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并不出潇儿的意料。华颖王一点头,李公公高声道。
“宣,公子潇进殿。”
话音刚落,殿外现出一片青色衣角,已经引得文武百官齐齐往殿外看去,都想知道那个名满天下的公子潇是不是当如传言般清逸潇洒,风华绝代。
待公子潇完全走入众人眼中时,大殿顿时像炸开了锅,满堂哗然。
游潇淡淡一笑,这些人的反应,怎么可能不在她意料之中?
一步一步,走得从容又宁定。
而众人见她如此淡定冷静,不由受她气势所染也都慢慢静了下来,一袭素简青衣,一支闭月玉簪,清雅出尘,尽得风流。身上并无多余配饰,仅折扇一把,浅笑悠然,果然端的浊世佳公子,风华不下任何王公贵族,气质不输任何奇人隐士。
原来,这便是公子潇,那个风华绝代的闭月公子潇。
众人都有一丝错觉,这个人,怎么会是女人?
便是连华颖王都被自己潇儿的气场所吸引,这样的潇儿,是他从未见过的。
为什么,她不是男儿?
“儿臣游潇,参见父王。”
“……潇儿,平身。”华颖王得李公公悄声轻唤才回过神来。
“大王,这……公子潇竟然是女的?”一位文官犹豫问道。
“孤何时说过是男儿?众爱卿刚刚可是答应了的。”
“胡闹!”又一名胡子花白的官员越众而出,气呼呼地吹着胡子,“微臣活了半百岁,倒也没听过女子继承大统的。”
“今天之后,你便听过了。”游潇转头瞥他一眼,笑,答得淡淡。
“不行!”又是一位大臣出来决然道。
“父王,祖宗有制,你虽然宠爱她,可也不能罔顾祖先之法啊。”太子不甘心地看着游潇,开什么玩笑,他要输给一个女人。
“大王三思,太子虽然失德,但微臣愿誓死辅佐太子,定保我华颖万世基业。”
更有胆大的大呼:“祖宗有法,后宫女眷不得干涉政事!如今潇公主意谋王位,居心叵测,论罪当诛!”
……
群臣踊跃发言,你一言我一语纷纷陈述如何如何不可。到最后,不知是谁先伏跪于地,高宣:“大王若执意为之,臣愿以死相谏!请大王收回成命,复立太子!”
于是一人呼,百人齐呼:“大王若执意为之,臣愿以死相谏!请大王收回成命,复立太子!”
“大王若执意为之,臣愿以死相谏!请大王收回成命,复立太子!”
“大王若执意为之,臣愿以死相谏!请大王收回成命,复立太子!”
“大王若执意为之,臣愿以死相谏!请大王收回成命,复立太子!”
“大王若执意为之,臣愿以死相谏!请大王收回成命,复立太子!”
“大王若执意为之,臣愿以死相谏!请大王收回成命,复立太子!”
……
整个殿堂全都充斥着这一种声音。
尽管华颖王事先得了游潇相告不必担心,但是真正面对这么多人齐齐以死相谏,他也不由往王位上缩了缩,看向游潇,不由为她担心。
“父王,明日,你不必劳神费心,只管闭目养神便好。女儿,会处理好一切的。”
昨晚,游潇便胸有成竹地跟他这么说过。这个女儿太骄傲,可又忍不住不去相信她。
游潇却仍是挂着淡淡的笑,眼角余光微微瞥向武彦殊,见他微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秦先生,目光来回在百官跟游潇身上来回转,倒似在看她会如何收场。
喊了大概四五十声,不仅公子潇没任何动静表示,依然淡淡笑着站在那里,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悠然打着手心,而华颖王也只是端坐着,一言不发,闭了眼睛,似已经睡着了。
感情刚刚群情激昂,他们一个笑着一个已经睡着了!这便好似出拳打到了空处,自讨没趣又反失了气势。
四两拨千斤,避其锋芒,游潇惯用的手法,上次被江赫留嫁祸,便是这样压住了那伙江湖中人。秦先生心头默道。
“众爱卿说完了吗?”游潇淡淡扫过众人。
“……”群臣默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骂她了。
“看来是说完了,那么便容我所两句吧。”游潇又勾起自信又淡雅的笑容,只是目光忽地便锐利起来,挑眉,折扇“唰”地一打,平添几分君临天下的霸气。
“我公子潇见多识广,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解奇门,知遁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名扬天下,有口皆碑。自古王位贤者居之,试问,我如何做不得这个华颖之主?”
