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阿莫何须跑去别人家里？
“你还是忘不了阿莫的父亲？”
“啊？就是最近常常想起。”阿莫越大，与他越像，她想不想起都不成！
“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小李公子眼睛直直地看着门外，嘴上说些不相干的话。
“李公子，你今日很反常！”从熟识之后，哪次不是冷嘲热讽，何曾有过如此表里如一的模样？
“不识好歹的女人！”
“这不是正常了？”
“林姑娘！”
“请叫我楚夫人！谢谢！”姑娘，姑娘的，她早就不是姑娘了！
“你，你……”
“哈哈，小李公子，你又气到了吧？”一个清爽的声音大笑着传了进来。
“司徒大哥，你来了！”楚琳迎出去，司徒威名、小李公子二人来楚府可以直接领进客厅，她以前就交待过的，只是，小李公子每次都要通秉之后才会进来，司徒威名则没那么多讲究。
“不经通传，擅闯家宅，成何体统！”
“嘿，琳儿吩咐过门房的，你自己愿意守那些俗礼，自己守去，拿我说事做什么？”司徒威名眼睛一瞪，很是英武，一把络腮胡子、古铜色肤色，看上去粗豪，却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琳儿，琳儿？！”小李公子怪叫着，“司徒威名，你不要坏了人家名声！”
“切，你还不是姑娘姑娘地叫？”
楚琳捧着茶碗，老神在在地听他们吵闹，这二人见面不先吵上一通是不可能的！
最后还是以人身攻击结束。
“不理你个迂腐书生！”
“谁理你个粗鲁莽夫！”
“琳儿，阿莫呢？”司徒威名技高一筹，依旧面色平和，不像平日淡定，一吵架就激动的小李公子那般红了面孔。
“收拾书本去了。司徒大哥也知道阿莫打架的事了？”北安城的大事小事，司徒威名只要想知道，是瞒不过他的。
“嗯，一开始我还不信呢，没想到是真的，那些小子也是过分，别看年纪小，嘴巴毒起来一点不含糊，琳儿，你别往心里去。”
“不会，谢谢司徒大哥特意跑一趟。”楚琳露齿一笑，眉眼弯弯，当真如花开一般。
“笑不露齿，笑不露齿！”小李公子咬牙切齿碎碎念，可惜没人接他的话茬。
“阿莫是要去秀才家吧？我去送阿莫！”司徒威名揪着小李公子的衣领，小李公子挣扎着，奈何小鸡一样的力量实在不怎么样，也只有乖乖任对方拖着走的份！
65
楚莫 。。。
吃晚饭的时间，天色仍然大亮，来往路人脚步匆匆，一个个往家赶，楚琳接了阿莫出来，司徒威名今日不当值，也在小李公子家待了一天。
“阿莫，跟司徒叔叔说，‘阿莫请叔叔吃饭，谢谢司徒叔叔的照顾’。”楚琳有意引导自家儿子多说些话，楚莫并不怕生，行事也不瑟缩，只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小小年纪，有什么事都往自己心里搁。
“阿莫请司徒叔叔吃饭，谢谢司徒叔叔今日陪阿莫读书。”楚莫的眼神很干净，清澈的眸子，大大的眼，说话的时候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看得人心里软和，而且，对于楚琳的话，一般是不会拒绝的。
“好，那就让阿莫破费了！”司徒威名转头看楚琳，她一样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波光潋滟中一片澄澈，微微笑着却隐含请求。
司徒威名牵起楚莫的手，楚莫轻微一挣后，便也安然被他抓着，对于司徒威名和小李公子，楚莫并不排斥。
楚琳微笑着看二人互动，阿莫很幸运，她也很幸运，司徒大哥和小李公子虽然跟她和阿莫没有关系，却是待他们最为诚挚。她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正常的男人都会绕着走，生怕沾惹上什么是非，阿莫性子闷，在大人眼里并不可爱，相处不深的话，也很难喜欢上他。
