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嚏!”
与此同时,入冬的北关,早晨的气温已低至需要厚实的棉袍方能御寒。
阙聿宸结束领兵操练,回到帐营洗了把冷水脸,还未将布巾挂回去,莫名打了个响嚏。
“将军!是不是受寒了?要不添件衣裳吧?”
风书易听到动静,捧着一身全新的冬袍进来,劝主子添衣。
“我没事。”
阙聿宸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衣裳,“放回去,这才刚入冬,你就要我穿这么厚,那等三九严寒天了,还能穿什么?”
风书易挠挠头:“可大雪都快封山了耶……”
是啊,大雪都快封山了……
阙聿宸眼底一幽,想到只差一个多月就要临盆的妻子,也不知她现下可好……
118 阵痛
“小姐……”
见自家主子在季宁岚走后,垂着脸半天没动静,一旁的沅玉忍不住担心地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卫嫦摇摇头,打算从石墩上起身:“走吧,时间不少了,老夫人也该出来了,我们到安寿宫门口去等,省得老夫人出来了,珊瑚还要四处找。”
“可是,安寿宫门口没休息的地儿,若是老夫人久久不出来,小姐岂不是得一直站着?不如,小姐在这儿歇着,奴婢去竹林口瞧瞧,若是老夫人出来了,就来接小姐。”
沅玉见卫嫦脸色有些不大对劲,不敢冒险让她久站,遂如是提议。
“也好。”卫嫦点点头,自己也确实需要时间好好梳理一下混乱的思绪,便让沅玉一个人去了。
沅玉走后,卫嫦坐在石墩上,望着石径对面的一丛野菊失神。
季宁岚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打算揭穿自己吗?那又为何过来质问自己?难道不怕自己反过来怀疑她的身份吗?
思忖间,肚子有些隐隐泛疼,卫嫦收回思绪,抚着高高凸起的小腹,低喃道:“别怕……宝贝……麻麻不过是有些紧张……没事没事……”
“怎么?两姊妹难得聚一块儿互诉衷肠,却话不投机半句多吗?”
“谁?”
卫嫦倏地一惊,戒备地站起身。
“是本王!”
六王爷赵睿康,一袭白袍,背光走来,一手负于背后,一手转着一支紫玉笛,神色倨傲,眼神轻佻。
卫嫦素来觉得,能穿得起白衣的男子,性格必须得是真正的清冷孤傲。而像六王爷这样,长着一双细长的桃花眼。完全给人以轻佻、邪肆的感觉,穿着这一袭白衣,那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装逼。
思及此,卫嫦蓦地想笑,可一想到眼下的紫竹林,除了自己,就只有被自己定义为“装逼男”的六王爷,不得不敛下脑海里乱飞的思绪,将身心调整至最强的戒备状态,忍着腹部的不舒服。强作镇定地向来人福身行礼。
“命妇阙季氏向六王爷请安!六王爷安好!”
“免礼!”
赵睿康说话间。人已踱至卫嫦跟前。举起手里的紫玉笛,抬起了卫嫦的下巴尖,细长的桃花眼,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
“上回未曾仔细看。这回得见,果真是容颜大改,这莫非就是佛家常说的‘相由心生’?阙夫人自打有了身子,相貌也逐渐向善人靠拢了呢……”
卫嫦稍稍后退了一步,下巴滑开了赵睿康托在指尖的紫玉笛,别开头,视线落在前方一株落单的紫竹上,淡淡地回道:“六王爷请自重!”
什么“相由心生”?说得好像季宁歌以前是有多么的十恶不赦似的,啊呸!再娇蛮跋扈。总也比他们这帮不事生产、只知剥削民脂民膏的皇室贵胄强吧?!
六王爷耸耸肩,倒也没真的为难她,收回了手,闲适地转着手中的紫玉笛,视线却依旧盯着卫嫦的脸。慢条斯理地说:“也罢!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分析得太透彻了未必是好事!不过,本王有一事相请,还望阙夫人如实告知。”
“王爷请便,命妇若知,必定如实相告。”卫嫦嘴里如是说,心里打着叉叉,话音落下的同时,心下暗道:才怪!
