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你到哪里去?”似乎是听到了动静,丫环一边穿衣服,一边从旁边的小房子里出来。郁青青道:“给我拿只灯笼来。”
丫环闻言立刻就拿了灯笼过来,又找伞,找不到便上前来将她斗篷上的风帽给她戴上,又问:“王妃这么晚是要去哪里?”
“有点不放心,去看看太妃。”郁青青回着,便踏入雪地中,脚一下子在雪地里陷了好几寸深。丫环自然跟上了,小心扶着她,一边又问:“王妃怎么不放心了,太妃不是好了吗?”15461879
郁青青无心回答,一面往前走,心里竟越来越着急起来。太不对,太不对,太妃当时说话的神情,语气,一切都不对,她说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做什么,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往坏的方面想,她平静,实在是太平静了,一个才想起过去的痛苦、过去的不堪的人,怎么会那么平静?如果她痛哭悲伤反而是正常的,可她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郁青青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一边往前急赶 着路,一边暗暗怪自己没有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该一直陪着太妃不走的!
“现在什么时候了?”郁青青终于又说话了。12Sl9。
丫环拧起眉来,似乎对这问题十分不清楚:“这个……大概三更了吧,反正,不太早了。”
不太早,不太早……郁青青做了一次长长的深呼吸来让自己平静,然后再一次加快脚步往玉璎宫而去。好在这朝露庵并不大,虽然雪地难走,深一脚浅一脚,但总算没用多久就到,才一到门前她就急促地敲起门来,着急地喊道:“采萍,采萍——”
门很快被打开,在灯笼的光亮下郁青青看出开门的正是采萍,便立刻道:“采萍,太妃怎么样?”
采萍往后退后,面露奇怪道:“太妃睡着啊,王妃怎么了?”
郁青青进屋中,立刻就要往帘子后面最里间而去,采萍一把将她拉住,小声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郁青青停了下来,强迫着自己冷静,回道:“采萍,我担心太妃想不开,你看太妃睡前状况还好么?”
采萍陡然一愣,几乎脸都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道:“王妃你可别吓我,太妃不是一直好好的么,晚上和我说了很多话,笑得也多,看上去比以往还好……”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越说越不安,脸上神色也再不似之前那样坦然无事,郁青青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对,奇怪之处就是太妃表现得太好了,太正常了!
两人一惊,立刻就往里边走去,采萍站在帘子后,朝里面轻声道:“太妃?太妃?”
唤了两声,里面没什么动静,两人立刻撩了帘子进去,还没走到床边,便听前方一个声音道:“怎么了?”
说话间,太妃已经从床上撑起身子来。
郁青青与采萍两人一愣,心里又是惊又是喜,沉默了好半晌郁青青才笑道:“没……没什么……就是睡不着,所以来看看太妃。”
太妃笑了笑:“那不如燃上灯,我们来说会儿话吧。”
郁青青连忙摇头:“不不不,不用了,我好像……好像又要睡了,太妃您睡吧,我也回去睡了。”虽然只是一只灯笼的光亮,但她也能看见太妃起身时是将被子完全挡在身前的,想着她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对姿容肯定十分在意,她们这些人陡然在她睡时闯进来,这简直就是大大的不敬了,郁青青十分歉疚,立刻就退出了房间,采萍与太妃说了两句话,也退了出来。两人相视看看,都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来,郁青青道:“是我多心了。”
“是王妃太在意太妃了。”采萍笑道:“好了,现在没事了,王妃也安心回去睡吧。”
郁青青也确实安心了,一边笑着自己的敏感,一边往回走,这一回躺在床上便再没有想翻来覆去的念头,而是满满的困倦,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后,她时常后悔自己的大意。为什么不索性燃了灯和太妃说一会儿话呢,为什么不再疑心一些,谨慎一些呢?
第二天,她是被丫环叫醒的,丫环敲门敲得急,她被陡然惊喜,还在迷糊时,便听丫环在门外急切道:“王妃,不好了,太妃自尽了!”
她觉得一切都是梦一样,好像她从昨晚开始就在做梦,她根本就没有睡不着,根本就没有去找太妃,也根本就没有觉得安心地回来,而现在,现在丫环说的并不是真的,不过是梦境而已。
一边忙着穿衣服的她在丫环不注意的情况下有意掐了掐自己,因为掐得太重而疼得厉害,她对这结果十分不满,仍告诉着自己这都是梦,直到出门,满地的白雪刺眼地浮现出来,浓浓的寒意清晰地渗透肌肤,她才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梦,太妃真的出事了。
到玉璎宫时,采萍在哭泣,秦悦痛苦地埋头蹲在床边,花飞嫣也在床边,却只是站着,一动不动看着床上,而太妃呢,她正躺在床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脸上平静得好像睡着了一般,她愣了好久,走到床边想叫一声“太妃”,想看看她能不能醒来,却叫不出声。
采萍见了她,哭得更伤心起来:“都怪我,都怪我,王妃昨天晚上还提醒过,我却以为当时太妃没事就是没事了……我真笨,真是笨……”
笨的又岂只是她,自己不是更笨?郁青青此时才想起一切来,想起太妃昨夜在说话时声音是有些无力的,似乎是强撑着说出来的,想起她一丝不露地拿被子挡着身体,那并不是她里面的衣服不整洁,反而是衣服太整洁了……如果那时候她们燃了灯,一定可以看见太妃的异常的……
突然之间,她立刻转身看向花飞嫣,抓了她的胳膊急道:“怎么回事,没救了吗?太妃连心跳都没有了吗?就不能再治一治吗?”
