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的决心?
她心里阵阵的苦笑,眼泪却大滴的流下来,她若此的坚定只是因为爱他,因为爱他才远离他的生活,因为爱他才残忍的铲断情丝,也因为爱他才忍痛成全了他。
终究,是她成全了他。
成大事者,不应牵挂,她是他的包裹。
她不愿看到身边的人因他而死,司马炽,斛律浚,梁楚儿,还有琳青,姜慈……。他的成功必将踩着她们的尸体上爬,她不愿这样,可她更不愿看到周围的人残害他,那些千方百计算计他的人里,她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就索性记不得,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好的戏码,就让上天自己观看。
她记不得,可他却记得。
下山的路上,司马睿狠狠的抽打马鞭,双眼殷红,她不在乎,她什么都不在乎,总是这样默不作声。
他求她何用?威胁她又何用?她的心,从未在他身上。
他早该明白,她是别人安排进来的棋子,她在演戏,赌他爱上她,赌他不舍得杀她。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今后再无人可牵制于他。他等了她这么些年,终于等来了她皈依佛门,这样也好,他的千秋霸业无人再能阻挡,夜空中那颗帝王星再无牵制者的出现。
这样,多好。
可他的心,突然喘不过气。
夜已经很深,孟央躺在床上辗转反复,总是难以安睡,索性起身走出厢房。月如钩,安静的夜空祥和美丽,她搓了搓双手,却见己巳大师正站在后院的井边,听到脚步声即刻转身,微笑,“睡不着吗?”
她点了点头,走上前道:“师父,我心里不安,很害怕。”
己巳伸出食指印在她的脑门,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佛说,人生在世正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他的眼睛很漂亮,清澈澄净,孟央禁不住开口:“师父,你的眼睛真好看。”
他怔了怔,收回自己的手,望向月空,孟央见他不说话,有些不安的问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己巳冲她笑着摇了摇头,出神的看向月亮,顺着他的目光,孟央竟也看出了神,那弯月温润极了,仿佛有一股魔力,他的声音恍惚传来,“双生花开,帝王星现,孽缘情劫,斑驳涅槃。”
孟央愣住,他继续开口道:“乱世飘萍逐天下,依依袅袅瞰南江。寿苦万山遮望眼,春尽冬来垒花梢。咸宁二年琅邪王司马睿出生于洛阳,有神光毕现,一室尽明。就在那日师父夜观天象,空中突现帝王星闪烁。适逢天下大乱之际,帝王星的出现必将关系到天下苍生。”
猛地听到这样的话,她禁不住有些呆愣,问道:“己巳大师的师父是何人?”
“师父乃世外高人登林子,他毕生的心愿便是看到天下太平,百姓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可惜……”
“登林子大师?”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样有名的高人她也是听闻过的,可是传闻登林子恰恰死于琅邪王司马睿之手!这又是怎么回事?
“师父一心守护帝王星,可惜帝王星命运多舛。最终连他自己也死于司马睿之手,临终遗言却要门下弟子相助帝王星登位,不得有违。”
孟央不解的抬起头,“我不懂,即是要相助帝王星,为何还会死在他手上?”
“司马睿世袭琅邪王爵那年,师父像是知道自己大限已到,为了不连累门下遣散了所有弟子。待我们离去不久得知师父被司马睿赐死。师父虽死于他之手,但他也算仁至义尽,体体面面的安葬了他。”
“我不明白?”
