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寒交迫的过了整晚,出了山洞才发觉天空依然飘着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上山的路依旧是难行的,山间的树木被白雪皑皑的压着枝干,看着说不出的沉闷。
身上的银狐大麾足以遮挡雪花,但落在脸上头上却是疼的很,昨日滑落山路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快走啊。”
拉了拉手中的缰绳,副伏罗爽爽不耐烦的督促着她。双手被缰绳紧紧拴在一起,她不得不费力的跟上她的步子,冻得麻木通红的双手,被她用力拽一下缰绳就疼痛不已,手腕处隐约被绳子冒出痕迹。
雪还在下,她却真的走不动了,喘息着坐了下来,任凭她怎么拽也不肯起身。
副伏罗爽爽停了下来,走到她面前,一把掏出匕首抵在她的勃颈,看着她微微冒出血迹的手腕,道:“都要死的人了,何必这样固执,自讨苦头。”
无力的看她一眼,她眯着眼睛笑道:“就算要死的人,肚子饿着也没力气上山。”
微微一愣,副伏罗爽爽皱了皱眉头,突然从怀中掏出几块包的严严实实的糕点,扔在她脚下:“填饱肚子赶快上路。”
双手困难的捡起糕点,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立刻被噎的差点窒息,赶忙抓起一捧细雪,顾不得脏冷大口的塞入嘴中。
面上又平添几道划痕,发髻微乱,即便看不到自己的模样,她也知道一定是狼狈至极的。
“快走!”
刚刚缓了口气,手腕的缰绳又被恶狠狠的拽了起来,疼的要命,只得起身跟着摇摇晃晃的走。一路到了山顶,平坦纯净的雪地,没有任何人踏足过的晶莹白色,远远望去四周的山脉,在大雪的覆盖之下真的美不胜收。可现在丝毫不是欣赏雪景的时候。
“爽爽,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田四的时候?”
她果真愣住,接着洋溢起笑脸:“当然,田大哥初到夏侯邋邋遢遢的,穿着汉人的服饰,一双眼睛明亮的如同天上的星星,还有还有,田大哥不喜欢笑,可他笑起来很好看,我那时迷恋上骑马,整日跟着他们跑。”
“有一次我的马被野蜂叮到发了狂的奔跑,还是田大哥将我救下,因着我的身份,部落里那些男人总是围着讨好我,只有田大哥,他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当上了少将军,田大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回忆往昔,她的面上带着甜蜜自豪的神色,使得她禁不住有种落泪的冲动:“那么,你的田大哥是个怎样的人?”
“田大哥是英勇的勇士,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他诚实守信,一诺千金,他心地善良,有着世上最柔软的心肠,任何人都比不了我的田大哥。”
孟央终于红了眼圈,哽咽道:“是啊,这么好的田四,他怎么舍得你这样折磨自己。”
她回过神来,微微皱起秀眉:“你说什么?”
“爽爽,你觉不觉得田四不曾离开,我一直感觉他就在我们身边,看着我们生活,田四那样善良,一定不想看到你因为他而变成这样,回去吧,好好生活。”
“回去?”她的面上有些讽刺:“回哪去呢?敕勒吗?你知不知道如今的敕勒就是人间烈狱,饿昏了头会人吃人,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没有家了,就连姐夫也死了,你知不知道副伏罗敏敏还不知道他死了,还在眼巴巴的等他回去?”
