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丢进了湖里,那可是寒冬腊月眼见那女子沉入湖里眉眼都不眨一下,她又怎能指望他一丝怜惜,不由面如土色的跪地求饶:“殿下恕罪,臣女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冒犯了殿下还望殿下饶恕臣女这一回……”
东亭翎朝叶挽思看去,只见她静立一侧似是对着壁上的名师画作兀自出神,双眸微闪:真是有趣的女子。抬眸懒懒的看向那磕头求饶的展灵儿,冷傲的开口:“你惹怒了本皇子的贵客,若是你能让她随本皇子进雅间一聚,本皇子便饶了你,若是不然……”
听着那暗含威胁的语气,展灵儿反射性的便看向叶挽思,却见她神色淡淡摆明一幅看好戏的模样心头快要呕出一口血来,本是要狠狠刁难一番的,现在一转身反倒要跟她赔礼道歉,这让心性高傲的她如何忍受?但东亭翎威严的眼神让她有如芒刺在背,咬了咬牙便朝叶挽思走去,扯起一抹僵硬的笑意道:“这位小姐,方才是我唐突了,还望小姐海涵。”
第四十六章 磕头斟茶
东亭翎颇为兴味的道:“如何,现在可消气了?”
叶挽思眉眼不动,看着面前近乎扭曲的面容心中冷嘲,人都是捧高踩低之辈,任是你平日作威作福百般嚣张又如何,遇到权高一等的不也是一样卑躬屈膝,这种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想起方才的咄咄逼人,眸中划过深沉的冷意,面上却是淡淡的踌躇之色。“这位小姐可是真的愿意与我握手言和?方才你还要我端茶磕头致歉呢……”
展灵儿闻言眉心一跳,朝叶挽思恶狠狠的道:“你个野丫头可别得寸进尺,好好的向我道谢便罢,若是不然你别想活着出凤京!”她自小便是伯昌候的掌上明珠,府中长辈连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她一句,今天她肯低声下气完全是摄于东亭翎的威严,叶挽思识相便罢,若是她不识好歹依旧要与她争执到底她定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她这厢对着叶挽思暗暗威胁,那厢的东亭翎却是面色冷傲,慵懒开口:“那便磕头斟茶道歉吧……”
那便磕头斟茶道歉吧!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在展灵儿脑中乍响开来,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去,只见东亭翎俊朗不凡面容一派不容置疑的神色,粉润的小脸不由瞬间煞白,这怎么可能!她是堂堂伯昌候嫡女,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子娇女,要她对叶挽思磕头斟茶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灵玉看着那惊惧不已的小脸只觉大快人心,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皱了皱小鼻子冷哼一声,你也有今天!
展怜儿眼眶通红,朝着东亭翎使劲的摇着头,发髻上的南海明珠嵌宝石簪垂下的璎珞摇曵生姿,匍匐在东亭翎脚下却不敢用手碰那袍角,面色一片凄楚的道:“七殿下,我堂堂伯昌候之女怎能向一介平民下跪,这传出去将我父亲脸面至于何地啊?求殿下网开一面饶恕灵儿一回吧……”她虽跋扈却不至于蠢笨如猪,她知道以东亭翎对女子不屑一顾的性情定不会理她的求情,但是提到自己的父亲却不一样了,伯昌候可是天子重臣,东亭翎再怎么不屑也要看在她父亲面上格外开恩吧。
然而她却想错了,东亭翎是什么人,东昌皇后只有她一个儿子从小对他溺爱非常不在话下,皇帝也从未对他冷声过一句,从小众星捧月般生活成就了他如今放荡不拘的性子,他看对眼的自然是百般迁就,看不顺眼的即便是天皇老子求情也没用!
