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考试,殊烦厌,此生将不复致力于此……我无法答复我的自问,我无法否定女人与人生的意义,理论上我无法自圆,但在实行上,我至少可以“这祥活下去”,虽然没有女人,可是还可以活得很景气,技术上既然没有什么困难,我反倒喜欢起“董事长”(孟大中)那句话来:“耍那么决乐干吗?”这句话真有它的分量,何况为了获得女人的肉体,不快乐的代价不是记忆犹新吗?唉,算了,算了,还是一个人过吧,“要那么快乐干吗?”
日来多申厌情(厌恶温情)之意,是乃大割(收割),悲情者,无动于衷也;无情者,不形于外也;信之为物,与李敖实不相称。故只好去之;去之唯恐不尽不坚,故厌之。
8月17日写《丽珍生日感言》:
送走又亮,已是下午,闭门静想,望着窗外的铁栏,如置身狱中。
是七巧,丽珍阴历生日又到了,决定无所表示,最后一次机会我也放弃了。
……
我的气息如此坚决,我甘心把我自己堕入孤独、小屋、幻想和工作里,我不太倚靠理论,我只信任“实行上没有困难”,我相信这一点,因此我几乎没有顾忌地放弃了大量的“快乐”(某些种类的,也许是合乎自然,可惜是高价而短暂的)。
刚才窗外一个穿浴衣的小女人即刻引起我的勃起。也许我这种强烈的欲念与我走的“中古式的寂静主义”的道路太不相称,可是至少在目前,我丝毫没有走回头路的企图。
……我在变化,成功地变化。过去的李敖将不认识今日的自己,我不能不惊叹于我的能力,我毕竟把我锻炼成一个我要变成的人,我不想后悔! .
事实的确如此。李敖称自己这一时期的生活是狄杰阿尼斯式的“犬儒主义”生活,但这种修道院式的自律、修炼是禁不住试炼的。所以,尽管当时他正紧张地准备着考台大历史研究所的研究生,但每当夜深人静,倚窗凭栏,往昔的温柔乡生活还是象一根无形的绳子,将他与过去、与世俗、与爱情紧紧地联在一起,所以一旦美女在前,而且有望上手,他的形而上还是狄杰阿尼斯,可是形而下却不狄杰阿尼斯了。当美女王尚勤与他偶遇之后,他搬回世俗尘世了。
4.老年人和棒子(1)
1961年11月1日,犹豫彷徨很久的李敖终于在《文星》发表《老年人和棒子》,从此把自己投进急湍里去了!
这是一篇行动的誓词,也是一代有为青年的宣言。犹豫的李敖消失了,以昂扬的姿态投入战斗的战士李敖正式走进了文化主战场!
两年前为了回避“罗”考研究所,李敖就没报名,现在,经过新店山居一段安静的准备,李敖终于考上了研究所。
事实上,李敖的成绩,在台大已经极为突出,识货的教授们早已谈“李”色变,“噤若寒蝉”。在李敖口试时,众教授(姚从吾会师在内)环坐,但没人“敢”提问题考他,最后,主试者文学院长沈刚伯问了一句:“你还要穿长袍吗?”遂在大家一笑状态下,考取了!
然而,李敖虽然做了历史研究所的研究生,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和整个研究所的气氛格格不入,和身边一个个头发斑白、硕果累累的老学者格格不入。他尊敬他们,却总觉得他们付出的与得到的实在不相称,特别是对一直眷顾自己的姚从吾老师,李敖更是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也就是从他身上,李敖得到直接的启示:决不能走姚老师他们的那条路。
1963年1月1日,李敖在《文星》第63期发表《十三年和十三月》,基本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这一立场:
多少次,在太阳下山的时候,我坐在姚从吾先生的身边,望着他那脸上的皱纹与稀疏的白发,看着他编织成功的白首校书的图画,我忍不住油然而生的敬意,也忍不住油然而生的茫然。在一位辛勤努力的身教面前,我似乎不该不跟他走那纯学院的道路,但是每当我在天黑时锁上研究室,望着他那迟缓背影在黑暗里消失,我竟忍不住要问我自己:“也许有更适合我做的事,‘白首下书帏’的事业对我还太早,寂寞投阁对我不合适,我还年轻,我该冲冲看!”
