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宫殇- 第3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楚澈下腰,将她扶起,眉目舒展,眼中是难得的温柔之意:“不知者不罪,朕又怎会怪罪于你?”

“谢过皇上不罪之恩。”念语趁势起身,想后退一步脱了楚澈的手,却不知被他紧紧握住,竟是挣脱不得。

“朕可从不知爱妃还要夜班举弓的嗜好。”楚澈微微眯了眼,那目光却是炽热更甚,那好不容易被念语强压了下去的燥气又浮上了心头,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好再次请罪道:“妾违了宫规,还请皇上降罪。”

楚澈见她除了认罪,说不出旁的话来,心中一急,手臂一收,上前一步,抱了她在怀,轻语道:“爱妃口口声声要朕责罚,朕倒真是下不了这个手呢。”

念语再是烦躁,亦觉得楚澈今日言行不同于往日,本想一手推开,但是推不推得开还在其次,殿内人员繁杂,若是传了出去,到时恐怕会落个“藐视君上”的罪名,若被有心人知晓了,难免传出顾家权势熏天,不将皇帝放在眼里之类地话来,此刻姿势暧昧,既然不能推开,便只有静静保持不动,走一步看一步了。

楚澈见她眸子一转,扫过殿内众人,只当她是害羞,手一挥,便让周德福领了人下去,月柔虽然担心念语处境,但毕竟皇命一下,不得不从,只能退了出去。

殿内烛火通明,不时响起几声蜡烛噼啪之声,月柔站在殿外,看着映在窗户上他们二人的影子,楚澈慢慢俯下身,吻上了念语的唇,而后,烛火顿灭,听到珠帘上那些琉璃珠子撞动的声音,而后便有些微的喘息声传来……

她慢慢后退几步,来到了殿前那处空地,寻找着那日的星星,忽然一阵凉风出来,一片乌云慢慢覆盖了那原本静谧如水的夜空,将那些星星都掩在了身后。

“哥哥,你是不是也不忍看到这一幕?”

风忽然止住了,而那片云便静静地停在了她头顶的天空,丝毫不动。

“大概……人逝后的确是不应化做星星的吧……”

刚过卯时一刻,楚澈便起了身,念语被身边所动惊醒,看到周德福已然拿了朝服候在了珠帘外头,细想了想,也坐了起来,正想下床替楚澈梳洗一番,却见楚澈笑着把被子裹上了她地身,又让她躺下,怜惜道:“昨夜累到你了,还是多躺一会吧。”

话音未落,念语便垂了眼睛,睫毛颤如蝶翼,满面飞霞,迟疑了一会,推了楚澈的手,道:“是妾本分。”

楚澈闻言却是皱眉,硬生生地将她压在床上,逼近了她的脸,那目光深深地望近她的眼底,一字一句道:“你不是妾。朕准你在朕面前可不称妾。”说罢,也不再看她,掀了帘子,自周德福手中拿过龙袍,一边走出内室,一边穿戴龙袍。

而就在楚澈打起帘子的一刻,周德福稍稍抬了抬眼,顺着空隙看了念语一眼,只一眼,却教念语有如坠冰窟之感,在床上复又躺了很久之后,唤了月柔入内,才知楚澈方才在殿外已传了口谕,将她晋了嫔。

听闻这个消息,念语心中不由冷笑,这大抵可看做是君王的补偿了吧?昨日晋了柳絮,今日封了她,却不知明日会是谁了。正想着,却不经意瞥见了那日他送地小鱼尾木簪,取了过来,却看着簪子愣愣出了神。

月柔轻声问道:“主子,今日可是要用这支么?”

她急忙放下,随意取了之如意结的玉簪,像是要撇清什么似的:“用这支吧,至于那木簪,你还是收入库房吧。”

刚刚用过早膳,芷秋芷茗便带来了太后的赏赐,几串东珠与一些珊瑚佛珠,还有一个碧玉弥勒佛像,东西虽不多,但是念语还是将二人迎入了内室,又禀退了左右,笑道:“想来颐华宫那处还要事要劳烦两位姑娘的,念语也不耽搁二位了。”

芷秋芷茗先施了一礼,道:“奴婢贺过嫔娘娘,娘娘果然是个识大礼地。”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枚褐色药丸来,念语也不多问,取了服下,道:“两位姑娘这便回去交差吧。”

芷秋芷茗看着念语咽下那药丸之后,才告退出去,念语自是亲自将她们送至殿门口的,然后便急急跑入内室,将那药丸吐了出来,饶是如此,那药丸也已融了约有三成。月柔端了两碗东西进来,先用清水替念语漱过口之后,再让她服下上好阿胶,看着念语如此受苦,月柔忍不住道:“主子这又是何苦呢?”