“好!本王相信,阙夫人一定知晓。”
六王爷“啪”得双掌互击,手里转动着的紫玉笛也戛然而止,盯着卫嫦的脸,一字一句地问:“阙夫人可曾见过本王藏于青崖山某间石室的一件宝贝?”
卫嫦一听,心里咯噔。
该不会,就是那日从青崖山山贼窝逃出来之前,误打误撞捡到的一块纯墨色的玻璃种翡翠吧?原来是他的呀?只是,他为何会将如此昂贵的东西藏在青崖山?还是属于山贼的地盘?
卫嫦心下转过了一连串疑问,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佯装困惑地眨眨眼:“王爷在说什么?命妇不听明白……命妇上回入宫之前,应该还未见过王爷吧?更不知王爷所问的那什么……”
“墨玉。一块这么大的墨玉。”
六王爷突然跨前一步,逼至她的脸前,一字一顿地比着他的手掌低声说。
卫嫦想后退,却被他扯住了衣襟。
“王爷!”
卫嫦定了定起慌的心神,抬眼直视着对方,“请您冷静!命妇真的不知王爷所说的那什么……”
“墨玉!”
“呃……对,墨玉,命妇若是知情,必定如实告知王爷……”
“你真不知情?”
六王爷幽幽盯着她,提着她衣襟的手,不仅没松开,反而更朝他的方向拉了拉,就差没额抵额了,“那日你被山贼掳至青崖山,在那里逗留了一日夜光景,若真是你取走了本王方才所说的那件宝贝,还请阙夫人交还本王!那对本王相当重要!”
卫嫦还是摇头,这个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只得飞快地转动脑子想对策:“命妇实不知六王爷所说的那件宝贝,命妇的确曾被山贼掳入过青崖山,可那晚,命妇一直被关在柴房里,后来,有个满脸胡子的大汉,想要……想要对命妇图谋不轨,命妇奋力反抗,不知怎的,他自己撞上柴房里的石锅晕过去了,命妇又慌又怕,逃出柴房后,沿着下山的路没命地往前逃,挨到天亮时,终于碰上了四处搜找命妇的夫君,被他救出了青崖山,那之后的事,命妇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那件事对命妇而言,是个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若非六王爷怀疑命妇拿了六王爷的宝贝,也不会……如此详尽地说出来……也正因此,命妇对三姐,也就是入宫不久的岚妃娘娘,始终心存芥蒂……”
六王爷听完,一眨不眨地盯着卫嫦看了良久,方才吐出一句:“是这样吗?”
“千真万确!”卫嫦咬了咬牙,举起右手:“王爷若是不信,命妇可对天发誓。”
额滴娘呀!真要逼我说这种违天的誓言吗?
卫嫦心里捏了一把汗,左手悄悄背到身后。
若赵睿康真要她对天发誓,她只好一边立誓一边打叉了,心里头一个劲地祈祷老天爷千万别听到她的誓言,听到了也要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啊!她是被逼无奈的呀!这个时候,就算有心想把那块极品墨翡还给他,也来不及了呀,矮人国早就拿去回炉返造了……呜呜呜……
“希望你没有骗我!”
六王爷或许真信了她的话,慢慢松开了她的衣襟,“可若是哪一天,被我发现真是你拿的,你知道后果!”
“命妇决计不敢欺瞒六王爷!”卫嫦迅速接道。反正已被矮人国拿去提炼了,日后也不可能再拿到外头来,被他发现的可能性应该是没有的。
可是老天,她的肚子这个时候竟然有一下没一下的痛起来,该不会紧张过头,引发阵痛了吧?不会早产吧?可是算算时间,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呢!这可如何是好!
卫嫦无暇再管六王爷究竟有没有信她,两手捧住腹部,深呼吸深呼吸,以期让腹中一阵缓一阵紧的阵痛平复下来。
“你怎么了?”
