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个云门三公子??”
“可不是,说起……”
我一听到“玉琴”,就再也坐不住了。“关毅,我们去瞧瞧,看是什么琴?”
关毅第一次看见小姐如此关注某样事物。恣情了然一笑:“关护卫,小姐只对感兴趣的东西才有小孩子的样子。”“恣情,你先把你的东西拿回醉芳楼,不用跟着我了。”“小姐……”
在那一世,曾去过岳麓书院。对书院有一丝了解。书院多依山而建,层层叠进,错落有致:能与自然景色取得有机结合,收“骨色相和,神彩互发”之效。求简朴之风以振学风,行严谨之局以利求知。眼前的流芳书院,和岳麓书院倒极为相似。
这个讲堂的确没几个人了。我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堂中的那把玉琴。玉之纯,无华;琴之心,无物。这玉琴乍一看,黯淡无光,似搁置已久,但若弹奏,必艳惊四座。听母亲说起,一代琴师无心耗前半生寻琴之身,后半生制此琴,终气竭吐血而亡。这琴上若有似无的点点暗红,据说是无心之血。虽憾,却乃绝世之作。
我正欲靠近。
“小姑娘,这把琴在有主之前,只能远观,不能靠近。”
转身,一年轻男子站在近处,白色丝袍,蓝色绣锦腰带,挂着五彩琉璃迎松坠,手执玉骨折扇,头戴卷梁银冠,貌如玉,凤眼微挑。如果说舅舅的优雅是骨子里的,静静的,那这个男人的优雅就是举手投足间,流淌着的。
“小姐,他是云怀远。”关毅在我耳边说道。
云怀远?当今太傅云深之长孙,流芳书院主事著名学士云千桐之子,云门三公子之一,以容貌俊美、文才风流著称。
我看着他,淡淡的笑了:“是不是赢了就能碰了呢?”
见云怀远吃惊的表情,停滞。此时,另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自古英雄出少年,姑娘小小年纪有如此自信,可否一试?”
云千桐定定看着我。不愧是学者大家,岁月沉淀的气质沉稳镇定。
“好。”我坚定的说。
“你叫什么名字?”
“夜晚。”还是隐瞒我的名字为好。
“我在第三关等着你,小姑娘!”云怀远则把玩着折扇,戏谑的说。
第一关,作诗。
面前是三副画,很简单的几笔,大片的留白。第一副是一个空无一人的亭子。第二副是纷纷落落的花儿。第三副是远山落日。我一看,就想起晏殊的词《浣溪沙》。心里说着抱歉。提笔写了下来:
一曲新词酒一杯,
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好,好,好。”云千桐看着这首词,说道,“名字是?”
“无题。”总不能跟他说《浣溪沙》吧,又要一番解释。
“虽说取材直白,但诗寓意深远,只是这体裁确是第一次见到,倒不失新意。以你这个年纪的资历,夜晚姑娘,后生可畏啊!”