己巳静静的望着她,“你既已决定皈依我佛就不必明白,佛说世人贪嗔痴,其实参悟的越深,你反倒觉得自己是局外人,看世人颠沛流离,生老病死,都像是一场梦,人道我佛慈悲,这慈悲免不了世人疾苦,但倘若你参透的了这慈悲,你就忘却痛苦,心如明镜了。”
孟央仍旧是困惑的样子,她看向己巳的侧影,恍惚间觉得心里安定不少。是啊,司马睿本就是注定的帝王星,她既已决定皈依佛门,这世间的一切便早已化为虚无。次日清晨,她早早起床,来到佛堂诵经念佛,静下心来认真敲打木鱼,不知不觉竟过了大半天。才见方丈师父一身静穆的袈裟,旁边的小僧人恭敬的端着一个木盘,佛堂门口坐着几个僧人,心无旁骛的诵经。方丈走到她面前叹息一声,“孟姑娘可想好了,佛门清净之地,你可要了却尘缘中的一切是非因果。”
她一身僧侣的服饰,长发如瀑布般垂落肩头,素净的面上是倾城的美丽,闭上双眸虔诚的磕了个头,说道:“师父,受礼吧。”
方丈点头,拿起盘中的剃刀: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体解大道发无上心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深入经藏智慧如海
自皈依佛当愿众生统理大众一切无碍
和南圣众阿弥陀佛。”
方丈手中的剃刀刚刚落在她墨玉般的长发上,就见一僧人气喘吁吁的跑来,“主,主持师父,不好了!琅邪王爷带着大批的精兵把寺院围住了。”
方丈的手一顿,“哦?王爷这是何意?”
小僧人连连摇头,惊魂未定的样子,孟央的睫毛微微颤抖,坚决的抬头,“请师父先替弟子削发吧,己巳师父会出去见他的。”
方丈点了点头,就要落下手中的剃刀,就听门前传来一声熟悉而含笑的声音,“王妃在此削发为尼,怎可少了本王观礼。”
孟央身子一颤,知道他就在身后,却硬是跪着没有回头。方丈不知如何是好,又听己巳缓缓开口:“王爷是来观礼?还是要动这寺院的僧人?”
司马睿冷笑一声,“本王不敢杀佛门弟子,可本王敢在这佛堂杀人!”
说罢拍了拍手,身旁的将士随即搬来一张雕花大椅。他一身凌厉的盔甲,径直坐在佛堂门口,从身旁将士的剑柄中拔出长剑,漫不经心的端详,“王妃不愿回头见本王?正巧,本王有件家务事处理,你可以继续皈依佛门,本王绝不打搅,来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就见几个将士绑上来两个人,一把推到在门前,二人随即跪在地上,“王爷饶命。”
孟央听见那二人的声音顿时呆住,是小桥和绿秀!
只听司马睿轻笑着起身,锋利的剑刃缓缓滑过地面,然后将剑放在绿秀的肩膀上,若无其事的说道:“身为王妃的婢女,竟纵容王妃削发出家,绿秀,你可知道后果?”
绿秀面色发白,“奴婢该死,奴婢没有好好侍奉王妃娘娘。”
小桥早已吓得大哭,他却不理会这些,声音阴寒刺骨,“既然该死,本王就成全你。”
说罢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剑,剑身的光芒在佛像一闪而过,孟央和己巳的声音同时响起:“住手!”
孟央转身,嘴唇微微的苍白,眼神死死的落在那把剑上,剑身停在绿秀的勃颈处,却还是微微刺伤了她,刺眼的鲜血缓缓流出,绿秀的身子止不住颤抖。司马睿抬头看她,嘴角轻轻扬起,“哦?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琅邪王府的家事。”
疼惜的闭上眼睛,未等她开口,己巳上前,“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何苦,你既留不得她的心,要这肉身回去做什么。”
司马睿狠狠的将剑指向他,上面隐隐的鲜血,“本王不想跟你废话,别以为寺院的僧人就得佛祖庇护,本王若要杀你,佛祖也阻拦不了!”
“哦?”他不禁含笑,“王爷一世英明,若要在此做下恶事遭天下人耻笑,只怕天理难容。”
满院的僧人早就跪了一地,方丈亦是跪在他脚底,“佛祖在上王爷莫要大开杀戒,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目光冷冷的扫过高高在上的佛像,“佛祖若要惩戒尽管降罪于我,但此刻本王定会神挡杀神,佛当杀佛!”
