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的老,小的小,一群沙家笨蛋,她羞于承认自己姓沙。
“等你有力气再来造反,软得像泥的人就该安份几天。”眉头都痛得打结了还敢狂妄。
造反?他想她被砍头不成?!“你几时见过安份的火,软泥巴里也有硬石头……哎!你轻点,要报仇等我握得住鞭再说。”
疼呀!她要一刀宰了那匹笨马。
“骨气呀!小琳儿,自作自受还好意思大喊大叫。”他口头教训着,然而指尖却已刻意地放轻力道。
舒筋活血只能暂缓剧烈的抽痛,扯伤的皮肉可不容易立即见效,看来她有好几天难受了。
“你管我,我高兴掀屋顶咆哮,你再拿骨气补屋顶好了。”她痛得无理取闹,大发无人管束得了的脾气。
东方无我向来乖戾的脸上此刻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意。“要你真拿得动瓦片,我负责在底下接。”
“你……莫名其妙。”耳根微微臊红,她不高兴的嘟起嘴一唤,“你们两个还不来帮我捏捏腿。”
夜舂是过来了,但是小果子瘦小的身子叫一记掌风给挥离了好几步,不快的小脸正怒对着冷唇一句的男子,要他识时务者为俊杰。
“小姐,你看他啦!”霸道又恶劣,比当海贼的他更无法无天,自私得要命。
“东方没有我的,我指使手下还要看你脸色吗?”他不懂分工合作呀,想让她两条腿废了不成?
“待会我再帮你舒舒筋,你现在需要的是泡泡热水。”眼神一使,他命下人去烧水。
蹲在她脚边揉捏的夜舂点点头,小姐是该净个身去去酸痛,可是她不敢开口附议,生怕全身难受的小姐拿倒霉的她练刀法。
“我现在就要人来捏捏我的小腿,你最好别阻止。”她愤愤站起身又因双腿无力而坐下。
一抹心疼浮上他的眼,“叫个丫环来服侍你吧!我看你的傲气还能撑多久。”
“绝对能撑到你入土为安……”一道轻扬的抽气声引起她的侧目,纤手一抬,“你,过来。”
有时,女人的直觉不能轻忽,隐藏于梁柱后的身影叫沙琳娜逮个正着,那张如诉如泣的清丽玉容让她很不是滋味,想磨了它。
嗯哼!不过是中等姿色,会在此出现绝非小姐身份,可那装扮和举止却像个端庄的千金小姐,心里在想什么她岂会看不出来,又一个痴心妄想的假凤凰想飞上枝头,巴上富贵。
温柔可人是吧!没尝过她的手段就枉来人世一趟,她会好好地教她生存的大道理,弱者注定要受欺凌。
“还不跪下,你没伺候过人吗?”瞧什么!东方无我是不会为你出头的。沙琳娜心口微酸的想。
“呃,这位姑娘,小女并非别馆的下人……”文管事微带薄愠维护女儿的尊严。
不作声的东方无我心里打了个突,决定不插手此事,让文管事自取羞辱。
“不是下人难道是小姐?几时东方家也养起废人,一个月的吃穿用付了现银了没?你最好算清楚记在帐上,可别中饱私囊吞了主人的银两。”
文管事闻言一阵气急败坏的青了脸色,“你是什么人竟敢管起东方家的事?小女一向清清白白的做人,你少污蔑她。”
“你是说我不清白喽!”她勾动嘴角一笑,“无我相公,我是谁来着?”
