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的年轻入,翁硕柏老师二十九岁,教国文;杨锦钟老师三十一岁,教英文。
每天早晨,李敖父子俩一同出发,由台中西区走到北区,中午就在学校吃便当,由于从来没见国便当,所以两人买的是一组上下多层的圆送饭盒。第一天上课,当李敖背着书包,提着这饭盒走进教室时,全班大笑,讽刺李敖是饭桶,李敖大窘,看到别的同学的饭盒只是长方形的一小盒,饭菜皆在其中,再反观自己的多层怪物,却像吃酒席、吃大餐一样,第二天就赶紧换了。
不过李敖的饭盒虽买得大,但用来填满饭盒所需的钱却不多,这是李敖一家最为窘迫的日子,为此少年李敖不得不放弃很多娱乐。
一次,班上春假要远足,因早在大陆就耳闻日月潭之名,李敖乃提议去日月潭,全班一致通过。可等他回家向爸爸伸手要钱时,爸爸无奈地说:“我们家早起刷牙,买不起牙粉,更买不起牙膏,只能用盐水刷牙,哪有余钱去日月潭呢?”结果全班在日月潭日月谭,李敖在家里日月潭。
初二时候,童军老师王福霖选拔优异学生参加菲律宾的童军大会,找到李敖,要他缴头戴童军帽的照片应征,那时李敖穷得连照相的钱偶没有,但又想去,急则思变,就找出在大陆的一张旧照,用毛笔画上一顶帽子交差。不料画好了,横看竖看都像戴着帽子照X光,帽里的脑袋发生排斥作用,老朝外透,跟帽子打架。愈看愈不敢亲自送,他就央求班长陈正澄代递。害得陈正澄和李敖的现代画一律被老师斥回。老师说,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照片。于是,别人在菲律宾菲律宾,他在家里菲律宾。
诸如此类的穷故事,显示了李敖一家来台湾后的贫困程度,虽然爸爸有了职业,但入不敷出,生活仍旧穷困。穷困的原因之一是李敖的爸爸要医治长年气喘病,妈妈又要开刀等等,从大陆带来的一点黄金已变卖殆尽,唯一的模范西巷房子也不得不卖掉。
后来一中给李敖爸爸分配了半栋宿舍,家庭情况才稍有转机。房子在台中新北里存德巷十三号的日本木屋的一半,只有八个榻榻米大,外加前后二个小玄关,李敖一家九口住进,拥挤不堪。后来因为长久付不出薪水,佣人老吴转到别人家去帮佣了,木屋才又腾出另一半,稍觉宽松。另一半有十多个杨榻米大,并且厕所不在院子里而在屋里,比较像样一点。这一住就是十三年,这一老宅,横贯了李敖的中学时代,并且充满了穷困与灰暗。
但李敖还是比较特殊,在如此拥挤的住房条件下,他竟分到两个榻榻米的空间,隔了起来,算是他自己的独立天地,里面有一桌一椅四壁书,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少年李敖茁壮地快速成长着、辛勤地写作着,为自己以后的思想超越顽强地奠定着基础,顽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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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抢去我的第一名”(2)
在台中一中读书期间,李敖始终“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年复一年将主要精力放在读书上,而学校和同学是无法满足其“境界”的。在他内心深处,李敖与人颇为疏离,而是保持着一种精神上的傲慢,不大看得起人。
但有中也有几位让李敖难以忘记的同学或朋友,其中学问最好的是陈正澄没,他通中、英、德、日四国文字,后来做到台大经济系主任,再后来他去德国留学,要李敖用毛笔写字送他,李敖挥毫题诗一首:人生何处不相逢,我来台湾识正澄,同学十载空余恨,抢去我的第一名。”这首诗完全是写实的。陈正澄把字带到德国,一直挂在墙上。
除了陈正澄,张育宏也是李敖最早认识的台湾同学。四十年后,他以保险总经理的身份,开了两桌酒席,庆祝李敖来台四十年。他的国语、日语都讲得极好,演讲起来,外省人与日本人都发自内心地佩服。