己巳仍旧一脸的笑意,正要开口。孟央忍无可忍的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缓缓跪在地上,“臣妾知错,即刻就随王爷回府。”
司马睿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冷笑,转身将剑一把插入剑柄,“既如此,本王就在寺院门口等王妃。”
说罢转身离开,周围大批的精兵跟着撤离,孟央上前掏出怀中的锦帕,小心擦拭绿秀的勃颈,绿秀感激的接过,“娘娘,绿秀连累娘娘了。”
小桥抽抽啼啼的上前帮忙,己巳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你尘缘未了,牵挂甚多,是我心急了些。”
孟央垂下的眼帘一片阴影,他终究不肯放手,善缘也好,孽缘也罢,贵为琅邪王爷他愿意纠缠下去,她又如何违抗的了?
华清寺门外,气势雄伟的人马整队待发,火红色的赤骥马高声嘶鸣一声,仿佛等的极其不耐的样子。司马睿就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一身英武不凡的盔甲,清峻孤傲。见孟央出来,随即骑上前伸出一只手,孟央迟疑,他冷笑道:“你莫不是等着本王用轿撵抬你回去吧?”
无奈的伸出手,他一把拉她上马,稳稳的坐在他怀中。己巳站在一旁,向她递过手腕的一串珠子,笑道:“这是贫僧带了多年的菩提子,孟姑娘,咱们还会再见的。”
孟央微微一笑,伸手刚要接过,司马睿猛地拉了缰绳,骏马飞奔而去,将己巳远远抛在原地。有些恼怒的抬头看他,他一直绷紧的臭脸上居然有着得意的笑意,还惋惜的感叹,“那么好的佛珠,王妃怎么不抓紧了。”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不再看他,他却仍旧戏弄道:“那和尚六根不净,王妃竟还称他大师?还妄想日后再见?”
他缓了缓气,接着又说:“王妃素面朝天的样子真是惊为天人,难怪连那和尚都动了凡心。”
“你那么想离开本王,为何跟着回来了?”
“你就不想对本王说些什么?”
孟央极力忍他,见他丝毫没有闭嘴的意思,终于开口道:“司马景文。”
司马睿惊的一下拉住缰绳,马匹瞬间减速,“你还敢直呼本王名讳!”
她抬头,不快的脸上有些咬牙切齿,“你闭嘴!”
“你敢叫本王闭嘴!”
“闭嘴。”
“你还敢说!”
……
山间的野花开的极美,孟央忍不住连连侧目,心中正遗憾不能下去细细欣赏,马儿突然停下来,司马睿示意其他人先走,飞快的翻身下马。她正疑惑,就见他走到路旁采了大捧的野花回来,头也不抬的递给她。她愣愣的忘了伸手去接,他已经快步上马,在她眼前晃了晃,“不要?我可扔了!”
她赶忙接过,捧在怀里满心的欢喜。司马睿看她满脸的笑意,禁不住扬起嘴角,凑到她耳朵旁,只觉她身上清淡的袭香,小声的开口,“你是谁?”
捧着花的手微微收紧,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他接着说道:“你只需告诉我你的名字,其余的都不用说出来,不管你是谁,琅邪王妃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她怔了怔,沉默的望着手中的野花,鹅黄色的花瓣小小的包裹着花蕊,微风拂过也仿佛是欢悦的样子,良久,低声道:“孟央。”
“孟…。央,”他轻轻重复一声,继而笑了笑吗,“泱泱之洲,依泪河桥,这名字极美。”
她的脸不由得红了红,开口道:“不是那个”泱“,是夜未央的”央“。”
他忍不住笑道:“不管哪个”央“,只要是你的名字,都是极美的。”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她最终迟疑的问了他。
他仿佛心情很好的样子,俯下头看她,眼中是满满的笑意,“我若说从一开始就察觉了,你会不会信?”