得利的渔翁眼底尽是笼溺,“你唤我一声相公,当然是我的琳儿爱妻。”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中,以她好胜的个性定不轻饶蔑视她的人,只要他不横加阻拦的话,燃烧的烈火自然会走进他挖好的沟渠中,顺着水道来到他怀抱。
谁说她复杂了,足智多谋只是表面,她的弱点就是太自信能全身而退,明摆着是危险却非要去试试手气,好言相劝不理会,硬要与人反其道而行。
她喜欢掌控一切,因此他故意放手任由她把自己引入死胡同,等到发现出不去了始知上当已来不及反悔,他会将她牢牢的困住无从逃脱。
“爱妻?!”身形微微一颤的文娟娟几乎站不住脚,鲜艳的胭脂遮不住唇色苍白。
沙琳娜心中暗咒一声,端起笑脸,“老鬼听仔细了吧!我不仅能管东方家的事,也能和你算算帐。”
“算……算帐?!”文管事看看庄主纡尊降贵地娇宠她,再瞧瞧女儿汶然欲泣的模样,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你女儿是在别馆长大的吧?”看到没有,没瞧见他们庄主脸上的鞭痕犹新吗?
“呃,是。”他回答得有些惶然。
“几岁了?”
“十七。”
很好,花嫁年岁。“以一个月五两的开销,一年是六十两,十七年就算你一千两凑个整数,哪时方便就记着来付清。”
“嗄?!这……她有帮忙整理帐簿。”他急得一身汗,一千两银子要他上哪凑。
“谁给她的权,你吗?东方家是你当家做主呀!”想和我斗,你还早得很。
“我……呃,她……她用的是我的薪饷,绝无动用到东方家的银两。”女儿是他在养,和东方家无关。
“好吧!我问一句,她的开支向谁拿?”他的月俸不就是东方家给的?
“帐……帐房……”他额头的汗流得更多了。
“帐房是谁在管?”嗯,东方无我捏得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我。”他一脸大难临头的表情。
食指一弹,沙琳娜要夜舂捶捶腿,“坦你算不算是监守自盗呢?”
“姑娘——”他都快急白了发。
“叫她夫人,文管事,我的娘子姓沙,记牢了。”是她自己跳入火圈中,怪不得他拉绳收网。
“东方……无我,你大概忘了一件事,另一个姓沙的才与你关系匪浅。”她不过暂借妻位下下马威。
他装傻地抚着她绷紧的脸庞,“你指的是岳父大人吧!改日咱们夫妻俩再带着娃儿回去探望他老人家。”
“东、方……”
“无我”两字含入他口里,贼兮兮的一笑看得她火大。
“不想让别馆的下人看轻就继续装模作样,尽管耀武扬威。”他适时地使出一招,叫她无法当场发泄怒气。
“这一回算你占上风。”她低声地咬他耳朵算是报复,看在外人眼中像是亲昵的打情骂俏。
一转头,她表情变冷。“想在别馆里待下去就好好服侍我,不要给我使心机,你们庄主的脸就是我打花的,不怕死的就站近一点。”
哗然声突起,众人一阵交头接耳的偷瞄庄主脸上那道醒目的鞭痕,人人自危的寒起心,担忧少夫人会不会如法炮制地整治一干下人。
但还是有一人勇敢的挺身而出。
“就算你是庄主的妻子也不能伤了他,夫是女人的天。”她看了心好痛。
“你敢教训我?”夫字出了头便不再是天,谁敢争锋。
“凡事讲个理……”
啊的一声随之是重物落地声,一口鲜血由文娟娟口中呕出,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以为她死了。
“记住,我就是理,我就是天,我就是无法无天,你们只有服从没有第二种声音,否则就拿根绳子自个儿上吊,省得我动手。”
她将海盗的霸气发挥得淋漓尽致,用管束手染血腥的属下的方式威恫洛阳别馆的下人,十足的邪狂妖魅,不带半丝柔情。
只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并不想当东方家的主母,而且极欲逃离这荒唐的婚约。
不知不觉间,她陷入了泥沼。
第七章
经过五脏六腑移位的惨烈教训,文娟娟再也不敢痴心妄想的认了命,在父亲的同意下与东方家的商号伙计订了亲,只等她伤势略微好转之后就要出阁。
少了一个整治的对象,镇日对着嘴上娘子长娘子短的厚颜男子,沙琳娜蓦然惊悟到自己被设计了。
