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少年一听,仍倚在那,狡黠一笑:“我倒是知道非礼勿视,只是我原是来看花的,一不小心就看到你们。”
朱锦哼了一声道:“你既然看到有女儿家在这,就该早早避开才是,却靠在那做什么!”
那少年直起身来道:“本来我也想要走的,只是你们三个摘花情形甚是有趣,尤其那位姑娘,实在是生得好看,我便一时看呆了忘记走了。”
朱锦啐道:“看你长得倒不错,却原来是个色鬼!”
那少年缓缓走过来道:“你说错了,我可不是色鬼。我这么大从未近过女色。”
朱锦看到他走来,一把把袁宁推到身后,挺胸昂首道:“你过来做什么,你别过来,还说自己没近过女色,一看你这样子就是……”
那少年走到近前,微笑地看着朱锦道:“就是什么?好泼辣的丫头。”
朱锦原本想说他好色之类的话,只是自己从未与男人如此说话过,一时词穷语塞。
那少年对朱锦一笑,又定睛瞧了一瞧袁宁,叹了一口气。袁宁见他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眼角微挑,风流不羁,正瞧着自己,忙把头扭过一边去。
那少年叹道:“你们想要哪几朵?我替你们摘了。”
墨砚只瞧着袁宁不语,朱锦哼了一声扭头不理那少年,园内一时静寂下来,袁宁颦眉指道:“就要那枝上那几朵吧。”
那少年依她所指,飞身一跃,利落潇洒地把那一小枝整枝折了下来,递过来道:“其实姑娘人比花娇,若想赏花,自己对镜,远胜这花何止十倍百倍呢。我要是有姑娘在侧,便只日日对着姑娘就是……”
一语未完,只见袁宁转身就走。
“哎,你,你怎么走啦?”那少年在后面叫道,袁宁却头也未回,少年又叫道:“你叫什么名字?”
“哼,说你是色鬼吧。”朱锦瞪他一眼,抬步也走,走了两步却又回来一把抓过花枝,快步走去不回。
“唉……”那少年长叹一声,待要走,又看见撒在地上的花,笑笑弯身捡起一朵,嗅着离去。
他拈花步态悠闲地走出园去,迎面走来两个劲装男子,看见他便垂手站立一边,他走过二人身去,又停下身来回头问道:“刚才走过去的三个女子你们看到没?”一个忙答道:“见了。”他点点头道:“去打听打听。”
袁宁因嫌那少年出言放浪不羁,心里嫌恶,恼怒而归。回到房里,坐在椅上一声不发。
朱锦见状笑道:“小姐生气啦?”
袁宁看她手里拿着那支白玉兰正在摆弄插瓶,不由道:“还不快扔了。”
朱锦却依旧调整花枝:“好好的花呢,我舍不得扔了。其实那人倒也有趣。”
“有趣什么,言语轻薄,冒冒失失。”袁宁轻哼一声,扭头。
“他说的也是实话呢,小姐长得确实好看,估计是初见小姐傻了。”朱锦摆完花枝,走过来对嘻嘻一笑。
忽听一旁的墨砚道:“不过那人长得倒挺好看。”
“哎呀,墨砚看上人家啦,这可怎么办?要不我去给你打听打听,让小姐把你嫁过去?”朱锦听了墨砚的话,笑弯了腰。
“你胡说什么,只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扯出这么多闲话来。”墨砚听了,作势就过来捶打朱锦。
袁宁不由也笑了,忽又心思辗转,原来今日是她头一次这样直接的见陌生男子,想起那少年形状,不由勾起皇帝是如何一个人的心思来,便悠悠一叹:“也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样。”
朱锦闻言一拍手道:“这下好了,墨砚一句话倒把小姐的相思病也勾起来了。我说甭管皇上怎么样了,记得吴大娘说的吗?”
说完学吴大娘形态语气道:“我看了都傻眼,皇上他看了,能不傻眼吗?”
模仿得惟妙惟肖,顿时袁宁、墨砚都笑了起来。
朱锦自己也笑了,笑完又道:“我看这驿馆里没什么好玩的,不如我们出去玩玩才好。”
墨砚忙道:“别胡说,这要让人知道还了得。”
朱锦撇嘴道:“就你胆小,我只说说你都怕了。我只偷偷的扮作男人,让小姐扮作我媳妇儿出去,别人也未必发现的了。”
袁宁道:“你去哪里弄男人衣服?”