全场瞬间寂静下来!
折扇轻摇,众人才注意到游潇折扇上写了四个大字:“且笑天下!”
且笑天下?!
好大的口气,但是大气凌人!胸襟慑人!
好半晌,太子嗫喏开口:“你有能力便如何?可是你在有能力也改变不了你是女人的事实!”
“女人?”游潇勾唇一笑,“女人又如何?别忘了,你还是女人生出来的。”
“祖宗有制,后宫女眷不得干预政事!”一人越众而出,抬出了华颖建立之初的祖制。
“对!”“没错!”“无规矩,不成方圆!”
跟着,叫好声一片!大殿又沸腾了!
“祖宗,便不是人是神么?”游潇走到那第一个说出祖宗有法的那官员面前,定定看着他笑,“既然是人定的,为什么不可以改?熟不知,规矩定下来,本来就是给人打破的!既然千百多年前没人敢打破,那么今日便由我游潇打破给你们看!”
“一派胡言!王妹,请自重,你未免也太狂妄了。”太子站了出来,大声道。
“狂妄,是因为我有那个能力。倒是有些人,想狂妄却怎么也狂不起来。”游潇的声音不大,但这句话说得每个大臣想起太子都有点头的冲动。
“你们要讲祖制,我便陪你们讲祖制,倒让你们心服口服。”游潇走到殿前,回过身来面对众人,“敢问祖制说了什么?”
“后宫女眷不得干涉政事,情节严重者,以意图谋反罪论处,轻则腰斩于市,重则抄家灭族!”一名武官耿直地一字不差背了下来,朗声念道。
“放肆!你倒想抄孤的家灭孤的族吗?”却是华颖王横眉质问道。
“不,微臣不是那个意思。”那名武官一时不察,说漏了嘴,此刻跪在地上直磕头。
游潇摆了摆手,“无妨,我知道吴校尉不过是一时口快而已,没有那个意思,是吧?”
“是是。”那吴校尉连声道,忽又抬头看着游潇,“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岂止是你,张将军,陈御史,楚府尹……”游潇随意指了人群中大臣,笑;“你们所有人,我都记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记忆力倒如此惊人,也暗道,她定是谋划很久,有备而来。
“后宫女眷,不得干涉政事。祖制中是这样写的,没错吧?”游潇含笑问。
“没错。”有几人异口同声道。
“可我没打算干涉政事啊?”游潇露出无辜的笑,“我若为王,自是高坐明堂,以我为尊,决断政事,统领政事,哪有干涉之理?”
“……你……!”
“……你强词夺理……”
“……你狡辩!”
群臣先是哑口,慢慢却是断言断句,话都被气得说不利索了。
“没话说了,祖制可没说不准女子继承大统。难道众爱卿比祖先还英明,偏生要加上一个女子不得继承?”游潇淡淡摇着那且笑天下的折扇。
“任你巧舌如簧,可治理一国之地可不是儿戏,凭你那些小聪明,难登大雅之堂。”
“哦?原来黄御史大人是说这朝堂不是大雅之堂啊。”
“这……”黄御史顿时百口莫辩,只怪他一下口快,也怪游潇太也精明,立刻便抓住毛病往歪处拐。
“这殿堂之上不是公主逞口舌之快的地方!公主连黄大人话的重点都抓不到,如何服众?”一人又是越众而出。
游潇看了他一眼,这个史官倒还有点意思!
