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阙夫人问了,本王也不瞒着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右手手指叩了叩桌面,接着道:“阙大将军玩忽职守,放了金狼国和东渡国的作细入关,如今北关已被外寇占领……”
138 生死不明
“不可能!”
卫嫦下意识地反驳,双手不自禁地攥成拳,死死抠着手心的肉。
镇定!镇定!她一再暗示自己。可身子依旧不受控制地僵到发抖。
“本王也不相信他有那么糊涂,可事实如此!圣旨已经下了,念在他以往立下的功勋,生死不论,革职永不录用!御赐宅邸一律收回,阙老夫人目前怕是也无处容身……”
听得卫嫦一颗心瞬间沉到了最底处。
此刻,盘亘在她脑海的只有四个字:生死不论……
也就是说,他此刻生死不明了?
见她这个反应,赵睿康眼瞳微缩,接着吐出一句:“倒是你,乔世潇在北关粮草一事上失职被革,你父亲升任尚书,岚妃又是你庶姐,留在宫中,总归还安全些……”
他还在说什么,卫嫦已经彻底听不进去了。耳畔回绕着的始终是阙、乔两家倒塌,娘家却一飞冲天的消息。
便宜爹取代了乔世潇的位置,季宁岚现在还是岚妃,可肚里怀着六王爷的孩子,六王爷还允她皇后之位……
难不成,兜兜转转了一大圈,自己不仅没能远离炮灰的命运,反倒还将本该环绕主角光晕的阙聿宸连同他整个阙家也拉来做伴了?
卫嫦浑浑噩噩地想着。
赵睿康见她压根没听自己在说什么,就收了话语,眯眼看了她半晌,便起身出了后殿。
出了安寿宫不久,他看着眼前分叉的几条路,突然间不知该选哪一条。
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复清明神智,接着选了正中这条,照他习惯的速度不紧不慢走着。
这条道衔接后宫十八殿,道旁栽的都是桃树,又叫桃木道,道上每隔一段就支着一个灯箱。道中间的积雪都清扫干净了。可并没搬走,而是推到了两侧,与叫“绿篷青”的道旁兰草堆在一起,贴近地面的积雪沾着脏污,只一眼,就让他皱起了眉,嫌恶地别开了视线。
掠过光秃秃的桃树,隐约可见远处宫殿层层叠叠的飞檐,趁着天还未亮,他想去永乐宫叮嘱岚妃几句。那女人暂时还不能动。哪怕自己登上了皇位。也还要再哄她一阵子。季鹤天取代乔世潇坐上兵部尚书一位。朝中上下怕是会有不少人跳出来反对。他既要将季鹤天拿捏在手中。就得找个筹码出来,眼下,也就岚妃有这个用处。而季宁歌……如果认识得早,她倒是更合适……
更合适为皇后。
赵睿康一边走。一边思忖着在朝那些官员,哪些能重用,哪些须革职,不经意间已经走出了桃木道,脚步不做停留地左转,朝永乐宫的方向走去。
途径一座幽静到荒凉的宫殿时,他脚步一顿,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原先的步频。
乔贵妃生下死胎。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原本还想着在她月子期间动点什么手脚,好让赵睿康与乔家失和,顺势扳掉乔家的,没想到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不牢他费神。就替他搞定了一个麻烦。
想到这里,他细长的桃花眼眯了眯,抬眼望向天际。
时值寅时,以往这会儿,皇上就要起身准备早朝了。启明星在东边忽隐忽现,预示着今儿或许会是个大晴天。
也该晴了。
这冰天雪地的,让人做什么都施展不开手脚。
而北关,就更艰难了吧?
