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奉倾王之命远赴凌国准阳为凌王占卜的时候,她遇到了前来接她的人。
那一天,雷君孤身一人站在她所居住的云眼塔下,身侧竟没有带一个侍从。见到她时,他只是默默的行礼,此后也都是一言不发。皇家精美的马车被施加了风圣的御风之术,无马自行,而雷君则在外策马同行。他安静的仿佛根本不存在一样,英俊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宛如寂静的夜空中闪耀的星辰,瑰丽的却是宁静的。
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忍不住询问,渴望她为自己的未来占卜一二,唯有他,静默着对她的能力似乎毫不关心。
那一天,她第一次主动去询问一个人是否有什么想要她预言的。
然而,后者却只是给了她一个很礼貌的浅笑,摇了摇头,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心中的惆怅不知为何渐渐多了起来,望着他晃动的背影,她忽然懂得了师傅临终前叮嘱自己尽量不要走下高塔步入尘世的原因。原来,清澈的仰望星辰的眼睛,是会被世俗的一一些事物所遮挡,比未来更加未知的,是人心。
她甚至一度去猜想,或许凌国的雷君,是不会说话的,所以才这样安静。
可是,他却在她面前开口了。
面对着一个一身雪白的少女,他不但开口说话,甚至还微笑了。
那个笑容刻在她心中,久久不能抹去。
那样的温柔,是她毕生都不曾抬头看到过的。
原来,星星也只肯为某个人闪耀。
当高塔下的人抬头仰望渊界最强大的占星者,她却只抬头仰望天幕中的光点。偶尔回眸,记忆起地上的那颗以天雷为名的星辰,心里的感觉,总是莫名的酸涩。
那之后不久,炝国来犯,她在天幕中一遍一遍的寻找,低头一遍一遍的演算,却发现,她长久以来悄悄观察的那个人的星辰,在命运的漩涡中被冲击消散,忽然变的暗淡无光了。
而后,她领略到了凌国将灭的命运,终于在云眼高塔上闭目流泪。她的眼睛,再也不想去看那些璀璨而冰冷的星辰,她的心,再也不想透析别人的命运,因为她柔弱的手,什么都改变不了。
大火吞噬凌国王宫的那一夜,天空乌云密布。她仰头望着天际,忽然想起,她以前是见过他的。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同样也是乌云密布的夜晚,她因为偷懒受到了老师的责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却遇到了捕食的狼群。透视命运的智者,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只能恐惧的哭泣着。然而,一道光芒却笼罩在了她的身边,不让狼群接近。当她颤抖着放下捂住眼睛的手,她在远方的山头上看到了持剑而立的少年。他周身的闪电照亮了夜空,成为了那一晚最璀璨的星辰,不再是遥不可及的,而是在眼前的星辰。
她对着黑夜哭泣,纵身跳下了高塔,泯灭在了大地之上。
如果看不到那抹光芒,还不如干脆失去自己的双目,葬身于曾被其照耀过的土地。
这就是渊界最强的占星者的结局,那个远离人群的女子,在乱世到来的那天,选择闭上了双眼。同她所爱的人一起,同雷君在同一天闭上了眼睛。
星宁。
她曾经没有机会去诉说对一个人的思念,那个人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子。如今她有机会说出了对他的爱恋,他的眼中,却依然只有别的女子。
“星宁……”她慢慢的重复道,让自己不断的熟悉那个似乎已经很遥远了的名字,而她的心中,却抑制不住另一个名字的浮现。
明轩。
她的眼睛,最终聚焦在眼前的人身上,似乎依然不肯相信过往的一切,更不愿相信现在自己所看到的。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死了吗?”她问道。
苍染的唇角依然挂着戏谑的笑容,那样的满不在乎的笑容里,含着恶毒的喜悦。
“我不让你死,你就死不了。”他的语气,仿佛是操纵生死的神。
“你……你是……”星宁颤抖起来。
“占星者,渊界的历史,需要在你手里继续,你必须将它延续,守望着渊界的每一个日出日落,直到它毁灭,那就是你的责任。”
他的话似乎根本没有打动她,她只是指着他,颤抖着。
褪下面具的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苍染,我就是苍染。”他好心介绍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的……”星宁的心绪急乱。
苍染托起她的下巴,在她耳边低喃:“既然有疑问,何不用你的专长自己去寻找答案呢?”
