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哀叹一声,他们都出去玩儿了,留下她在家里看家。儿子只是挂心,丈夫……还要担心他出去乱搞。南巡定在九月里,去热河避暑的行期却是六月,她小儿子刚百日没多久,需要仔细照顾呢。
胤礽看她不太乐意的样子,大发慈悲地宣布了好消息:“汗阿玛的意思,咱们一家都去。”
淑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胤礽点头。
有了这么个好消息,淑嘉收拾起行李来也就更欢快,等到四月十六她生日的时候,脸上的笑影就更重了——华善之丧已过百日,她娘家可以来人了。
石家这回来的女眷比往年多了一个:石文焯的妻子,太子妃的婶母。
这个婶母当年是落选秀女,不是因为自身条件不够好,只是因为当年三藩之乱各种悲剧,生生把年龄给拖过了期。
南方水土挺养人,跟着石文焯外放这么些年,先是松江府后是苏州,婶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不少。细白的皮肤,眼角只稍稍有两道鱼尾纹,在巧妙的化妆之下,淡得几乎看不见,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语速倒是稍有点快。
西鲁特氏作了介绍之后,婶母就大大方方地给侄女请安。
淑嘉连连叫起,红袖上前扶了她起来,这位婶母是见过红袖的,听红袖口称:“二太太。”她就笑道:“有劳姑姑啦。”按规矩坐好了,方含笑礼貌地看着这个从没见过面的侄女。
淑嘉今天穿着一身吉服,雍容端庄,石文焯之妻却从她的眼角唇边看到一点柔和活泼,心里暗道,就是这样了,女人太死板了也不好呢。瞥眼看看另外三个侄女,比较了一下,大侄女和三侄女都是庶出,因而不自觉地带了一些柔和,倒是小侄女,端得有点高了,这样不太好呢。
正胡思乱想间,西鲁特氏说话了,石文焯之妻眨眨眼,分了一半眼神给嫂子。
石家人来得是最早的,正有时间说私房话。西鲁特氏介绍了家里的情况:“三丫头、四丫头针线规矩都还能看,明禧小兄弟几个也开始读书识字了,家里男人正得闲,恰可多教导教导他们呢,”指着弟媳,“他们家两个孩子生得可是俊呢。”
淑嘉听红袖说过,石文焯回来是全家一起打包的,除了老婆、小老婆,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叫石礼图、一个叫石礼哈。此时却再问了一回:“只恨我没见着呢,婶子,这两个兄弟如今都多大了?”
有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时间就过得很快,淑嘉大致了解了两个堂弟的情况,正问:“入了官学没有?”
石文焯之妻答道:“大老爷已与咱们正白旗的官学打了招呼,已入学一个月了。”孩子入官学倒不全是为了学东西,还有打下人际关系等等,这一点很令石文焯夫妇满意。
淑嘉又命把儿子们都叫了来,连弘晰也一视同人地来了,襁褓中的五阿哥是西鲁特氏等人没见过的,又仔细围观了一回。
吴明理此时进来道:“主子,宁寿宫打发人来了。”
接着就是路近的各宫主位再次遣人问侯,然后是地位显得低的命妇,这个低,乃是因为与后续过来的福晋们相比。新任的简亲王福晋也到了,她与淑嘉倒是很熟了,见了淑惠姐妹,也拉着手叫“妹妹”。
石家两个小姑娘又被围观了一回,大家都对四姑娘淑惠夸得更多些,淑惠也很是从容。淑嘉倒觉得,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三妹妹更容易让人亲近一点,因为她比较鲜活。
新任的大福晋张佳氏算是围观的人里话比较少的,她渐渐融入了福晋的圈子,仍在适应中。圈子高端了,进入的人就越发小心翼翼,“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唯恐叫人小瞧了去”。