他能想见金狼国和东渡国的兵马相继突破刹北的关口后,阙家军手忙脚乱的场景。在北关那个地方,想逃命不难,可依阙聿宸一贯的作风,绝不会临阵脱逃,而是会全力抵抗。
有两个截然相反的声音窜出心底:一个希望阙家军一个不留。一个却希望刹北能守住。
前者是支撑了他九年的梦想。要最大程度地报复赵睿康,就是推翻他此前的基业、换掉他得力的心腹,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自登基开始的努力一寸一寸地化为灰烬,从而让他,生不如死……
可不管怎么说,他是赵氏子孙,身体里淌着开朝先祖的血液。赵氏一门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不能就这么毁了,至少不能毁在他的手上。为先皇报仇不假,也不能因此而让大同陷入困境。金狼、东渡两国一直以来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同,如今,阙聿宸好不容易领兵筑起一道抵御外寇的城墙,他身为一朝王爷、赵氏子孙,不仅不鼎力相助,反过来还协助外寇?虽然谈妥的条件是拿北关换阙家军,可谁能保证,金狼、东渡不会联手继续侵犯我大同呢?要知道,北关一旦沦为外寇城池,都城也弱了大半。
这么一想,赵睿康倏地顿住步伐。
身后四尊无声无息的贴身侍卫也立刻停下脚步。没人猜得透主子心里想什么,也不敢猜。
立在原地静静地想了足有一刻钟,突然,安寿宫方向传来一阵喧哗。
赵睿康猛地醒过神,旋身往来时的路快速走去。乍见一阵浓白的烟雾从安寿宫上方升起,继而往四周扩散。
“该死!”
他低咒了一声,袍摆一甩,提气掠足,运行起轻功。
他身后的四名侍卫,也紧紧跟上。
“主子!”
其中一人担心地提醒:“小心有诈!”
安寿宫里,此刻早就乱成了一锅粥。
“究竟是怎么回事?”
太后好不容易才睡着,没一会儿就被贴身大宫女急急唤醒。
“园子里不知何故突然冒起浓烟,奴婢看着很快就要散到殿里来了。”
太后一听,也吓得不轻,“浓烟?可是有毒?”
“这……奴婢不知。不过目前还未听说有人员伤亡。”
太后在宫女的伺候下,手忙脚乱地穿好棉袍,又披上斗篷,蓦地想到以她的名义留在安寿宫的阙家媳妇,忙问:“那后殿呢?怎么样了?”
“太后!太后!不好了!”
贴身大宫女还未答话,就听殿外传来惊惶失措的高喊:“后殿走水了!”
“走水?”
一听后殿着火,安寿宫里这下就更乱了。
值守后殿的两名嬷嬷早被飞窜的火势溅到,灼伤了肌肤,可这点痛,比起主子爷的斥责可轻多了,忍着痛从地上爬起来,边喊“阙夫人”,边往殿里搜寻。可火势越来越大,刺鼻的烟味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好不容易摸索到殿中央,还是没找到要救的人。
两名侍卫咬了咬牙关,正要冲进内室去救人,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内室塌了,眼见着他们头顶的廊柱也要压下来,只得相互搀扶着先退到殿外。
人人眼底都透着惊惶。殿堂压塌,加上火势越来越凶猛,哪怕外头的人还能冲进去,里头的人怕是也不好说了。
赵睿康疾驰到安寿宫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宫里宫外白烟升腾,后殿更是火光映天。太后已被几个宫女扶到了宫门口,表情呆滞、衣冠不整,脚上的鞋子少了一只,一旁的宫女请罪后,脱下自己的鞋子,给她套上了脚。
“后殿情况如何?”