都怪她不服输的刚烈个性,一见到有人敢顶撞就不免要出手整治一番,让所有人都怕她是她横行海上的不二法则,因此她不设防的照本宣科,当洛阳别馆是她的清风岛,一切以她为主。
现在想来实在太不智了,居然轻易地照着他安排的脚本走,不自觉地落入他画好的大饼中,一张口就成了他的腹中食,困死在自己的骄傲里。
她干么那么多事地插手人家的家务事,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把自己卖了。
姑娘家爱慕东方无我非一朝一夕的事,一路由长安至洛阳她就亲眼目睹他对女孩子的影响力,多少大户人家想将闺女许配于他,即使委身为妾也无妨,只要他轻轻地点个头,就有享不尽的美人在怀。
真不知自己心头在不舒服个什么劲,东方家家大业大,娶个三妻四妾是他有本事,设个小后宫与皇上媲美也是他的财力厚,她何必像饮了一缸醋般满身酸,对个无举足轻重的下人出手。
唉!这些时日以来她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少了昔日的冲劲,多了一份多愁善感,再继续无所事事下去,她恐怕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我憎恨的一刀了结残生。
好怀念海的味道,小海、小浪、小潮该长大了些吧?此刻的她好想由绝天崖往下一纵,享受温暖海水包围的沁骨滋味,优游在碧海蓝天下与群鱼嬉闹,光着裸身浮潜在近滩的珊瑚礁。
鱼离水太久活不长,海养大的她也同样地出现不适应的症状,老想着偷懒不做任何事,慵慵懒懒地坐看日出日落,日复一日地依恋起这个她本该深恶痛绝的人。
完了,完了,她似乎有些懂了自己变懒的原因,都是他的纵容惯的坏习性。
“烦呀!哪里有海,我要闻闻海水的气味。”不然她准会发疯地爱上该死的东方无我。
“岛主。”骤然的一声男音在她身后响起。
沙琳娜招招手要王丑走到面前。“你查到了没?那两个蠢东西死到哪去了?”
“前两天有人见过他们在城里闲逛,听说和一位满脸落腮胡的跛汉同行。”没饿死就是。
又是同行,没点新鲜词好用了吗?“叫什么名字,住哪?”
“好像叫萧三月,住在洛阳城外的十里坡,是名医者。”却医不好自己的脚。
“跛脚怪医萧三月,只医畜生不医人。”凉凉的风吹来个杀风景的人。
“东方无赖,没人要杀你吗?斋舍的杀手全死光了呀!”日子太无聊,手脚都钝了。
他轻笑地撩起她的发丝一嗅。“也许我的命不值钱,没必要浪费人力在我身上。”
“嗟!你在骗小孩子吗?编点高明的说词来说服我,哼!”就会玩她的头发,怎么都不腻。
奇怪的男人,自从那日在大厅一吻之后,他不再起邪念地轻薄她的唇,反而动不动就抚抚她的发,绕个两下卷在手指上摩挲着。
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举止怪异地让她反复猜想他的动机,她的乌丝很平凡,人皆有之,她就闻不出有何异味。
因为如此,她不得不常常思索着无法解开的谜题,老是认为他在进行某些针对她的“阴谋”,时时提着心猜测他下一步要作何打算。
可是她始终看不透他的用意,变得好像自己在自寻烦恼,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但,他真的很怪,怪到她把他放在心里割舍不下,一睁眼没瞧见他的笑脸就浑身不对劲,懒洋洋地没兴趣听小果子大骂他冷血、没人性,只会奴役别人的手下。
对了,差点忘了小果子被他分派到离她最远的客房,想见她一面得通过重重关卡——他的允许。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他故意扯开话题,宫闱中争权夺利之事不必扯上她。
她不快地戳起他的胸膛。“你给我老实点,我可不想陪你死得不明不白。”
找人的事有王丑,反正那两个沙家呆瓜一时半刻还死不了,不急着见他们的蠢相。
“这件事我会处理,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他一提,她马上联想到受骗一事。
“东方无赖,你好阴险。”彻头彻尾的小人,城府深沉。
无赖?他几时改的名怎不先通知他一声。“小琳儿,我什么都没做呀!”