“姑姑,你有所不知,或许有一天,我们顾家要靠我的孩子才能逃过一劫,眼下,我不过是尽力自保罢了,至于能不能躲过太后的手段,则要看我的造化了。”念语苦笑道,“那柳絮既能做那茯苓饼,我们也不能输给她不是,今日便做酥酪糕吧。”

【月中霜里斗婵娟(一)】

“许大人?”念语正要行至御书房前的丹陛旁时,正巧碰上了从御书房内出来的许世常。

许世常急忙避在一旁,深低了头,抱拳行礼道:“嫔娘娘吉祥。”

“上次之事,多谢许大人了。”念语侧了侧身,屈膝福身。

“娘娘言重了,微臣不过是据实上表罢了。”

念语微微一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这许世常的品性她也是有所耳闻的,他那日帮自己说话,对他而言也确是“据实”所奏而已,并无对顾氏一门谄媚之意,话锋一转,道:“那日太后摆宴,念语与许小姐颇有相见恨晚之感,若是方便,还请大人转告一声,请许小姐下次入宫陪伴太后的时候,也能抽个空儿来看看我,闲话几句家常。”

“娘娘所言,微臣定会带到。若是娘娘无事,微臣告退了。”这个许世常倒真有点雷打不动的性子。

“大人慢走。”

念语低头稍稍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来,看着许世常弓腰从身边走过时,低语了一句:“还望大人看着边关将士离乡守关的份上,能多几分体恤与谅解。”

许世常脚步不停,脸色不变,却是微微颔了颔首,叫念语心中稍安一些,这才拾级而上,行至御书房门口,对着守在书房门外的小太监道:“这位公公,劳烦替我通告一声……”

话还未完。那小太监已是一脸谄媚地笑道:“嫔娘娘这不是折杀奴才了么?方才娘娘还在阶下之时。奴才便去禀过皇上了,娘娘请快进去吧。”

念语这才抬步跨过御书房高高地门槛,入了内,见殿内楚澈高坐龙椅之上,便裣衽行礼道:“妾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一抬头,正看见楚澈笑意吟吟地眼,“不必多礼了。只是不知是那种风将朕的卿吹了过来?”说罢,已是自龙椅上起身,走到了她身旁。

“昨日尝了黛嫔姐姐做得茯苓饼,念语自觉惭愧,宴上又失了礼,”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取过月柔端的盘子,“今日做了酥酪糕,便当时赔罪吧。黛嫔那儿的,念语已遣了晚秋送过去了。”

素手芊芊托着那青花瓷鸳鸯莲纹盘,青色愈青。玉肤甚雪,而那盘中的酥酪糕,白如凝脂,奶香扑鼻,瞧得楚澈竟有一瞬间的失神。

“皇上……”念语柔情似水的一声轻唤,这才将他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的青瞳脉脉,汪得能渗出水来,楚澈竟呆呆地问了一句:“语儿。com你终于明白朕地心了么?朕何其有幸,何其有幸!有卿若此,夫复何求!”话毕,面上狂喜,也顾不得还有下人在场,望着眼前的红唇便深深吻了下去……

这一吻,却是吻得念语天旋地转。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青花瓷盘。像要将它捏碎一般,心中百转千回。却又不知该从何想起,这一吻,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情真意切,直扰得她手足无措,心中不安。

良久之后,楚澈才离了她的唇,面上极是满足,只喃喃着:“卿,卿,朕立年号为景琰,你便是照亮我景琰一朝的光,上天入地,朕只你一个!”

