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镇上的居民都得过阙家军的救助,甚至可说,阙家军是他们的再造父母。如今一听阙家军有难,原本就热心肠的保亭二话不说就拍胸脯应了下来。
赵睿耘目送他离开,也跃上了马背,往阙家军驻营的山上疾驰而去。
卫嫦在距赵家院门五十米外等了足有一刻钟,等得就快不耐烦了,才见赵睿耘牵着一匹枣红马出来。先是见他来到隔壁,将怀里一封类似书信的东西,交给了一名个头壮硕的中年男子,待中年男子骑马离开后,他也跃上马背,沿着关山镇里的唯一一条主干道,朝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我们也走吧。就跟他走。”
卫嫦轻拍了拍驮着她的花斑豹,示意他跟上前头快没瞧不见身影的赵睿耘。
花斑豹头一点,身形一纵,就往前跃出了二三十米,落地再起跳,又是二三十米,若不是卫嫦死死搂着它的脖子,保不准就被甩下背了。只一会儿工夫,就赶上了疾驰中的赵睿耘。
卫嫦这才让它缓下速度。谁让她不识路呢。虽然已经在北关了,可阙聿宸的营地在哪儿。她一连问了好几个关山镇的居民,都问不出个结果,差没急死她。
直到无意间听到有个被她问过路的居民在和邻居说:有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在问阙大将军的营地,我才没那么傻告诉她呢……
卫嫦听了差没吐血,nnd!老娘千里奔波来北关图的到底是啥啊!
既然关山镇的居民都知道阙家军的营地所在地,卫嫦决定随便逮个人逼他当导游算了,谁知,还没找着合适目标,就听到某户人家的院门被敲得震天响,其中还夹杂着“满身是血”、“阙大将军的手下”……心头一紧。忙循声找了过来。正巧听到赵睿耘断断续续的那几句话。
快啊快啊!
卫嫦抱着花斑豹的脖子。一个劲地在心里催前头的赵睿耘。
虽然他骑得已经很快了,能在冰天雪地里骑得这么快又不打滑,他的马术也称得上精湛的了。可卫嫦心里急啊。阙聿宸的兵马都被围困五天了。谁知道粮食够不够吃呢。要是真饿上五天,哪里还需要敌人动手啊。自己早饿得晕头转向了。说不定敌方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胡思乱想间,赵睿耘的马缓下了速度,这是要上山了。说是山,不过坡度较浅,马儿还是可以跑的。
卫嫦不由地抱紧花斑豹的脖子,嘴里不忘问:“您不累吧?”
“不累。”花斑豹咧嘴笑答:“很久没这么肆意奔跑了,托小嫦的福。”
不累就好。卫嫦松了口气,团长和其他几个兽人,在一刻不停的三班倒中有些脱力。这会儿正在魔珠里养精神呢。她怕目的地没到,花斑豹也累趴下了,这可咋整?
“砰——轰!”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巨响,赵睿耘的枣红马受惊。害得他揪着马缰控制了好半天才稳住身形没掉下来。事后,枣红马虽然被他安抚住了,却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见赵睿耘额头冒汗也劝不动枣红马挪步往前,卫嫦让花斑豹绕道前行,直指巨响传来的方位。
“砰——轰!”
又是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卫嫦心里更急了,这巨响听起来像是炮声,莫非这个时候战场上就有大炮了?又担心中炮的会是阙聿宸的兵马,遂一个劲地催花斑豹快跑。
花斑豹也真是尽力了,最后一个纵跃,足足跨出了四十多米。
在一处崖边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下方是一个桃形的山谷。四面的崖壁虽然不高,以阙聿宸的身手,应该不难攀上去,可问题在于,四面都布置着敌方的弓箭手,居中还有一尊火炮坐镇。只要谷里的人敢硬闯,就开弓射箭,再不济就拿炮轰。这是想围死他们的节奏啊!
