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谁道一剑霜寒 谁家女儿惜颜色
常道:芙蓉宜植池岸,临水为佳。若他处植之,绝无丰致。
这芙蓉园中的芙蓉,即临水而栽。细细密密的绕着园中湖水。月色中,宛若艳染胭脂色。湖边芙蓉宫灯出尘,也写尽一片未浓意。花水相媚好。灯影总相照。
漫步园中,人极少。远处灯火照耀,显的这里愈发冷清。人皆醉翁之意不在芙蓉。独醒一人步于花丛中,倒有些遗世独立的矫作了。
从没有这副盛装打扮,顶着稍重的头饰,感觉有些酸涩。抚着脖子,头微晃,一支步摇自发间跌落。借着月色灯光看去,原来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假山了,那步摇就落在入口门洞处。
走近,弯腰拾起。这时,似有话音从假山那头传来。身形一动,便躲在一旁。
衣裳摩挲。人渐近。说话声也清晰起来。
“赵相公,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啊。”女子的声音。柔媚入骨。
“好好好,窈娘,不忘不忘,来,让我好好疼你。”男人的嗓音有些颤抖,似迫不及待。
“恩……啊……”肌肤接触淫糜的声音,女子的呻吟声,在假山内回荡。
“窈娘……”许是欲望,男人嗓音暗哑。
“不行,今天不行。”女子似乎比那男人冷静许多。
“怎么了?”男人沉浸在欲望中无法自拔。
“事成之后,窈娘自当……恩?”柔媚声里倒添了点诱惑。
“好,这事包在我身上了,到时,你可要重重谢我啊!哈哈……”
“那我就靠你了。赵相公,该回去了,到时候,赵夫人她……”
“那个黄脸婆,要不是看在她娘家的份上,哼!”男人的声音里有着不甘,“那我先回去了。”
“好。”
脚步声渐远。
“出来吧!”本柔媚的声音忽的凌厉起来。
我一惊,已闭气,怎会被发现。
“窈娘不才,虽不会武,鼻子倒有几分灵敏,品香居的胭脂倒是知晓几分。”
原来,是今天这浓妆漏了身份。
缓步移出。那女子已站至假山外。
那名为窈娘的女子似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丰腴,披着薄薄的一层纱衣,内只着肚兜,露出大片肌肤,月色下肤色剃透晶莹。瓜子脸上丹凤眼酥魅入神。
她一见我现身,冷声道:“姑娘家,倒学的这等偷听的本事!”
我晃了晃一直拿在手里的步摇,笑道;“刚才有什么吗?我只是捡回我的步摇而已。”
说完,欠身,悠然离去。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一直跟着我。
一路走来,已无赏花兴致。虽多经历了一世,对男女情事有所了解,但仍难免坏了雅兴。举步回到厅内。仍挑了个角落位置落座,举目望去,金三万已不在,怕是收拾“后院”去了。笑意在面纱后散开。往上座看去,严守正和旁人寒暄,严玉如恰巧转向我这边,对着我笑意连连。稍点头,便将视线调开。
“夜小姐?”转头,见一中年男子已在我身旁落座。
我想了想,脑中的资料过滤了一遍也没有任何眼前这肥硕男子的印象。
“你是?”我疑惑的问。
“呵呵……”他稍微有些尴尬的笑笑,说道:“在下赵志奇,岳父大人是李公。”
李公?若说南都以商业闻名,那繁华路段的商铺子也跟着水涨船高。而李公虽无开设商行,但手里却握着好些个铺子的地契房契,是南都大地主之一。李公名李冰,因年事已高身份特殊,世人都尊称其李公。李公去年刚过世,家产转给了唯一的女儿。据说李公的女婿是个不事生产的主儿。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幸会。”我点头打了招呼。
“那个,夜小姐,有个不情之请。”说完,他低头喝了口茶。
“但说无妨。”心里闪过丝疑惑。
“影门前几天刚刚从我这买走了玄武大街的原本是布庄的那个铺子,我想高价收回。”
微一沉思。林伯跟我提过这个铺子,玄武大街上有名的是各色林立的布庄、绣庄,是女子出入最多的地方。相比竞争就较为激烈。那布庄本是租了铺子经营,就因经营不善而转手。当初决定花钱买下,也是思量着可以在这街上有个立足之地。
“赵老板何出此言?这可是已成的买卖,哪有说收就收的。”
心念一转,姓赵?莫非……
“赵志奇,原来你已经把铺子卖了?”女性特有的柔媚嗓音突然响起,多了分冷意。
侧头看去,站在他侧后边的,是窈娘。刚才的确是他们了。
赵志奇往旁边一看,吓得面如土色。
“窈娘,你听我说,我也是才刚卖出去的,我……我会买回来的。”他急匆匆地解释。
“相公,你竟然又偷我的地契!”一尖叫声响起。“还惹上品香居那个狐狸精!”
