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大损,部落分散,争战不息;海西女真,哈达内忧外患交迫,国势剧衰;叶赫两受明军围剿,损兵折将,又与哈达多年构兵,实力消耗过大;乌拉、辉发也是内乱不止,干戈时起;“野人女真”分散零落,各寨势孤力弱。这一切,为努尔哈赤的兴起,提供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二、 统一各部
明万历前期,女真各部,争吵不休,互相攻伐,固然为智勇双全的能人创造了各个击破扫平群雄的良好条件,但也使微弱小部陷入遭人欺凌被人蚕食的困难处境。万历十一年(1583)五月努尔哈赤起兵,攻打仇人尼康外郎的图伦城时,人马并不多。《武皇帝实录》卷一载称,此时“太祖兵不满百,甲仅三十副”。几十个人,三十副甲,这个数字本身就很少了,但这还不全是努尔哈赤的人马。这次攻城,是努尔哈赤联合嘉木湖寨主噶哈善、沾河寨主常书及其弟扬书进行的,也就是说这个“兵不满百”是三部之众。细算起来,努尔哈赤以占总数的三分之一或五分之二计算,也不过只有“兵”三四十人,而所谓三十副甲,他只有“遗甲十三副”,其余十七副是噶哈善与扬书弟兄的。以这区区几十人,要想吞并数倍、一二十倍于己的其他建州部落(仅栋鄂部长阿海就有兵四百),打败数百倍于己的海西叶赫、乌拉、哈达强部,降服建州、海西、“野人”数以万计的女真,成为女真之王,确是难而又难。然而,政治风云变幻莫测,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父与祖惨死、众叛亲离、强敌威逼、朝不保夕的女真青年——努尔哈赤,在三十来年的时间里,竟削平群雄,统一各部,成为占地数千里、辖治所有女真的“承奉天命养育列国英明汗”。
这个奇迹之所以能出现,并不是由于什么偶然的因素或所谓的“天命”,而是努尔哈赤顺应时代潮流,采取了正确的方针政策,艰苦奋斗几十年,而出现的符合规律的必然结果。从这三十多年的历史来看,虽然头绪纷繁,大事迭出,措施众多,但努尔哈赤的活动,基本上可以概括为内政与外务两大方面。
所谓内政,归结到一点,就是壮大实力,即拥有一支强大的、精锐的军队,粮饷充足,吏治严明,令行禁止,兵民一心,这样就能攻无不克,军威无比。要想达到这一目的,除了必须制定符合历史发展趋势的正确的方针路线以外,最关键的是能够网罗一大批能人,使得猛将如云,谋士似星,群集麾下,同心事主,共建大业。
在这关系到一部、一国盛衰兴亡的用人问题上,努尔哈赤强调了六项原则。一是必须任用贤人。他反复指出“贤者”的重要性,要求群臣举荐能人。《满文老档》载:“每值会议,汗谓群臣曰:……汝等当念所任之重,有宜于治理汗之大政之贤者,则勿隐。诸事浩繁,汗一人焉能尽理。若贤人甚多,各任以事。倘治理国政管辖众兵之大臣甚少,济事几何!……凡为治政,得一材犹难,但系可以资政之人,即荐之可也。”
二为不论亲疏门第,公正举人。《满文老档》记载,汗谕:“诸大臣,汝等荐人,勿思何故举其他之人而逾尔之亲戚。勿论根基,见其心术正大者而荐之。且莫拘血缘,见有才者即举为大臣。”
三系不拘一格,用其所长。《满文老档》有载,努尔哈赤常谕示群臣说:“全才之人有几?若长于此,必拙于彼矣。……若有临阵英勇者,用以治军。有益于国政之忠良者,用以辅理国政。有知晓古今善规者,用以讲善规。有善办筵宴者,用以宴宾客。无才而能歌者,用以歌之。如是,人各效其所长矣。可于各处网罗有用之人。”