冰冷的眼神睨了展灵儿一眼,属于龙子皇孙的威严气势顿时展露无疑。斜飞入鬓的桃花眸微微眯起,薄唇吐出傲气张扬的嗓音:“不过一介伯昌候,本皇子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他便不能活……”
那眸中的冷光看得展灵儿自脚底往上涌起一股寒气,心下悲凉,泪珠滚滚落下,蹒跚着步伐缓缓走到叶挽思面前,那只有几步之遥的距离她却想永远也不要到尽头。
叶挽思看着那媲美龟速的步履,吩咐灵珊取来紫檀雕花木凳,秀眉微挑的等着对方的磕头道歉。展灵儿看着那眉目清浅,一身流云锦缎流光溢彩的叶挽思薄唇快要咬出血来,恨恨的盯着那眉目如画的小脸,眸中满溢着阴狠之色。
灵珊看着那阴冷的脸色眉头就是一跳,刚才那声势夺人嘲讽还响在耳畔,斟了一杯滚烫的热茶故意端到她面前。恬静的面孔落字有声:“谨遵殿下旨意,这位小姐可以开始给我家小姐磕头道歉了。”
清脆的‘啪’一声响起,展灵儿纤细修长的艳红指甲紧攥得断裂,娇嫩的手心顿时流淌出淡淡的血色,然而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只瞪大着怨毒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叶挽思,那眸中的愤恨看得人通体生寒,而叶挽思却只是轻轻的眨了眨眼,羽扇般的睫毛在白玉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唇角的笑意似嘲非嘲,双眸幽幽的看着她。
背后似有若无的眼神让展灵儿背后汗湿了一片,杏眸往身旁环绕的众千金小姐看去,接到那冰冷目光的众人皆是悄悄的退后了一步,展灵儿看着这一幕冷嗤一笑,取过托盘中的茶盏,那滚烫的温度让她想高声尖声,然而她不敢!东亭翎是堂堂皇子之尊,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不从,为今之计只能忍!忍得她浑身颤抖!忍得她快要发狂!隐忍的热泪的死死的憋在眼眶中,涨红的脸颊配上那怨毒的神色简直有如厉鬼般骇人。
东亭翎看着站在叶挽思面前双腿打颤的展灵儿,眉间划过淡淡的不耐之色。“怎么,还要本皇子请你不成。”
展灵儿听着那悠扬磁性的嗓音,平日里宛如天籁的声音此时却仿佛夺命铃音般让她惊颤,双膝一软便直直的跪下。
叶宁馨双目圆瞪,锦帕虚掩下的面容是不加掩饰的惊骇,似是想起此番举动太过不雅忙匆匆的换上一幅优雅的面容,然而微微闪烁的眼睫却透出了她的心头翻覆的不安。没想到展灵儿真的给那不知从哪儿来的野丫头下跪了,她是何等骄傲狂妄的人居然被逼得下跪斟茶,想起刚才落井下石的话不由急忙向东亭翎看去,见他的目光不在此处心中悄悄的呼出一口气,她从未有这一刻般希望自己能再平凡一点,最好平凡到东亭翎不想看她一眼,她可不想被处罚,更不想给那野丫头下跪,真要像展灵儿那样低声下气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双膝接触到平地的感觉让展灵儿感觉无比羞耻,仿佛脱光了衣裳奔走在大街上任人观赏一般,哆哆嗦嗦的端起发烫的茶盏,被咬得泛出血丝的红唇轻声开口。
“请……喝茶……”
灵玉听着那细若蚊蝇的声音也学着叶挽思那样柳眉一挑,冷哼出声:“你这是没吃饭啊?声音这么小是说给你自己听么?”
展灵儿眼中的怨毒快要凝结成利箭射向灵玉,压下心头翻滚的不甘咬牙切齿道:
“请—喝—茶——!”