第二关,数理。即数学题。
题为:“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二,五五数之三,七七数之二,问物几何?”如果三件三件地数,就会剩下两件;如果五件五件地数,就会剩下三件;如果七件七件地数{炫书手机电子书网,也会剩下两件。问:这批物品共有多少件?算法很简单,用3除余2,用7除也余2,所以用3与7的最小公倍数21除也余2,而用21除余2的数我们首先就会想到23;23恰好被5除余3,所以23就是这个题的一个答案。
可是这里在这个世界如同古代,数理往往被人最为轻视。
可想而知,我又过关了。
“夜晚小姑娘,你令老夫刮目相看啊!”云千桐不住的夸赞,让我有些惭愧。而从头到尾看着的云怀远掩不住一脸的惊奇。又是那停滞的表情。我对他悠然一笑。忽然,他朝我身后的方向,说着;“师兄,快来,这里有个厉害的小姑娘闯到第三关了。”
云门三公子中有两位是云千桐的儿子,而另一位则是他的首席弟子轩庭。但因其深居简出,外界对其知之甚少。只知年方十八,个性冷竣。
今天倒真巧了。
上卷 记得当时年少 从此无心爱良夜
寒意,丝丝密密的把我包裹。
我转身望着眼前的男人,仿若跌入无尽的寒潭中。
玄色银丝边长袍隐在逆光中,紫银莲花玉扣腰带闪烁着尊贵的光芒。模糊的脸,渐渐靠近。我手握成拳,指尖深深陷入手心。刺痛阵阵。
他深沉的眼,淡淡往我脸上一扫。一步未停地从我身边走过,在一旁缓缓坐下。
我全身的伪装,碎成千万片。
世间繁华,熙熙攘攘,总存在这样的人,你在他面前无法掩饰,无处遁形。如果他是敌人,你将功亏一篑:如果他是朋友,你会知道感恩;如果他是爱你的人,你会感到幸福;如果他是你爱的人,你将万劫不复。
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如此漠视,从来没有一个人,用同样的淡漠注视着我,仿佛在嘲笑我无病呻吟。无论是哪一世,身边的人即使不宠我,也对我爱惜有加。他就那样静静坐在那里,把我蛰伏已久的一身骄傲唤醒。
冷静,一点一点回复。
夕阳斜斜照入。
云怀远轻摇玉扇:“师兄,她好象被你吓坏了。”
轩庭不语,拿起了茶盏。
我笑了,对云千桐说:“那玉琴,我不要了!如果我赢了,我,要,他!”手指着轩庭。
啪嗒,云怀远的扇子掉在了地上。云千桐掩不住惊异。轩庭第一次正视我。
“……的,玉佩。”手往下移了一些。走近他,我望入他的眼底,星星点点。“你给,还是不给?”
他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说:“若是不给呢?”声音低沉,有丝清冷,又似不悦。
我背过身,走到云怀远的面前,捡起他的扇子放在桌上,又朝门口走去。
“告诉那个人,别时容易见时难。”
“有意思……”停在门口,听见云怀远那优雅的声音悄然升起。雅然一笑。
转头。见云千桐已起身往侧门走去,望着我。意味深长。
而轩庭修长的食指扣起轻敲桌面,望向我。若有所思。
咯。咯。一声声。敲入我的心房。
刚步出学院,前面被我唤出去的关毅赶紧走到身边。
“小姐,你……”
“关毅,按照原计划,明天上午就出发,去南都。”
我手心满是汗。
说是比赛,主考又如何只有云千桐一人。
那玉琴是假的。琴师无心为母亲制了这把琴。母亲把这心爱之物送给了那个人。琴弦经过溪烟树花汁的淬炼,有持久的花香;那制琴之玉乃光溪玉,产自王屋山顶,阳光照射,如溪水流动莹莹波光,天下只此一块。云怀远不让我靠近,是因为那琴弦无味。而我当时过于激动竟未发现,冷静后见那夕阳才记起刚才在堂中有阳光照射琴身却无任何波动。
那个人在阳春设了局,等着我,却故意露出马脚,等着我拆穿。枉我活了那一世,还自恃聪慧,在他眼里,也只是孩子罢了。茶铺、庙会、比赛、玉琴,都只是棋子。
他竟以这种方式了解我。
轩庭身上那玉佩是九转蟠龙蓝田玉,七色玲珑丝为穗。当今天子日明帝之胞弟向天昊及妻女将军沙舞常年戍守边疆,却因西域月氏族突袭双双战死沙场,独幼子被忠仆救出。帝悲痛异常,赐辟邪之宝九转蟠龙玉,以皇子之身进宫,宁皇后亲自抚养。成人冠礼后,受封轩王。轩庭,应为皇四子向庭轩。
很少人知道,我也有块和他相似的玉佩,只是刻着凤而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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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是元河以南第一大都市。这是座水的城市,城内有个美丽的湖,名羡情。传说,九天玄女爱上了人间男子,违抗神之命,私自下凡。她被罚剥离羽翅,生生世世不得轮回。她牺牲了自己的一切重要的东西,想与心爱的男人幸福这一世。孰料,男人薄幸,另纳新人。玄女一生为情,只换来新人眼底的讽刺。心灰意冷,绝笔题书,“羡情一世,悔爱一生”,即投湖自尽。男子幡然悔悟,佳人不在。渐渐的,人们忘了这个湖的原名,都称其羡情湖。
作为日凰最富庶的都市之一,商人在南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日凰开国就创立的无影山庄至今屹立不倒,南都从开国初的无名小镇到如今颇负盛名,无影山庄起着关键性的作用。无影山庄的历史是这个城市的历史。夜氏一族,江南仕族阀门之首,却人丁单薄,异常低调。让南都人一直都想一窥其真面容。
这一天,一辆朴素的马车慢慢地停在了山庄的门前。
出谷第八天,我终于到了无影山庄。一身疲惫。
离开阳春后,我总是在睡梦中,梦见母亲一手抱着我,另一手抚着空空的琴架。她在想那个人,抱着女儿想着女儿的父亲。眼底朦胧。相爱不相守,白头两分离。
不期然,一双清冷的眼眸跃入眼帘。然后,汗涔涔的醒来。睡意全消。
摸着叶形胎记,无声哭泣。晔,你在哪里?