四乃举贤贬奸。努尔哈赤一再列举女真各部及明朝贪官污吏祸国害民的事例,训谕诸贝勒要贬斥奸臣,擢用贤者。《满文老档》载:“聪睿恭敬汗教诸子曰:善良公正之人,不举不升,则贤者何由而进!不肖者不贬不杀,则不肖者何由而惩!切勿贪婪,宜秉忠直,勿好财帛,宜好才德。天下大道,莫过于忠直,吾素好忠直。……诸子,汝等当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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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削平各部(3)
五是奖惩分明,功必赏,过必罚。《满文老档》编写者说:“聪睿恭敬汗……其心公正。……有善行者,虽系仇敌,亦不计较,而以有功升之。有罪者,虽亲不贳,必杀之。”万历十二年(1584),努尔哈赤攻打翁鄂洛城时,被敌方鄂尔果尼发箭射中头部,“透盔伤肉,深指许”。洛科又发一箭,射中其项,“镞卷如钩,拔出,带肉两块”,“项血涌出”,“昏仆于地”,“昼夜血犹不止”,几乎丧命。后攻下此城,诸将俱欲砍杀鄂尔果尼和洛科,以报前仇,努尔哈赤却念其忠勇,拒绝众议,反委授官职。以族弟多弼贝勒作战不力,革其固山额真,尽夺其按固山额真例赏给的俘获。因族弟旺善贝勒征战之时,“皆施狡诈”,尽取赐予旺善的阿哈、诸申,并多次举以为例,告诫群臣。
六为赏赐效劳官将。努尔哈赤十分注意臣将的财产和生活状况,不吝赏赐,尽量使其富裕而全力效忠于汗。《满文老档》编写者说:“聪睿恭敬汗每日睡卧二三次,不知者以其真眠,实乃非眠也。乃在思考,诸贤臣中,应使谁富?某一贤臣曾效力甚多而家贫困?谁难与所娶之妻同聚而又不能另娶因之忧苦?谁之妻死无力续娶而烦闷?役使阿哈、耕牛、乘马、衣服悉皆具备者有几,穷苦之人甚多也!寝后即起曰:赐某以妇,给某以阿哈,赏某以马,与某以衣,赐某以谷。”
努尔哈赤还制定了“厚待功臣”这一重要国策。对于早年来投、率军征战、尽忠效劳的“开国元勋”,努尔哈赤是特别优待和宠爱的,赐给他们大量人畜财帛,任以高官,封授世职,联姻婚娶,荣辱与共,费英东、额亦都、何和礼、扈尔汉、安费扬古等“国初五大臣”的兴起及其子孙的世代显赫,就是这一国策的具体体现(详见第二章第二节)。
努尔哈赤对待功臣十分宽厚,当他们出了差错犯有过失时,常念其功而从轻处治。例如,后金天命四年(1619,明万历四十七年)七月,费英东奉命回都城报告夺取铁岭的消息时,于途中“将俘获、牛、骡私自分与同行兵士”。诸贝勒、大臣以其“居心骄傲,擅将众人之俘获财物另行分配”,拟定革其“大臣职,自取乌拉城以来,各战以大臣得赏之物,尽夺取之”《满文老档·太祖》卷十一。。灭乌拉,是在万历四十一年(1613),中经掠叶赫,取抚顺、清河、范河,大败明军于萨尔浒等重大战争,每战均掠获巨量人畜财帛(仅抚顺之战,就获人畜三十万),重赏官将。如果将自灭乌拉以后各次战争赏赐之物尽行籍没,又革其“大臣之职”,则费英东将从众额真、一等大臣、家资富豪的达官贵人,贬降为贫寒低贱的“闲散”。这是很重的处分,而且似乎已成定论,很难改变,因这是诸贝勒、大臣一致的意见,在通常的情况下,汗往往是依议而行的。可是,这次努尔哈赤却一反常例,拒绝诸贝勒、大臣之议,下谕说:“贫时得铁,犹胜于金。吾无部臣之时,得彼而以大臣用之,今何以退!”仅令取消此次铁岭之战所得的赐物。
“贫时得铁,犹胜于金”,这句话说得多么正确。这就是努尔哈赤对待开国功臣的基本态度。这个方针是正确的,是合情合理的。对这些身任要职、负有盛望、军功卓著的“开国元勋”,如无篡位叛逆大罪,仅因些微过失,就不念前劳,忘掉旧情,大显国主威风,滥施君汗之权,将他们革职籍没,严酷惩治,必然要自伐栋梁,丧失臣心,引起军队混乱,削弱后金实力。努尔哈赤如此从宽处理,既申明了军纪国法,又照顾了功勋旧臣,妥善地解决了问题,安抚了群臣,于人、于己、于国都是很有益处的。