记着八福晋说的:“有气度。”三福晋夸的:“大方。”大福晋把这些当成常用语,预备以后夸人的时候可以用,免得语言上露出与大家不一致。
淑嘉道:“你们先别这么夸她们,小小年纪,夸得多了会承不起。”
八福晋道:“二嫂这是太自谦了,真要是不好的,我们才懒得理会呢。”
淑嘉笑笑:“入席罢。”
席上也很和乐,互相吹捧两句、八卦两句,然后谈谈衣服首饰……直到寿宴结束。
胤礽是掐着点儿过来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就石家女眷还留着的时候。姐夫进来了,大姨子小姨子退散、温都氏、觉罗氏两个布景板也避开。胤礽温言问候了岳母:“您似是清减了,还请强餐饭、放宽心。”
西鲁特氏答道:“谢太子关心。”
胤礽又道:“我常见富达礼、庆德与观音保的,他们都很好,今年末,少不得把他们叫回来再当差呢。”这三个是孙子,孝期一年,正在今年年末。言下之意,你们家里的男丁的职位是跑不了的,放心吧。
石文焯之妻对太子的好感度大升,难得是个有礼的太子又周到的啊。胤礽接着又关照到了她:“这是石文焯的夫人么?”石文焯的级别,妻子尚不足以称夫人的,不过听到耳朵里那里真的舒服。
轻声答一个“是”字,又听胤礽问了几句石文焯的问题,这才说:“天也不早了,宫门下钥了不好办,叫吕有功送送夫人们。”
淑嘉笑道:“这还用说?”
石文焯之妻心道,就算这个不是太子,这般客气的姑爷也难得。更难得的是,这姑爷对咱们家的姑娘还挺不错,两口子儿子都生了三个,说话还是这样随意,可见不是相敬如“冰”的。
总体评价,是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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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婶母心中的好人皇太子,却在过完自己的生日后没几天,病了。
还病得挺沉,额头烧得很烫,昏昏沉沉地爬不起床来,只得告病。
康熙:“什么?”心疼了,太子病得很难受吧?赶快叫御医去!
胤禔:“什么?”成功了?!我要发达了么?
明珠:“什么?”你妹啊!直郡王事发后死定了
索额图:“什么?”担心了,太子,你可不能出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年末了,事情多,明天单位有活动,大家懂的……
回来得早就更多一点,回来得晚就更少一点,如果回来得过于晚,只好不更。
总之,明天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啊~
179、病一场豁然开朗
胤礽这天是睡在他的端本宫里的,头天晚上,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太好,不想引得妻子不安,便伪称要准备第二天听政的材料,直接歇在了端本宫里。
淑嘉对于他这个说法倒是接受了,作为一个二把手,必须时刻准备着被考验。她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不是说明珠已经有撒手不管胤禔的意思了么?
这消息是胤礽亲口跟她说的,以淑嘉对明珠的印象,这位不是一个会玩无间的主儿。胤礽对明珠也是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惕的,哪怕他已经退居二线很多年,也一直是胤礽心中的头号危险份子之一——另一个是胤禔。
哪怕明珠是真心想言和,胤礽也不会轻易相信。现在他信了,就表示事情是真的了。
连明珠都不再与东宫为敌了,胤礽还这么认真是为了什么?