“小姐,到了。”近处声音响起。
“小姐,小姐……”似是恣情。
“怎么了?”我微微睁开迷蒙的眼睛,看见恣情担忧的脸。“什么事?”
“到山庄了。”
“哦,是吗?让我再睡会儿……”把头转进褥子。
“小姐……”听见恣情苦笑不得的声音。
“我来……”悦耳的声音似从远处飘来,珠圆玉润。感觉被人抱起,淡淡的兰花香。身体微微晃动,像那一世,父亲的环抱,晔的温柔。感伤,从深处涌上。那似曾相识的幸福,怕被丢弃的恐惧,自我保护的封闭,交织在一起。痛彻心扉。
“不要,不要离开我……”
上卷 记得当时年少 平林新月人归后
恍若回到那一世,在那充满阳光的书房里。温暖。记忆的片段。适合平复心情。
许是阳光,有些刺眼,缓缓睁开眼。
淡紫的软烟轻纱帐,转头,镏金莲花梳妆台,百兰紫檀三折屏风。回头,看着帐顶,懒懒地不想动。有那么一刻,温暖的触觉像似回到了家。只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小姐?”恣情走近,婴儿肥的脸此刻可爱极了,“小姐,你醒啦?”
“恩。”我坐起,伸了伸懒腰。“现在什么时辰了?”
“都过了申时了。”
“什么?这么晚了?”也就是下午三点多了。
我只记得,我叫关毅赶路,是清晨进的城,后面我就睡的迷迷糊糊云里雾里了。
“这里是山庄的哪个院子?”
“是珍兰苑,是庄主抱你来到这,他吩咐说……”
“什么?!舅舅抱我进来的?”
“是啊,小姐,你那时怎么哭了……”恣情满脸不解,又有丝心疼。
我沉默不语。原来,那个幽兰花香的,怀抱,是舅舅的。
晔,其实我早已明白,无论他有多像你,终究是不同的两个人。总是无意间,去寻找你的气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只是,看不穿,参不透,这来生前世的谜。
虽然建立许久,积累了一定的财力,但无影山庄一直以来因为人丁单薄,所以基本还是维持原来的样子,只是定期进行修葺完善而已。山庄共有四个主苑,幽兰苑为主苑,还有珍兰苑、赏兰苑以及作为来客招待入住的兰芳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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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躯微颤,帘底宫眉。夜阑风有一丝恍惚。他自小便不爱与人亲近,虽对每人温柔相待,但也如清风过袖,留人不住。可今早他抱着他的侄女晚儿小小的身躯,却似有失而复得的心绪。看她轻泣,心竟微微刺痛。那个在谷中常默默看着他的孩子,那个笑意盈盈的叫着他的孩子,那个……
“庄主,庄主。”管家林伯轻声唤着。
“什么?”夜阑风回过神来,自己竟在商讨公事的时候走神了。
“李氏商行的事……”林伯皱着眉。
“去南都司查一下近来外地贩布商人往来通牒,李季的布价低自有他的来源……”夜阑风低头翻着帐本,说道。
“庄主的意思是,有外应?”