她说着,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是报应,对不对?她害死了田大哥,最终失去了姐夫,这是报应啊。”
看着她笑出的眼泪,她不忍的闭上眼睛,打断她的话:“爽爽,都过去了,你还年轻,日后会遇到一个如同田四的男子,真心实意的爱你,给你一个家,跟我回去吧,姐姐就是你的家人。”
低低的笑出声,她突然摇了摇头,眼泪肆虐:“姐姐,我只爱田大哥,从第一眼开始就发誓非他不嫁,田大哥死去多可怜,我们去陪他好不好,姐姐,求求你,跟我一起去陪他……”
她说着,一步步上前将她抱住,跪在雪地里失声痛哭:“姐姐,我会怕,田大哥不喜欢我,我们都已经离开了,我哭着求他不要回去,可是他说,爽爽,对不起,我永远不可能丢下她一个人,除非我死……。”
“姐姐,他真的就死了,我怎么办?我想去陪他,可是他说他不可能丢下你跟我在一起,求求你,姐姐,跟我一起死吧,咱们一起去找田大哥,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求求你……。”
泪水无声的滑落,孟央努力的昂起头,顺着她的肩头看到纷扬的雪花飘零,感觉眼里有些潮热。
“姐姐,没有田大哥我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活着太苦了,真的太苦了,求求你,我们一起去找他吧,有他在的地方才闻得到花香,我已经找不到希望了……。”
望着她哭得不能自抑的神情,她终于忍不住落泪,晶莹的泪珠滑落面颊:“好,我们去找田四,永永远远不分开,我也很想他。”
副伏罗爽爽含着泪为她解开捆住双手的缰绳,笑的如同多年前一样甜美:“姐姐,我们一起去找田大哥,只要能陪在你们身边,我就很开心了。”
伸出手打落她发丝上的雪花,她笑着流下眼泪:“好,一起去找田四。”迎着呼啸的寒风,一步步与她走向雪山边缘,近在咫尺的悬崖就在眼前,却在这时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你还想死,我可救不了你第二次。”
深深的震惊,装过身去,竟看到一脸笑意的琳青悠然自得的蹲在一块巨石上,纤尘不染的白衣比雪还要晶莹,左臂的衣袖却是空落落的:“傻女人,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还是傻子,竟然这么容易就被个小丫头说动了,你是几岁的孩童吗!”
说到最后,他已经有些愤怒:“我救了你的命,你的命自然就是我的,没经过我允许就要寻死,当我是傻的呀!”
他的身后站着几个身着青衫的圣医谷弟子,个个表情极力的强忍笑意,表情尽量严肃。
“琳,琳青?”
犹不敢相信的望着他,面上带着泪痕喃喃道:“你还活着?”
翻了翻白眼,他怪笑道:“废话,我堂堂圣医谷谷主,岂是那么容易死的,只不过跟石勒打的不分上下,让他给逃了。”
终于含着眼泪笑出声,她微微怔住的就要朝他走去:“琳青,我以为你死了。”
“姐姐。”爽爽突然拉住她的衣袖,眼含泪花:“姐姐,不要过去,田大哥在等着我们。”
她果真停住脚步,犹豫不决的望着她:“田四……”
琳青彻底的愤怒了:“你不是真的在犹豫要不要死吧,想死还不容易,何必跳悬崖,我给你两颗毒药,保证吃了没有痛苦。”
孟央彻底的清醒,反手抓住爽爽的双肩:“爽爽,田四不会原谅我们的,他一定不会见我们,跟姐姐回去,为了他努力的活着,将他的那份一起活着。”
“姐姐你反悔了!”尖锐的哭喊声,她失控的甩开她的手:“你答应了我的,怎么能出尔反尔!跟我去死。”
说罢,她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被缰绳勒出的血痕被她抓的疼痛不已,她毫无防备的被她拽到了悬崖边,脚底的积雪纷纷滚落崖底。“住手!”
夹杂着琳青的的声音,她似乎同时听到了司马睿和王敦的声音,不敢置疑的回过头,果真看到身后远远的大批将士,为首的司马睿和王敦均是阴沉着脸。
见他们人多势众,副伏罗爽爽突然从身上拔出匕首,狠狠的抵在她的勃颈:“都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脖子上传来疼的感觉,她知道在流血,那把镶银的匕首很凉,紧紧贴在肌肤上,只有一尺长,虎口的距离,精致小巧,却不是普通的刀刃,更像是猛兽的利齿所铸,虽不能削铁如泥,但用来杀人却绰绰有余。
“放开她,否则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王敦咬牙切齿的说道,她不甚在意的笑道:“碎尸万段?反正都要死的,碎尸万段又何妨,姐姐你说对不对?”