不管有多少不解,淑嘉口上仍然是答应了:“别太晚。”
胤礽笑笑,捏捏妻子的脸颊,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小儿子,小东西白天闹了一天了。五月里正夏季,大人们昏昏欲睡,就他精神,一刻不陪他玩就哭声震天,把大家累了个人仰马翻。
小孩子一直想长大,到了社会上才发现还是幼儿园最好混。
胤礽现在就处在这样一个状态里,他懂得多了、看得多了,好像是看清楚了,却又更糊涂了。胤礽现在最担心的最根本的两个问题:一、储们,二、康熙。其他的一切问题都是由这两个小问题衍生而来。
然后这些枝枝蔓蔓的事情,缠绕在了两个主要问题上,把他的脑袋搅得一团乱。
面上保持着一个太子应有模样,胤礽坐在书桌前,先把明天要商议的事项——科尔沁和硕土谢图亲王额附沙律侍妾僭用郡主仪仗之罪夺爵——给顺了一回,觉得有准备了,再去想其他的问题。
比较而言,这问题算是很简单的了,有个谱就是能回答得不坏,爵位换一个同枝的人去爵呗。明天会是轻松的一天,胤礽想。
上一回,康熙指派了老大去办差,回来之后让大家商议,商议个大头啊!差使是老大去办的,根本不可能跟大家资源共享。一件你从头到尾都没参与与不知情的事情,还要想出个五五六来!那才是鸭梨山大。如果是其他皇子办差,也有义务在没向康熙汇报之前不跟任何人说,这是规定。等到议政的时候,你要是答不出来,那就是没能力!旁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只要不是直接关系人,还能装哑巴。胤礽是太子啊,是皇家政治培训班班主任导师康熙的重点培养对象,有个问题都要点他起来回答,不管他有没有举手。
胤礽天天为推理剧情而伤脑筋,觉得脑袋都快要着火了。
好容易摊上一个比较太平的日子,胤礽有功夫琢磨事儿,越琢磨越烦。给自己定们成了二把手,有了大方针,反而让自己陷入了的焦虑。以前是莫名地焦虑,现在是有名地焦虑。
他在焦虑他爹!
如今明珠看似真诚最好,即使有什么阴谋,他也不会在乎。彼时气势如虹尚且不能奈他何,如今已垂垂老矣,还有何可畏呢?之所以接受,一方面是明珠真像那么一回事儿,说的也是在理的话,另一方面,他是怕明珠示弱了,他再咄咄逼人,这副情景落到别人眼里,怕是又要有另一种说法。所谓太子不能容人,不知日后大家有没有活路一类的话,他不能授以柄,更不能让康熙也产生这样的想法。
可是控制自己的感情真的好难!
明珠和索额图人老成精,什么都经过了、见过了,逢场作戏毫无压力。胤礽不行,他永远忘不了明珠当初给他造成的压力,正如忘不掉索额图曾经帮过他一样——年纪越小,形成的印象越难改变,后来虽然知道索额图也有私心,也造成了很坏的影响,但是索额图一旦识趣而下,他还是偏向索额图了。
明珠!可恶!和解是一回事,心里的疙瘩又是另外一回事,胤礽知道,自己再不喜(3UWW…提供下载)欢明珠,日后也不能做得过份了,因为他现在接受了这份悔过,他得言而有信,他得有自己的骄傲。
由明珠转向带来的另一件却是胤礽不考虑的:康熙的感受。明珠是真的看康熙看得很准,他说,太子最后不要跟他、跟索额图这些联系过于密切。胤礽跟这两人的往来已经很少了,明珠这话里的意思更让胤礽担心了。
难道汗阿玛会猜忌我?这才是最大的难题呢。天下终归是汗阿玛的天下,当年明珠如日中天的时候,压得他喘不过来气的时候,康熙一念之间,就把明珠一党砍成了白板。
决定权,在他的父亲。对明珠是这样,对他胤礽,也是这样。可他看不明白他的父亲,护着他是真的,护着别人也是真的。每当他觉得他汗阿玛对他很好很好的时候,康熙就会用行动告诉他:皇帝还会对其他人也不坏。
就这样,翻来覆去地想:“连明珠这样的仇人都不能动、都要小心供着不能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日子可真难过。”、“汗阿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这些兄弟里,空间有几个是能信任的呢?”、“到底要怎样才能把老大打趴下呢?”