于是,在寒气袭人的深夜,我走上了碧潭的桥头,天空是阴沉的,没有月色,也没有星光,山边是一片死寂,一片浓墨,巨大而黑暗的影子好像要压到我的头上来,在摇撼不定的吊桥上,我独立,幻想,更带给自己不安与疑虑。但是,一种声音给了我勇敢的启示,那是桥下的溪水,不停的,稳健的,直朝前方流去、流去。我望着、望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眼前的溪水已变成稿纸,于是我推开《窃愤录》,移走《归潜志》,拿起笔,写成了投给《文星》的第一篇文字——《老年人和棒子》。
《老年人和棒子》登出的时间是1961年11月1日,《文星》第四十九期。犹豫彷徨很久的李敖终于以这篇文章为里程碑,把自己投进急湍里去了!
早在读小学和初中时,李敖就立下了“用文字救世,鼓动风潮,关切苍生”的志愿。现在,他找到了实现自己理想和抱负的准确契机和方向,并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李敖此文源于王洪钧的一篇文章《如何使青年人接上这一棒》,此文发表在《自由青年》第二十五卷第七期上。政大外文系主任李其泰读后很受触动,就剪下来寄给自己的老师姚从吾,并写了一封推崇这篇文章的信,而姚则在研究室里将这篇文章拿给李敖看了,李敖匆匆看了一遍,对姚老师说:“王先生在文章里说得很明白,他说‘首先不必谈如何使青年接上这一棒,倒要看看如何使老年人交出这一棒’。站在一个青年人的立场,我所关心的是:第一,从感觉上面说,老年人肯不肯交出这一棒?第二、从技巧上说,老年人会不会交出这一棒?我担心的是,老年人不但不肯把棒交出来,反倒可能在青年人头上打一棒!” 因此他告诉老师自己想写一篇文章抒发一下读这篇文章的感想。
文章紧紧围绕老年人如何交出棒子,青年人如何接过棒子理论。李敖首先从台湾的形势分析入手,指出老年人交出棒子已是历史发展的大势。中国的青年一代,经过多年的战争,从50年代起,大体上已在比较安定和平静的环境里读书、学习、工作,到60年代已经基本成熟,已可以承担重大的担子,而老一代,无论学人也好,其他行业也罢,也都到了叫交出棒子的时候。
文章接着分析了拿着棒子的老年人的类别:一种人拿着“莫须有”的棒子,一种人拿着“落了伍的棒子”,一种人拿着“不放手的棒子”。第一种人除了麻将牌的技术外,大概什么也交不出来,所以不必担心;第二种人,李敖建议他们向胡适学习,永远做白头新人物,不要在年轻时代激进,老年时代冥顽不灵。李敖集中炮火批判的是第三种人。李敖反对“一面通宵打牌,一面‘我老了,看你们的了’的传统”和“一面庸德之行庸言之谨,一面舞着棒子‘杖于朝’的传统,也反对“只有老年为青年的安排与教训,没有青年自己的(真正的自己,不是‘代表’的‘模范青年’)的心声”这种不正常的现象。
文章犀利地批判了传统的伦理教育:
我们的传统是“君子”式的“儒”,在这种传统底下,为一般人所称道的人格标准竟是态度颛顼的厚重,庸德之行,庸言之谨,逆来顺受,知足安命,与世无争,莫管闲事,别露锋芒,别树敌,别离经叛道,要敬老。……这些标准上铸造出来的人格是可以想象的。
从我14岁到台湾开始,我亲身在这种世风,学风与文风里长大,并且亲眼看到这一代的儿童、少年与青年如何在长大,在恶补化的小学教育里,在模子化的中学教育里,在毫无性灵的大学教育里,在一窝蜂的留学考试里,我依稀看到这是一个悲剧的起点,一个恶果的下种,这个悲剧和恶果也许必须在这一代“当家”的时候才能明显地看出来。我们上一代承受了老祖宗们留给他们的悲剧的恶果,现在我们又要承受上一代,眼睁睁地静候他们的导演和耕耘。13年来,我对上一代的所做所为已经肤尝身受,我要坦白说,我失望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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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老年人和棒子(2)
李敖明确表示了对“老年人”的失望:
对那些老不成器老不晓事的老爷们我不愿再说什么,对那些老着脸皮老调重弹的老奸巨猾们我也不愿再说什么,只是对那些以老当益壮自诩,以老骥伏枥自命的老先生们,我忍不住要告诉你们说:我们不会抢你们的棒子,我们不要鸣鼓而攻我们的圣人的棒子,我们不希罕里面已经腐朽外面涂层新漆的棒子——我们早已伸出了双手,透过沉闷的空气,眼巴巴地等待你们递给我们一根真正崭新的棒子!