六王爷也察觉到了她的异状,被她一瞬间煞白的脸色吓得不轻,忙扶住她的胳膊:“阙夫人?”
他承认自己不是个好人,为报复父皇和皇兄,不惜隐兵暗步,伺机夺位;他也承认自己花心、烂情,只要是自己相中的女人,哪怕曾是父皇的嫔妃、皇兄的女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也势必要将其哄到怀里尽肆享用。
可眼下,面对一个挺着七八个月身子、脸色煞白的女人,他竟然有种手足无措的慌乱。
“喂!你究竟怎么了?别说是我惹你的?我刚刚……”
六王爷皱着眉,扶着卫嫦坐回了石墩,脑子里一个劲地回想着方才是否真是自己下手中了?可除了提了提她的衣襟,他没做什么呀!
“我……”
卫嫦强忍着腹内下坠般的疼,抹了把冷汗涔涔的脸,抬头求救:“我怕我可能要生了,能否帮……帮我……喊下竹林外的丫鬟……找……找大夫……”
卫嫦也真的是痛糊涂了。临盆想到的竟然不是稳婆,而是大夫。
孰料,还有人比她更糊涂。
六王爷转头朝竹林深处低喝了声:“来人!”唤来了两个隐在暗处的侍卫。
“王爷!”
两名侍卫单膝跪在六王爷跟前,低着头静候吩咐。
“速传御医……不,直接送她去太医署吧!越快越好!”
“是!”
两侍卫起身,本想用背的送卫嫦去太医署,可一见到她那个大肚子,不禁有些傻眼。这可怎么背啊?
“没用的废物!”
六王爷低咒了一声,一把扯开呆愣的两人,将紫竹笛塞入其中一人的怀里,袍摆一卷,拦腰抱起了因疼而蜷缩在石墩上的卫嫦。
“王……王爷……”
卫嫦睁开被汗水迷离的眼,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忙挣扎着想要下来。
“别动!”六王爷低喝一声:“本王难得做桩好事,你可别坏了本王的心情!”
六王爷心里也是有计较的,嗣聿宸虽是皇兄的部下,可他一直都想说服他投奔自己麾下。
眼下这事,办好了或许是个机会,可若办不好,反过来被他记仇,日后想再游说他,恐怕比登天还要难了……
119 产子
若是搁在三日前,无论谁对她预测:你这胎要生在皇宫里。打死她都不信。
可眼下,她却是真真实实地躺在太医署内堂的床榻上,身边是专给各宫妃嫔接生的稳婆,真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此刻,容不得她多做遐思,因为,腹部的阵痛一阵紧过一阵,听稳婆话里的意思,宫口似乎全开了,可为何,娃娃还不出来?
“夫人!您可要撑住!就快见到头了,你若是疼,喊出来也不打紧,别闷声不吭,那样容易岔气……”
宫廷稳婆一般有两个助手,都是年约三四十、在接生方面比较在行的嬷嬷,功能类似于现代的助产士。
此刻,一个嬷嬷正帮稳婆准备热水、剪子、干净布巾和面盆等接生必备品,另一个则一直在卫嫦耳边嘀嘀咕咕,并不时替她擦去顺颊滑落的汗水,就怕她生到一半晕过去。
“好了好了!老天保佑,终于看到头了!夫人,你听老奴喊‘使劲’了便使劲,喊“停”了就休息,别把力气耗光。”
没等卫嫦开口,稳婆欣喜的声音,从她脚后方传来。
“好……”她嗓音有些嘶哑,点了点头。
“来!”稳婆问身边的嬷嬷换了个热湿巾,继续不停地擦卫嫦的下体,见胎儿的头隐约露出体外,忙喊:“使劲!”
卫嫦牙关一咬,调动全身力气,憋往下体。
“停!”
“使劲!”
“停!”
“使劲!”
卫嫦跟着稳婆的节奏,一会儿憋气用力往下挤,一会儿换气补充迅速流失的体力,循环往复几次后,终于,听到稳婆欣喜地高喊:“快了快了!最后再来一次!使劲!”