花飞嫣眼睛也是红的,忍着泪摇头,“晚了……太妃也许是把房中的生金和丹砂都吞了……她打定了主意要寻死,我们又发现得这么晚……”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郁青青转头看向床上的太妃,那么美,那么温柔的样子,就像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她神智失常了半生,现在刚刚才好,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选择这条路?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他们为什么要那么拼命地要让她想起来呢?他们真笨,真是笨,让她想起来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为什么要让她想起来,失忆就失忆,神智失常就失常,有什么不好,有什么不好的!
她鼻子酸得好像要掉下来,心里堵得好像搁了块大石头,一步一步,有些踉跄地走到床边,缓缓伸手,将太妃的一只手握住。
很冰很冰,与她那惊人的美与醉人的温柔完全不搭,那么讨厌的冰冷,那么让人恨的冰冷,她紧紧将那纤细苍白的手握住,甚至有意地捏紧,心里想着,如果她捏痛了太妃,会不会让她醒过来?
很久很久,到她自己都觉得无力在捏下去了,太妃还有一点反应,依然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置身另一个世界……她也的确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不是么……她昨天还说,若是见了她的皇上,皇上再有什么心事一定瞒不过她……
是怎样的依恋,怎样的爱,让她这么义无反顾地追随,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再能留得住她?
“太妃,母亲……”她看着她沉睡的脸,想质问她,想生气,却又不忍心对她生气,最终说出口的声音仍是轻细的,同时也透着满满的伤悲:“母亲,你的心真狠,你怎么能如此,怎么能如此呢……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你怎么就那么干脆地说抛下就抛下呢?昨天你还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这便是你知道的?”
不堪负荷的泪水从眼中滴下,她的眼睛也得到一瞬的清晰,就正因为这清晰,才一下子就看到了床内侧,太妃所枕的玉枕下露出的一角白边,她缓缓伸手,捏住那白边自玉枕下缓缓抽出,最后,便有一张叠好的纸到了手中。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她这纸上,她将纸打开,里面是满满的一页秀丽的文字。
我此行,你们定然不解,定然伤心,定然怨怪,我只能说一声道歉,说一声珍重。
作此选择,并非无奈,并非痛苦,不过依从心意。
此生为宫人,竟能遇皇上,足矣。而世事总无圆满,那一人却长于我,早逝于我。海外确有山,可山只是山,并非当初那海。
回忆必是悲多于欢,况有那不堪之痛,每每想起,锥心刺骨竟无法承受!
当年就曾想,此生之憾,便是晚生于皇上数十年,若今生与皇上共死,来年或许能同生,到如今,皇上却已离去多年。思来想去,心中最愿,便是追随,以此求得来生。
悦儿已年长,母亲再无可帮之处,虽有牵挂,留下却是徒劳,你自当珍重。
舜英,飞嫣,乐正公子,及采萍,我虽选择离开,心却宁静欢慰,忽念,切要保重。
数月的练习,她已经能看懂大部分的繁体字,而这纸上的内容并不难,她自然能读懂。是,太妃的确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虽然太妃说了好几次她走得并不无奈,并不痛苦,但她还是难受自责。
虽然太妃是想追随早已离世的皇上,是想为他们讨一个来生,可不可否认,另一个原因仍然是让她选择离去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她曾经承受的痛苦。自己早该料到,这个时代的女人是永远无法坦然面对这些的,更何况太妃还是一个从小养在大家,长大后嫁入皇宫的人,早该料到,早该决定不让她想起来,可却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她真是笨,真是笨!
想起自己本该注意却没曾料到的这些,又想起昨夜的大意,郁青青心中再次锥心般的难受起来,没料到这此时腹中却突然一阵难受。
看着她将手按在腹部深深皱眉,丫环立刻道:“王妃你怎么了?是不舒服么?”
这一问,让花飞嫣也注意到了,立刻道:“姚姐姐先回去吧,太过伤心会影响胎儿的。”说着,她与丫环就扶了她往外走去。
郁青青并不想走,却想到孩子,也依从地被她们扶着去,才出门,花飞嫣便小声道:“姚姐姐,你看到舒哥哥了么?”
郁青青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往屋中看了看,并不见乐正舒的身影,又往园中看了看,也没有他的人,“我不知道,他哪里去了?我记得最开始他还在的。”
花飞嫣早已着急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一回头就没看见他了,他一定……一定……”别人不知道这些人里最伤心的是谁,她却是知道的,当然就是秦大哥了,可那个假睿王也在这儿,他甚至不能表现出过度的伤心来,所以他一定是走了!一定是太过伤心而走了!可这冰天雪地的,他一个人到哪里去了呢?