她果真一愣,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他于是又道:“堂堂的琅邪王妃被人掳走,又被人刺了一剑昏迷,你以为我为何没有追查?”
琅邪王府里早已炸开了锅,大司马王导一脸阴郁的坐在大堂客座,旁边的王夫人哭红了眼圈,“王爷竟然为了那个女人带兵去华清寺,王爷连神明都敢得罪了,我不甘心呐,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女人。”王导一动不动的坐着,王瑜用锦帕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焦急的摇了摇他的手臂,“哥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一定要成为琅邪王妃的。”
“想做琅邪王妃?不是有个好哥哥就能如愿的。”
段灵箐一身华丽的锦服,缓缓走进大堂,看也不看一旁恼怒的王夫人,径直走到王导面前,弯下身子笑着望向他的眼睛,“您说是吧,茂弘哥哥。”
王导看了她一眼,一向孤傲的面上有了些松动,“段夫人近来可好?”
段灵箐不屑的笑一声,走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头上明晃晃的金步摇璀璨明艳,“茂弘哥哥何须见外,你与王爷驻守边关的前些年,咱们可是老相识了,王爷回京后,您还教过我射箭不是。”
王导别过目光,沉默着不去看她,就在这时突然有侍从上前通传,“王司马,王爷回来了。”
不一会,就见司马睿紧握着孟央的手远远的走来,王夫人的面色随即沉了下来,满是嫉妒气恼之意。段灵箐倒是欢快的上前迎接,“大哥哥,呦,王妃姐姐也回来了,可是知道寺院的日子清苦着呢,王爷给个台阶您也知道顺势而下,好生聪慧。”
王导起身,恭敬的上前跪地,“参见王爷、王妃娘娘。”
司马睿握着孟央不安的手,笑道:“茂弘何须行如此大礼。”
王导道:“臣惭愧,曾对王妃娘娘出言不逊,请娘娘恕罪。”
孟央紧紧扣着他的手,冲他摇头示意。王导会意起身,段灵箐上前拉住孟央的手,笑道:“王妃姐姐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如今晚咱们大摆一桌,也好为你接风洗尘。”
她还未回答,司马睿已经伸手搂过她的双肩,淡淡的说道:“王妃近来睡的不好,今晚就让她好好歇息,日后有的是机会摆宴。”
段灵箐愣了愣,然后讪讪的笑了一声,“那好吧。”
晚间,司马睿陪她在房中吃饭,夹给她的菜堆了满满一碗。还不住说道:“多吃些肉食,你看你,全身上下一点肉都没有。”
她本就吃的很少,好不容易强忍着吃完他夹的鸡腿,见他的筷子又伸向别的肉食,赶忙放下碗筷,“我吃好了,真的吃好了。”
司马睿好笑的看她连连摆手,把脸凑近她面前,“吃好了?”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认真的点了点头。突然被他狠狠啄了一下嘴唇,她面色一红,赶忙捂住嘴巴,结结巴巴的说道:“我,你,你……”
司马睿舔了舔嘴唇,抬头不怀好意的笑,然后重重的敲了敲她的脑袋,正色道:“你想什么呢?”
孟央反应过来,看他一脸的戏弄,羞红了脸,“我没有。”
司马睿起身走到她身后,从后面抱着她,小声在她耳边戏笑,“瘦巴巴的,抱着都觉得硌人,我怎么有兴趣。”
她有些气恼的想要推开他,他却抱得更紧,声音有一丝不确定,“别动,让我抱一会,让我确定这不是梦境。”
她顿时红了眼圈,回过头把脸埋在他怀中。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傻瓜,你眼圈怠色沉重,我只想安静的抱着你睡觉,近来不止你疲倦,我也是夜不能寐,乏得很。”
床前一盏长明灯,罗帐里一片晕黄色的光芒,孟央披散着长长的黛发,躺在他怀中怎么也睡不着。见他也是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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