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永寂之天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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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永寂之天风-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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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鼓乐的曲调单调缓慢,舞者们的动作也实在生动不了多少,小皇帝很快失去了兴趣,眼皮子止不住地打着架,头一点一点地,打起瞌睡来。这样庄严肃穆的场面里,任何人都可以滥竽充数地打瞌睡,唯独小皇帝不行。不只是因为他的位置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更因为他脑袋上天子冠冕上的十二串玉旈正因为他的瞌睡而彼此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天市不引人注意地悄悄掐了一下小皇帝,那孩子猛然惊醒,赶紧正襟危坐,玉旈正大光明地发出一串响声,不但惹得群臣瞩目,更是将摄政王不知道飘到哪里的心思给拽了回来。
  鼓乐终于停止,包括天市在内,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如果那种沉闷的声音继续下去,真不知道小皇帝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主持仪式的雒阳王垂范出列,恭请皇帝为太后安放灵位。
  这是早已经排练好了的,摄政王侍立在高高的灵案前旁,从一个皇室亲贵子弟的手中接过装有太后灵位的匣子,捧到皇帝面前,打开匣子。皇帝从匣子中请出灵位,应该奉送到灵案上去。
  然而当小皇帝在侍从们的陪伴下走到灵案旁时,观礼群臣中隐约跳出几声压抑的笑声。
  那案子实在太高了,几乎和小皇帝齐头。
  小皇帝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他明白,现在那群状似恭敬的臣子中,只怕有不少幸灾乐祸地等着他出丑。而他,实际上也有着最好的理由为自己开脱,他还只是个孩子。
  当摄政王把灵位匣子捧到小皇帝面前时,他沉着脸盯着匣子中写着自己母亲尊号的那块木牌子,久久没有动作。
  摄政王也很快察觉到问题所在,用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的声音问:“陛下,要不然我替你……”
  小皇帝黑着脸:“不用,这是我的母后。”
  摄政王无奈地直起身,朝藏在宫女队伍中眼观鼻鼻观心的天市看了一眼。
  天市一个激灵,突然福至心灵,一拍身边一个宫女的肩膀,两人越众而出,来到小皇帝身前,四手互搭,在他眼前蹲下。
  “陛下。”天市仰视着小皇帝,微微地笑。
  宫女们之间流行着各种游戏,其中一种便是抬轿子。两个人四手互搭,让另一个人坐上去,如同抬轿子一般将那人抬起来。天市在宫女中地位尊崇,并没有人会和她玩这种游戏。但当年进宫因为脚伤不得不被人抬着走的日子里,她也被宫女们这么抬着挪动过。只不过没有人想到过,女孩儿们之间的游戏,竟然被用在了如此郑重庄严的国礼中。天市用余光扫向摄政王,果然看见他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如果不是深深了解这个人,她几乎会以为这丝笑意是因为难题被解决了。
  小皇帝面色终于一扫阴霾,赞赏地冲天市一笑,手扶着天市的肩,抬脚踩在了两人相互搭扣在一起的手背上。
  天市冲那个宫女点点头,两人默契地同时起身,稳稳将小皇帝抬了起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小皇帝将母亲灵位安置好之后,几乎是兴奋地从她们的手上跳下来。
  天市和那个宫女便识趣地要退入宫女的队列中去,不料摄政王却在此时突然开口。
  “内廷女史纪天市……”
  天市心里面一咯噔,朝摄政王望过去。
  观礼的众臣们也对这节外生出的事感到不解。
  摄政王看着她,语气倒还温和:“纪天市,接懿旨。”
  天市一愣,懿旨,太后的谕旨?
