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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爱卿……”耳边一声低呼唤回了钱浦游离于道德理智之间的意识。
君前失态！这一声也终于让钱浦认清自己的身份，他是君，她是臣！他们只是君臣，即便他的亲生儿子要取他的性命，要将他赶下皇帝宝座，可这一切又与她何干！他们之间本就有窃国之恨，她没有在此时对付他算计他已经做到仁至义尽。她现在做的也不过是按着命运的安排，做一个最后的送行之人。想到这里钱浦抬起头，望着一脸虚弱之态的帝王。人终有衰老的时候，即便是权倾天下的帝王！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挑起眉眼带着几分好奇打量着眼前的钱浦，昏暗的宫灯两人四目相对。此时她的眼底并无往日半分的柔弱恭顺，而是带着一丝冷色一丝怜悯望着他。
“我……”钱浦望着瞧见那莲花造型的宫灯不知在何时换成了昏暗的彩蝶灯，这是楦王给自己的讯号，那么还有一个时辰桓王的宫变就要开始。想到这里钱浦扬起一抹微笑道：“下官……在想……在想这世间或许真的不能背离的便是命运。即便他是一个怎样显赫的人……都无法违背上苍的安排。是人，便会老，会死……会离开，仅此而已。”
“好一句仅此而已！钱爱卿今日之言可谓是……”他愤怒的望着眼前的钱浦，手指颤抖的指着她的鼻子，盛怒之下却不能言语。
钱浦望着他这般失态，忽然起身退了一步直挺挺的站在他面前将手中的折子丢在地上，毫无惧意的道：“您怕么……下官便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身为一个帝王，您不该惧怕死亡。一个帝王，即便是死也要该有他的尊严与皇家之威这句话还记得么？您亲口对我说过的……在武德帝驾崩的时候，十四年前的事情您还记得吗？”
“你……”他忽然诧异的瞪着眼前羸弱的钱浦，她的面色憔悴并无半分血色可一双眼睛带着和他相似的阴冷与傲气，那张清秀的脸庞恍惚中在他脑海里和那个只有八岁大的孩子交叠在一起。十四年了……他不知为何望着眼前的孩子，呼的一下干涸了许久的眼眶由是涌出一丝温润。
“清乐……你还活着？”终于他上前扶住身旁的柱子，颤抖着不能自已的声音对着眼前冷色的钱浦带着几分惊恐问道。
“皇上……您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今天……被自己亲生儿子拉下皇位的滋味，马上您就会享受到了。而我活着亦是死了，早就已经不重要了不是么？今日我来给您送行，也不过是命运的安排罢了！”钱浦侧过脸望着他平静的道，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是给予她一半血缘的人！可是却也是让她明白世间险恶，让她就此失去一切的敌人！
“清乐……你要朕的命么？朕给你……看来上苍对朕不薄，原来我一直寻找的清乐一直都在我的身边……真好，见到你我便此生无憾了……”没有理会钱浦语气里的冷嘲热讽，没有理会她眼眸里深深的寒意与陌生。他伸出那颤抖的手，伸手拽住钱浦官袍的衣角脸上终于由惊愕转为欣喜，本是病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满足的笑意，像一个孩子得到珍贵的礼物般满是期待的望着她。
钱浦听到这番话，却忍不住轻声一笑道：“真的么……没有在您的射杀令里死去，您不该会很失望吗？既然此生无憾了，那么桓王殿下的命令皇上不会难为下官吧！”说话间钱浦伸手从怀中掏出常带在身上的红舌倒入掌心里。
她白净的手掌上一颗红色的药丸，是要他命的毒药！可是钱浦却从未想过会这么轻易的结束这一切的纷争！毒死皇上，再嫁祸桓王，就此她终于可以和这座巍峨的宫殿告别了。十四年前她离开这里，十四年后她来到这里却是为了结束亲生父亲的性命！够了……他们之间的种种终于在此刻终究，没有恨了，也没有亲情之绊！即便他害了自己，让自己失去一切，一死了之吧！