第三章 未知的兄弟(1)
冰洛与明轩并肩而立,久久的望着干涸的土地,那些龟裂的纹理,一直裂到了他们心中。
炝国贡献凌国后,一反平时投降者免死的惯例,竟将凌国王族甚至侍卫侍女一律斩杀,唯有最底层的平民可免一死,允许牵入炝国内居住,然后,大火铺天盖地的袭来。所有州县城池,王宫建筑,无一幸免,那晚的大火在凌国国土内蔓延,践踏了每一寸土地,将夜空都照的一片通亮。然后,在一片灰烬里,炝王孤身一人站立了整整三天三夜,他的亲信说,炝王脸上的微笑从没有那样深刻过,他只喃喃的说了一句话。
“尚恒,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或许,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不只是为了权力而攻陷了凌国。
人们这样传言着。
渊界境内,每一个国家的王者都恐惧于苍染的手段与力量,担心凌国之后就轮到了自己,但是情况却出乎他们意料的平静,炝国只是派来了使者邀请各国国王带领最骁勇善战的手下见面。没有人知道那次会面的内容是什么,当勇士与王者返回故土,竟无一例外的宣布臣服于苍染,成为炝的附属地,改号为郡。
他竟然被渊界的人承认为了王者。
人们都这样认为着。
从那以后,凌国同样成为了凌郡,荒无人烟的凌郡,一片废墟的凌郡。偶尔有商人路过这里,都感慨曾经繁荣的都市,伫立于那些还有着往日辉煌之影的建筑面前,在心里默默的惋惜。
大火之后,只有矮木和杂草依然生机勃勃的在这片土地生长,连动物都鲜少能见了。
这一带的山峦,曾经是一片令人心醉的花地,现在却杂草丛生,一丝一毫的绚丽都不存在了。
冰洛望着满眼的荒芜,心中微凉。
“冰洛,你是傻瓜。”涵希走到她身边,拉起他冰凉的手,轻轻道,“风再大一点你就会被吹走。”
她是如此的虚弱。
冰洛转过头只是对她微笑。
我是傻,因为我发现没有什么比“失去”更可怕。
现在,我握住了他的手,连死亡也没有办法让我退却。
那就是我的爱情。
涵希看着她坚定的样子,忽然放下心来。
她忽然道:“对了,我是来传达消息的。”
她顿了顿,道:“我们……不,是烟昊,找到了第六个渊界的术者。”
“是真的吗?”冰洛兴奋的问。
涵希点点头。
“我们一直在找烟昊,可是完全没有他的消息,直到前几天,烟昊却突然找到了我跟勒羽。”
“我来说吧。”勒羽的声音远远响起,他笑吟吟的从山顶飘然而下。
还是一样爱耍帅呢。
冰洛心想,无奈的摇摇头。不经意的看向明轩,只见他微低着头望着自己。她无端的脸一红,仿佛是初次和他相识一般。
“小冰洛,你真是不让人省心啊。”勒羽埋怨着,“不在玄冰岛好好养病,这么危险的时候还乱跑。”
然而,语气中却全无责备,只有淡淡的担心。
冰洛瞟了一眼身边的明轩,对着勒羽噘了噘嘴。
“哈哈哈哈……”勒羽笑起来,整个深谷随着他的笑声都颤抖起来。
“好了好了,不要再笑了。”涵希催促道,“先说正事。”
勒羽收敛起一贯的玩世不恭,正色道:“我一直无法察觉到烟昊,以为他发生了什么意外,知道烟昊来找我,我才明白。原来他根本就不曾离开渊界。”
“什么?”冰洛一惊。
“那一天,当王对咱们几个施法的时候,烟昊事先布了结界,挣脱了。”
那是怎样的瞬间,他看见尚恒的眼神就懂得了王的决定,连考虑都没有考虑,就只手撑起了结界。他想,如果没有办法保护陛下,就干脆死在这里好了。然而,当铺天盖地的大火冲到他眼前,身为火王的他竟然愣住了,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就失去了知觉,当醒来时,已是身在千里之外的闪国。不,应该说是闪郡。他就这样隐藏了身份活了下来,在无数个平静的夜晚一遍一遍在晕倒的最后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然而,终究只记得了陛下看着他那绝望的眼神。
或许,陛下在最后保护了他。
或许,自己不失去知觉,可以保护陛下。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那个从小到大引导他的背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淹没在了他的眼前。
在一段时间的平静之后,他忍不住回到了故乡的土地,在王宫的废墟中一遍一遍的寻觅着未曾被苍染部队带走的东西。有幸发现了小时候调皮藏起的虚无石佩戴在身上任何人也察觉不到自己的灵力。以及,被燃烧的残破不堪的一些名贵的典籍,那些被反复保护后收藏的书籍,见证了凌国甚至渊界的历史,还有一些神秘的术法。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书。
《上古法典》。
“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这样一本书……”明轩喃喃道。
涵希点头。
“我也没有。”
公认最喜读书的水神,整日埋头于皇家藏书阁,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吃饭睡觉。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拉着冰使一起看书,导致两个女子都整天不见人,最后受到了尚恒的责罚,从此便改为了借阅,窝在茶室或卧室一读就是一天。
连她都没有见过,也没有听闻过的书……
“烟昊在那本书的首页上,看到了陛下的笔记,淡淡的只写了三个字‘为什么’,这令他满心疑问,因为这说明这本书是陛下的,或者曾在陛下手里过,可是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本书。更奇怪的是,这本书的前三页,竟然是空白的。”
“是被人撕去了吗?”明轩问。
勒羽摇头。
“不是撕去,而是白纸,没有夹层,任何药水都无法使其显现字体,怎么看都是白纸。”
“为什么?那样神秘的一本书,一定不可能有空白的。”冰洛道。
是的,一定不会是空白。
可是,那又是什么?