  摄政王自然明白她心中疑惑,好心解释:“这是太后临终前拟的遗谕。”
  这个解释并不令天市意外,她无奈地叹息,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似乎是躲不过的。
  她认命地走到摄政王面前,跪拜下去,听他替死去的太后,说出遗愿:将纪天市收为义女,着令为太后守灵三年。
  




二十三 野狐禅

  自从为太后考宫回来以后,小皇帝的脾气就大得有些吓人。不惟贴身伺候的小太监犰狳,就连太监首领黄虎也莫名其妙地挨了好几次训斥,至于宫女侍从们,更是连一句好好说的话都没有听见过,只要被小皇帝的眼神扫过的,紧随而来的肯定是各式各样的“暗器”:轻则荷包扇坠纸团枕头,重则茶杯砚台靴子香炉,反正什么在手边就摔什么,务必以砸到人为妙。几天闹下来,明德殿里人人带伤,苦不堪言。
  犰狳是最倒霉的,因为是皇帝的玩伴,别人还可以借口做事躲开点,只有他须得时时刻刻陪伴在皇帝身边,几乎每天身上都添新伤。不是额头被砸破了,就是腿上划出个大血口子,要不然就是后腰被小皇帝一脚踹出一大片淤青来,好几天都行动不便。
  行动不便也得动,小皇帝身边还离不开他。不但离不开,还见不得他行动迟缓笨手笨脚,越是这样越要打,打到后来犰狳索性在皇帝面前打滚耍赖假装晕过去死活不睁眼了。
  好在小皇帝只是被骄纵坏了,倒并不是真要这些下面人的性命,见他这样,虽然不乐意,也只好让人抬下去修养。犰狳这才偷得半日喘息。
  正在眼泪汪汪自己给自己上药,听见外面粗使杂役的声音:“黄公公您怎么来了?”
  犰狳倒也机灵,一听黄虎来了,赶紧躺下做出虚弱的模样。黄虎进来看见的,就是个脸色苍白裹着被子的小孩子,心头也软了一下,阻止杂役去叫醒他,自己蹑手蹑脚过去,探了探额头。
  犰狳惊醒般睁开眼睛,艰难地一笑,“公公,您怎么来了……哎哟,哎哟……疼死我了……”一边说着,满床打起滚来。
  这一来哪里还不明白,黄虎直起身冷眼瞧着,任这小太监装模作样地干嚎了一会儿,才淡淡说:“不错,还有力气嚎,这就跟陛下回话,就说死不了,明儿能照常当差。”
  话音刚落,干嚎声就销声匿迹了。犰狳翻身坐起来,抱着黄虎的胳膊委屈地撒娇:“公公,公公,您就饶了我这半条命吧。明儿再当一天的差,您可就真的再也见不着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小太监长得唇红齿白,这一哭更是梨花带雨,黄虎不由叹了口气,“傻孩子,躲得过初一,你躲得过十五吗?咱们伺候人的,不就是这个命吗?别说你,谁不都是一样呢?”
  犰狳眨巴眨巴眼睛,似乎是没有料到连黄虎也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做不得反应,凄凄惶惶,也许是真的体会到了胆寒的感觉,揪着黄虎衣服的手渐渐剧烈抖动起来,“公公,师傅,不能这样啊,不能再这样了。”
  黄虎沉着面不语,在他床边坐下,沉声道:“我问你,你要如实回答。那一日你随陛下去摄政王的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不是跟纪姑姑有关?”
  犰狳一听这话整个人就蔫了,松开手往床里滚,“哎哟,我的头疼,怎么这么疼呢?”
  黄虎一把把他揪回来,“臭小子,你跑,跑了你就别再来找我。”
  犰狳苦着脸求饶:“公公,您就饶了我吧。陛下打我,咱还能靠底子扛着。可要说了给公公听,陛下杀我,掉了的脑袋可是长不回来的。”
  黄虎一怔,“这么邪乎?你小子别是在危言耸听吧。”
  犰狳冤得堪比窦娥,几乎是捶胸顿足:“我的公公哟,要不是这么严重,陛下何至于这个样子?这么些年了,咱们什么时候见过陛下这样?”
  “这么说,真跟纪姑姑有关系咯?”