“清乐……”他抬起头望着眼前那同自己几分相似的眉眼，恍惚中又低唤道：“要是朕去了……你会原谅朕吗？当年……当年……”他伸手握住那钱浦白净的手掌带着几分恳求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期望再无半分往日君王的气势。
钱浦望着眼前衰弱的老人，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没有爱了……就没有恨了……皇上，臣不恨您。可是您欠我母亲一条性命，还清了……就再无纠葛了。”说完，钱浦拱手对大殿之上的帝王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就像她每次在朝会上那般，规规矩矩一脸恭顺。
他望着眼前的钱浦，恍惚中垂下两行泪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当年那个牵着自己的手走进这正殿的孩子……那个时候她的手那般娇小却因为长年练字起了薄茧，这些年他常常在梦中梦见她每一次都梦到她过得不好，可却从未想到自己失散多年的孩子居然就在自己身边。她成了自己的臣子，成了他手中一颗最好用的棋子……却不知这手会送自己走过生命的最后一程。
“朕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母亲……当年朕被权欲迷了心智才会做出那般禽兽不如之事，清乐你能原谅朕吗？”他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张着颤抖的嘴唇悲戚望着她道。
“休要提当年……因为您不配！”钱浦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隔了许多年的亲近，让钱浦本能的害怕。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幼小的孩子，以为谁能牵着她离开阴霾便是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她的躲避与疏离，像一把利剑割在他心上。那肖似的眼睛带着受伤的神情望着她，他即便是自己愧疚了十四年，即便她是他念了十四年的孩子。却终因这无法挽回的过错，成了她恨都不屑恨的人！
“是不是这一生走错了一步终究不能再回头……是不是在你心中不屑有我这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是不是我死了……才能抚平亏欠你的一切！”
“清乐……朕后悔过，可是……朕当年夺权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你九泉之下的母亲……这十四年间你可又知晓我的不易，我当年逼你下位只是为了不想让你成为殷家篡权的工具！我灭了殷家满门，是因为你母亲在殷家受了那么多年的苦应有的报应！可是世事难料……”
“隔了十四年，即便这句话你不信我也要告诉你。对于你朕从来都并未存过半分杀意，虎毒不食子……”一语中了，他老泪纵横的望着那冰冷的面庞拜拜手终是无力的扶在身旁的柱子上。
终于她心中那高墙在瞬间崩溃，她转过脸背对着那人道：“我无法恨你，因为您是我的亲生父亲，是给予我生命的那个人。血缘之亲，这是即便您做了如何可恨之事都无法改变的血的事实！我也无法原谅你，因为您是我的父亲……我的出生，让我一辈子蒙羞。而这羞辱却是您给我的，一辈子都无法磨灭的事实！我……”
钱浦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大殿的一角忽然窜出一个带着血痕的身影道：“皇上不好了……东门……东门忽然杀进来一批暗卫，只怕有人要闹变天了！”
她见那人朝着身后的皇上冲了过来，面对着这相似的景象钱浦不禁一愣。见那人影近了却忽然侧身挡在皇上身前道：“皇上小心！此时进来不是刺客便是歹人……桓王的兵变才刚刚开始，还没有实力能打到中宫来！”
果然见钱浦戳穿了马脚，从怀中拔出一把软剑便要刺到她身上……
第二卷 第三十九章嘉和三年秋。残杀
第三十九章嘉和三年秋。残杀