孟央的目光飘落在司马睿身上,含笑道:“对啊,反正都要死的。”
上天真是安排了一场荒唐的闹剧,同样是在这样的万丈悬崖边,她是为他而纵身跳下,心甘情愿的成就他,既然上天注定她的存在是为了牵制于他,那么她愿意为他而死。
这一次,也不例外,真的死了,就再也不用担心什么了吧。
“琳青,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处仲,真的谢谢你,这样不嫌弃的照顾我。”
泪眼朦胧的对他们道了别,最终一眼望向司马睿,张了张嘴却什么也不曾说。
罢了,不说也罢,该说的话上次在悬崖边上早已做了道别,真是讽刺,她的人生竟是不断的轮回着,颠簸再颠簸,流离再流离,就连这万丈悬崖也是再一次的站在边上。
一只手缓缓抚上抵在勃颈的珠钗,她含笑对爽爽道:“走吧。”
爽爽愣了愣,收回手中的珠钗,握紧了她的手:“姐姐。”“蠢女人,你要是敢跳下去,我绝对不救你,我就剩一条胳膊了,没力气救你。”琳青气急败坏的冲她大吼。
“别跳,我已经没亲人了,师兄死了,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他可怜兮兮的哀求着她,尽量吸引她们的注意,余光偷偷瞄向不断靠近她们的司马睿和王敦,配合的天衣无缝。
“琳青,对不起。”
紧紧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缓缓流下,她轻轻的吸了口气,纵身跳向万丈悬崖,紧要关头却一把将副伏罗爽爽推开:“答应姐姐,好好活着。”
随即上前的琳青一把将爽爽打昏,可是想要上去救她,已经来不及了。
意料之中的坠落紧紧持续了几秒,突然被人一把拉住手腕,惊痛的睁开眼睛,竟看到司马睿面色阴沉的望着自己,一只手拉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攀住崖壁凸出的一块石头。
他的整个身子都悬着,丝毫不肯松懈的紧拉着她,她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放手,放手……。”
他吃力的拉着她,脸色极其难看,沉默的抿着嘴唇,眼神竟有着说不出的悲切。
“放手,再不放手我们都会死。”
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她几近哀求的哭着:“司马景文,求你,放手吧。”
“不放,这一生都不放手。”终于,他咬着牙坚定的说道。
崖边的王敦心惊胆战的向下观望,疾声呼喊道:“王爷坚持住,我去找绳子。”
空荡荡的山谷回荡着他的声音,孟央眼睁睁看着司马睿抓住的石块旁掉落着碎石,哭喊着对司马睿道:“王爷,求你,放手吧,我不爱你了,不要一直缠着我,我恨不能离你远远的。”
苍白的面上扬起勉强的笑意,她看到他低下头对她温柔一笑,眼中有着世上最柔软的温度:“可我爱你。”
这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温柔,即便是他们在一起最好的时光里,他也不曾真的说出这样的话,泪眼朦胧间看到他苍白了的两鬓,这一刻,她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楚。
即便你不再爱我,即便你深痛恶绝的想要逃离我的身边,即便你在跳下悬崖的瞬间对我没了任何的话语,我,依旧如从前那般深深的爱着你。
天崩地裂,生死为证。
流着眼泪连连摇头,她哽咽的说不出话,良久的含泪望着他,最终开口道:“王爷,放手吧,我坚持不住了,手腕就要断掉了,好痛。”
司马睿早已注意到她血流不止的手腕,每一滴沾染在自己手掌的鲜血都异常灼伤着他,眼中的疼痛再次闪过,心疼的几乎落下泪来:“坚持一下,央央,再坚持一下。”
哗啦一声,攀住的石块突然松弛,剧烈的下坠之下,孟央看着他又咬着牙拼命抓住凸出的崖壁,脸色十分苍白,额头上满是汗珠:“央央,别怕。”
