着暖炉,孟央起身靠在床头,绿秀赶忙过来服侍,她轻咳两声,面容苍白清瘦,“怎么几日不见小桥?”
绿秀微微垂下眼睑,“王爷说小桥伺候不周,指派了别处,吩咐奴婢日后侍奉娘娘。”
她忍不住猛咳,稍稍好了一些才勉强道:“这样啊。”
她怎会不知,绿秀是他的贴身婢女,自然是他信得过的人,真正的用意想必就是监视她吧。
绿秀面色讶然,沉默半晌,开口道:“奴婢直言,娘娘莫要怪王爷,王爷心里苦,奴婢知道他是关心娘娘的,王府那么多夫人,王爷将王妃娘娘放在心尖上的。”
她说完,却见她轻轻一笑,凄凉异常,“你也是他的女人,自然知道他不会真心对待任何人,否则就不会有青穗的福喜羹了。”
绿秀脸色一白,张口想再说些什么,她却微微闭上眼睛,“我乏了,你出去吧。”
孟央太过明白心死的滋味,明夫人难产而死,想必他早就心如死灰。
情深清浅,注定辜负。
她病了大半月,一直不见好转,屋子里都是淡淡的药香味,闻多了觉得难过。听闻姜慈和王夫人想来看她,均被人挡在门外。
司马睿下了命令不许任何人看她。
日复一日的过着,总算可以下床走动几步,偶尔抬头望向窗外,天气依旧寒冷,正如人的心,到处透着寒意。
闲来无事,就拿了本书卷细细的看,每当这时绿秀就出去忙碌,房子里只有她一个,很是安静。
这日,她正看着书卷,忽闻窗外传来“吱吱”的叫声,本想叫绿秀进来,想了想便起身走到窗前,窗口被人放了大束的红梅,星星点点的艳红,幽香扑鼻。她伸手拿在怀里,很是喜欢,满心的欢喜。忽然从窗下冒出一个脑袋,笑的呲牙咧嘴,“嘿,可算见到你了。”
她赶忙用手中的花敲了敲他的脑袋,“田四,小声点。”
说罢一阵猛烈的咳嗽,田四的眉头皱在一起,一脸的疼惜,“小五,你这样清瘦,看这脸色,比当年咱们挨饿那会还苍白。”
孟央捂住嘴巴,柔弱的笑:“别胡说,田四,你听我的不要留在这里,找个机会溜出去。”
田四的眼光沉静下来,看着她认真说道:“小五,我会带你离开的,我不会让你受苦。”
他顿了顿,忽然裂开嘴巴笑,“你知道我被那帮孙子关了大半年,想来救你也难,可我现在来了,就一定救你出去。”
孟央别过脸去,忍住眼泪将花远远的丢掉,随即就要关上窗户,他赶忙一把顶住,“你干什么?”
“我不会跟你过苦日子了,这里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我喜欢这里。”她的声音如此冷淡。
他先是一愣,像是听到了笑话一样大笑,“你骗不了我,田五儿不是那样的人。”
“我从来不是田五儿,那是你自以为是的称呼,你说我不是那样的人,好,我做给你看。”她禁不住冷笑,转身冲着门外大喊:“来人呐,窗口有人。”
田四面色一白,目光惊痛的看过她,然后转身离开。房间的门立刻被推开,绿秀带着两个侍卫急匆匆的进来,“娘娘,怎么了?”
孟央转头望向窗外,泪水夺眶而出:“没事,有只野猫,吓了我一跳。”
她已经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她再也不是从前的田五儿,田四的执着只会让他丢了性命,可她不能让他出事,田四是她的亲人,相依为命多年的亲人。
【045】鲜卑公主
除夕过后。
转眼已是初春,天气却还是透着微凉,院中的花儿草儿的还未抽出嫩芽,这日头却是渐渐明媚起来。孟央平日很少出房,见这阳光暖洋洋的极是活泼,竟也忍不住起来走走,绿秀扶持着她,二人不知不觉的竟走到王府院门,院中的常青长势茂盛,大门两侧竟挂着大大地灯笼,远远望去似两团火焰,来往的下人也比平日多了些,脚步轻快,似有极大的喜事。绿秀不敢抬头看她,只是隐隐垂下眼睑,“娘娘回去吧,王爷吩咐过不要您乱走。”
孟央走到面前的常青树旁,揪片树叶在指尖,声音略微迟疑,“王爷,可是要纳妾?”
绿秀顿了顿,看她面色平静,小心的开口道:“不是纳妾,是迎娶新夫人。”
她只觉胸口一滞,闭上眼睛,指间的树叶揪的极紧,“瞧我病了这么久,竟什么都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绿秀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轻声道:“是鲜卑大单于的女儿。”
游牧鲜卑族?孟央咬了咬嘴唇,站了很久,转身冲她微微一笑,“回去吧,这风吹得我手心寒津津的。”
刚迈开步子,就见她脚底一崴,差点倒在地上,绿秀慌忙扶紧了她,见她脸色不好,焦急的问道:“娘娘是不是不舒服?”
她勉强的笑笑,抬头就见司马睿远远的走进王府,身边还站着一位高挑纤瘦的美人,二人一路走来兴致颇高的说笑,宛若一对璧人,说不出的登对。
谈笑间那女子先发现了孟央,停住脚步,好奇的打量,司马睿顺着她的眼光望去,脸上的笑意顿时凝住,然后深深的冷却。孟央亦是细细打量着这女子,眼中有着震惊之色,面容耀若春华,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的朝气,比起她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自然格外惹人喜欢。然而更重要的是,她与画卷中的明夫人如此神似!