钱浦迎上那漆黑的眸子恍惚中不禁觉得熟悉，本能的她护住了自己的小腹。见那晃眼的软件朝自己刺来，钱浦不禁低呼道：“铭七住手！”
那刺客一愣，手中的软剑却收了力道在离钱浦身子半寸的地方晃着。
“果然是你！”她恍然中摇摇头对着铭七道：“你……不能杀他！”她从未想过铭七会在此时出现在皇宫中扮演刺客的角色，到底是谁派他来弑君。在钱浦心中一直拿铭七当自己人，铭七一直的林琰的人。那么背后指使铭七的到底桓王还是林琰……
想到林琰对自己做出辞官离京的承诺，此时铭七不管是谁指使那么林琰必是知情无疑。钱浦望着铭七，隐隐被欺骗之感涌上心来。莫非她疑心，而是这一切若有所指让她对林琰之前信誓旦旦的承诺……
“小……嫂子，你让开这是我们男人的事情。”那陌生的脸庞发出熟悉的声音，铭七望着眼前挡在皇帝面前的钱浦低声吼道。刚才他有心制造让钱浦受伤的假象保全她的声誉，可被钱浦拆穿了身份此时铭七便也不想在此时与她多做口舌。况且今日之事自然有意瞒着钱浦，到了撕破脸皮这一刻铭七不禁也有些尴尬。可危及时刻，铭七自然没有和一个妇人啰嗦的道理。
钱浦瞧着那软剑晃过眼前对着铭七道：“我也知道这人该死……可是你现在不能杀他，我有几句话还要问他。等我问完自然不管这一切如何？”
“小嫂子，别逼我……我这也是奉命行事！此乃危机时刻，我没空同你多讲！”铭七望着钱浦带着几分急迫劝慰道。
“你若在此时杀他，便从我尸首上跨过去！既然你认我……就请你尊重我一会。你若不认我，便直接提剑取命吧！”钱浦见铭七已然急迫，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拦在两人之前道。
铭七转脸望了身后尚且稳定的局势，终于无力的垂下握剑的手道：“好……谁让你是他的命，但是只给你一会子时间。完事之后，我们马上就离开！”
谁让你是他的命……听到铭七这句哀叹让钱浦心中一颤，此时却不知是何种滋味儿。终于钱浦用力的点点头，对铭七行礼道：“恩……谢了。”话毕钱浦抓住那明黄的衣袖，掀起珠帘进了内室。
钱浦望着那人呆滞的眼神，心中涌起一抹悲戚。她无法平复自己此时的情绪，即便眼前之人该死，在她心中早已死了千万次。可她却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身首异处！即便是那日在泾河溺水，她明明可以杀死他却依旧心软了。想到这里钱浦轻叹了一口气对着他唤道：“皇上……”
“清乐……送朕走吧！死在你手里……给朕最后一点尊严。一个帝王，即便是死也要有尊严的死去……”刚才在钱浦挡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对于他而言便已然知足。养虎为患，走到这般田地何尝不是他的报应！
钱浦伸手将红舌递到他面前，见他的手一点点接近自己掌中的毒药。钱浦缓缓闭上眼睛，她此时想救他……可救不了他！她能做的不过是让他有尊严的离开。
忽然间钱浦睁开眼睛望着眼前之人，一把夺过那红色的药丸道：“交出紫蛟……下官保您一命！”
“清乐……”他本是苍白无力的脸庞，恍惚中带着几分惊愕望着她。抬头望着隔着两层珠帘的铭七，摇摇头道：“只是朕的命……好孩子，谢谢你了……”
钱浦却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引到一处佛像前，轻声凑到他耳边道：“扭动这里就能逃走……皇上，这是下官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清乐……”他摇摇头望着她转身朝着铭七走去。
到了此时，钱浦本能的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一手扭动那花瓶。一把将他推了进去……钱浦望着那阴暗的走廊终于忍不住低声呜咽道：“走吧……走吧，就当我送您最后一程了……”她再一合上那暗道，转眼便见铭七冲了进来。
“皇上呢！”铭七望着空荡的大殿只剩下钱浦一人此时知道中了计不禁对着她低吼道。
“铭七……我把紫蛟给你，你放他一命。我想你的主人也不会因此为难你可好？”钱浦挡在那佛像前对着铭七道。