不用看就知道赵夫人来了。
真吵。我掸掸袖子,站起,举步,将身后的喧哗落在影子里淡去。
厅外廊边就已有些安静了。夜风袭袭。芙蓉香朦胧而来。吹淡了一些铜臭味。
“这味道倒遮了些这里的臭味。”窈娘走到我身边。
“不知道影凤城品香居的水娘子,竟然会参加芙蓉会?”还是那赵夫人提醒了我。难怪她对我的胭脂敏感。在影凤就听闻品香居,不仅将女儿家的胭脂水粉做出了名堂,而且老板自身也是个传奇。以寡妇的身份周游于生意场。要知道,那是在影凤,即使在南都,女人做生意也是有些微词的。
“我也不知道无影山庄的夜小姐,竟不似传闻中的那般!”
“呵呵……哪般?嘴总归长在人家身上。”我自嘲一笑。
“是长在别人身上。面前叫我水老板、水娘子,背后还不是叫我贱人,还有,骚货!哈哈!”她笑着随意的坐在栏杆上,潇洒利落,竟有一股男子气概。“三年前,我的丈夫刚过世,家产都被他败尽了。我选择投湖自尽。有人救了我。他告诉我,女人为什么不可以和男人一样活着,甚至可以更精彩。后来,他成了我的知己。正是有他这句话,才有了今天的窈娘,今天的品香居。”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觉得有些累,我倚着廊柱。
“因为,我知道,我们是同一类的人,不管别人如何,我们只做自己值得做的事。”她挺起身,望入我的眼睛。“而且,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么说,那铺子,你是决计要拿到手了?”我也随性坐在栏杆上。
“夜小姐,开个价吧?”她眼光如媚。
“窈娘,不如,我们合作怎样?”我看着她,静静说道。“我出铺子,你出品香居的牌子。五五分。”
“夜小姐,你光出铺子,我出人出力。五五?你太小看我了吧?”她伸出食指,在我面前摇了摇。
“那加上这个如何?”我笑笑,拿出我的云丝绸帕。
“金云纹?”她接过一看,满脸震惊。“你知道金云纹的染法?”