见派去的侍卫查探回来,身后还跟着被他派去值守后殿大门的嬷嬷和侍卫,四人一身狼狈,脸上被烟火熏得一片漆黑,赵睿康铁青着脸问。
“顶梁坍塌,殿门被塌下的廊柱堵着了,没法进去。小的已命人在救火了……”
侍卫禀报完,低着头退到了一边。这会儿,若是主子爷下令让他们冒死冲进去,他们也得依言照做。
不过,赵睿康没下那样的命令,朝着被火烧成乌炭的后殿遥望了片刻,拧拢的眉心徐徐舒展,半晌,嘴角扬起一抹笑,极轻地说了一句:“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卫嫦提心吊胆地出了安寿宫,沿着宫墙一路往东走。她是从东乾门进来的,安寿宫离东乾门最近。她自然也是从这里出去最快。
走到一半时,身后远远传来“救命啊”、“走水啦”一类的惊乱声。
她苦涩地咽下一口唾液,别怪她想到火烧安寿宫这一招。赵睿康这人太危险,若是只用几个烟幕弹和隐身粉,人是能离开,可难保不引起他的怀疑,日后的麻烦恐怕会更大。倒不如让他以为自己为阙聿宸殉情了。
想到阙聿宸,她心头一揪。不知道现在赶去北关救他还来不来得及。
“小嫦,不如让兽人大叔送你去。”
紫绫的声音从魔珠里传来,卫嫦听了一愣:“怎么送?”
兽人军团说是军团,可没马也没车,手里的武器再逆天,总不能坐在炮筒口,被一发炮弹送去北关吧?
她被自己的想法囧到,额头布满黑线。
“让兽人大叔驼你去啊。你等等……”
紫绫说到一半,没了声响,卫嫦四下瞧了瞧,幸好巡逻的侍卫队,都去安寿宫救火了,自己又上了隐身粉,一个时辰内只要不遇到耳力敏锐的,绝对不会发现。
正想迈开步子,继续朝东乾门进发,团长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小嫦,我隐身了,你放我到外面。”
卫嫦惊了一跳:“放……放你到外面?”不会乱破坏吧?
“别慌,我只是化形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卫嫦被他话里的“化形”二字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当她被出了魔珠的兽人大叔驼上背,并被他一阵风似地驼出宫、驰往城东阙府时,才恍悟:兽人大叔能化为马身……
139 留书
寅时的梆子敲响,东乾门值守的侍卫开始交班。
忽然,一阵风刮过他们身边,吹得他们衣袍翻飞。只一霎,就又恢复了平静。倒是宫外不远处,隐约有马蹄声传来。
“奇怪!这风怎么来得这么突然?”停歇得也很快。其中一人纳闷地挠了挠头。
“别瞎猜了,老天爷刮风还给你事先打招呼不成?”他身旁的侍卫正了正衣袍,不以为然地答道。
“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这寒冬腊月的,要刮也该是北风才对,刚才那阵,怎么感觉像是西南方向刮过来的?”
又一人也狐疑地开口,他的话,倒是让几个侍卫愣了愣,彼此面面相觑。
领头的侍卫正要说管那么多做什么,守好东乾门才是正经事,那厢,刚和他们交接完毕回去休息的侍卫之一匆匆地跑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许是看出他脸上的焦虑不是装的,领头的侍卫不等他平息喘气开口,率先问。
“安……安寿宫走……走水……还冒出了奇怪的白烟……我们头儿唯恐有刺客,让……让你们眼皮子撑大点!”
“安寿宫走水?”
值守东乾门的侍卫组听后表示万分惊讶。那可是太后的寝宫,如果只是底下的人伺候不当心,也就算了,若真是刺客……
几人眼含忧心地对视了一眼,继而由领头的侍卫扯着嗓门喝了一声:“听到没?都给我眼招子放亮点!”
“是!”底下的侍卫“啪”地立正应声,面色较之先前严肃了不少。
可也没用,他们口里的刺客、致使安寿宫走水并冒白烟的策划者,这会儿已由兽人大叔驮着到阙府门口了。
卫嫦这才放下了悬了一路的心。方才在东乾门还真是吓了她一跳。
虽说她和团长都隐了身,可化为马身的团长,驮着她疾奔时,马蹄声是消不了的,只能说尽量控制得轻些,而且他腾空后落地的间距大,一步跃出去。足有十几二十米,落地时的马蹄声,经他控制,也没寻常的马匹跑起来响,可也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在他们算准了时机,趁东乾门两方侍卫交接,交接完的一队刚走,上岗的这队还没进入状况,趁机腾空而起,带起的风声。迷了侍卫的眼不说。也吸引了他们的心神。没去计较他们在宫外落地后的马蹄声。
呼……
她深换了一口气,不管怎样,总算是出宫了。
“小嫦,你指个方向。我直接送你过去。”
团长的提议让她有些犹豫。
府里的侍卫身手都不弱,就算他们隐着身,可间隔的落地,多少总会有声响吧,万一被他们察觉,她想给老夫人留封手书也难。可要是现身进去……
不!她大费周章地让安寿宫后殿走水,不就是想让宫里这些人以为她死了吗?