跳过这令人费解的一段,勒羽拿出一张纸递给冰洛二人看。
“在书的第二百三十页,记录了有关术者的事,却是以诗歌的形式写下的,与我们平日看到的不同。这是烟昊抄下让大家看的。”
微黄的纸上是烟昊潦草的字体。
“焚烧罪孽的火焰,染红了北方的天际;
荒芜的土地上刮起和煦的微风,那是来自东方的问候;
南方的大海广阔无边,平静的涟漪下是怎样的颜色?
惊雷现世,风云涌动;
脚下,是孕育生命的美丽土地,伴随着不肯低头的高傲灵魂;
那一抹纯净的白,只守护真正珍贵的东西,纵使粉碎,也不会停止。
流淌着噩梦的血液,眼睛所能看到的远方竟是一片灰白,
那些在梦境中闪耀的光芒,是否幻化成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一个瞬间,就泯灭了的思念,它真的存在过吗?
当渊界上升起的太阳不在绯红,会有另一种方式来温暖冰冷的大地。
惶恐不安的灵魂,终将沉默在宿命的画卷中。
漩涡之外,无人能及。
最后一缕风过,瞬间空白。”
这些句子,从纸上跃然而出,萦绕在看着它的人的心上,为其展开了一副神秘的画卷。
“陛下他……”冰洛不解,“他是否懂得这些话的意思?”
“我想,陛下也是似懂非懂吧。”涵希叹道,“所以才会在开头写下深刻的疑问。这本书很是残破,我只看了一部分,发现确实有些以前不曾见过或听说过的法术,然而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特别之处。我也试着去施放这样的咒语,但是似乎奴驾不了,从未成功过。可能是我并不了解书中的许多含义,我想我需要再多看几遍,好好研究一下。”
她的眉宇之间略显疲惫,但还是安慰大家:“放心,我一定会领悟的。”
冰洛拉起涵希的手,有些为她担心,涵希却反手拉住她,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渊界境内,还有比我更聪明的人吗?”涵希狡黠的一笑,仿佛回到了宫墙内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拉着冰使偷摘花园里的名贵花朵时的样子。
冰洛被她的笑容感染,不再说那些叮咛的话了。
“那么,第六个咒者是谁?”明轩问道。
“他叫庚黎。”勒羽回答,“他现在和烟昊一起,似乎是在调查苍染那边的情况。”
勒羽忽然一顿,眼睛蒙上一层阴暗。
“烟昊认为,我们最好能趁苍染独自一人的时候,合力杀了他。”
此话一出,大家都感到了沉重的压力。
“我们或许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失败,就会……”涵希低声道。
“没有关系。”冰洛抢道,“失败的话,也没有关系。”
是的,没有关系。
现在,本来就几乎什么都失去了,又还能失去多少呢?
她轻轻拉住明轩的衣襟。
消失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和你一起。
一时间,四个人站在山坡上,默默无语,只有清风拂过,吹动着长袍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山尖上不知何时开始站了一个黑袍男子,面具也掩不住他如月般的面容,那双湛蓝如海的眼睛里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唇角微微上扬,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却蕴含着诡异的味道。
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低眉顺眼的样子。
为首的男子挥挥手道。
“开始吧。”
第三章 未知的兄弟(2)
炝国的浮铭山从很久以前就是许多炼药者所向往的圣地,根据典籍中的记载,这里是唯一生长野生的浮棉花的地方。那是种喜光的花朵,只肯长在最纯净的土地上,每一天被阳光照耀,它都会释放出无尽的幻象,导致那些想来采摘它的人被幻象迷惑,错过它的存在。而不被阳光所照耀的时候,它会完全融入周围的环境,似是这小小的植物竟会隐身法术一般。因此,极少有人能看透幻象找到着小小的淡粉色花朵,无数的人满心希望的来,无数的人带着遗憾离开。
浮棉,可入药,治疗的是记忆的伤口。即是当你想要遗忘某些痛苦的回忆,浮棉可以使你完全将其丢掉;同样的,当你遗忘了生命中无法放弃的记忆,浮棉也能帮你将它找回来。
上山的路,蜿蜒曲折,四通发达,也是令众多寻找者失败的原因之一。
然而有三个人,却丝毫不为复杂的路况所担心,一路顺畅的向上前行。
为首的男子面色苍白,神情紧张,不时的东张西望,似是在小心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又似在忌惮着身后的人。他的身形踉跄,左腿微坡,有微微的殷红浸润了裤子的一部分。紧随其后的男子褐发黑眸,身穿灰色的及地长袍,双手上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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