听闻此言,念语大惊,幸得方才她与楚澈激吻之时,周德福已带了殿内其余人下去,因此这话也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而已,看他如此动情,她也不愿扫了他的兴,拈起一块酥酪糕,递止楚澈嘴边道:“皇上还是尝尝妾的手艺吧。”

楚澈的眼仍不愿离了她的脸,便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才嚼了几下,整张脸便皱在了一起,可是当着念语地面,也不敢吐了出来,只能强忍着咽了下去,他自小锦衣玉食,还是头一次吃这般难吃的东西,看那表情,远胜于喝苦药时的痛苦。

见他表情难过,念语虽觉好笑,但隐隐还是觉得有股暖流盈满了她地心房,放下手中的盘子,倒了杯水递给他,看他急急喝完,这才正色道:“皇上是否觉得此糕粗糙不堪,难以下咽?”

楚澈微微一怔,本想摇头,但又觉她此举似有深意,于是还是点了点头,道:“这酥酪糕虽然奶香扑鼻,一口咬下却觉奶味单薄,那糕干涩难咽,大抵是那粉研磨得不够细纯之故,淡而无味,”疑惑地看一眼念语,“实在算得上是朕吃过最难吃的东西了。”

念语屈膝行礼道:“妾有罪,还请皇上责罚。”

楚澈寻了个地方坐下,也不计较,自顾自又倒杯水,叫她起来,无奈道:“你也不必以退为进,想来这其中必有你的一番用意,你且照实讲来,讲得好朕便赦你无罪,若是讲得不好,朕就罚你去御膳房替那些师傅们打下手去!”

念语也不答话,取了一块酥酪糕吃下,好似完全不觉难吃一般,缓缓咽下之后,才道:“皇上,这便是雁荥关将士所能吃到最好的东西。”

楚澈闻言微惊,只能强忍着继续听她说下去。

“只因边关环境严苛,一到春夏,风沙俱起,牧民无牧马之处,那奶自也少的可怜,宫中御厨做那奶皮子以每七斤生奶制出一斤奶皮子,是为上乘,而在边关,那七斤奶却要生生做出六斤奶皮来,做到后来,不过是乳白色的水而已,至于葡萄仁与桃仁之类的更是天方夜谭,即使如此,这酥酪糕却也不是天天能尝到之物。”

“一派胡言!朕每年亲自拨白银万两以作军饷,那些将士怎会落到这般境地?”楚澈听完不由大怒。将几上地杯子拂落入地。那杯子正好落在念语地身边,摔得粉身碎骨。

念语却是未动分毫,在那堆碎片上“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细小尖利的碎片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她的膝上,她却面不改色,继续道:“皇上可曾想过,那万两白银要经过几道手才能入到边关将士手中?变成白米,变成鱼肉?层层剥削。到了雁荥关不过堪勘四十万两而已,再除却军官薪饷,到了普通士卒手中不过三两,而这三两,他们还要省下来,托了驿丞送回到家中老母妻儿手里。”

楚澈怒意更甚,倏地起身,直指念语道:“你不要仗着朕对你有几分爱意,便敢在朕面前耍这苦肉计。挑唆离间!难道你要朕亲手把那万两白银送到你们顾氏一门手中吗?”

这些话,这些字,好似那地上的碎瓷。又再刺痛了她一次,只是这次已不是皮肉之痛,而是毫不留情地刺入她的心中,那么深,那么深,竟叫她险些闯不过气来,他地爱原来也不过如此呵,只怪自己想得太过美好。以为在慕容致远走了以后,会有另一个人给她温暖地怀抱,能够让她如沐春风,原来一切不过是她地臆想而已,幸好,抽身尚不算迟……

来不及再自怨自艾下去,她抬起头。毫不(炫)畏(书)惧(网)地直视着他充满惊怒地目光。一字一句道:“我,顾念语绝无半句虚言。今日此般作为亦并不为父求情,助父敛财,只为边关将士求皇上一道旨意而已。”

这官场延续了这套作风百年之久,她本就不指望能借这一块酥酪糕挽回些什么,楚澈对顾清丞一直有所防范,她当然也不会傻到要楚澈把这些银子真的就这么送给父亲,她只是想要楚澈能了解这些士卒身不由己的苦处而已,若是到时真的事有万一,他能看在这块酥酪糕后面的风霜上,尽量少牵扯一些人罢了。

听着她细细将心中所想讲来,楚澈慢慢从盛怒中转了回来,跌坐回椅子,良久不语,目光一低,落在了她白色裙上那一抹鲜红上,看着那抹红色还有扩散之意,心中一阵绞痛,动了动手指,却还是淡淡地道了一句:“你起来罢。”

“谢皇上。”念语从容起身,竟似那些碎片从未刺进她的膝盖般。

“你……不痛?”