“各位大人难道不觉得最近奏折批阅得十分迅速有理吗?”
“是……”
“好像是啊……”
“我上个月递的折子前几天也得到回复了……”
“我去年递的折子本以为石沉大海,再无回复,昨天也得到回复了……”
游潇看着那些人纷纷议论,“我十天不到,批阅了沉积这几年的折子,不知道众爱卿对批示可有异议?”
众人一惊,原来那些折子上出现的不同字迹,却是出于公子潇之手。
鸦雀无声,若说异议,还真把众人问住了,批示详细明朗,见解也是高妙,实在无可挑剔。
“不知道,我这政务处理能力如何啊?”游潇笑问。
众人说不出话来,也找不到新话题来反驳,一时殿堂又静了下来。
“武大将军,你怎么一直不说话啊?”却是一人瞥见武彦殊默默站着,不由大奇。其实潜台词便是,大将军,你上吧,我们顶不住了。
“武大将军,你武家世代效忠华颖,眼看基业被毁,难道你就不打算出来说两句吗?”
“对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表个态啊……”
于是众人纷纷望向武彦殊,等他说话。
武彦殊无奈抬起头来,向游潇看过去,却见游潇眼神却飘往别处,根本不看他。虽然他也很欣赏游潇今日唇枪舌剑的精彩绝伦表现,好几次都差点想拍手叫好,但一想起她这么大的事情商量都不跟自己商量一下便是有气。你去做了女王,我每次见你是不是还要行个君臣之礼?
“太子除了吃喝嫖赌比她厉害之外,能告诉我还有哪一点比得上她吗?”武彦殊淡淡道。
虽然很不爽,虽然有些恼,但是他怎么也不会去坏游潇好事。
太子顿时脸色惨白,指着武彦殊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名堂来。
武彦殊说完又垂下头,似乎嫌这个早朝太长了。
“错。”
众人回头,只见游潇潇洒地收了折扇,手指夹住折扇便是一翻,动作优雅而漂亮,指向太子道:“其实,除了嫖之一道我无能为力之外,他连吃喝赌都比不过我。”
太子大怒,气冲冲地走到游潇面前,“笑话!十三岁,我便赌遍王宫无敌手,十五岁,赌遍王城无敌手。你既然这么狂妄的话,我们便赌一把好了。若是我赢,你辅佐我继承大统;若是你赢,我俯首称臣,再无二话。”可恶,说什么贤者能力我不如你,但是吃喝赌我还不如你吗?而且,赌之一道,我可是淫浸已久了的。
“王兄,这……不太好吧?朝堂之上……”游潇有些为难道。
太子见她神色为难,还当她夸下海口,不敢赌了,当下哪里会放过这个便宜,“众卿家都有听到吧?她刚刚还说,吃喝赌都比我厉害,如今我便比赌之一道,她便不敢接了。”
众人虽然对太子所作所为一阵鄙夷,你不学无术还得意洋洋,但是一想起就算是这个废物太子继位,也好过游潇这个女人,稍一犹豫,便也纷纷道好。
“放肆!国家大事,岂可以此旁门左道的下三滥决定?”华颖王开口,他自然是怕游潇吃亏,赶紧开口为她开解。
岂料游潇却摆了摆手,“父王,既然王兄想玩,我便陪他玩玩好了。”
“谁跟你玩?我说的是赌,跟你赌的便是这个华颖的王位,你敢吗?”太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开始咄咄逼人。
“天下还没有我游潇不敢的。”游潇说着又打开了且笑天下的折扇,“不过赌注我想稍微改一下。你赢,我便辅佐你继承大统没问题,不过我赢了嘛,只望王兄每日多读几本书,长点墨水就好,等你本事长够了,我自然退位让贤。”
太子一听,最怕她要改她输了的条约,见她没动那条约,心下狂喜,立刻点头答应,便叫人拿赌具去了,便要在这大殿之上当着这么多证人面前开杀。
