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够了吧!留一点给我们,人家又不是猪你拚命喂,你好歹想想你饥饿的儿子们。”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厚此薄彼的待遇也未免差太多了。
首先发难的欧家大勇不服气的伸出手,但停在脆梅上方的指尖还没机会接触到酸酸的梅子,一支苍蝇拍狠狠往他手背一抽。
“规炬、规矩,别让客人看笑话,饿了就自己到厨房挖饭,不要像柱子杵着不动。”和人家良好的教养一比,欧妈妈觉得自个生了一窝猪。
“妈,他是欺负小妹的人耶!你怎么可以和颜悦色的对敌人输诚,起码要拿起扫把给他一顿粗饱。”不然让他们兄弟揍他几拳也好,为民除害人人有责。
尤其是外国败类更要除恶务尽,八国联军烧了颐和园,他们要为历史仇恨讨回公道,不让洋鬼子再度入侵。
“你给我闭嘴,瞧瞧你们几个兄弟真是让我这个做妈的丢脸,人家明明是含金的男朋友居然给我动手,你们吃饱了撑着呀!”太久没抽板子了,都忘了痛的滋味。
“妈,你在说什么鬼话?”
“男朋友?”
“纳泥?!”
厚!都说他不是她的男朋友,怎么讲都讲不听,她山里来的呀!完全无法沟通。
嘴唇发肿的欧含黛还在适应突发的状况,她不过想挣开他获得自由,然后说了一句不中听的话而已,他竟然俯下身用他的嘴巴咬她,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母亲以为他们在亲嘴,当场乐得当他是未来女婿招呼。
有没有搞错呀!她想抱孙子想疯了,把强吻的举动看成两情相悦,还热烈的端出家藏之宝大方现。
也不想想平时她多吝啬——呃,惜宝,他们六个孩子嘴馋得要命,想尝上一口都得千求万求才有那么一点点塞牙缝的渣渣,现在她却理性全失的尽往外人嘴里塞,等会她一定会后悔。
“去去去,别挡着出风口让客人坐不住,去巷口餐厅叫桌好菜送来,不要怠慢了人家。”黄历搁哪去了,等一下得翻翻看最近有什么好日子。
“妈,你会不会太心急于表现好客之道了,你看人家的穿着像是吃得惯粗茶淡饭的吗?说不定他吃一餐的价格够我们一个月的菜钱。”欧二勇鄙夷的指着格兰斯那身昂贵的亚曼尼,不相信看来尊贵的家伙会和他们蹲在路边吃大锅菜。
他出入的肯定是豪华餐厅和饭店,佳肴美食非顶极的不可,哪会屈就地方上喊不出名字的粗食。
“啊!那……”听儿子一说,热情过头的欧妈妈忽然感觉寒酸得有些局促。
“入境随俗,你们不必因为顾虑我而烦心,我对吃没那么讲究。”蓝眸里多了一丝与欧家兄弟抗衡的恶意,他不自觉的说出连自己也无法信服的话。
入境随俗?
一旁的费杰尔差点为他的话喷茶,最看重饮食文化的人居然大言不惭说自己不计较,他看他不是疯了便是自找苦吃,人家端出一桌菜看他吞不吞得下,他忘了自己来干什么的不成。
该不该提醒他东方人吃饭是用筷子,拿惯刀叉的他恐怕真要出尽洋相,若他料想没错的话,他根本没吃过中国菜,为了某种个人坚持。
“听听,人家多有诚意,举止沉稳又有礼貌,哪像你们活似从垃圾桶捡来的,毛毛躁躁没一点长进。”儿于是别人的好,她家养的猪狗哪比得上。
“妈。”五张嘴同时发声,抗议她的不公平。
“别叫我妈,说过多少次不要仗着一身蛮力乱欺负人,你们偏是不听还打到自己人,要是打出个内伤你们怎么向含金交代。”她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女儿的眼光真是好得没话说。
关她什么事,干么老扯到她身上。“妈,不要叫我含金,很丢脸耶!”
