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
安静，沉默，简直就是最伤人的回答。
“你……”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你是在利用我吗？为了让我不要插手这件事，所以才会跟我在一起吗？”
他转过头，英俊的面容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就那样笑着看我，依然没有回答。
我忽然发现，自己确实很可笑。我怎么会相信这样一个人？那天清晨的阳光下，琉璃般的笑颜遮挡了我心中的防备，现在想想看，密林深处怎么可能会有人生活，他……是在那里等我的才对。
等待与我相遇，等待我坠入陷阱之中。
“原来，这就是我对你的意义吗？”我忍不住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忽然觉得很多事情都不重要了。
“陛下欠你的，不过是一条命而已。那么……”我低声问道，“我来偿还如何？”
生无可恋，不如湮灭。
“你？”他反问，讥讽着我的愚昧。
“对。”我冷然道，“我若身死，你是否满意？”
他大笑起来，笑的极其猖狂，好像这是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爱我吗？”他忽然问。
我咬着牙，没有点头。
他却不在意似的，又问：“那么，你爱尚恒吗？”
“我对陛下是敬重。”我反驳。
他又笑起来。
“那么，你要为什么甘愿去死？”
我一愣，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
为什么我会想要去死？为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还是为了一段虚假的亲情？
第九章 冰蓝（7）
我没有回答，只是转而离开。
“尚恒要是肯投降，我就饶他一命。”
身后传来冷漠的声音，我的眼泪应声而落，汹涌不止。
我爱上了一个怎样的人？
我是何等的愚蠢？
胸膛之中的温度全然散去，我按住自己的胸口，忽然想，我的心是不是已经化为了卑微的腐土，在阴谋的狂风下被吹的连粉尘都不剩了。
凌国军队的大营中，尚恒陛下对着烛火若有所思，我跪倒在他的身后，深深的俯下了身子。
“王。”我颤抖着出声，忽然紧张不已。
“你走吧。”王的声音突然苍老了许多。
我心中一痛，额头抵住地面，不知该如何。
“冰使已经叛国了，凌国不再有冰使。”陛下缓缓的坐在椅子上，椅子发出“吱吱”的声响。
我抬起头，忽然发现那个威严的王者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沧桑的老人一般，忧愁的面容上毫无往日睿智高贵的光芒。
“王！”我叫道。
陛下却忽然笑了，他伸出手缓缓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一如我小时候撒娇时他哄我的样子。
“冰蓝，你走吧，你不肯守护自己的人民，还回来做什么？”
我惭愧的避开他的视线。
“我爱他。”这是我唯一的回答。
我以为陛下会耻笑我，却没想到那一巴掌竟重重的落在了我的脸上。
“你知道因为你的无知，我国牺牲了多少人吗？你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子民的鲜血！这就是你这个守护者所做的事？！义正言辞的宣告着誓言，然后将信任你的人都推向死亡！”陛下暴怒起身，对着我嘶吼。
好冷。
我忽然只剩下了这一种感觉。
“滚。”陛下低声道，指着门口。
我若离去，渊界之大何处是我的容身之处？
“滚！”他怒吼着，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久久回荡。
我转头看了看门口密密麻麻的结界，在这个几乎可以说与世隔绝的帐篷中，无论发生什么事，外面的人都不会察觉到吧？
最后一次，我对着尚恒陛下拜了下去。
起身，迈步，抽出墙上的长剑，挥向自己的脖子。
冰之使者。
我的血，原来竟是如此的温暖。
在王惊叫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为何我会听到另一个声音。
低沉，圆润，沙哑魅惑，冰凉如雪。
“你竟然真的敢……”
他的脸近在咫尺，我却没有力气抬起手去触碰。
那样的眉，那样的眼，那样的唇。
“冰蓝，你最爱的不是我……”他抱着我，轻轻的说。
怎么会不是你呢？因为太爱你了，才不能容忍你利用我……
怎么能不爱你呢？因为太爱你了，所以宁愿死去也不想看见你的双手再沾上鲜血……
那个怀抱忽然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暖，我有些留恋，想再看看他，可是却疲惫的双眼不争气的一点一点合起，唯有耳边满是他的声音。
“傻瓜，你逃不掉的，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永远？
那是多远？
是不是直到渊界的每一颗星辰陨落，直到灵魂湮灭在时空之中，直到世界化作尘埃，我们都会在一起？我们都会彼此爱着？
我贪恋着那张容颜，贪恋着他冰冷却散发着浮棉花花香气的怀抱，若有永远，我愿生生世世等候着与他相遇……
第十章 心之眼眸（1）
明轩怔怔的看着眼前相拥在一起的两人，忽然有一种忍不住想笑的冲动。月光下的男女紧紧相拥，如梦幻般美丽，那男子高大颀长的身躯和映着月色苍白的脸庞，那张分明就是自己的脸。
周围安静的出奇，甚至连哭泣的女子都只是安静的流着泪，一时间气氛冰冷至极，两个男人看着彼此，一个笑靥如毒，一个冷漠如雪。