“小嫂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妇人之仁会坏了大事！一山不容二虎，天下不容二君！皇上若是不死……即便你不跟我们一条心，可也不该在此危机之时坏了大事啊！”铭七痛心疾首的望着眼前憔悴的钱浦。
“……”钱浦只是倔强的望着眼前怒火攻心的铭七，两人僵持之间铭七终于忍不住低吼道：“你让开……我不会再信你半分了！”说话间铭七伸手抓住钱浦的胳膊将她推向了一边。
“不……不要，求求你放过他！”钱浦无力拽着铭七的手臂道：“只要拿到紫蛟谁都能君临天下，你就不能放过一位老人的性命吗？他已经病入膏肓又到了暮年……”
铭七望着一脸倔强的钱浦终于无力的怒斥道：“病入膏肓……到了暮年！你可知皇上一直在暗中挑唆两王之争，而放出这些假消息便是皇上自己！今日之局，若不斩草除根到时候只会死更多人！皇上对权欲已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什么！”钱浦不禁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铭七诧异的惊呼道。铭七伸手按住花瓶道：“暗道的开关可是这里？”
钱浦一把抓住铭七的胳膊道：“你若要杀他，就先杀了我……我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在今夜我断然不能看着他实在我面前……”
“你……”铭七推开钱浦，用剑指在她心口道：“小嫂子……别逼我……我们都有不得不守护的人！皇上若是不死，今夜之后死的便是我们这些人的亲故。已经被逼上绝路的恶徒，此时断然没有回头的时候。我既然冒死在此时弑君，不成仁便成义！”
“铭七……”钱浦抬头望着绝然的铭七，也知晓今夜之局已然无力挽回。此时她自然也明白铭七挣扎，心中亦是内疚与亏欠。
正在钱浦心中挣扎之时，忽然大殿传来火光外面已然有人惊呼道：“谋反了……快来人啊！快来人保护皇上！”
铭七和钱浦一愣，他抛下软剑一把拽住钱浦一把将她带到了房梁上。钱浦此时也明白，不管来者是谁的人两人出现在此处必是凶多吉少。
面对铭七此时的相救，钱浦心中涌出感激之情对他低声道：“对……对不起……是我坏了你们的大事……”
铭七见状却捂着了钱浦的嘴巴小心翼翼的观望着大殿之中的混乱，这群人依旧没有护驾的意思既是皇上失踪了他们也只是匆忙之中派出一个人回话。其他人都留下来乱翻，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两人观察了半晌，钱浦对铭七示意道：“紫蛟……”
铭七点点头，却用手比划着等待。钱浦明白自己已经坏了铭七的大事，只要能放过那人一命那么即使这天下的主人是谁与她也早无关联。若是桓王能事成，或许比楦王成事更让钱浦乐观。好歹，林琰和铭七都是桓王的人。不管林琰之前对自己的那番保证是真是假，在所有的真相都还未揭晓之前她都愿意信任他。至于铭七刚才那番话，钱浦已然没有辨别的能力，也无心去思虑那些。
忽然钱浦心中隐隐觉得不妥，抬眼望着一脸平静的铭七。现在这个时辰还不足以让桓王的人攻进来，那么这群人到底是谁的……楦王告诉自己有内应，却未必真有这么庞大的内应。楦王的势力在军中而并非宫中，那么这些人是……
“殿下……”忽然一个穿着橘黄色袍子的少年走近两人的视线，待到他走入中心对身旁的人道：“父皇呢！本殿下要活着见人死着见尸！最后一个见到父皇的人谁？”
“回殿下，是钱大人……可奴才守着正门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出入。”陈公公望着脸色渐变的元子殿下小心翼翼的保证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钱浦不禁一愣，居然是元子殿下。想到这里她吃惊的望着同是诧异的铭七，这一夜太混乱了。可这一切却只是混乱的开始……
“殿下！寻到紫蛟了！”不知何人一声惊呼打断了死寂的沉默，让藏在梁上的铭七和钱浦一愣。见一个侍卫捧着一方盒子走近两人的视线中，铭七本是平静的面色顿时显现出几分激动好似猎人看到了猎物。
铭七望了一眼钱浦指着她的袍子比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