这是一篇行动的誓词,也是一代有为青年的宣言。犹豫的李敖消失了,以昂扬的姿态投入战斗的战士李敖正式走进了文化主战场!
这篇文章发表后产生了很大的反响,随之在《文星》、《文坛》、《新闻天地》、《自由青年》、《民主评论》等杂志上都有相关讨论文章发表,青年人觉醒了,他们联合成一股力量,要和老年人进行一场棒子战了!
更重要的是,《老年人与棒子》的发表在使李敖看到自己实现理想的道路的同时,也使他更加难以忍受令人窒息的“纯学术”式的经院道路,1961年11月25日,他在给姚从吾老师的一封信中明确表明了自己的这一苦恼:
每当您刚走后,我关上研究室的灯和门,准备让夜色吞噬我的时候,我就忍不住在“高楼”中有点黯然,“大难”随时可以当头,可是由于您的支持,我总算觅得一块“净土”来安置我的肉体。我不是一个用功的人,我的身世与气质都使我怀疑我能否走纯学术的路,我的许多朋友是年轻人,年轻人自然有许多被老年人“奇怪”的苦恼,可是比起他们来,我的苦恼似乎更“错综复杂”。我用这四个字,并没有什么自豪的意思,摸索了这么多年,我毕竟发现我愈来愈渺小,而且糟糕的是,我又自甘于渺小,自知我不能不渺小,我用我那渺小的眼睛望着“高楼”,在我那渺小的头脑里,我是多么不愿浮现出陈子昂那首登幽州台歌呵!
5.向胡适要钱(1)
“没有人相信我穿的衣服没有一件不是老子的余荫,没有人相信我要筹还大学时代的零星旧债,没有人知
道我为买书而存下半年吃早饭的钱……”
踏上战斗征程的李敖仍被贫穷牢牢地压迫着,无奈之下,他给胡适写了一封信。
军号以吹响,战斗已打响,但李敖还是穷得叮当响!虽然他有了工作、虽然他写了不少文章,虽然他睡上了木版床,虽然他还在为学生改作文,但贫困仍象一块巨石牢牢地压着他。
虽然李敖现在给姚从吾老师做台湾长期发展科学委员会助理,但因为该会成立不久,一切还没有完全上轨道,所订一些规章不尽理想。在助理人员发薪上要拖上一阵子,李敖身受其害,忍不住了,但为了不使姚从吾老师为难,他直接“通天”:10月6日李敖直接写信给老师的老师胡适,向他抗议,因为他是这个委员会的负责人。信中这样说:
我们做助理的人与研究讲座教授和领甲乙种补助的先生们不同,他们有教授、讲师的本薪,补助的钱对他们是“安定费”,是本薪以外的“补”与“助”,可是我们“助理级”的就不同了,早几天或晚几天发薪对我们所生的是不能跟他们比的,每月唯一的一千元,它是我们的本薪,它迟迟不发,对“专任”两个字是一种讽刺,并且使我个人不好意思再向姚先生借钱,使我三条裤子进了当铺,最后还不得不向您唠叨诉苦,这是制度的漏洞还是人谋的不臧我不清楚,说句自私的话,我只不过是不希望“三无主义”在我头顶上发生而已。
第二天胡适就回了信,信中说:
李敖先生:
自从收到你七月四日的长信和那一大盒卡片之后,我总想写信请你来南港玩玩,看看我的一些稿件,从吾先生说:“等他考过研究所再找他吧。”后来我见报上你考取了研究所的消息,那时我又忙起来了,至今还没有约你来玩。
过了双十节。你来玩玩,好不好?