“你是谁？”明轩终于开口，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渐渐膨胀，真相似乎步步紧逼，将他推向了无尽的深渊。
苍染低下头去碰触冰洛的脸，指尖上她冰凉的泪水犹如多年之前。
“我说过，背叛我，你会后悔的。”苍染低声道，宛如是在诉说着情话，迷离的笑颜中满是爱意。
冰洛抬头看着他，没有接话，转过头望向明轩。
“你是谁？”明轩再次问道，竟是在问冰洛。
她的泪水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颤抖的唇终于还是吐出了言语。
“我是冰……”
她是谁？冰蓝早已经死去，死在了她的荣耀之中，死在了她对未来的恐惧之中，死在了两个男人的争斗之中。
可是她呢？她又是谁？她的思想属于谁？她的灵魂又属于谁？
“我是冰洛。”她咬牙道，苍染闻言似乎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不管是冰蓝还是冰洛，反正在他怀里就对了。
“那么……”明轩冷冷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冰洛一怔，呆呆的看着他，忽然觉得手上疼痛传来。
苍染紧握着她的手，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我爱你，直到渊界的最后一颗星辰陨落，哪怕化作尘埃，哪怕坠入黑暗之渊，我永远爱你。”
往日的爱语在耳旁浮现，那是她对他的诺言。可是眼前致命的容颜却剥夺了所有纯洁的爱恋。
明明是同样的爱，明明是同样的面容。为何出现在她眼中的却不是相同的人？
冰洛张了张嘴，竟没有说出话来。
然而对于明轩来说，沉默就是最明确的答案。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转身离开，走得极其的快，仿佛恨不得瞬间逃离这片月色下的土地，他的身后似乎张开了一只巨大的鲜血淋漓的口，呼唤着低喃着要将他吞没。
“明轩！”果然，那个弱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如往常般圆润动听，却带着深切的悲伤与留恋。
明轩却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奔跑起来。
原来，真相早就已经摊在了他的面前，只是他没有去细想所有的一切罢了。
最初的记忆是怎样的？
他似乎忘记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忆中有了这个女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什么事在提醒他这个女人不该去爱……
“我最近听说，你和冰使走的很近，是吗？”那个睿智的王曾在百忙中特意抽出了一个下午与他交谈，在问过了许多国家之事后，终于进入了这样一个话题。
他有些不解，然而却还是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第十章 心之眼眸（2）
尚恒身形微晃，简直可以用“跌坐”来形容其坐下的样子，他的脸色瞬间就变的苍白。
其实，从未有过守护术者成为恋人的明令禁止条例，只不过守护术者们都没有这样做而已。如今出现了一对恋人，好也罢坏也罢都不是能说的清楚的事，但是明轩从未觉得这有何不妥，毕竟守护之事并未出现任何的异样，各种任务也未出现任何的耽搁。
“缭年说你是个冷漠而固执的孩子，如今看来，似乎并不是这样……”尚恒悠悠的开口，眼神有些虚无的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
明轩没有接话。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爱她？”尚恒突然明明白白的问道。
明轩想了想，答道：“她让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干净，干净的只剩下了自己所在乎的东西。她冷漠，却很善良，她倔强，却很体贴。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那样小小的身躯里究竟蕴含了多大的力量，好像只要是她想，她就能颠覆一个世界一般。可是，为什么她的眼中却常常有着淡淡的悲伤，她守护了所有人，而我则想要守护她。”
尚恒听他道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忽而用一种十分哀伤的神情看着他，摇了摇头。
“冰洛她……或许会害了你。”
“那又如何，我不在意。”明轩道，“以后的事情，没有必要现在就为之担忧，未来是怎样的，谁都不知道。”
尚恒依然摇头，低声道：“未来是怎样，其实……”
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明轩上前开了门，竟见冰洛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尚恒的脸色更不好看了。
“陛下，臣能跟您谈谈吗？”她的用词十分礼貌，同时配合着的还有微微前倾施以礼数的身躯。
尚恒将脸转向一边，没有拒绝。冰洛再次颔首，进了书房。
不知道她是否在门外听到了什么，她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尚恒的脸色相比于冰洛则更是差。
“陛下，炝国派来使者，点名要我和您出城迎接……”冰洛道。