看到花飞嫣着急的样子,郁青青连忙安慰:“先别着急,他武功好,不会有什么事的,也许待会儿就回来了,或者我让人去找找?”虽如此说着,可知道乐正舒不见,她心里更是不安焦急。
想到他武功确实好,而且他是最最坚强的,肯定不会做什么失去理智的事,花飞嫣这才安心了些,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点头,然后道:“不用找,姚姐姐说的对,他武功好不会有事的。”
被丫环扶着回到屋中,她心里却没好受多少。昨天的欢乐今天的悲伤,一切都来得那么快……
为了不让孩子受影响,她喝了些汤之后就躺下了,伤心之后是疲惫,倒是很快就睡了过去,迷糊中只觉得外面又起风了,呼呼呼的,等她醒来时,那呼声还未停。
直到现在,仍希望发生过的一切都是梦。躺在床上迟迟不起,直到门外传来响动她才开口叫了声“小环”,果然是小环在外面,因为问她吃不吃午饭而过来。
郁青青一惊,问道:“已经是午饭时间了么?”
丫环点头:“是啊,都过了好久了。”
没想到自己一睡会睡这么久,她迟疑一会儿,问道:“外面怎么样了?”
丫环也有些失落:“很平静,似乎睿王还在太妃那里。”
郁青青正迟疑着要不要直接问乐正舒的情况,丫环便接着道:“哦,对了,花大夫也不在,大概是去找乐正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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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更,估计是下午六点之前~~一夜而还是。
寻他
郁青青正迟疑着要不要直接问乐正舒的情况,丫环便接着道:“哦,对了,花大夫也不在,大概是去找乐正公子了。爱殢殩獍”
“他还没回来么……”郁青青自语着,心又一阵紧揪,之前他在雪地里那样孤清的身影再次袭向脑中,她总觉得他这两天的心情是出乎她意料,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总觉得他的离开和太妃的死有着莫大的关系。难道,是因太承受不了这痛苦?因为又让他想到了他自己的母亲?
看到她深深皱起的眉,丫环劝道:“王妃无须太难过,男人的心向来就坚硬一些,乐正公子不会有事的。”
“哦……是的,只是花大夫一个姑娘家,不知道跑去哪里找了,好在这碧云山还算安全。”为了掩饰自己对乐正舒的在意,她随意地说着,的确是一整天都没吃什么,却根本无心吃东西,披了件斗篷就出了屋子。
丫环又要扶她,她回道:“不用了,我就在这儿走走。”说完,便一个人走入雪地中。
天还是那么冷,雪还是那么厚,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响声。整个朝露庵似乎陷入了一片哀痛中,那么凝重,那么安静,她走出几步往大门外看去,门开着,她能看到外面隐隐露出的白茫茫的山体,想踏出去,想去寻一寻乐正舒,却无奈地只能站在原地。
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些恨秦煜的偏激、秦煜的疯狂,如果他不是那么脆弱,那么可怕,她一定早就和他说清楚,一定已经得到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而不是她明明早有离去之意,却必须乖乖遵守作为端王妃的一切规矩。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去,只见秦悦正朝她走来。他眼中红着,脸色也憔悴,明显是沉浸在哀伤之中。
“王爷。”因为太妃的死,在这一刻她同情着他,所以先开了口。
“秦悦”看着她,声音沉痛:“怎么在外面,不冷么?”
郁青青转头看着前方茫茫大雪,回道:“冷了,心里便能好受些。其实热、冷,这一些比起其他来是最好承受的。”
“秦悦”沉默着,她又说道:“太妃已经说了她走得并不痛苦,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如今我才明白其实许多时候死亡只是生者的痛,我小时候听过一句话:你生的时候周围人都笑,只有你哭,你死的时候周围人都哭,只有你笑。所以,就为她的随心而高兴吧。”
她知道这些劝慰其实对于真正伤心的人来说没有丝毫的用处,可除了劝他,她再也不能做其他。
他缓缓点头,声音低沉道:“我明白,明白……”随后,他看向她:“上次听说你身体有事,后来应该好了吗?”
郁青青点头:“好了,很好。”心里想着,大概他并不想一直提太妃,一直深陷那痛苦里无法自拔,所以有意岔开了话题 。
青正样对接。果然他又问:“那之前的药呢?有用么?”
郁青青点点头:“飞嫣姑娘正在配药……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的好……”她自然记得自己当初的谎言,心里却想着乐正舒的伤。上次问过花飞嫣,她面色有些紧张,说是在配药,就快好了,她看着她的紧张,心里也紧张起来,怕是情况不好而花飞嫣不愿对她说,所以又追问了两声,没想到花飞嫣却一口咬定是真的快好了,她是信了,但心中依然不安。到底有什么隐情,花飞嫣那么紧张,难道真是骗了她么?那药是假的?配的过程中出了差错?或是药根本不管用?她想了许多,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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