再看谷底,横七竖八地躺着中箭身亡的“阙家军”,其中有个背部中箭的小兵,死了还抱着“阙家军”的旗帜,不让它倒。
见到这一幕,卫嫦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好在刚才那两发炮弹估计只是威吓,投在山谷的边角,凿出了好大两个坑。坑四周的积雪,许是被炮弹落地时的热度融化,像涟漪似的荡开了好几米都是焦黑的泥地。
余下的百来名“阙家军”,一个个都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了,仍是和阙聿宸一起手持刀剑围成圈,背朝内,面朝四面崖壁。不时合力抵挡四面八方射来的箭阵。再这么下去,撑不了多久就要都倒下了。
阙聿宸已经带着部下拼杀了足足五日了,从刹北缺口退到这里,一路上,手里的刀剑在厮杀中凿出一个又一个缺口,直至箭囊里一贫如洗,方退无可退,被敌方的箭阵和火炮逼入了山谷。
“将军!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带兄弟们做掩护,您快突围吧,别管我们了!”
“是啊将军!他们手上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凶器,想让大伙儿全都突围怕是不成了,方才只是吓唬,但下次就难保了。趁现在松懈,您快走!只要您还在,阙家军就不会倒!”
“将军……”身边的风书易也想跟着劝,被阙聿宸制止了。
“阙家军是靠大伙儿合力撑起来的,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今日的事,是我对不住大家。”如果他同意六王爷的建议,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是他一个人害了全营两千兵马。
所以,他不会走。哪怕不是他的原因,这样的困局,也容不得他脱身自逃。再者,“青焰出去了,应该能借来援兵。”
“可援兵来了也未必能突围,那火炮……”
“他老子的!许嵩那个狗娘养的!要是老子能活着出去,定要亲手斩下他的狗头!”
许嵩就是变节的右副将。此刻正在敌方一边,讨好笑着奉承金狼国的太子呢。
“太子殿下,没想到您会亲自率军过来呢!”
“这么好的事,孤怎能不来?阙聿宸啊……孤想收他到麾下好久了。余下的这些也都是精英,瞧一个个的,不吃不喝抵御五天还能手起刀落、斩杀无数,若能招入我军麾下,能给我军增加数倍兵力啊!”
金狼国的太子殿下站在火炮旁,眯着眼盯着山谷方向,似是在回答许嵩的问题,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半晌,像是记起什么,他回头望向东渡国的藩将,笑着道:“此番得亏贵邦贡献这么威力的大家伙,孤在这里,代父王多谢藩将了,也请转告贵国大皇子,但有需要之处,孤会鼎力相帮。”
藩将一听,眼前一亮。这是交易成功的意思了?不枉他千里迢迢拉着费大力气造出来的火炮跑来协助金狼国进犯大同了。只要大皇子登基,自己还不是一朝元老?
另一厢,卫嫦正和魔珠里的兽人军团交流:“出来后,最好分成两路,一路解决敌人手中的箭,一路解决那尊讨人厌的火炮。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自己的武器,最好是拿他们的武器和他们作战。”
“小嫦的意思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兽人大叔很快领会了她的意思。
卫嫦一个踉跄,差点滑下崖壁。
兽人也知道这种古语?真让人吃惊啊。
被还原为兽人的花斑豹拉稳身子,清清嗓子,道:“就这个意思。”
花斑豹像是能看出她的担忧,拍拍她的肩:“放心吧,王离开前,让我们立了誓的。没人会乱来,也不敢乱来。”
这就好。卫嫦定了心。在魔珠里不能做什么,压抑的日子过久了,就怕他们一出去就像孙悟空脱了紧箍咒,一下子就撒野欢了,回头拉也拉不回,那就麻烦大了。所以她耍心眼地没让团长带出矮人国留下的任何一件武器。如今听花斑豹这么说,才真正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别忘了涂上隐身粉。”卫嫦叮嘱道。
“放心,都抹上了,一个不落。”兽人大叔代表兽人军团回答。
“包括武器?”