欧含黛已经懒得纠正母亲的自以为是,等人走后她就会知道自己表错情了,瞧他眼底的傲慢不难明白他有多“委屈”自己。
“好啦、好啦!我会在你男朋友面前多给你留点面子,你可要好好的对待人家不能栘情别恋。”他们家很多年没办喜事,也该热闹热闹了。
“妈,你渴下渴,要不要暍口水?”她连恋都还没开始哪来的别情,她真是兴奋过头了。
意兴阑珊的看了眼身边的男人,她头一次觉得金色真的很碍眼,他没事咬她干什么,害她惨遭疲劳轰炸不得脱身,还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男朋友,她今年夏天还过得真悲惨呀!
以为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英勇天神,原来她眼花的求错了对象,踩着火球前来的救世主是个魔鬼。
“我渴了自己会动手,你把我的女婿照顾好就好。”欧妈妈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包括刚进门的欧爸爸。
“谁说我要嫁女儿了,哪个活得不耐烦的小子敢碰我的小心肝。”
五根手指头同时指向气定神闲的格兰斯,内心冷笑有好戏可看了。
砰!
以为凡事掌控在手中的男子愕然的偏过头,下颚传来的剧痛让他体会一件事,欧家五兄弟的火爆性情其来有自,有典范可学自然有模有样的依样画葫芦,连出拳的落点都在同一个位置。
松动的牙床隐约传出一丝血腥味,一股腥甜的液体由嘴角滑落。
“啧,疼呀!聪明人怎么老做不聪明的事,老拳虽老还是挺硬的。”
半空中飘浮着一个啃玉米的小男孩,啧啧称奇的对着身后的老人说着,在外人眼中他们是无形的,自然听不见两人的对话。
不过他的好奇心一向旺盛,就算路过人家的头顶也忍不住要停下来瞧个分明,有热闹可瞧他决计不会错过,人家挨拳头他在一旁呼疼,小脸跟着皱了一下抚抚下巴。
“主人,你不回当铺了吗?”
暴力相向有什么好看,无知人类的一时情绪发泄罢了。
“再等一下,当铺里有那四个新伙计看着不会丢,让我多瞧上两眼。”他食指动了一下,底下少了一块的西瓜突然出现在他手上。
天气热嘛!吃点降火的不为过,人家的美意不好糟蹋了。
“你能放得下心,不怕蛇妖事件重演?”童梓的表情不改,说得事不关己。
小男孩眉毛微微一掀,那口甜西瓜好像有点涩了。“阿童,你不要太常吓我,我心脏不好。”
“原来主人的心还在。”他还以为早已冰封幽暗深渊。
“呵呵……你也有幽默感呀!真是教人感动。”小男孩的神情倏地一变,一脸深沉的盯着以指抹血的冷峻男子。
“有事吗?主人。”又有生意上门了?
他眼角一冷的勾嘴,“给我看牢他,不要让他再和当铺的人有所接触。”同样的事他绝不允许再出错。
“再?”他有些明白的点头,原来是以前的客人。
“没有爱情的人不该再拥有爱情,你别帮着那几个家伙造反,再有意外我连你也罚。”他记得他,那个英国高塔下的悲伤男孩。
他长大了,也成为一个可怕的冷血对手。
鲜红的痕迹依旧存在。
十二岁大的小男孩敛下明亮的笑容,阴邪多诡的眼眸中透着嗜血的魔魅,巨大的黑影在身后展开,流动的空气瞬间冰冻了室温,带来寒彻骨的冷意,让人以为冷气出了毛病频打哆嗦。
畏寒的欧含黛下意识的朝身旁的热源贴近,格兰斯大掌一伸将她搂入怀里,相互依偎的模样更像一对情侣。
风,在屋内扬起,一时间室温又恢复原先的温度,但她却再也离不开足足有她两倍大的宽厚胸膛。
小男孩不见了。
第五章
“你要找冯香君?”