司马睿还未开口,那女子早已高高的扬起秀丽的脸蛋,眼神不敬的挑衅,“你是我大哥哥的夫人?有些姿色,不过这样病歪歪的没点福气的样子。”
她的声音青稚嚣张,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极是活泼动人。孟央刚刚稳住身子,就听司马睿笑声略带宠溺,“箐儿,不得无礼,她是王府的王妃,日后就是你姐姐了。”
说完话锋一转,顿了顿,对着孟央说道:“想必你也知道了,箐儿是辽西公段疾陆眷大人之女,年纪小难免骄纵,日后你们就是姐妹,定要替本王好好照顾她。”孟央用眼睛看他,他却别过目光,声音平淡,“看你面色不好,就不要出来吹风了,绿秀,扶王妃回房。”
绿秀低低的答应着,孟央望向他的眼神平静如一滩死水,费尽力气行了礼,转身离开。背后隐约传来欢快的女声,“大哥哥,我住的府邸要种满海棠花,我的房子要同这王府大门般气派,还有还有……”
孟央每走一步,心里就木木的疼,疼的没法呼吸……这王府之中的女子有几个得到过他的真心?他的喜欢和宠爱如此短暂,他的心是属于明夫人的,他望着那个与明夫人神似的女子,神情如此专注……他,从来不曾爱过除明夫人之外的女子,他的目光仅仅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可她却错把这片刻的逗留当成爱情,他说过自己若是司马相如,必定不负卓文君。
他不是司马相如,却最终负了自己……她从一开始就赌输了,她没有赌到他的心,而是丢了自己全部的骄傲。
她是真的明白了,心也是真的死了。
三日后,琅邪王府大摆筵席。
孟央称病,司马睿亦没有勉强她出席。很远就听到王府前院传来的喜乐声,每个人脸上想必挂满了笑容。她坐在院中的秋千上,捧着书卷认真的看,仿佛那些喧闹的嬉笑声没有半分干扰,正读的入迷,突然手中的书被人抽走,抬头方见一人站在自己面前,身上传来淡淡的龙涎香,一脸的戏笑。
他比从前更加稳重了些,眉宇间少了浮躁,整个人安定不少。
孟央笑着起身,盈盈的行了个礼,“皇上万安。”
司马炽翻看几页手中的书,然后丢还给她,“琅邪王迎娶新夫人,你倒是悠闲自在,在这看书?”
她但笑不语,他却走上前坐在她的秋千上,随口吩咐绿秀:“你,去给朕沏茶,要上好的西湖龙井。”绿秀赶忙答应着走开,他话锋一转,对着她说道:“站着干吗,给豫章王叔叔推秋千啊。”
孟央哭笑不得的走到他身后,轻轻推动,他一边荡着秋千,一边问道:“你可知道那新夫人是什么人?”
她叹息一声,嘴上却问道:“皇上自己来的吗?您不是在金庸城吗?”
司马炽不回答,却继续开口说道:“你可知道那新夫人是鲜卑大单于段务勿尘的女儿,段务勿尘手上可是有大批的精兵,他原本跟随东海王司马越征战,但前不久段务勿尘旧伤复发,一病不起。他的儿子段疾陆眷继任辽西公,次子段匹磾继任左贤王,其余诸子骁勇善战,鲜卑兵权如今掌控在他们手中,段疾陆眷应该有意与琅邪王交好吧,否则他们干吗将妹妹嫁给了琅邪王。”
“皇后娘娘来了吗?”
“琅邪王已经有了安东大军,王氏世族的兵权也被王敦夺取,王敦本就是他的部下,他为何还要迎娶鲜卑公主?可是为了联盟鲜卑段部的兵权?他要这么多的人马做什么?”
“皇后娘娘来了吗?”
“司马越一定气疯了,段疾陆眷竟然有归顺琅邪王的打算。”
“皇后娘娘没来吗?”
“不过生气也没用了,短短大半年的时间,司马越就落了下风,现如今他已经不敢轻易对琅邪王发兵了,也不知东海裴妃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皇上不是在金庸城吗?”
……
孟央漫不经心的为他推秋千,司马炽突然不再说话,最后转过头,有些不解的神色,“你难道都没有听说?”
“听说什么?”她禁不住好奇道。
“朕早已不在金庸城了,司马越被朕赶去了许昌,如今的大晋是朕在掌控朝政,朕早就说过会铲除司马越。”
她微微有些吃惊,仔细的想来,也不觉得奇怪,算下来,司马睿、司马炽、还有暗中操手裴妃,三人均有铲除司马越之意,饶是司马越本事再大,也架不住他们有意无意的暗害。司马越失势是好事,被赶去许昌更是好事,可是,她突然感到莫名的害怕,司马越的离去,意味着接下来的暗战将指向司马睿与司马炽二人。
她心里隐隐感到慌乱,偏还要故作镇定的对司马炽道:“皇上为何不干脆杀了司马越,永绝后患。”
“现在还不能杀他,”他禁不住勾起嘴角的笑,“你知道什么原因。”
是啊,她该知道的,司马炽不仅不会杀他,极有可能会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因为他需要司马越牵制司马睿,只有他们二人抗衡,身为大晋皇帝的他才能更好的驾驭王朝。
司马炽亲政,司马睿的兵权会成为他最大的威胁,因为他随时有可能像司马颖及司马越一样有不臣之心。而他如今还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唯有留司马越的性命。
“倘若琅邪王要学司马越对待晋惠帝那样毒杀朕,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他不经意的一问,孟央的手一颤,垂下的眼睑处一片阴影,“王爷若是要你的位子,何须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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