“叫琳儿已经很让人受不了,别再加个小字。”就是没做才可恶,她一时糊涂自掘墙角。
“我好像也不叫无赖,你不是一样唤得顺口。”没人喜欢老被心上人叫无赖。
“大丈夫不计较这点小事,难道你的心胸和女人家同样狭隘?”沙琳娜反将他一军。
他无言以对,被她狡舍地堵住他的下文,总不好自承像个姑娘家心胸狭窄。
一旁的王丑忍不住轻咳,掩饰他出口的笑声,岛主的理直气壮叫人无从反驳,她已先承认了心胸不够宽大,所以她可以斤斤计较,别人不行,这是女人的权利。
除非东方庄主愿竟承认自己是个娘儿们。
“王丑,你认为我说的不对吗?”别以为她听不出他在笑。
“不,岛主说的很对,大丈夫不该拘泥于小事,要有海一般辽阔的胸襟。”诸如东方庄主对她的宽容。
她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我的人,深得我意。”
又来了。“是你的手下,你才是我的人。”看来,他也要把王丑调远些。
吐蕃吧!顺便欣赏塞外风光。
“东方无……无所谓,你不要一直强调这件事成不成?他是我最信任的手下。”不能任由他再驱赶自己“惟一”有用的手下。
夜舂和小果子的存在是为了服侍她,一遇上事只有等死的份,她从没指望他们有神勇救主的一日。
东方无我微露苦笑地再次玩起她的发。“叫声无我很困难吗?”
“不。”一点都不困难。
“为何你从不唤我的名字?”从她眼中他看到一丝恶意的作弄。
“因为……痛苦。”她咯咯笑得很愉快,乐见他脸色变得难看。
“琳儿——”
“没办法,有话直说是我恶劣的性格之一,有劳阁下多包容了!”她得意地扬高两道神采飞扬的笑眉。
淘气。“住得还习惯吧?又有几人惨遭你的鞭吻了?”
这几日已有多名下人要求离去,大概难忍她狂妄、放肆的举动,如惊弓之鸟纷纷卷起羽毛以求自保,惶恐成为第二个文娟娟。
看来他得加薪饷好留住人,不然得再向外召募人手,偌大的洛阳别馆不能缺乏照料。
“顾左右而言他是没用的,我要知道是谁想杀你。”她不是只求温饱的市井小民。
他微带促狭的眼光一睨。“莫非你爱上我了,担心做了寡妇?”
“去照照洛河的水,瞧清楚自己的嘴脸,是谁拖我下水的?”爱字有几划她没算过,他死了她绝对不会去哭坟。
当初她在梁上待得好似神仙,偏他心肠恶毒地拆了人家茶棚,手一托将她送至七把刀剑面前,逼得她不抽鞭应敌都不行。
人是伤在她手中,如今不死也成废人成不了气候,但是他们背后的组织岂会作罢,怎么可能吃了暗亏默不作声不予计较,就此不再提起。
何况还有幕后主使者,如芒刺在背,她就不相信他睡得安稳,那群人一计不着定有下计。
坐以待毙未免失了海上儿女的豪气,掠夺者向来主动攻击,以最有利的形势以逸待劳,双手一张等着猎物乖乖入网,绝不给予逃脱的机会。
不当无知人是她的原则,凡事要在她的掌控中,清清楚楚的不带一丝烟雾。
她是烈火,战无不克的女海盗沙琳娜,她要真相。
“我会保护你的安危,相信外头的豺狼伤不了你。”他们暂时不会行动。
“别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轻与重我分得很清楚。”外头的豺狼伤不了她,那里面的恶虎呢?
难道等它噬了人再做防备?!
他真不希望她的聪明才智用在此时。“我是为了你好,有些事你不知道反而轻松。”
“让我自己做判断,没人可以决定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