赖宪沧也是李敖的老同学,李敖办《求是报》时,他还出钱订阅送人。韩毅雄也是李敖一个聪明绝伦的同学,他在全校考试中是冠军,下象棋也是冠军,后来做到台大医学院骨科主任,至今犹是李敖的“御医”。另外还有美男子王新德,为人头脑细密,李敖爸爸死后,他还写了一封深情的信慰问李敖,令李敖深深感怀。
除了同班同学,李敖还交了几个异班好友。张世民高李敖三班,是李敖演讲时认识的,他代表高中,李敖代表初中,后来成为好朋友。他为人理性正派,人又漂亮,曾有人打趣两人是“同性恋”。
高李敖二班今为世界级学者的李天培,是温柔敦厚的君子,他和弟弟李善培两人都是李敖的朋友,都是随父亲李子宽老居士到台湾的。老居士本是老革命国民党,做过孙中山秘书,被蒋介石关过后归顺蒋介石,垂老主持中国佛教会,任在善导寺。
李敖有时晚起,而老居士的习惯就是早起查床,看谁起得晚,有一天掀李敖蚊帐,见他末起,就大骂天培,天培垂泪不敢言,使李敖颇不自安。庙旁有一间小厢房,李天培住过,天培不在时,李敖也去午睡过,还手淫过。自感“罪过罪过”。
还有一位高李敖四班的老同学,叫林石,就是后来的妖僧“林云大师”。林云是李敖爸爸的学生,他在台中一中时功课乎平,在知识上,无出人头地希望,就以密宗来弄玄虚,欺骗世人。他的高明处是先把密宗学术化、把自己高僧化,以学术高僧为障眼法,自上而下,雄霸迷信之坛。这种自上而下的搞法,对象不是村夫村妇,而是上层社会的一些无知的教授、无知的新闻工作者、无知的名女人……这些人喜欢附庸风雅,但却无知得竟以全世界最下流的秘密佛教为风雅,无知得竟以追随林云这种货色为风雅,这就益发好笑。在文章和媒体上,李敖是全世界惟一一个对这妖僧痛加拆穿而挞伐的人,后来电视台采访林云,说李敖骂你妖僧,你做何感想?他只说李敖学问文章我素来佩服,他父亲且是我老师云云,不及其他,其滑头与风度,堪称一绝。
台中一中是个本省人比较多的学校,李敖上初二时,全班只有四个外省人,班上一有事,台湾人就推李敖去干。一次全校烹饪比赛,同学推派李敖和三位台湾同学陈正澄、赵天仪、张育宏四人参加。李敖很紧张,赶紧声明自己根本不会炒菜,可同学不信,硬拉鸭子上架。那天烧的可能是一盘鸭子,好像由李敖主厨,不料烧出来,整盘菜竟像锅巴一样乌漆发黑,若另烧,时间已不允许。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送到台前给评判老师,看着那样一盘黑菜,不论大陆人台湾人,谁都没有勇气端上去,于是协商之下,四个人每人捏住盘子一角,一齐送上,害得评判老师们哄堂大笑。当然他们是不敢下箸一尝的。估计那是有史以来,唯一一次评判连尝都没尝就决定了的烹饪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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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师生情深(1)
李敖与许多老师关系不错,但他最佩服的是严侨,严侨那种不跟祖宗走,不守祖宗成法的洒脱气魄,对足了李敖的胃口,李敖简直是倾倒至极。他梦想跟着严侨回大陆参加一个重建中国的大运动。两人为这个共同的梦想激动不已。
李敖在台中一中时曾与不少老师结下了或近乎友情或近乎忘年交的感情,有的关系一直延续到现在,成为李敖中学岁月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李敖升入初三上甲后,中文老师是二十七岁的杨锦铨,他是一位最能启迪学生的中文教员,台湾海疆学校学生。学历虽不高,但书教得实在是好。他那时还兼事务主任,利用职务之便,鼓励学生办“初三上甲组报”,他则源源不断供应蜡纸、白报纸、油墨,班长陈正澄任发行人,李敖做总编,大干起来了。该报有一次登了李敖批评高班生不正之风的文章,还被高班生前李兴师问罪,李敖后来调侃地回忆说:“可见我李敖办刊物贾祸,固其来有自也!”