  犰狳捂着嘴使劲儿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黄虎盯着他冷笑,“你小子就嘴硬吧。到时候可别来求我。”
  看着黄虎转身出去,犰狳一脸愁苦:“说也说不得,躲也躲不掉,黄公公,只盼着纪姑姑能为我说句话呀。”
  黄虎无奈地叹气,“纪姑姑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你如何还指望得上她呀。”
  犰狳拽着黄虎的袖子哭:“公公,您就替我去求求她吧。趁她还在,救我一命,也是救大家伙儿的命。”
  黄虎头疼。
  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是那样的结果,为太后考宫,却考出个太后遗谕来。
  收宫女为义女用来守灵,本是宫中孤苦嫔妃的通常做法。这些嫔妃们深锁禁宫一辈子,一任外面人世变幻,自己只能独自老死。她们一生可能只受过一次宠幸,从此便被抛诸脑后,既没有子女绕膝,也不会有好友姊妹,只有按定例发下来的钱财和不时赏赐的绸缎首饰,平日里留着没用,便收买来一个小宫女,认作义女,也会请宫内省记在玉牒上,如此自己百年后,至少有个守灵的人。
  只是,太后贵为天子之母,生荣死哀到八佾舞的地步,而且还是天下望族纪家的人,哪里用得着用担心没人守灵,这样的安排,实在透着诡异。
  犰狳没有料错,黄虎从他那里出来,一刻不停留,就往天市住的小院去。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中元亦步亦趋跟在身边,还啰里啰唆地问:“公公,纪姑姑真能劝动陛下?”
  黄虎皱眉看着天市紧闭的院门,撂下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因为太后还没有下葬,天市一时还不用去穆陵,便仍然住在原先的小院,只等着黄道吉日扶太后灵柩出宫。院子里没有人,看桌椅铺盖的样子,也有好几天没人住了。黄虎心里开始犯嘀咕,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圈,的确没有痕迹。“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平白没了呢?中元,你去问问,谁看见纪姑姑在哪儿呢?”
  “不用问了。”小皇帝阴沉着脸走进来,不理会立时跪了满院子的人,阴郁地说:“她跟着摄政王呢。”
  这消息倒并不太令人意外,黄虎抬起头看了眼小皇帝阴霾密布的脸,想了想,没说话。小皇帝盯着天市的门使劲儿看,好像目光能把那门烧出个洞来一样。“听说摄政王要她跟在身边,亲自教授她礼仪。哼。”他冷冰冰地笑了一下,“黄虎,朕这个兄长现在连死人的事儿都要管了。”
  黄虎瞧着小皇帝的脸色,揣度着笑道:“他是摄政王,也无可厚非。陛下也不必太上心,左右不过三四年,就好了。”
  在场的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丝玩味的神色来。小皇帝再过两个月便是十二岁生日,离十五岁及冠也不过三四年的时间,待到冠礼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亲政。
  勤政殿历来是皇帝理政见人的场所,因为当今皇帝尚未亲政,那儿的主人现在时摄政王。
  “王爷每月逢一,三,五,七,九,全日在此。有时要见进京述职或是到各省赴任的官员,也会来这里。”紫岳带着天市穿过天井从后角门走进勤政殿。“勤政殿除主殿之外,还有东西配殿。主殿是朝中有重要的仪典陛下亲自主持时才会启用的,平日里王爷也很少会进去。西配殿是尚书坊和枢密院议事的场所。”
  “尚书坊和枢密院?”
  “是。”紫岳像是知道天市在想什么,笑着解释:“这也是王爷首创,他说与其各个衙门间文书往来,不若请各位大人就近办公,有什么事情要商议也方便。”
  “难道,别人就没意见吗?”
  “怎么没有。”转过游廊,眼前突然开阔,主殿和东西配殿组成了一个宽阔的天井,汉白玉的栏杆台阶层层叠叠,将天井隔出迷宫一样的路径来,身着绛红色官袍的官员脚步匆匆地来来往往,在东西配殿之间穿行,还有更多内侍太监模样的人里里外外地伺候打点,天市么想到就在皇宫中,居然还有这么一块无比热闹的地方。
  紫岳指着那些官员笑道:“在上司眼皮子底下干活儿,谁都不愿意。好在王爷只是单日才来,否则这些老爷大人们怕是更吃不消咯。”
  两人顺着抄手游廊转到东配殿的廊下。“东配殿五间房,下手的是文书们抄写文件发布消息的场所,中间两间是幕僚们办事的地方,上面那间就是王爷的书房了。”
  “还有一间呢?”