叶挽思看着那满含不甘之色的展灵儿,接过滚烫的茶盏放在茶几上托盘上,朝灵珊淡淡一笑。“小姐快快请起吧,刚才不过一番玩笑话罢了,谁知你竟这般的有诚意实在是叫我受宠若惊。”
就着灵珊虚扶的手站起来的展灵儿听着耳畔婉转低吟的嗓音垂头不语,不是她不敢说,而是怕她一开口便再也忍不住心头火焚般的屈辱,只能攥紧拳头死死的咬着牙默不作声。
东亭翎浓眉一挑,多情的桃花眼看着笑意吟吟的叶挽思若有所思,叶挽思对上那探寻的目光大方一笑,任由对方打量,躬身一礼。“殿下不是要雅间一聚么,请。”说着便迈动轻盈的步伐率先的走向掌柜早已准备好的雅间,东亭翎灿声一笑,随即跟上。
那相携离去的背影一灿若骄阳一清冷似冰却仿佛有着常人无法触摸的默契,燕梓婳静静的看着,娴静的眉眼雾气氤氲,身旁冷眼旁观的燕云赋悄声开口。“殿下最不喜干涉她决定的女子,你心中最是清楚的,今日实在是失了分寸。”燕梓婳贝齿一咬,她何尝不知,只是她实在是没能忍住……
燕云赋看着那绝美柔弱的妹妹轻声一叹。
叶宁馨看着满堂众人,心有戚戚的走向垂头沉默的展灵儿,如往常一样牵起她的手,歉声道:“灵儿妹妹……方才的情势你也看到了,若是贸然求情惹怒了七殿下我定也是讨不了好的,如今事情过去了,这堂内都是相识的众姐妹,定不会将今日之事传出去的,你大可放心,莫要恼姐姐了可好……”
展灵儿一向心狠手辣,今日这么丢脸的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会遭受她的疯狂报复,众人心中了然。一群莺莺燕燕听着叶宁馨暗含威胁的话纷纷点头如捣蒜,一幅信誓旦旦的表情。
叶宁馨威严的眼神环顾四周微微一笑,略施粉黛的精致小脸明媚娇艳,回头却被展灵儿突然的抬眸吓了一大跳,那阴鸷的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怵,面色讪讪的开口:“灵儿……这是怎么了?”
展灵儿抬眸,将身边作壁上观的每张千娇百媚的脸庞记在心底,今天这些人竟然冷眼旁观看她笑话,日后她定要她们百倍偿还!特别是那远去的白色身影,有朝一日落在她手中她定要扒了她的皮喝了她的血方能一血今日的屈辱,恨恨的瞪了一眼面前的叶宁馨甩袖而去。
叶宁馨被那力道甩得往后退了几步,身后的丫鬟勉力一扶才堪堪稳住身形,盯着那步履匆忙的背影暗暗沉思,看来要想办法补救才行。
第四十七章 气极败坏
烟香袅袅,帷幔轻飘,薄雾缭绕,叶挽思素手纤纤在剔透的白瓷茶盏上轻点摇晃,白玉光晕交错间浓郁的茶香自杯中蔓延出来,东亭翎不禁轻吸一口气,明明就是平日饮惯的茶,而如今经过面前女子那双青葱玉手的摆弄之后顿时茶香悠扬,凝神细看那皓腕婉转的动作,他自诩见多识广却从未看过如此芬芳又美丽的茶艺演示,这已经不能单单称为烹茶了,那光晕浮动的指节简直就是一出精美绝伦的艺术表演。
将东亭翎流露出的讶异之色收在眼里,叶挽思依旧眉眼不动。这烹茶的技艺是前世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彼时的这可是众名门千金必修的功课,她就是这个中翘楚,如今在这东昌不说有没有这技艺,即便是有,她这独家的烹茶之法也是天下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东亭翎接过那清澈的茶盏,轻轻的品了一口,只觉入口芳香四溢,味甘浓厚,唇齿留香,眯了眯潋滟的桃花眼,赞叹之声便脱口而出:“香味清润,芬芳高扬,这茶当真是回味无穷,只是这技法从未见过,难道是你自创的?”
叶挽思亦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对东亭翎的疑问不打算多做解释,眉目清冷的道:“能让七殿下称赞一声,是小女子的荣幸。”
东亭翎挑眉,面上没有丝毫皇子该有的沉稳内敛,听着叶挽思话中的敷衍,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而且还是来自让他最不屑一顾的女人的敷衍,而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以往的气愤和不耐,反而有一股淡淡的亲切之意,真是怪哉。
“哼,如果真的这般敬重本皇子又为何把本皇子当枪使,真要治你的罪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殿下错了,咱们这叫互不相欠,我不也帮你甩掉了紧追不舍的美人么……”
“那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得本皇子青眼,一般人求都求不来这机会。”东亭翎冷哼出声,桀骜不驯的脸庞盈满冷傲之色,给叶挽思一个那是你应该做的眼神,便仰躺在身后的横陈的锦塌之上,一幅鼻孔朝天的模样。
“都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不成想殿下居然也是那等清正之人,倒让小女子刮目相看。”叶挽思垂眸看着手中白润如美玉的白瓷茶盏,嘴边婉转的语气化成一句轻渺的叹息。
当今天下哪一个男的不是妻妾成群,左拥右抱,其中皇室中人必是首当其冲,而东亭翎避之不及的举动说得好听点就是奇葩,说得难听了就是故作斯文,虚伪!