身上早已惊出一身的冷汗,她终于含笑对他道:“司马景文,我真的撑不住了,让我死吧,我快痛死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次落下悬崖…。”
他的声音如此的凄凉,而她的嘴唇已经惨白,毫无血色,散乱的长发被风吹起,眯起月牙般的眼眸努力向他笑:“我这一生,够了。”
司马睿缓缓闭上眼睛,弥漫心底的痛楚压得他无法呼吸,最终睁开眼睛,面上闪过柔情:“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深深的震惊浮上眼中,好不好?他竟然在用哀求的语气求她答应,该是怎样的经历使得堂堂的琅邪王如此小心翼翼,预言真的应验了,她会是他最终的劫难……
甚至来不及阻止,他突然松开抓住岩壁的手,一把将她抱住,二人相拥着坠下山间。纷扬的白雪弥漫半空,她听到他仿若松了口气一般,轻声道:“终于不会失去你了。”
最后的时刻,她含笑抱紧了他,任凭泪水打湿他的衣衫。
命丧悬崖的场景并未出现,纷扬的雪花从上空飘落,一片片落入崖底的深水之中,不间断的涟漪微微荡漾,同时落下的还有相拥着的二人。
寒冬腊月里,刺骨的河水深不见底,逐渐沉入水底,瞬间的冰冷激醒了司马睿,二人的手依旧紧紧握住,她的长发飘舞在水底,眼眸渐渐紧闭,身子沉沉的下落。
冰冷的水底,窒息的感觉如此难受,她的神智在逐渐涣散,昏昏沉沉之中,隐约感觉有人游向了自己,如此熟悉的场景,使得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下意识的想要看清楚那丝光亮……。十三岁那年,深沉的泸水河底,那留下玉佩的少年究竟是何模样……。她只记得他的眼睛璀璨而黑亮,给了深陷绝望之中的她无限希望……。
模模糊糊,就快什么也看不到了,面前拖住自己的司马睿,他狭长的眼眸跟那少年不断重叠,他的眉毛似削剑一般,鼻若山峰,他的嘴巴……暖暖的,很柔软,如此温柔。
司马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她拖上岸,湿漉漉的寒意冻得牙都在发抖,顾不得自己,他万分焦急的抚上她的面颊:“央央,央央……”
轻轻拍打着她的脸,终于看到她悠悠醒来,嘴唇冻得青紫:“司马景文,是你吗…。”
仿若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欣喜若狂的将她拥入怀中,声音颤抖:“是我,没事了,你没事了。”
背着她一步步前行,只为寻找一个可以遮雪挡风的地方,可是四下寻望,走的脚麻木,荒山野岭的连个山洞都没有。
她的意识在逐渐散乱,漫天飞舞的大雪几乎就要将二人掩埋。
就快冻僵了吧……。
艰难的呼吸着,他终于找到了一处背对着寒风的岩坡,轻轻的将她靠在岩石上,双手不停的揉搓着她的手,呵着气道:“坚持住,处仲一定会来救我们。”
嘴角轻轻的动了动,眼皮却沉重的难以睁开,他将额头贴在自己额前,声音慌乱:“央央,别睡。”
说着,他开始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披在她的身上,直到自己**着上身,紧紧将她拥住。
湿漉的衣服,也好过什么都没有,只是真的很冷,意识模糊的睁开眼睛,竟看着他**着上身为她挡住纷扬的雪花,身上的皮肤都冻的青紫,震惊之下使得她清醒一些,艰难的开口道:“你疯了,你会死的。”
颤抖的身子紧紧拥着她,不让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身上,他冻得牙都在咯咯作响:“反正,你,你都不爱我了,死了就死了。”
眼泪灼热的滴落他**的肌肤上,她极力的想要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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