在一阵兵荒马乱和严加拷问后,多了一处光荣伤痕的格兰斯还是没能照原定计划立即返国,行程一延再延的脱出常轨,犹如二流肥皂剧的脱序演出。
自从他一下飞机遇到惹祸精欧含黛之后,他的世界就陷入空前绝后的黑暗中,没一样顺心的,宛如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梦,由预设的三天停留期无限的延长,延至今日他已经不敢夸口能简单的摆平他来台处理的事宜。
先别提他先后和欧家父子过招的凶险,光是欧母的过度热情就让他眉头始终难舒,有点自作自受的让麻烦找上门,他生平第一次发觉鸡同鸭讲的困难度有多高,根本找不到沟通的管道。
欧家的人都有一个令人晕头转向的共通点,就是他们很容易走入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干扰形同噪音丝毫下影响他们,自说自话的让人无法理解重点到底在哪里,反而以异样的眼光瞅着下同星球的人质问——
先生,你哪来的,不懂他们地球人的语言吗?
他来台十天了,结果直到这一刻,他才有机会把他的目的敲入他们打结的神经系统,在失败不下十次以后,终于有个人愿意把他当个人看待,而非史前生物再度光临地球。
“没错,我要找冯香君,也就是你的母亲。”比对过他手中近二十年前的相片,他确信欧母是他要找的人之一。
说不出失落或是可惜,只觉得心口余波荡漾,知道眼前思想挺苏格拉底的怪女生有可能是他的异母妹妹后,他的心情像蒙上一层阴霾似难以放晴。
“你搞错了,皮鞋先生,我妈叫冯玉君不是冯香君,你要找的人是我姨妈。”
她都快忘了妈的真正名字,因为她现在很少用到它,大家习惯唤她一声老板娘。
“你姨妈?”他怀疑的盯着欧含黛瞧,心中不信的成分居多。
根据父亲给他的资料,除了多出几个儿子外,欧母完全符合,连她当年带走的女儿年龄都差不多在二十岁上下,母女俩神似的程度教人无从质疑,一看便知其亲子关系。
反观欧家五兄弟没一个肖母,骨架粗大五官粗扩,体型接近野人壮硕剽悍,黝黑的粗糙皮肤和家里女性的细致肌理浑然不同,说是同母所出实令人难信服,他们比较像常年打拚的欧父。
出入境可以造假,姓名亦能更改,毕竟事过多年,很多事可能被当事人遗忘了,不愿回想的埋葬过去重新开始,连曾有的爱恋也选择抛弃。
但有一点是改变不了,父亲的情人眼角有颗红色的泪痣,而自称冯玉君的欧母也有。
“嗯!我姨妈才叫冯香君,她和我母亲长得很像,寻常人一见不容易分辨谁是谁。”连他们做子女的也常常搞混,对着相似的背影猛喊妈。
蓝眸仍存疑虑的问:“那么你姨妈人在哪里?”
她想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正确的地理位置。“好像在吉布地还是厄立特里亚吧?”
“好像?”这是什么答案,听都没听过的地方。
“教会的调派不一定嘛!上头的主教要她到哪一区服务,她便抱持着信仰无国界的意念前往,啊!忘了告诉你吉布地和厄立特里亚是非洲东北部的小国家,人口总数四百万。”
什么表情嘛!当她说谎骗他下成。
“她跟着教会做什么,台湾行善团吗?”他冷诮的不予置评,摆明了不相信她的自圆其说。
“不,她是修女,玛德莉修女。”她一本正经的说,还不忘虔诚的在胸前划个十字。
“修女?!”格兰斯的眼中多了丝讶色,像是受到极大的震撼。
“当神的子女值得你大惊小怪吗?你们国家是修女的大本营,你用不着露出吃惊的模样吧?”他应该司空见惯了,不足为奇。
“什么叫修女的大本营,你当我们国家的女子都为主奉献一生吗?”他有些动怒的想劫开她的脑子,瞧瞧是否尽装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午后下了一阵小雨,天空微阴的台北市带着一股蒙胧的美感,路上的行人难得有悠闲的时光,脚步放慢地享受盛夏中的阴凉气候,一消连日来的酷热和烦躁,多了放松的心情。
待不住家里的欧含黛趁着格兰斯再度上门之际,顺着母亲的胡乱配对佯称要去约会,不管他同不同意拉着就走,在他措手不及的尚未明白发生什么事之前,两人已在街上游荡。
她完全打破他对自我的约束力,东一句西一句的天马行空令他赶不上她的跳跃式思考模式,每每正要反应过来,她又以自己的乱码排列跳开,扰乱他正常的逻辑。
总之一切都乱了,身边多了个她等于多了个灾难,她所经之处很少不惹出事来,他光是帮她处理善后就无法认真思考,一向引以为傲的理性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英国的修道院不是非常有名?你们还自创英国国教和梵蒂冈分庭抗礼,在我肤浅的认知中英国上流社会的仕女大多忠于信仰。”她不负责任的随口一谈,把修女和英国教会划上等号。
“你……”拥有伯爵身分的他竟对她有股深深的无力感。“算了,我们不讨论修女的问题,冯香君应该还有一个女儿,你总知道她的下落吧?”