没想到叶挽思语调一转竟调侃到他身上来了,细长的眸子幽深不明,这女人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勇气可佳直言进谏,冷哼一声,只怕都不是,这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展灵儿出了名的心胸狭窄,她的亲姑姑可是我那老头子的宠妃,你今日的羞辱定会遭来她的疯狂报复,如今你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来调侃本皇子,真是不怕死。”
东亭翎眼含嘲讽,展灵儿的后台虽不强硬,父亲也只是个二等侯爵,但她最大的倚仗就是宫中的亲姑姑云妃,以叶挽思这种初来乍到的大家闺秀若是没有强硬的后台迟早要被她收拾得灰溜溜卷铺盖回家去,不,说不定连小命也得交待在这儿。
“若是畏惧权势便要忍气吞声卑躬屈膝的,我宁愿覆了这权势,只为恣意而活!”
叶挽思神色清冷却眉目灼灼,那眸中闪烁的坚定让东亭翎有些恍惚,随即唇角勾起一抹类似自嘲的笑意,骨节分明的大手在白瓷茶盏的杯沿轻轻磨挲,眉目低垂,冷冷出声:“你倒是通透,可往往有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叶挽思冷嗤出声,眼角的冰冷若隐若现:“是不是就不劳殿下来定论了,殿下生来便金樽玉贵但愿不会体验那命比纸薄的感觉才好。”
古来皇子夺嫡便是每朝每代必要上演的戏码,脚下踩着万千枯骨鲜血只为至高无上的那把椅子,东亭翎为当今皇后所出,是正统的嫡子,然而皇帝却有一个颇为贤德的长子,立嫡立长由来纷争不断,最后鹿死谁手可就各凭本事了。
叶挽思这么明显的影射他又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潋滟的桃花眼登时便涌上两簇跳跃的火花,他本无意那皇位,却因为这嫡子的身份受众兄弟排挤暗算,当中的酸楚只有他自己明了,如今又一次的被人揭了伤疤一时不由愤恨不已。
起身将身后的贵妃榻狠狠一踹,锦榻承受不住那勇猛的力道砰的一声顿时四分五裂,碎木飞扬。硕长身躯上的红袍翻飞,锦缎上繁复的章纹晃起优美的弧度,东亭翎俊脸寒霜,周身喷涌的怒气翻涌似化成实质般的热浪朝叶挽思汹涌而去。
菱角分明的脸上本该有一双凌厉的眸子却长着一双细长含情的桃花眼,那一分的柔和平日倒是微微化去了五官的冷硬,然而此时那眸中怒气翻涌,细长的眸子深邃漆黑,属于皇家的气势顿时表露无遗,眼神凌厉颇为骇人。
龙子发怒必是要翻江倒海,即便不是死伤无数这蓬勃的怒气寻常人只怕不吓晕过去也要颤颤发抖,而叶挽思只是眨了眨眼,面上闪过微微的讶异之色,镇定自若。
东亭翎脾性本就颇为暴躁,了解他秉性的人皆是有多远离得多远,平日里一幅桀骜不驯的模样倒是不显,此时怒气一上来就如那沉寂的火山喷涌,本以为可以吓退那大言不惭的女人,然而料想中的瑟瑟发抖没有出现,那神情显而易见的津津有味让他怒火攻心。
五官分明的脸顿时狰狞万分,厉吼出声:“你这女人是吃木头长大的么?本皇子发这么大的火你不该害怕么?!”
正在叶挽思听着粗声的咆哮微微蹙眉要开口的时候,雅室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身青衣华袍,面容隽雅的中年男人略显焦急的神色出现在二人眼前。
因为叶挽思的吩咐而静守在房外的灵珊灵玉倏地听闻屋内一声巨响,紧随着男人的咆哮传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身旁忽地闪过青色的影子,紧随而入的时候就看到这满地的碎木狼藉,看着那怒气未消的面容惊惧不已,纷纷朝叶挽思看去,满含担忧道:“小姐,你没事吧?”
叶挽思对着二人淡淡颔首,双眸看向来人时却是划过一丝欣喜。
严绍听到小二的通传便匆忙的赶来了,还在楼梯口便听到这巨大的动静,掌柜的一番话让他心中不安,不顾礼仪的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场景,屋中闲适的叶挽思不见一丝的狼狈让他微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