朱锦道:“我买去就是了,顺便看看这泽州有什么好衣裳。”
墨砚道:“你要是让人看见我们有男人衣裳,可就罪过大了。”
朱锦道:“我只穿了就不要了,还能一直带着不成。要不我给你也买套,你要不要小厮的衣服?”
墨砚啐道:“我才不要,小姐要真和你去,我就在这看屋子,有了事我也好阻挡一下。要全没了人,到时候出了事可不好办呢。”
朱锦叹道:“你真是贤惠。”
墨砚道:“我是不敢出去的。”
朱锦便问袁宁:“小姐你可去?”
袁宁想了想道:“你买了衣服再说吧。”
朱锦便兴高采烈的去了,快到午时果然拎着一包东西回来。墨砚见她回来过去迎她:“可紧张死了,去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你是不是丢了。”
朱锦笑嘻嘻掏出衣服道:“我只不过要找两套合身的,所以慢了点,还给小姐买了顶软笠遮纱帽来。”说着就穿戴起那些衣服来,穿上后倒像个富贵俊俏的少年公子,她就在那走来走去兴奋地问道:“怎么样,我英俊不?”
“美死你了!就是仔细看起来嫌身形单薄了些,这脸也白净秀气了些,倒像是个——小白脸!”墨砚上上下下打量她笑道。
“哼,你这是嫉妒。”朱锦眼珠子一转,又得意洋洋地回敬她道:“比你看上的那花园公子俊吧?哈哈。”
“你嘴里就是说不出好话来,我哪看上他了。懒怠理你,你赶紧收拾了,我让人传饭来。”墨砚睨了她一眼道。
一时饭来,三人吃完了饭。朱锦便问:“咱们要不要出去?”
袁宁想了想,说:“算了,还是了不去,去了趟后园还……不如你跟我们讲讲今日出去的见闻好了。”
墨砚点头道:“是呀,我觉得今日黄历一定写着不宜出行,还是你说说吧,我也好听听。”
朱锦啐她道:“呸,还诌黄历。”说的墨砚掩口而笑。
朱锦叹道:“唉,好吧,那我就当回说书先生。”说着一清喉咙,正襟危坐道:“墨砚,快给本先生上茶来,待我今日跟你们说一出——上街买衣记。”
泽州见闻心生阴霾
等到第二日,袁宁三人又去这驿站楼上窗户边看看外面风景。朱锦便说:“这小窗户看着有什么乐趣,你们要是喜欢,不如像我说的出去岂不是更好?”袁宁听了叹了口气:“我何尝不想去呢,只是如今不比在海宁了。”一语未了,突见那外面街道上哗啦啦的一大群人往一个方向跑去,却是听不清嚷嚷什么。
“那些人都是做什么呢?”墨砚问道。
“不知道呢,像是出了什么事。”朱锦皱眉道。
袁宁心中好奇,想着还是出去看看好了,便说:“走,咱们出去。”
说完三人回房,朱锦穿上男人衣裳鞋帽,袁宁穿了朱锦买来的衣裳,又戴了那笠帽,遮了面貌。墨砚仍说自己要留在屋内看守,又叫她二人小心谨慎早点回来。她俩应了,墨砚便去支开随行的人,让她俩偷偷溜了出去。
外面驿站门守也只当是里面哪家的公子带了女眷出去,并未起疑,两人便上了街,往那人群跑去的方向走。
走过几条街道,只见前方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再看不见前面。朱锦掂起脚来瞧,却见这群人前面依稀是些官兵打扮人的模样,便回头低低告诉了袁宁。
袁宁瞧见路旁不远处,正好有个卖干果的老汉,便拉拉朱锦。朱锦会意,便跟袁宁过去随意挑了几样干果,待那老汉秤了付完钱,就问道:“大爷,那边怎么那么多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老汉看了她一眼,道:“听口音你是外地人吧?闲事莫管啊,何况你还带着个小媳妇呢。”
朱锦道:“我只是好奇问问啊,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还不能说吗?”