他希望有个满意的答案,而非在迷雾中寻找谜脚,绕来绕去还在原地打转,不见成效。
“你也认识香侬呀!可惜你来迟了一步,她不在了。”她一脸惋惜的让人误以为是——
“她死了?”有那么凑巧的事,他要找的人全都不在了。
欧含黛含怒的推了他一把。“呸!呸!呸!你才死了,开口没好话,人家还活得好好的,你不要随便触霉头。”
一个外形出色的男子本来就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再加上本身明显的外国人轮廓,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引人侧目,虽然只是轻轻一推不带什么力道,可是对偏爱帅哥的女人来说,她的行为已经引起众怒了。
所谓人不惹事事惹人,一见苗头不对她又赶紧拉着他开溜,让他一头雾水的搞不清她又出了什么状况,学会认命的由着她拖着走,不问原由。
如果类似的事不断重复,问与不问并无差别,只会让事情复杂化,而他神经会逐渐衰竭,像一向精力旺盛的费杰尔宣告阵亡,死也不肯再插手和欧家有关的大小事件。
明哲保身是他目前的处世之道,她惹祸的速度和全台的卡车司机一样快和凶猛,没有一点能耐的人还是离远些较保险,命只有一条不能任意挥霍。
“香侬,哦,不对,应该称她慧慈法师,她三年前在中台禅寺出家了,目前去了深山禅寺修行,一时半刻怕是联络下上,再等个两、三个月应该会有消息。”总会有人下山购买民生物品。
怔了一下,格兰斯花了三分钟左右才消化她忽然抛来的讯息。“是我误解你的意思还是双方沟通不良?你说的法师指的是我们对修女的另一种称谓,就你们中国人的说法是……呃,尼姑?”
“没错,尼姑,吃素的,换成我一天没肉可就受下了,她甘之如贻的游说我和她一同修行……”说什么成仙成佛也有伴,大家同游西方极乐世界,不为世俗杂事忧心。
她话还未说完,近乎咆哮的怒音在她耳边响起。
“不准你有这个念头。”
怪了,他那么激动干么?欧含黛眼神怪异的瞄了他一眼,“皮鞋先生,你找阿姨她们有什么事?”
干里迢迢由英国赶来可辛苦了,光是坐飞机来回少说也一整天,要是飞机半空中解体可就得不偿失,连尸体都找不回来。
“你刚喊我什么来着?”他脸色微恶的低视她,不容她以漫不经心的态度忽略他的存在。
“皮鞋……呵!格……格什么斯的,做人不要太计较嘛!名字只是一种代号用不着认真,你知道自己是谁就好。”好凶的一张脸,幸好她从小就在一群面色狰狞的卡车司机中混大,他吓下倒她。
不过近看他还挺有型的,若不是他家是远在千山万水外的英国,她真想弄假成真的把来当男朋友,让他温热的唇办贴上……哎呀!绝对不能乱想,她怎么能对他起色心呢!
即使他看起来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