金云纹曾在开朝始流行过一段时间,不同于平面,它是由凸版套印而成,有一定的立体感,但因过程繁复,往往只印于绣帕上,因常配以金色染料,印染结果如流云般,故名金云纹。后,金云纹染法失传,连成品金云纹帕子也只为皇室珍藏。现在民间只得金云纹的图片以慰后人。
“我有。”我淡淡一笑。影谷奇珍异宝何其多,何况这个金云纹的染法。
“好,成交。”她毫不犹豫地决定。
“我想,我们都不会后悔的。”起身,该回去了。
“我们是朋友了吧。不仅仅是因为合作。”她没动,只是坐着,眺望着廊外的芙蓉。
“窈娘,你知道芙蓉又名‘拒霜’吗?因为尽管霜侵露凌,它却依旧丰姿艳丽,占尽风情。”
她说对了,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因为还忙着日宛城醉芳楼的事,品香居在南都的开张事宜,都是窈娘在张罗。我信任她,将金云纹的染法给了她。她倒真把我当成了朋友,三天两头往山庄跑。于是山庄里就常能听见她爽朗的笑声。
“这样也可以?”她睁大了眼睛。
我笑了。相处久了,窈娘在我面前显露的总是一幅真性情。
“为什么不可以?谁规定品香居不能既卖胭脂,又卖其他东西?”我反问。
“好主意。那那些小姐买好胭脂水粉后,可以试用那些成衣,或者腰带、发簪什么的。”
“当然了。”不愧是窈娘,一点即通。
“同理金云纹不仅可以染在帕子上,还可以在袖口、群摆上。”她显得有些兴奋。
我摇摇头,这副样子,哪象水娘子。
“赵志奇有找过你吗?”忽的想起这个人。
“那色鬼,给他点甜头,就缠着我不放。放心,他家还有个母老虎呢!”她有丝不屑,又急切地看着我。“小晚,你相信我吗?我从来都没有和谁做个那件事。”
“当然相信。”我坚信不移。她有着和我一样的骄傲。
“好。果然是我水窈娘的朋友。”她艳丽一笑。“对了,开张那天,你可千万要来啊!哪有你这样的老板,放着铺子不理事。”
“知道知道。”我翻开放在一旁的帐本。“特别是那铺子是你朋友你的救命恩人设计的。”
“他真的帮我很多,也是我生平见过最特别的男人。”
开张那天,匆忙结束了其他的事,赶到了品香居。
一下马车,我楞住了。
而窈娘正走出来。笑语晏晏。忽然,她望向我身后。
“你来了!”
闻言,我才反应过来。转身,惊讶万分。
“是你!?”
下卷 谁道一剑霜寒 云意沉沉何赴西
“是你。”惊讶过后,我徐徐回转身。
品香居门口,有着雅致的门帘,是大幅的浅粉金纱幔帘。因客人行走,被暗银吊钩钩在两边。
而幔帘上所描绘的,是花落时的情景。
那花,赫然是樱花。
不顾窈娘的诧异。我快步上前,抚摸着那花儿。心下一惊,竟然,是真的樱花。被金色的丝线密密的环绕。阳光下,点点灿烂。风儿调皮的吹走手中的轻纱。那纱,那樱花,拂过我的脸、我的手、我的衣裙。在空中轻扬。
看尽了鹅黄嫩绿,盈盈回首间,原来只是烟雨旧相识。
一日风景,百转千回,只是旧日偶然错过的残香花影。
“喜欢吗?”那男人走至我身边,一把抓住了溜走的纱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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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念远,你怎么又去了那里?”感觉手腕上那琉璃紫玉镯灼热起来。
不同于以往较为随性的打扮,今天的他将头发高挽,仅用玉簪别起,身着玉蓝色丝质水印长袍,立领上绣着金色的麒麟。感觉和他哥哥的温润截然不同。优雅中竟觉有些尊贵。
“惊喜吗?”他忽然凑近我耳边,说道。
无暇顾及他。腕上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
“你们怎么认识的?”窈娘也走近,眼底暧昧不明。
“窈娘,把这幔帘撤了。”紧捏手腕。好痛。
“你不喜欢?”云念远眉一皱。
“把它撤了!”我失态地叫了起来。
“好,好。”窈娘许是从没见过我这样,连声说着。
“你怎么了?”云念远紧紧抓着我的肩膀。
“放开!”我欲挣开他。无奈,头晕眩起来。
痛。如陷入火焰。浮沉过往。谁的迷梦?