……
其实皇太子殿下天天琢的正事,也就这些。还要添上朝中种种细务,再加上许多人际关系,比如,跟宗室们的相处、与权贵们如何打交道,等等等等。
心力交瘁。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好几年了,从他那一天在毓庆宫里老婆的床上惊得睡不着觉开始,皇太子的苦逼日子就开始了。胤礽的生理心理,都撑到了一个极限,生起病来自然毫不含糊。
这病也是应该生的,皇太子自从看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睡觉身边都不敢放太监宫女,生怕压力过大说了梦话叫人给听了去。也就是跟老婆在一块儿,淑嘉肯定能给他保守秘密,他才能安心与这么一个人一起睡,其他的时候,皇太子睡觉的时候,屋里不留人,也不许人进去。哪怕跟老婆在一起了,值夜的宫女也要到外间去,不可以留在内室。
不是他承受能力差,这样的心理压力着实太大。他还是个男人,一家之主,还有老婆孩子,他得有担当。日复一日的担忧,还无法宣诸于品,令人抑郁至极。
大夏天,他想这些着急上火的事情,他急出了一身的汗,睡觉的时候又蹬了被子。屋里没人敢在,就没人给盖被子,但是睡前是放足了冰块儿的——皇太子觉得热。
到了半夜,含糊地睡了,身上也不热了,屋里却很冰,简简单单就搁倒了皇太子。
胤礽的病还是淑嘉发现的,她这一夜总是睡不踏实,总沉得这天晚上胤礽的情绪格外不好。夏季天亮得早,她索性早早起来去端本宫看看胤礽的状态。
淑嘉到了端本宫的时候,按照正常时间,胤礽是该起床的。太监宫女已经起了,见到太子妃来,齐齐请安。再加太子,太子屋里没人应声——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
有太子妃坐镇,众人开门进屋,发现太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众人吓得先是倒抽一口冷气,再是大气不敢喘一声。淑嘉快步走到床前,伸手一摸,心里突地一跳,好烫!
淑嘉果断地下了命令:“太子病了,先打水来给太子敷敷。赵国士,你去太医院落,宣太医,高三燮,去乾清宫,给太子告假。东宫里的人,都不许四下走动,也不许谈论太子病情。红袖、巧儿,你们两个去宁寿宫,给老祖宗说一声儿,说我今儿不得过去了。“一面说,一面给胤礽拉上了被子。一条一条地命令发了下去,宫女太监们的心安定了下来。淑嘉的心却开始噗噗乱跳——她从来没见过胤礽生病,现在他却躺在那里连哼都不哼一声,脸上绷得像在梦里遇到了杀父仇人。
胤礽正值壮年,身体底子一向不坏,还常年习武,不能说武艺如何强身健体的效果却是有一些的,现在病得糊里糊涂的——安全不像是他的风格中,淑嘉不能不担心他。
宫女们打来温水,按好帕子,淑嘉小心地折着帕子,放到胤礽的头上。到这时,胤礽还没醒过来。弘晰已经梳洗好了,过来给他父亲请安了。李甲氏与李佳氏也来了。
淑嘉道:“你阿玛今儿有些不适,正歪着,我已叫了御医,你先去读书,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我再差人叫你来。”
弘晰颇为担心:“额娘,阿玛这是……”
“要等御医来才能说得明白,你不须担心,你阿玛身子一向很好。”安慰弘晰也是安慰自己。
把弘晰劝去上课,淑嘉才有心对李甲氏和李佳氏道:“等会御医要来,你们不要在外面,到我这里来。”
三人连吃早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呆坐着等御医。淑嘉刚伸手给胤礽额上换了条帕子,弘旦来了。弘旦是跟随着康熙住的,每天康熙上朝前,他上课前,都要过来跟康熙一起吃个早点。今天刚刚去请过安,小米粥才喝了三口,高三燮来说胤礽病了,还挺重。
弘旦放下碗:“请玛法以国事为重,孙儿想去看看阿玛。”前后两句放在一起,康熙一怔。
康熙先打发弘旦去看父亲,留下高三燮详细询问。高三燮道:“奴才不甚通医理,看不出好坏来,只是知道太子有些发烧,”顿了顿,“有点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