“那就要看他们藏的隐不隐蔽了。不过,他手里再好的玉也会有瑕疵的。”
“是。我马上去办。”
“差人去看看,小姐醒了没?再把关毅叫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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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是和舅舅一起在幽兰苑中度过的。许是这一次的教训,让我清醒了许多。芳情虽在,偏漠漠香尘。周身都沉浸在浅淡的花香中。这个山庄的一事一物一人都似带着那幽雅的香味。走进饭厅,在桌边坐下,望着面前坐着的人,发现除了面貌与晔雷同外,其他倒有些差距。如日如月,各有丰姿。
只见他放下执筷的手,看着我说道:“怎么了?晚儿?”
我喜欢他亲昵的叫我的名字,有娘亲的影子。在影谷,他的冷淡似乎更浓些。在这儿,感觉亲近很多。我朝他甜甜的一笑:“舅舅……我要吃芙蓉羔蟹。”
看着他的耳有点红,心想定是没有别的女子对他撒娇,即使有他也会冷淡应对吧。可换作是我,他一定感到有些羞赧了。暗地里发笑。
他夹了菜,清了清嗓子:“小心烫。”
一顿晚膳,就在些许甜蜜的氛围中进行着。
饭后,我被舅舅叫到了书房。我想,那天的事,他还是知道了。
烛光摇曳,一片寂静。舅舅翻着帐本,未发一语。
他在等我说。
“那个,我……”
“见到云千桐了?”
“是……”
安静。窗外树影若近若远。
“唉……”舅舅抬起头,看着我:“你知道犯了什么错?”
“显山露水,忘之于形。”
“错。”
“自视甚高,目无他人。”
“错。”
“……”
“晚儿,舅舅虽与你娘、你不常往来,但你们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娘当初……我不是不知道,你错就错在对你娘过于同情。你才8岁,这世间一个‘情’字,旁人无法懂得。那玉琴,是你爹娘定情之物。你一见就想将它送给你娘以作安慰。你可否想过,你娘是否愿意见到它。她没有那个人没有这把琴,不是仍把你生下将你养大?若那人将你要回,你娘她……”
今天,舅舅第一次抱我,第一次给我夹菜,第一次同我说这么长的话,第一次看到他的眼眸如带露的紫莲那样闪亮。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来关心值得关心的人。我不知道他是怎样长大的。但那冷淡的优雅下包裹着对在乎的人的关心。一滴泪。滚出眼眶。
“对不起。”
轻轻被人抱起。温柔的手抚过我的发。
“你还是个孩子啊!不要承担的太多了。”
我也曾以为我可以过着孩子的生活,可不知不觉,又沿着以前的记忆活着。在今生来世中起起浮浮,天意将我送来这一世,却不让我过那奈何桥喝那孟婆汤,看那彼岸花在身边绽放。矛盾中挣扎,爱与被爱的束缚,承诺和背弃的欺瞒,都透过天边我这抹孤云悄然微笑。平凡,我所求,更真实的是,不平凡,亦我所求。
深深埋进舅舅的怀抱。再一次释然,既然如此,那就随性活着吧。看这天,能随我多远,看这地,能带我多长。
佛对双手执花的童子说放下,童子放下左手之花,佛有说放下,童子放下右手之花,佛仍说放下,童子恍悟。原来是心放下。
一双温柔的手,梦里隐隐;这样的一个夜晚,何时忘却。
上卷 记得当时年少 阴晴也只随天意
到了南都第二天,我和恣情就商量着要怎么好好把南都游个遍儿。把什么都放下后,心情果然与平时不同。渐渐有春意透入心扉。豁然开朗。
这天,早早起来,恣情就忙着帮我换轻便点的装束。身上穿的是仿胡服束袖卷花短裙和素色流纱束裤,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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