不出几个时辰,就会有消息传出宫。倒不是她怀疑府里的人,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小心为上的好。再者,她若真现身回了府、见了婆婆,还能离府出城去北关吗?别傻了!除非她在人前展示自己有逆天的金手指,但是可能吗?
卫嫦摇摇头,咬住下唇瓣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让兽人大叔驼她去主院。
不过走的不是阙府大门,而是绕到离主院相对比较近的府墙外,其间只落了几次地,好在都踩在雪上,几乎没什么声音,直至来到主院的院中央,在跃入主院院墙的的一刹那,卫嫦瞅准了院墙上的一盆腊梅,用力一挥,兽人大叔落地时的几声蹄响,便被这盆摔落在地的腊梅给彻底掩盖住了,同时还引开了值守主院的丫鬟小厮,让卫嫦顺利无比地进了堂屋,来到了阙老夫人的厢房。
“外头发生什么事了?”
阙老夫人这个晚上的睡眠极浅,子时方才累极了入睡,刚过寅时,就已醒了好几次了。
这会儿听到院子里传来“哐当”的巨响,她更是从床上坐起了身,披上罩衣想下来看看,被翡翠拦住了:“珊瑚已经去看了,老夫人还是在床上靠会儿,这会儿起身,没得又要犯头疼了。”
“唉……”
阙老夫人沉沉一叹,“我哪里睡得着……”
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儿子,被扣留宫中的媳妇孙子,她即便累到昏昏欲睡,脑子里也一直闪着他们的身影。
翡翠鼻息一酸,替老夫人伤感,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想了想,还是扶她回到床上,拿过枕头垫在她腰上,让她靠躺后,替她顺起背。
“老夫人醒了?”亲自去院子里查看的珊瑚回来了,听到屋内有动静,便掀起门帘子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翡翠朝她摆摆手,示意她没什么事迟点再说,这会儿老夫人闭上眼,呼吸平缓,看着像是睡着了,不料,珊瑚正要退下,阙老夫人却睁开了眼:“珊瑚来了?外头怎么了?”
“院墙上的腊梅盆掉下来了,雪地上还落了几个猫爪印,许是被猫儿撞翻的。奴婢已命人清掉了。腊梅还好好的,明儿换个大些的盆,就不放院墙上了。吵着老夫人睡眠,奴婢有罪。”
“请什么罪?”阙老夫人不悦地瞪了她一眼:“说几遍了?还一口一个奴婢地自称!”
“是女儿的不是,干娘莫气!”珊瑚和翡翠都低着头在榻前跪了下来。
唉!
卫嫦看着这一幕,眼眶不由发酸。婆婆她,这是想将阙府的下人都遣散了,珊瑚和翡翠忠心,不肯离去,这才认她俩做了干女儿吧?
由此想到西园库房里的嫁妆,卫嫦想了想,转身来到主院书房,提笔给阙老夫人写了一封信,写完已是两刻钟后了,怕身上的隐身粉不够支撑到出府,她又进了魔珠一趟,见儿子甜甜酣睡着,也就没吵醒他,补了隐身粉,然后带着兽人大叔出来,他一到主院把她放下地就进魔珠了,说是去矮人国找找有没有能消马蹄音的器具,别说,还真给他找着了,是副填充着棉絮的皮套,虽然跑起来慢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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