正是由于努尔哈赤重用贤者,厚待功臣,因此招来了许多机智忠贞武艺超群的有才之人,猛将谋士云集麾下,发愤图强,各尽其能,经济发展,“民殷国富”,国势日强,军威大振,所向无敌。这就在政治、经济、军事上,为统一女真各部,建立、壮大后金国,奠定了牢靠的基础。
在妥善处理内政、不断增强实力的同时,外务——统一各部建立后金国,也就进行得十分顺利,异常迅速。这与努尔哈赤高超的军事指挥才能,是分不开的。明人黄道周称:努尔哈赤通晓汉语,“读书识字,好看三国、水浒二传,自谓有谋略”。他的所作所为,显示出他精通兵法,运用得相当巧妙。首先,他在开展统一女真各部的行动时,采取了“恩威并行,顺者以德服,逆者以兵临”,以抚为主的方针。这与兵法中所云“攻心为上”,十分吻合。其具体内容有三:一为抗拒者杀,俘获者为奴。对于持刀交锋拒不投降的部落,努尔哈赤遣军大肆屠杀,掠为俘获。因纳殷部七村诸申降后复叛,据城死守,“得后皆杀之”。额赫库伦部女真曾对周围部落吹嘘说:听说努尔哈赤的兵“勇敢善战”,如果真是那样勇敢,就来进攻罢,我们捎个信去。努尔哈赤派兵两千围攻,因守兵拒不降服,便冲入城内,砍杀城里的五百兵,又包围逃出城外的三百兵,全部斩杀,“获俘一万”,灭其国,“地成废墟”。这样,可以警告其他部落: 战即败,抗即灭,拒则杀,威胁各部归顺。总的来看,这种残酷屠杀,还是不多的。
二为降者编户。努尔哈赤特别重视收编各部降顺的女真,不管是因为大军压境,兵临城下,无路可走,被迫归顺的人员,还是交战失败,城寨陷落,不得不降之人,他都实行“恩养”政策,一律将他们“编户”,分别编在各个牛录内,不贬为奴,不夺其财物,原系诸申,仍为诸申。原是部长、寨主、路长、贝勒、台吉,则大多授予官职,编其属人为牛录,归其辖领。比如,取哈达后,既将其“属下人分隶八旗”,又命酋长约兰之子懋巴里为甲喇章京,设立牛录,“使统之”。其族人夏瑚率十八户降,亦编牛录,“令其子雅琥统之”。诸申达雅里、哲尔德、喀尼、穆都珠瑚、赫书,等等,仍系诸申,后皆因功封授官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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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削平各部(4)
就是对长期与己为敌的女真部落,大多数也是“抚恤恩养”。虽然乌拉布占泰贝勒,多次惹是生非,开罪于努尔哈赤,但灭乌拉后,他仍将降顺的酋长、官将、诸申“编万户率回”,不改变其原有身份。叶赫曾一再企图消灭努尔哈赤,后又悔婚,将许与努尔哈赤的美女嫁给蒙古,多次骚扰破坏。努尔哈赤灭叶赫后,除杀其主金台石、布扬古二贝勒外,对其他的贝勒、台吉、大臣“皆赦之”。《满文老档》记载道:“叶赫国中,无论善恶,皆全户不动,不使父子兄弟拆散,不使亲戚分离,俱尽数迁移而来。不淫妇女,不夺男子所执弓箭,各家财物皆由原主收取。”
三是来归者奖。对于主动归顺之人,努尔哈赤特别从厚奖赐。东海瑚尔哈部女真纳喀达部长率百户来投,努尔哈赤专遣二百人往迎,“设大宴”,厚赐财物。“为首之八大臣,每人各赐役使阿哈十对、乘马十匹、耕牛十头、冬衣豹皮镶边蟒缎皮裘大褂、貂皮帽、皂靴、雕带、春秋衣蟒缎无披肩朝衣、蟒袍小褂、四季穿用衣服、布衫、裤、被褥,等等物品,皆厚与之。其次之人,各赐阿哈五对、马五匹、牛五头、衣服五套。再次者,各赐阿哈三对、马三匹、牛三头、衣服三套。末者,各赐阿哈一对、马一匹、牛一头、衣服一套。……其居住之宅,盛饭之釜,席子、缸、瓶、小磁瓶、碗、碟、匙、筷子、水桶、簸箕、槽盆,等等家具用品,俱齐备厚赐之。”《满文老档·太祖》卷七。