卫嫦用尽全身力气,憋着一股劲,总算将卡着她下体、令她难受不已的硬块挤了出去。
“生了生了!太好了!”
稳婆似乎比她还要高兴,嘴里兴奋地喊着。手上却利落地接过嬷嬷递上的经过热水消毒的剪子,“咔嚓”一下剪断了母婴相连的脐带,然后倒提着小娃娃,往他粉嫩的小臀轻轻拍了拍,笑着说了句:“是个小少爷呢!虽说不足月,可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早产的……”
话音未落,就听“哇——”的一声,小娃娃放声大哭,洪亮的哭声飘出太医署的内堂,传至候在太医署门外、翘首以盼的众人耳里。
“生了?”
阙老夫人惊喜地握住身旁大丫鬟的手:“我没听错吧?是孩子的哭声吧?”
“是!老夫人没听错。奴婢也听到了。”
珊瑚笑盈盈地回握住阙老夫人。“听起来。像是小少爷的哭声呢!”
“是呀是呀!”
不时踮起脚尖往门缝里张望的沅玉,回过头笑着接道:“奴婢隐约听到稳婆在说,是个小少爷!”
“真的?”
阙老夫人激动地热泪盈眶,忙转向东方。面朝天际念念有声:“老天开眼!佑我阙家子孙安康!”
念完后,正要吩咐两个丫鬟,蓦地想到什么,忙举起手里的罗帕,擦了擦眼角,朝靠着门廊闲闲倚立的六王爷走过来。
“今日得亏六王爷相助,方免命妇媳妇生产一劫,请受命妇一拜!”
说着,阙老夫人就要下跪磕头。被六王爷扶住了。
“阙老夫人言重了!本王也不过是顺手人情,当不得老夫人如此大礼!”
阙老夫人感激地回以一笑,心里暗暗记住了六王爷今日对他们阙家的恩惠。
“吱呀——”
这时,太医署的门被由里及外拉开,之前一直在卫嫦耳边叮咛她别睡过去的嬷嬷。抱着刚出生的小娃娃,站在门槛里,朝阙老夫人招手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喜获金孙!”
“好好好!珊瑚,别忘了打赏!”
阙老夫人一见宝贝孙子出来了,也没心思顾六王爷了,吩咐珊瑚向诸位参与生产的嬷嬷打赏后,脚步轻快地走到门口,张手将孙子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哦哟!祖母的宝贝乖孙!让祖母好生瞧瞧……”
“奴婢们都觉得惊奇呢!阙夫人这一胎离足月少说也还差一个半月吧?小宝贝看起来竟比足月的还健康,各方面发育得也都挺好,要不是阙夫人这会儿累极了睡过去了,都想问问她是怎么养胎的呢!日后也好为各宫的娘娘补补身子……”
嬷嬷将小娃娃交到了阙老夫人手里,却还迟迟不肯进去,明里暗里地想从阙老夫人口里打探些养胎秘方,日后好向各宫娘娘卖个好。
可是阙老夫人哪里知情,只知道自己的媳妇身子骨一直都很好,从过门后至今,从没听底下的人提起她哪里不舒服过,吃喝睡也都很正常,许是母体健康,胎儿也健康吧?
这么一想,阙老夫人含笑回道:“这还真不知,许是我家媳妇比较好生养吧。”
这话说的,要是皇帝这会儿在场,想必要鼻息哼哼了,说得好像皇家的那一堆媳妇都很娇气似的。虽说事实如此,一般人也不敢说这个话的。
六王爷听了唇角微掀,心下不由暗赞阙老夫人的直言直语。
不过很快,他唇角的笑意收敛,细长的桃花眼微眯。只可惜,阙聿宸一日要为皇帝效命,阙家就一日与自己为敌。迟早有一天,双方会兵刃相接。
而随着自己部署上的日益完善,这一天,恐怕不用等太久。
希望今日一事,能有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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