这下,魔珠里没声响了,想必是去给他们自己的长矛刀箭抹隐身粉了。
片刻后,准备妥当的兽人军团在团长的带领下,集体隐形出了魔珠。快速地分布到了山谷四周,当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山谷里面,而是山谷外围。
至于她……
“小嫦,坐稳咯!”
花斑豹提醒后,驮着她朝谷底方向纵跃而下。
144 独他不见
“轰!”
一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左前方的崖壁传来,惊得一批正在冬眠的山林动物在各自的窝里瑟瑟发抖。
紧接着,炸起的积雪纷纷从树枝上坠落,甚至砸到了赵睿耘身上。
赵睿耘已经放弃了倔犟成驴的枣红马,改而徒步上山了。
谁知,才到浅坡顶,又听到了一声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巨响,同时还伴随着滚滚浓烟,从前方的密林处翻涌而出。
他一怔,继而加速往密林方向跑。
一入林,被眼前的场景吓愣了。
林子里横七竖八躺着或中箭或焦黑的尸体。可奇怪的是,这箭是金狼国的产物,中箭之人也多是金狼国的兵士,偶有几个倒霉蛋,还是东渡国的打扮。
这是怎么回事?
赵睿耘被眼前的景象搞糊涂了。
对了,鸷鹰呢?阙家军呢?
他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辨认过去,几乎将桃谷四周的密林都找遍了,也没发现阙家军的一个兵马。赵睿耘心底越发困惑了。哪怕鸷鹰是打算和金狼、东渡两国的兵马同归于尽,尸体总能找着吧?
不过,倒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让他活擒了金狼国的太子。
说到金狼国的太子,真不知该说他运气呢,还是晦气。
兽人军团隐身作战,用敌国的武器了结敌国的兵马时,金狼国太子被身边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藏在了几句死透的尸体下方,让他等混战结束再出来。哪晓得一眨眼功夫,中箭的金狼国士兵越来越多,叠罗汉一样地压到了他身上,等他意识到再这么压下去非被压死不可时,脑袋一昏,晕过去了。倒是运气地没被压死。
半晌后,幽幽醒来,见林子里已经寂静无声了,还道自己真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福大命大,被他逃过了一劫,哪晓得,刚要费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几具尸体,就被赵睿耘活擒了。
要说以往吧,敌国的太子落到自己手下,赵睿耘还会激动一下。可眼下,他一心惦记着阙家军的下落,没心思想更多,遂拿枯藤将人犯捆成粽子后。就丢他在林子里。继续埋头搜找了。
“孤知道他们在哪里。你若答应放了孤,孤就告诉你。”
赵睿耘顿住脚步,回头定定地看着金狼国的太子,心猜这厮肯定脑门开洞了。都落在自个儿手上了,除非他不怕死地咬舌自尽,否则,他这么一说,自己还会没法子逼问出结果吗?