努尔哈赤的“恩威并行”、征抚齐用、以“恩”为主的政策,起了很大的作用。在努尔哈赤百战百胜的无敌军威影响下,在他大力招抚女真的政策推动下,许多部长带领属下人员前来“归顺”,很多诸申自动来投。上面曾经谈到瑚尔哈部的纳喀达部长受到厚待,一些陪同纳喀达来原本准备回去的女真,见到这样的厚待,便决定留下不走了,捎信回家说:“汗以抚聚部众为念,收为臣属,如此厚养,全未料及。”早在万历十六年(1588)努尔哈赤起兵初期,苏完部长索尔果便率所属诸申五百户来归,努尔哈赤编五牛录,令其子侄世代辖领。栋鄂部鲁可苏弟兄“带领四百人归来”,编两牛录,子孙世袭辖领。仅据《八旗满洲氏族通谱》的记载,黑龙江、吉林、辽宁各地女真部落酋长率众来归的,就有两三百起,这大大加速了女真统一的过程,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伤亡和损失。
其次,努尔哈赤采取了正确的用兵策略,一般是由近及远,先弱后强,逐步扩大,积极争取蒙古,尽力避免过早地和明国发生正面冲突,直到万历四十六年(1618)以“七大恨”誓师伐明以前,没有受到明军的征剿,极大地便利了统一女真事业的进行(详见后述第五章)。
在用兵顺序上,建州女真各部分散零落,人丁稀少,势孤力薄,容易夺占,又与努尔哈赤同一族种,故首先攻打这些小部,既并而为一,又以此为据,作为核心,逐步扩大,从几十人的兵力发展到“骁骑数千”、“有兵二万”。在此基础上,随即向海西四部中内讧激烈、国势剧衰的哈达进军,并积极招抚、攻打东海女真,壮大实力,有兵数万,然后才灭乌拉,取辉发,将最强最敌对的叶赫部放在最后。这种先易后难、蓄积力量、波浪式扩展的策略,是正确的,对统一女真各部,产生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再次,作战之时,努尔哈赤非常机智,运用兵法十分巧妙,指挥战争异常得当。他长于用间(尤其在对明的战争中),重视保密,多谋善断,议即定,定即行,出兵犹如暴风骤雨,迅不可挡。明人黄道周称其:“初酋一兄一弟,皆以骁勇雄部落中,兄弟始登垄而议,继则建台,策定而下。”苕上愚公说:“奴酋八子,每登山密谋,兵至如风雨。”因此,他经常以少胜多,变被动为主动,古勒山之战,即系一例。
明万历二十一年(癸巳,1593),九月,叶赫国主布斋贝勒、纳林布禄贝勒,因努尔哈赤拒绝割地降顺,纠合哈达国主孟格布禄、乌拉国主满泰贝勒之弟布占泰、辉发国主拜音达里、蒙古科尔沁部国主翁阿岱、莽古、明安、锡伯部、卦勒察部、长白山朱舍哩路主裕冷革、纳殷路主搜稳塞克什,“九国兵马,会聚一处”,合兵三万,进攻建州“国主”。武理堪奉努尔哈赤命哨探敌情,入夜,看到浑河北岸,“敌兵营火如星密,饭罢,即起行”,立即“飞报太祖,言敌国大兵将至”。努尔哈赤率兵迎击,加哈守将奈虎山坦报告,叶赫等部兵正攻黑机革城,“敌兵甚多”,“众皆失色”。当夜,叶赫营中一人逃来报告,叶赫兵一万,哈达、乌拉、辉发兵一万,蒙古科尔沁等部兵一万,“共兵三万”,努尔哈赤之兵“闻之,又皆失色”。在这大军压境,敌众我寡,军心动摇,兵民惊慌,面临覆国之灾的严重关头,努尔哈赤显示了非凡的才干,很快就击败敌军,转危为安。他在三个方面表现得非常突出。其一,稳定军心,鼓舞士气。两军交战勇者胜。勇,有其基础,有决心,有信心,才能奋勇冲杀,如果未战先怯,相战必败。在众心畏敌惊慌不安之时,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