樱吹雪。漫天希望。倒下的身影,不断回放。
本以为去过樱吹雪,可以平静面对一切。只是,这突然间的“惊喜”,仍让我抑制不住。
为什么最后总是只有我了。
反噬之气只能暂时压制。记住,勿过动心绪。要静清平气。长老的声音蓦然出现。
静则止,至清,平心,气通万象。
感觉有股热流缓缓注入体内。
睁眼。原来,我晕过去了。
摩挲着樱花戒指,环顾四周。似是一个休憩的房间。身下是个软塌。房间俱是柔和的嫩黄,木质仕女屏风,八角梨木桌,墙上挂着编织壁挂,细看,是朱寰,右下脚“品香居”三字古色古香。看来,还是在品香居。
“醒了?”有人走了进来,是云念远,手上还拿着茶杯。
“朱寰是逐鹿国的国鸟,你公然这样挂着,不怕有人多嘴?”我将茶杯拿过,低头喝了一口。
“看来你是恢复了!”他眼里闪过一丝释然。
“是你给我输真气了?”我看了看腕上的镯子。无异。
“到底怎么回事?”他满脸疑惑。
“请你以后不要擅闯山庄属地。那花,只属于那个地方。”我避而不答。
突然,他倾身,双手置于我头两边。
轻柔的面纱,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不定。我看着他的眼睛。如火,吞噬感。
“小晚儿,我发现,你真的很有趣呢!已经很久没遇到让我如此感兴趣的人了!”语气柔和却带着森冷。
我笑了起来。“云念远,堂堂云府二公子,不出入朝堂,却流连江湖。和生意人有所牵扯,又会布置门面这行。你不知道你也很有趣吗?”
“那又如何?我愿意。”他呢喃着,脸越来越低。
正想挣脱他,门外传来叫声。
“云大哥!云大哥!”娇嫩的女声,有些耳熟。
“严二小姐,我跟你说过了,我这后厅可没有男人。”是窈娘。怪不得那声音有些熟,是严玉如。
“姓水的,明明有人看见云大哥抱了个女子进你这品香居了。”
什么?我震惊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云念远挑眉朝我一笑。幸好,和窈娘合作一事外界并不知晓,窈娘每次来山庄也是易容的。如果让人知道我被男子抱着,关于我的传言该加一笔不知检点了。
“唉呦,我的大小姐,你往哪走啊?”窈娘的声音响亮起来。
觉得身体一轻,就见他将我抱起,飞至那朱寰壁挂前往哪里一敲,那墙竟是道暗门。一转。人已在一密室内。
“云大哥!”门砰的被人推开,严玉如的声音同时响起。
“严玉如,跟你说没人了,你是存心来砸我生意的吗?”窈娘声音有些冷硬。
“你!哼!”
脚步散去。
密室,有些昏暗。些许阳光透过窄小的窗棂,照在我们的脸上。此时,我背贴着墙壁,而他将我紧紧环住。安静的只听到我们的呼吸声。
“想不到当初造了这个地方,还能欣赏到这等美景。”他沙哑地说。
“哦?我看,是方便你窃玉吧?”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我的小晚儿嫉妒了?”他低头轻笑。回荡耳边。
“我们甚至才没见几次面。何来嫉妒?”我边说边运功挣脱。猛然一惊,“你点我穴!”
他松开一只手,抚着我的面纱,说道:“虽然不知你武功师于何门,但你还太嫩了。”
“是不是看到我的脸,你就满意了?”身体被定住,我只得看着他。
“莫非,谁看到你的脸,你就得以身想许?”他一脸兴味。
“你会后悔的。”我说着,他慢慢将面纱摘下。
落絮无声。一室寂静。连光都透出些颜色来。
“这就是你戴面纱的原因?”他的手来回抚着我的右脸颊。
“洗不掉,遮不住,毁不去。”我有些失神地说着。
“这样,才是最美丽的。”他轻声说着。慢慢地,唇吻了我的脸颊——那朵美丽的紫莲花。
从不知道,得到了承影。会失去其他。比如亲人,比如爱人,比如,容颜。
为了能和承影融合,必要承受它的反噬。直至最终合二为一。
而那如火烧般的痛苦,常人无法忍受。多少个夜晚。怨意难消。哀伤一夜苔生。
长老终不忍,尽全力将反噬压制,只有在情绪过激时才浮现。
只是,左肩上的紫莲消失了。疼痛中,在我的右脸颊,出现了一朵新的紫莲花。
那时,踏出那丝洞后,谷中小孩见我直喊妖怪。我才发现,脸上妖娆的花,是多么惊世骇俗。
无论怎样,清洗、易容,甚至在恣情和恣意的哭求中想用匕首刮掉,它仍未损丝毫。
只能,戴着面纱,如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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