那老汉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摇头道:“那边有官兵呢。你们外地的不知道,我们这一位州府老爷看中了那边那条街,要买下,只因为银子给的太少,那街上很少有人肯,今天这老爷弄了好些人来,勒令那街上的人家搬走呢,刚才那街上住户的人得了消息,都跑回去帮衬,闹得不可开交。这会子官府来人把那边都围起来了,谁也进不去,真是可怜呐,弄不好出人命啊。”
朱锦道:“那官府不是来人管了吗?”
老汉冷哼一声道:“这位老爷据说跟当今崔太尉有什么关系,厉害着呢,哪里有人敢管。别瞧官府来了人,全是做架势,当摆设的。这种事如今也见得多了,别说我们这,原已算不得稀奇了,我们前面蒲州不也正在灾民闹事么?”
朱锦奇道:“灾民闹事?我们只听说过前面道路被水毁了,如今还不能通行。”
那老汉轻哂一声道:“你们从南边来的吧?北边蒲州前段时间涝了,朝廷说要赈灾,结果每日发的那点米面,还不够百十个人煮粥吃的。官府倒说粮米不够,不足的发粮钱贴补,可结果发的却是恶钱,而另一边却有人高价出卖米面菜蔬,老百姓遭了涝灾哪里还能有多少钱换吃的?就是拿那钱到咱们这边来,恶钱又能买些什么,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听说前两日那边的饥民饿不过了,就有人抢粮。如今因为那边乱得很,官府正封锁了道路抓人呢,所以才不让两边来往。如今这世道,你们这些福贵公子哥哪里知道底里的艰辛。”
袁宁听他这样说,不由道:“那上面不是还有皇上管着吗?”
老汉道:“皇上?我们小老百姓可不知道皇上究竟怎样,我们只知道崔太尉的孙女儿还给皇上做贵妃呢,人们都说当今最受宠爱的就是这崔贵妃。”
听得袁宁怏怏的,拉了朱锦回来。回到驿内,墨砚自来接应,等回了房,墨砚接过袁宁的软笠,却见她俩都是一副面带郁色,兴致颇低的样子,便问:“你们是怎么了?照理说出去玩回来应该高兴呀,我在这担心你们,脸上不好看是正常,怎么你们玩了一趟回来反倒比我脸色还难看?”
朱锦边换衣服边道:“别提了,真晦气!”
墨砚替她俩收拾衣服道:“遇上什么事了?”
袁宁闷闷不乐地把刚才街上老汉的话一一说给她听,说完三人都沉默不语。半晌,墨砚道:“我只当天下跟我们海宁一样呢,原来还有这样的事。”
朱锦道:“我只在书上戏里见过这种事,原来却不是各个官爷都和我们家老爷一样的。”
袁宁道:“父亲是靠军功出身,自然是体量过百姓疾苦。”垂下眼又惆怅道,“你们说皇上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
朱锦、墨砚心想自家小姐虽说是进宫,但这却也和嫁人无异,心里便衍生了几分低落迷惘,墨砚道:“也许是皇上年纪还轻,如今还压不住太尉。”
袁宁道:“那先帝时却不曾听过太尉这样的事,如今民间有什么‘风摧槿花’的戏语,我原也听过一点半点的。”
朱锦宽慰道:“皇上登基时还小,以前凡事都要靠太尉辅助,恐怕因这个才弄成现在的情形,可如今皇上年岁渐渐大了,以后自然会好的,小姐不必太忧心。”
袁宁摇头道:“我早听说皇上很宠爱这位崔贵妃,据说这位贵妃长得很艳丽。如今这外面的百姓的口气,也是皇上宠爱贵妃的意思。”
墨砚道:“这个小姐不用担心,她再漂亮,我想也没有小姐美。”
袁宁道:“我难道是要他喜欢我美吗?如果他只是一见我美便丢了别人,这不就是薄情寡义么?”低了头又道,“我如今倒是能揣摩上娘说的话的意思了,他什么人都喜欢,我不快活。他若为我忘了别人,我也不快活。”
朱锦、墨砚听她这么说,却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劝了,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过了几日,有小吏来报车马可行,一行人便起身继续北上。路遇蒲州之时,她三人冷眼偷瞧外面,果有一番森严冷清的迹象,那老汉说的却是不假。