众人一听,都觉得游潇这话说出来大不同于那太子,要水平有水平,要气度有气度,可笑他还不知道游潇拐着弯的骂他。
其实游潇的潜台词是,你俯不俯首称臣对我半点威胁都不构成,你连引以为自豪的赌术都输给了我,一无是处还拿什么跟我争?等你个草包墨水长够了,下辈子吧。
不一会儿,赌具上来了,众人早已经将两人围个水泄不通。
武彦殊站在人群外,打了个呵欠,他似乎连看都懒得费劲去看。反正结果他猜都猜得到,就凭他想对付游潇?再回去练个千八百年吧。游潇的赌技他是见过的,而且游潇没把握的事一般不做,她斗了半天会让你捡个便宜轻松坐上王位?脚趾头想想都能明白。
“三局两胜如何?”太子的声音嚣张而得意地传出来。
却听游潇一声轻笑,“三局,你若能从我手中赢过一局,便算我输。”
“……我会让你输得很难看的。”太子想似气得不轻。
秦先生趁机走到武彦殊身边,指着被众人围得看不见身影的游潇:“少爷,这……”
“那女人,本事大着呢。”武彦殊冷哼一声。
“我到今天算是对她心服口服了。且笑天下?凭她今日所为,倒也当得起。他日或许载入史册,任后人凭吊绝世风华。
武彦殊勾了勾嘴角,却没说话。
”三局胜!“
众人嘘地一声,无可奈何地散开。
游潇还是一袭青衣含笑默立,太子却痴坐于地,呆呆看着地上的骰子,有些不敢置信,他居然输得如此惨,一局都没赢。
”好了,众爱卿还有何不服?本王就两个子女,王位舍她其谁?“
”华颖王也不一定非要姓游的。“一人朗声说着,越众而出,又向华颖王跪下,”大王,对不起了。臣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天下人看笑话。武大将军,你也是跟她齐名的三大公子之一,独掌朝中兵马大权,只要你说一句话,臣等愿誓死追随!“
武彦殊有些意外地转头看了那人一眼,记忆中好像是父亲的旧部张郎将。
”来人,此人竟敢以下犯上,给我把他拉下去,立斩不赦!“华颖王有些急了。
顿时满堂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然后很有默契地静下来,齐齐看向武彦殊,等他发话。
并无人上来!
华颖王顿时也是脸色惨白,如果武彦殊夺权,他被百官背弃,没半点法子,”武彦殊,你武家世代忠心,莫非你还想背祖弃义做个乱臣贼子,让后人唾骂你武家吗?“
”你当我不敢吗?“
武彦殊声音冷清,带着淡淡的嘲讽发问。
华颖王听得这话,料想他有反心,枉我潇儿还待你那般,只气得咳了起来。
众人转头又去看游潇,只见她仍是神情淡淡,只是反复开合着那把折扇,此刻翻开了另一面,见赫然写着”淡淡天涯浅浅嗟,落落生平潇潇洒。“
便如同她人一样,从容潇洒淡然又宁定。
武彦殊一步步走向游潇,朗声吟:”不过,万里江山,愿博美人一笑。“
”武大将军,恕末将愚钝,请明示。“那姓张的中郎将又道。
武彦殊走到游潇面前,游潇这才正眼抬眸,定定看着他。
”快来人,保护公主!“华颖王激动地起身,又咳着咳着坐了下去。
殿内一片寂静,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等待武彦殊下一步动作。
感觉右手一痛,折扇被他拿了去。游潇垂头,武彦殊展开手心,露出一条红绳,低头,一圈一圈,郑重而稍显霸道地连绕三匝在游潇洁白的手腕,然后又举起自己左手,手腕上有着同样的红线,”月老庙里三生石,我已在石上刻了你的名字。“
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