  紫岳摇摇头,“一直空着,王爷并没有启用。”
  天市好奇,伸着头张望,果然见北面尽头那间屋子外挂着大锁,不禁奇(霸气书库…提供下载…87book)怪,为什么独独是这间房空着。
  紫岳掀开摄政王书房的门帘请天市进去:“王爷正在等你呢,请进。”
  刚迈过门槛,突然眼前一花,一声尖锐的鸟鸣划过,一团绿色的影子朝她飞来。天市出其不意,来不及躲闪,只得用胳膊挡了一下,那团绿色的影子已经嘎嘎叫着掠过她的头顶飞向另外一个角落。天市这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绿毛鹦鹉。
  “又是一只欺负人的扁毛畜生,一个主人调教出来的,还真都是一样德行。”天市愤愤地骂。鹦鹉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歪头瞪她,天市瞪回去,鹦鹉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则这么不客气的家伙,扑啦啦地扇动翅膀,在架子上跳来跳去,似乎又想搞突然袭击,却被天市凶神恶煞的眼神给吓了回去,咕地一声在架子上倒吊下来,嘎嘎大叫两声。
  摄政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跟一个扁毛畜生生什么气?小宝,进来,这个女人太凶,你惹不起。”
  天市几乎笑了,这话听起来,倒像是骂她扁毛畜生。“小宝?这名字起得却不是你的风格。”
  屋子很大,被多宝格和书架隔开,站在门口的天市并看不清摄政王的所在。她左拐右绕了好几下,才终于在最里面靠窗的地方找到摄政王。
  这完全不是想象中摄政王该有的书房。
  书倒是很多,可问题是,书房中没有书桌,只有一张看上去又软又舒服的床,摄政王就半靠在床上,一手拿着本书,一手抓了个苹果正在往嘴里送,而那个绿鹦鹉小宝则高高在上地踩在他的脑袋上。
  “你这是在坐月子?”天市问,还觉得不够恶毒,又问:“头上戴的是绿帽子?”
  摄政王瞪了她一眼没吭声,专心致志地去看手上那本书。
  天市走到跟前,见对方没有任何表示,也不客气,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见床头的果盘里还有水汪汪的葡萄,就自己拿过来吃。摄政王的目光越过书的上缘打量着她,似乎对她自己招呼自己的行为十分感兴趣,只是这却让天市注意到那本书的封面。
  “《野狐禅》?”天市忍不住伸手去抢那本书,“这就是你处理的政务?”
  摄政王当然不会让她得手,抽回手躲开她,沉着脸教训:“我是你的上司,对上司要有最起码的尊重。”
  天市不以为然:“你若在做公事,我自然尊重。只是你现在……”
  摄政王微笑:“我在看杂书,你却看不得。你得把我那些公文都看了。”
  顺着摄政王手指的方向,天市才发现在床脚下一个大竹筐里,堆了满满的蓝色的册子。“那是什么?”
  摄政王笑得很开心:“当然是奏本了。”
  




二十四 东风暗香

  “奏本?”天市的嘴都合不上。“为什么让我看奏本?你看我长得像皇帝?还是长得像你?我看奏本,你是想让外面尚书坊和枢密院里的人扑上来把我给吃了吧?”
  摄政王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刮噪不满:“你把说话的时间用来看奏本的话,现在就不会这么多问题了。”
  天市不解,也看不出他有解答的意愿,只得叹了口气,自己蹲到筐边去挑拣。
  “青州知府弹劾尚书萧云攀,户部奏报长州新开荒地勘测规划,京令尹衙门报上来的京畿卫戍大营秋衣采买单子……”只是看着这些名字,天市就一个头两个大,“你真的让我看这些?”
  摄政王哼哼了一声,《野狐禅》扣在脸上,翻了个身,理都不理她,香香地睡了过去。
  天市气得说不出话,把手中的奏本往筐里一摔,起身便往外走,不料刚一动,一团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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