因为李敖的中文在班上出色,自然被杨老师另眼相待。有一次作文,谈到中文程度,李敖写道:“现在学生的中文程度要比过去差一倍。”他批改时,不以为然,批曰:“怎么可以数字计量?”作文簿发下来,李敖没说什么,但内心颇白以为然。三十六年后,李敖托人将自己的书送他,以示不负师教之意,并顺便转告他:“奥斯汀《傲慢与偏见》小说中,就有谁比谁漂亮一倍的用法。”四十六年后,李敖在电视节目《李敖笑傲江湖》中提到他,称赞他,移居美国的他知道了,送了他花了二十年刚刚完成的一套大书——《说文意象字重建》给李敖,并在信中说:“我兄名满天下,却如此念旧,衷心感动不已。”两人四十多年未见,但师生之情,始终未断,可叹可叹。
另外一个在李敖离开一中后仍与之保持着联系的是英文老师陈绍鹏,此公比李敖大二十一岁,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没出过国,却讲一口又纯又好的英文,常被老外误以为他在外国住过多年。李敖读高二戊班时,他教英文。此公为人高傲严峻,自己英文顶呱呱,教学艺术却不怎么样,大家都不喜欢他。李敖与他的交往始于他一次生重病,李敖和一些同学发动全校同学,为他捐款,他很感激,自此李敖成了他家常客,两人很谈得来。李敖曾送给他有关英国诗人的传记,劝他译作后寄给《文星》(那时李敖和《文星》尚无关系),他接受了李敖的意见,从此转成作家。
李敖最难忘的一位老师叫严侨,他有一个显赫的祖父,即严复,为输进西方文化的先驱。严复有五子四女一孙,孙名已侨,即严侨。
但真正吸引李敖的,是严侨浑身散发出的潇洒、迷人的气质和人格魅力。
1950年8月,一位身材瘦高、头生密发、两眼又大又有神的青年教师出现在台中一中,他虽然来得晚,但却很快使大家对他感兴趣,因为他有一股魔力似的迷人气质:洒脱,多才,口才好,喜欢喝酒。他一身多能,可教数学、生物两科,英文、日文又极好,他属于那种“有一点点疯狂气质,令人一见他就有对他好奇、佩服的印象。”有一次高班生踢足球,足球踢到场外,正巧严侨经过,他也不走路了,突然直奔此球,奋身一脚,就给踢了回来。大家为之叫好,他也趁机加入,大踢特踢起来了。
严侨最让李敖佩服的是他不依赖祖先声望余荫,而是敢于唱反调,这与李敖可谓“心有戚戚焉”。一次严侨应邀做一专题演讲,题目是“人的故事”,最让人感兴趣的是他在讲演中大谈“演化论”而不是由祖父严复宣传的“天演论”,他批评祖父所译的“天演”二字中“天”字不妥,应译作“演化”。这种不跟祖宗走,不守祖宗成法的洒脱气魄,对足了李敖的胃口,李敖简直是倾倒至极。
但李敖当时和严侨并不相识,严侨在另一个班上任教,李敖还无缘拜见,但机会来了。
1951年,李敖16岁,暑假后进了台中一中高一上甲班,正好严侨教这个班的数学,于是严侨正式成了李敖班上的老师,两人由相识、相知,最后成了忘年交。
李敖此时读的书已远远超过同龄人,思想也趋于成熟,“狂狷”性格已初露端倪。他在班上“喜放顾词,好争好辩,颇为张狂”,班上同学为此很,甚至有人写匿名信丢在他书包里骂他,有好辩者找他较量,又总不是对手,没想到严侨颇欣赏他的这股气势。
在严侨的数学课堂上,李敖常常因为“张狂好辩”,所以常在数学以外,扯到别处去很远。严侨上课,与此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上课不为成规所拘,许多机械的题目,他自己干脆不做,反倒自己坐到学生坐位上,叫数学极好的同学“站板”(站到黑板前)去做。他常在课堂上聊天,有一天居然说:“我要把你们思想搅动起来!”还有一次为了证明他说得对,他近乎打赌地说:“我若说错了,我就把我的名字倒写!”说着,就用极熟练的笔划,把倒写的严侨两字写在黑板上,俨然是“镜子书法” 专家,学生们鼓掌呼啸,师生之情,融成一片。