最后,不用说了,金狼国的太子的脸肿成了猪头,鼻梁歪斜,下巴脱臼。有气无力地靠在树干上,一脸怨艾地目送赵睿耘下桃谷寻人去了。
偌大的桃谷里,也横七竖八地躺着数百具尸体。从盔甲上就能辨出是阙家军的兵。赵睿耘不死心地翻看了几具,确定是阙家军无疑,双手不自禁地握成拳。红着眼抬头,不远处,是一面从未倒下过、至今也仍旧屹立不倒的战旗,被层层叠叠的尸体围在中央,红锦上由金丝织就的大大“阙”字,刺得他睁不开眼。
一个踉跄,他跪倒在刺骨的雪面。
“鸷鹰……聿宸啊……”
赵睿耘喉口哽咽,脸上早就布满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在人前人后都叫阙聿宸鸷鹰,起初是带着玩笑性质,谁让他把府里带来的十二侍卫,命名为“铁鹰骑”呢!还个个身手不凡,自律严谨,堪比雄鹰,既如此,身为“铁鹰骑”主子的他,就是鹰中最猛的鸷喽。
久而久之,“鸷鹰”这个称号,就传开了,不仅在军营里、关山镇,甚至还传到了敌国。如今的鸷鹰,在北关就是一个尊称,代表着阙家军的首领。
他习惯了这么叫他,五六年来如一日。
犹记得十年前,他带着毒素缠身的妻子离开都城时,是鸷鹰替他疏的通道,从逐鹿到严馥,最后到北关,这才安心地定居下来。
北关生活清苦,这没关系,心境自由了便好。忙里偷闲两人呷几口烧刀子,然后畅谈一番北关局势,再聊几句关山镇的生活。还想着等城墙筑就,边防安耽,鸷鹰回都城复命,自己就带着妻子南下,一北一南,也算是在有生之年游遍先祖创下的大同江山。当时还约好,自己要是在南域定居了,给他也留一间房……
然而,那些酒后的畅想,还没一一实现,那个家伙,那个年龄比他小十岁、反过来老沉持重地像他兄长的家伙却先他一步离开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从小到大,他还真没这么肆意地哭过。哪怕是被兄弟设计驱逐出宫、哪怕妻子的病让他每每想起就心痛万分,也没哭成这样。此刻的他,哭得如洪水决堤。
“将军……”
从昏迷中清醒的青焰,听徐嫣儿转述了赵睿耘的话后,倒是没坚持着去南关送信,而是翻上马背,又驰回桃谷来了。可还是迟了一步。
当他跌跌撞撞地下到桃谷底部,看到眼前这一幕场景,双膝一软,跪倒在了赵睿耘身后,头一磕,整个人匍倒在了雪地上:“将军——”
赵睿耘被青焰这记哀泣的呼唤,倒是回过了神,记起青焰的伤势,抹了把脸,回头扶起他:“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让你留下养伤的吗?”
“四王爷……”
十二骑是知道他的身份的。那会儿从宫里出来,得亏了他们十二人的帮忙。这份恩义,他赵睿耘始终记在心上,也因此,只要他们十二人或是他们主子有什么伤痛,哪怕他已经歇下了,哪怕营里其实还有军医,他也会提着药箱,匆匆上山给他们治疗。
“青焰没用!将军以身掩护,助我突围,青焰仍没法求得援兵……”
青焰说完,也放声大哭起来。双手握拳不住捶着雪地,砸起的雪粒子,落回他脸上,与泪水融在一起,滴落雪地,根本分不清究竟是泪水还是雪水。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哭起来却像个还没束发的孩子。
赵睿耘心里感慨着,殊不知自己方才的哭相,与青焰不相上下。
两人一先一后地哭完,倒是冷静下来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起内讧了?”赵睿耘走在前,想趁夜幕降下来之前,清点出殒命的阙家军人数,当然,心里也隐隐希冀有谁还活着,像那金狼国太子一样,只是晕过去了。
青焰支着一柄剑,撑着内伤严重的躯体,跟在他身后,边说:“看起来像是互相厮杀。还有那尊火炮……”
他回头指指崖壁上的密林:“据说那是东渡国大皇子私底下打造的,本来是要夺位用的,不知怎的,被金狼国说服了一起来入侵我朝北疆,之前就是拿这个威胁我们,逼我们投降,可现在,我下来时看到那火炮的炮口朝里了……”
赵睿耘也回想起林子里看到的金狼、东渡两国的兵士尸体,觉得两国内讧的可能性很大,再加上这一路翻看下来,没发现鸷鹰,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护在鸷鹰身边的十二骑成员。哪怕走了六个,再除却青焰,也还有五个吧。
这么一想,他心底的希冀越发大了。
“加紧速度,回头再去审那金狼国太子。”
“金狼国太子?”青焰讶然地瞪大眼。
这才听赵睿耘解释了一遍金狼国太子是如何落到他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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