经过这一事,袁宁三人兴致低了许多,尤其袁宁的思绪更是缥缈起伏,她对自己那位至高无上夫君的印象渐生了一块阴霾。就这样,一行人终于在春暖花开的三月末到达京城。
闻听喜讯未查凶险
到了宫城外,下车换轿,有内侍来引,不从正门奉天门走,绕道东北边的建福门进去。袁宁坐在轿内又不好掀帘观望,只觉得四周安静,只有抬轿内侍疾快轻便的脚步声,默默算着已拐了第四个弯,轿子停降下来,有侍女打起帘子,扶袁宁下轿。朱锦、墨砚二人已先出轿,只在袁宁轿外等候。
一名四十多岁的宦官领着几个内侍和使女给袁宁请安,口里说着:“小的雍宁宫执事康元寿奉太后令给袁宝林请安,请宝林入芬芳轩。”
袁宁抬手示意免礼,只见两边望不见底的朱红夹墙,一座朱漆大门上挂一黑漆匾额,上面“芬芳轩”三个翠绿大字。举步进去,只见满院梨花,琼葩堆雪,压枝欲低,素洁淡雅的花朵又隐隐浸染叶的绿意,越觉洁白无瑕,独占风流,一阵春风吹来,菲菲如雪,盈落台阶,花飞入衣,甜香满怀。袁宁踏在那满是落花的地上,只见那花瓣簇簇地一瓣一瓣落在她发上、衣上,构成一幅美丽的图画,康元寿看得讷讷地一时忘了要说的话来。
袁宁信步沿着中廊走去,走上台阶只见游廊相接,正中一间居大应是正室,东西两边各有小室一间,廊前蔷薇、木香花顺着一列狭长花架爬满屋檐,花期尚未到,绿叶之间只黄、红、白、粉、紫略略缀着几朵。
康元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道:“太后说先委屈宝林在此暂住,以后自有一宫主予让宝林,到时候再请移居主殿。
袁宁笑着说:“这里已经很好,我很喜欢。”
康元寿笑着应道:“此处虽小,但是地气温暖,一年四季花比别处要早开些,芳香扑鼻最是宜人,所以叫‘芬芳轩’,是太后亲选给宝林的。这梨花如今刚放,过段时间又有满架蔷薇、木香却最是灿烂好闻,那两边廊下缸内有桂树、腊梅。”
袁宁道:“烦恼公公替我多谢太后。”
康元寿道:“太后说宝林一路风尘辛苦,先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引宝林觐见。”
袁宁点头答应了。康元寿领着袁宁熟悉了住所,便告辞要走,临走留下几个内侍和侍女,又严声吩咐好生伺候,这才回去复旨。
过了两日康元寿果然来引袁宁去雍宁宫见太后。雍宁宫庭院开阔,多植松柏、冬青、梧桐、芭蕉等绿树,此时天色尚早,阳光清亮明朗,照在宽阔的院落里,显得更加庄重安静,正殿前一颗高大的垂丝海棠开得嫣红。
袁宁进殿去,只见朝南紫檀榻上靠坐着一个身着赭色如意团寿纹袍的妇人,拿着一卷书正在看,心知是太后,忙跪下行礼请安。
沈太后闻身丢下书伸手笑道:“起来吧,快过来让我看看。”
侍女扶了袁宁到太后身前去,太后轻捏过袁宁的手,指着榻桌那边说:“坐吧。”
袁宁应声在对面坐下,微笑着看着太后,只见沈太后髻上装饰华贵,脸上却妆容素淡,原应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面容却有些淡淡的憔悴,眼神温和里又带着些深沉,正上上下下打量自己。
太后还捏着袁宁的手,两人正静静地对瞧,袁宁觉得这握在自己手上的力量一点点渐重,揣得紧了,□的手指一弹,太后一惊缩了手,嘴上漫起了笑意:“果然是个好模样,我只顾看你,没弄疼你吧?”袁宁摇头道:“没有。”
有侍女换了新茶过来,太后拿着碗盖拨那茶叶道:“难怪冯兴当时说你了不得,说什么你好看到让城里花都不敢开了,我当时只觉得他说的很有意思,却也好奇,今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