现在送上一千元的支票一张,是给你“赎当”救急的。你千万不要推辞,正如同你送我许多不易得来的书我从来不推辞一样。
你的信我已经转给科学会的执行秘书徐公起先生了。他说,他一定设法补救。
祝你好。
胡适 1961年10月7日夜
这张支票可以在台北馆前街土地银行支取。
收到胡适的信和一干元后,李敖非常高兴,也很感动。胡适的古道热肠给了他很大鼓舞,也使他更深地了解了胡适的表达胸怀。胡适此举,决不是因为李敖的父亲是他的学生,而纯粹是基于李敖的治学成绩,他有眼光看出李敖是最有潜力的台大学生。但也有人说风凉话,说胡适此举,意在收买人心。但他老先生这样做,对人有益,对己无害(除了少了一千元外),又何乐而不为?别的老先生,高高在上,会这样帮助一个年轻人吗?一比之下,就知道胡适的高人一等了。
为了救急,李敖只好动用胡适寄来的这一千元,但决定不把这一千元做为赠款,只做为贷款,以后一定想办法把钱还给他。
胡适的这一千元的确帮了李敖的大忙,但却不能根本解决李敖的生计问题,即使后来工资发下来,也是如此。助理薪水是三月一发,钱虽不多,却不准兼差,有时又不不准时发薪,寅支卯粮,也需有粮才成,可是从何支起?何况李敖夏天又考上了研究所,按任用助理的规定,助理是专任,研究生不能做,所以专任助理的一千元薪水也没有了,只能拿研究生的研究费四百元,这点钱根本不够李敖做研究和生活用。后来姚从吾老师想出一个办法,就是让一位中学老师顶替李敖助理职,而由李敖兼任教职,可学校不同意,所以最后也泡汤了;在考研究所之前,李敖自信考取后虽然丢了专任助职务,但因为研究生可兼助教,所以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不料等他考取后,沈刚伯为了抵制李敖,突然废除了研究生兼助教的规定,硬定另聘研究所外的人担任,后来李敖放弃研究所不念了,沈刚伯又恢复了研究生可兼助教制。
穷则思变,李敖心生一计,想变专任助理为兼任助理,兼任助理就可以兼职谋事;同时他还想到杂志社兼职,以改善自己的经济状况。
为此,他频频给自己的顶头上司姚从吾写信,上“陈情表”。
1961年8月27日,李敖在给姚从吾的信中表述了自己想到杂志社兼职的苦衷:
老师:
有一件事我一定得听听您的意见。
马宏样在大陆杂志社的事他想让给我,业务不忙,同时可增加点编辑经验。
生活方面,如果兼任助理500元和'研究生'研究费400元,杂志社600多元的薪水,可以帮助我改变一些现状:可以买儿本书(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大量买书了),同时还可以还还我几笔数目不小的债务。
但姚从吾显然不赞成李敖的打算,而是劝他“应志其大者,远者”,“不受三年苦,难得人上人”,并希望李敖以后在这些事上不要太随便决定。
1961年12月13日,李敖给姚从吾老师写了一封长信,其中说:
我决心去教书,用真正的汗珠来换取我应得的酬报。也许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