李敖的数学成绩不好,但写文却有一套,于是试图以己之长,避己之短,在数学练习簿上竟来了一段《簿首引言》,引Oscar W·Anthony的一段话,说“数学是人类智力的灵魂。……它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的领域,告诉我们宇宙是这样的悠远,光线曾经历百万年的行程,方才照射到大地上。……”后来,数学练习薄发下来了,在“它超越了空间与时间”的一行下,被严侨打了一条红杠子,下有朱笔批曰:“我想它超越不了空时!”李敖由衷赞叹:“这就是严侨的可爱处,他是数学老师,但他在精改习题以外,他还会跟学生的引文打笔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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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师生情深(2)
李敖深深地为严侨的风度所折服,欣逢如此良师,李敖记得不已,觉得有满肚子的话儿要对偶像说,于是就花了几天时间写了一封长信给严侨,历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以及对现实的不满,对国民党的讨厌等等。严侨看了,就找到李敖,多所劝慰,此后交流的机会越来约多,两人也就不是一般的师生关系了。
1952年李敖升到高二,数学改由黄钟教,但这并没影响到李敖与严侨之间的友谊。
严侨家住在台中一中斜对面的宿舍,是一栋日式木屋,分给两家住,严侨住后面。 房子狭长阴暗,不成格局。
李敖有时应约去看严侨,在谈话中总觉得严侨与自己以前印象中的严侨有点不一样,以前的严侨潇洒,现在说心里话的严侨却颇多伤感。不久他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一天晚上,严侨和李敖看望重病住院的黄钟出来,一同回家,严侨听说黄钟的病已没有什么希望,不禁感慨不已。夜色中,严侨突然低声而神秘地告诉李敖:“你不要回头看,我感觉到好像有人跟踪我,是蓝色的。李敖大吃一惊:严侨所说“蓝色”显然是指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他们为什么会跟踪严侨?但他很快若有所悟。
隔天发生的事证明了李敖的“所悟。”
那天黄钟病逝,严侨和李敖去医院与黄钟遗体告别,严侨的感触更多。当天晚上,李敖送严侨回家,严侨约李敖进去坐。
在昏暗的灯光下,严侨的劣酒下肚后,终于告诉了李敖一个天大的秘密:他是“那边来的”。
严侨原来是共产国民党!
而严侨竟把这个足以使他人头落地的秘密告诉自己 ,李敖深为感动:严侨显然已把自己看成是一个肝胆相照、推心置腹的知交。
原来,当时台湾国民党当局“严打肃匪”,台中一中也像 其他学校一样,不时有所谓共产国民党、“匪谍”被捕去,少年李敖在这之前曾有过一次因此而导致的心灵震撼,那就是最令他心动的女老师牟琴和她男友杨肇南老师的 双双被捕。他们都是山东人,牟琴年轻艳丽,身材尤其肉感动 人,令李敖一直暗慕,还常不知不觉尾随着她,少年情怀,可笑可敬。没想到有一天一醒来就听说他们在夜里都被捕了,听说都是共产国民党;还有一位教数学的杨肖震老师已被捕去;还有一位教历史的王怀中老师,也神秘失踪了,即使病死的黄钟,也有人盛传是共产国民党,“畏罪自杀”云云。当时颇有人人自危的味道。
李敖不仅也为严侨担心起来。
在多次与严侨的夜谈中,李敖大致知道了严侨的一些情况。严侨来台湾较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