明轩惊愕道：“为什么是冰使？！”
尚恒低下头抚住额头，竟微微有些颤抖，他忽然抬头盯住冰洛，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神色。冰洛见状整个人都呆住了，明轩瞬间就将她拉到了怀中。
尚恒忽然一怔，眼神有迷离起来，他久久的看着明轩，忽然问道：“冰洛，你爱明轩吗？”
完全没想到尚恒会这样问，冰洛思量了许久才道：“我爱他，直到渊界的最后一颗星辰陨落，哪怕化作尘埃，哪怕坠入黑暗之渊，我都会永远爱他。”
尚恒闻言，笑了起来，冷冷的笑着，久久的笑着。
“你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你要永远记住你说的话。”然后他挥手道，“你们出去吧，炝国的事我要想一想。”
两人对视了一眼，只好对着国王颔首，然后退出了房间。
明轩轻轻的将身后的门关上，忽然有一声轻轻的叹气传入了他的耳中：“孩子，你会后悔的……”
第十章 心之眼眸（3）
那样绝望的叹气是他从未听到过的，虽然他离开师傅缭年后追随尚恒的时间不过数年而已，然而他对这位王者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的，只可惜他当时没有多想，否则必定能听出一些端倪，必定会询问，但他却没有，此时他的眼中除了白衣女子的身影，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了。
怪不得陛下当时露出了那样绝望的神情，他是否想坦白出多年前与炝国的那一战停止的真正原因？他是否参透了自己儿子满是荆棘的未来？可是，他却开不了口。至高无上的王者在战场上输的一败涂地，连同着杀害亲生孩子的不堪回首、不愿面对的往事，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冰使的自刎而终结，她的剑不止埋葬了生命与爱情，也埋葬了王者不堪示人的污点。谁又会想到，转世而生的女子纵使失去了往昔的所有记忆，却终究还是坠入了同一张容颜下的爱河中。
明轩紧紧的握着拳头，紧绷的脸上掩饰不住的伤痛，然而他却只是望着她，紧抿的嘴唇中未发出一个字。
冰洛，若是我开口问你，你会怎样回答我？
若是我开口问你……
你爱谁……
此刻他多么想嘲笑自己，堂堂雷君竟有如此软弱的时候，连一句问话都开不了口。
冰洛被苍染拉着，眼睁睁的看着明轩转身离去，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哭的快虚脱过去了，瘫软着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明轩……明轩……”她喃喃喊着，声音小的仿佛是在念给自己听。
然而她身边的人却听的清清楚楚。
苍染脸上常年不变的笑意在冰洛的哭泣声中越来越淡，最后他的脸上笑容完全褪去，换上了冷硬的愤怒。
“你的嘴里若是再出现这个名字，我就让他在渊界永远消失。”
“你疯了？！”冰洛吼道。
“是吗？”苍染冷哼，“我发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冰洛甩开拉着自己的手，挣扎着起身。
“为什么要这样做？陛下已经死了，你已经一统渊界了，为什么还非要伤害自己的兄弟？他是这世上你唯一的亲人了！他是你亲哥哥！”
“亲？”苍染反问，“哪里亲？相比之下你应该和他更亲才对。”
他抓住冰洛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眼前，一只手臂将她圈在怀里，另一只手紧紧的扣住她的下巴。
“你竟然敢爱上别人？！”他吼道，“你竟然敢爱上除了我以外的人！”
冰洛被他捏着下颚，痛的脸颊都麻木了，推着他的胸膛怒视他，却在目光触及他的面容时停下了所有的挣扎。
她咬了咬嘴唇，崩溃般哭道：“那是你啊，那就是你啊，我爱上的是你啊……”
苍染的手微微颤抖，抿了抿嘴角，荡起一个浅浅的笑，然后低头深深的吻了下去。
不管经历多少坎坷，你终将回到我身边，一如你当初的承诺一般，我们会在一起守望渊界，直到世界毁灭……
第十章 心之眼眸（4）
冰洛随着苍染去了炝国，同冰蓝一样的被安置在了炝国王宫里，不同的只是王宫比几十年前更加华美了，侍女侍卫对她更加毕恭毕敬了。没有了战火硝烟下的紧张气息，王城之内一片祥和，她每天都站在城墙的塔楼上默默的看着城中百姓来来往往繁忙的生活，而她仿佛一个多余的人般没有位置。苍染有时会忙碌别的事情，更多的时候则会陪着她站在塔楼上，两个人也不交谈，各自看各自的风景，但是两只手却会下意识的握在一起。
时光匆匆，曾经的相守竟然已经是四十二年前的事情了。破灭了的爱与恨最后纷纷化作了平静，若是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横剑自刎，不但没有改变任何事情，还伤害了许多无辜的人……
明轩……冰洛心中久久的痛着，忍不住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你若想他，干脆去找他。”苍染的声音冷冷在身边响起，一脸的淡漠。
她知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才是真正生气的时候。
“你……愧疚吗？”她问。
苍染有些吃惊：“我为什么要愧疚？”
“因为明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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