她的脸色还是有些泛白,却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道:“不过是些碎瓷罢了,又怎堪比战场上那些真刀真枪?”

楚澈闻言不由皱眉:“你上过战场?”

念语点了点头,眼神变得遥远起来,仿佛是透过那重重宫闱,再次看到那次的战场一般,声音幽幽响起:“有一年,突厥打得万分凶狠,包围了整个雁荥关,也不知他们从何处找来了云梯,竟攀上城墙,杀进城来,将士们为了保护城内妇孺,自然是受限颇多,不比那些突厥,见人就砍,眼见着城内士气一日低于一日,爹爹没法子,发给顾府每人一柄大刀,说是我们顾氏一门只能死于战前,不能躲在士兵百姓之后,将我们赶出了顾府,安排关内地妇孺住了进去,并派重兵把守……”

楚澈沉默不语,这些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远的,就好像是那山后地云一般,只知道那山后还有一片云在,却从来都见不到,触不到……

念语脸上露出一丝凄绝但又自豪的神采来:“后来,将士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开始奋起抵抗,终于,还是守住了雁荥关,虽然死伤无数,可是他们没有怨言,他们没有对不起这片土地,是这片土地对不起他们!我们顾氏永远欠他们一份情,”说到这里,她看一眼楚澈,缓缓道:“皇上,您也不例外。”

楚澈慢慢对上她的目光,嘴唇微动,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许久,才道:“你说的,朕会好好考虑的,你先下去吧……”

退出御书房门外,月柔急急迎了上来,却见她膝头血迹斑斑,再看她来路,一步一滴血,不由大骇,赶紧扶住了她,却发现她手凉的好似冰一般,语带哭腔道:“主子!”

“我没事。”念语无力但坚决的推开月柔,方才在御书房内的一席话早已抽干了她地精神与气力,如今可真算的上是举步维艰了,只是心中的那份倔强让她不愿倒在这里,她想快些回到霁月殿去,但是终究还是抵不过那阵痛意和倦意,还是倒了下去……

就在她倒下的一刻,楚澈正紧紧盯着那盘酥酪糕,然后缓缓拿起一块放入嘴中……

【月中霜里斗婵娟(二)】

“嫔娘娘无甚大碍,只是因为膝盖处刺痛过深,忍了太久,是痛晕过去的,贴几服膏药便可以了,这几日里要小心伤处,万万不能沾了水。”胡太医写好方子递给身边的药童,对着月柔说道。

月柔看一眼疼得满脸是汗,面色苍白的念语仍是昏迷不醒,那心依旧还是悬在了半空,急切问道:“那主子何时才能醒过来?不需配些药么?”

胡太医看一眼身旁的医女,那医女会意,上前轻轻分了念语的唇,见其牙关紧闭,躬身转向月柔道:“姑姑,嫔娘娘恐怕一时咽不下药去,况且不过是外伤,待贴了药之后,痛楚会减轻许多,到那时自会醒来了,姑姑不必太过忧心。”

听见这番话,月柔才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知那御书房内究竟发生了何事,竟会让念语受了这种伤,而且到了此时,皇上那边也依旧没有什么表示,宫中又是谣言四起,她心中这般思绪繁杂,因此一时也未注意到胡太医在退出房内时眼角那一丝疑虑的目光。

因了这顾念语是在御书房内受的伤,后宫众人心思各异,既想亲自来这霁月殿一趟,却又怕在这节骨眼上惹了什么事儿,于是一致地静默了下来,倒是那柳絮在傍晚时分来看过一次,见她还未醒,在内室做了一会,对月柔说过几句劝慰之语后便走了。早已过了晚膳时辰。霁月殿内众人却是没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