“娘亲。”
楚琳快步跟上，她家儿子很关心她。
“哎，你们听说没有？武义城那边又遭袭击了！”临江楼里人不少，纷纷讨论着前几天发生的事情。
武义城是蓝州与天阑相接的城池，也是唯一一处没有山脉阻挡的地方。她早已接到了消息，天阑那边又开始不安分了。
“听说了，还死了不少人呢，我家姑奶奶就是嫁去了那里，现在还没有消息，急死个人啊！”
“唉，自从我们大将军被免职以后，这天阑真是越来越猖獗了！”
大将军指的是政王爷齐瀚，六年前因为抗旨，被剥了军功，连带着大将军一职也被撤了，只是其亲王爵位乃太祖皇帝所赐，所以仍然留着。四年前，先皇和太后相继薨逝，景平皇帝登基后也没有恢复官职。
“听说今上的亲弟弟忠亲王接了将军一职，最近两年一直练兵，你说，会不会是要灭了他天阑？大将军是先皇的亲兄弟，忠亲王是圣上的亲兄弟，保不齐又出一员大将！”
“你懂什么，忠亲王再厉害，能厉害过去我们政亲王？南边的玉真，西南的大蜀，北边的狄戎，哪一个不比天阑兵强力壮？就算忠亲王拿下天阑，也不可能跟大将军相提并论。”
“我倒觉得朝廷不会这么快灭了天阑，没听说书的王老三讲江湖事吗？如今残月教为首的魔教与江家为首的正派对上了，几次甚至跟朝廷的人马对上了，这大新天下，还不安稳呢！”
“江家不是投靠了朝廷？怎么能算是武林首领？”
“咳，唇亡齿寒嘛，那些江湖人吃饱了饭没事干，不就喜欢打打杀杀，争个你死我活？”
……
“政亲王爷倒是深得人心啊，听说自打先皇去后，他在京城的势力已经达到能与皇上相抗的地步了。”司徒威名仔细瞅着楚琳说道，眼含探究。
“是吗？我倒是不清楚呢。”他的事情，她刻意闭塞视听，但是朝堂动态仍然不可避免地关注他，这些事她确实知道，但也只限知道罢了。
“据说政亲王妃也是位绝色女子，更是我朝吴国公的外孙女，只是不得太后喜爱，后来便养了六七年的病，也不知道养得怎么样了。”楚夫人娘家姓吴，吴国公指的便是最得声望的一位国公爷。
“司徒大哥这么洒脱的人竟也关注起这些事情了么？”楚琳笑意盈盈地看着司徒威名，对他的试探视而不见。
“哈哈，是啊，司徒大哥竟也不能免俗啊！”司徒威名爽朗一笑，此事揭过不提。
“娘亲，政亲王爷是谁？大将军又是谁？”慢条斯理地吃饭的楚莫轻声问道，扬着青涩的脸蛋，静静地看着楚琳的眼睛。
楚琳一怔，倒是没想到楚莫对此感兴趣，若是她不说，楚莫肯定不再追问，可是对着那双如此相似的眼睛，她实在拒绝不来！
“政王爷是太祖皇帝最小的儿子，是先皇最小的弟弟，也是我们大新国的大将军。”斟酌一下，还是给了个最大众的介绍。
“哦。”得了回答，楚莫乖巧地点头继续吃饭，仿佛刚才他的问题只是随便一提。
“阿莫真是听话，咱们这北安城就找不出来这么乖，这么俊，还这么聪明的小公子。”司徒威名笑呵呵地调侃。
楚莫白皙的脸上慢慢飘起两朵红，明知道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仍然不好意思地道谢：“司徒叔叔过奖！”
羞涩的笑，微红的脸，半垂着眼睑，睫毛如羽翼般颤动，明知是调侃，仍然一本正经地当做恭维，大大的一只闷骚，记忆里也曾出现过这一幕的。
“谁不知道我大新政王爷，护国大将军，南收玉真，西遏天阑，英明睿智，神勇无双，是我大新男儿的榜样，大新姑娘的英雄，大新老人的倚仗，大新孩童的庇护，大新……”彼时她只是隐约察觉了他的情愫，却没想过要嫁他。
“本王竟不知琳儿如此仰慕本王！”这话说的没有讽刺的意思，当时的他就是阿莫这般动作和应对。
“傻儿子！”楚琳怜惜地给楚莫夹菜，她终究是严厉了些，倒忽略了小孩子也是好面子，要夸奖的。
“孙夫子的病一时好不了，阿莫以后怎么办？”
楚琳略一沉吟：“这半月的时间先麻烦李公子吧，月底我带着阿莫去靛州探望他姨母，正好避避暑，他表哥年纪与阿莫差不多大，夫子也不错，等我们回来了再去请孙夫子吧。”
小李公子说的一句话很正确，蒙学非常重要！这学问倒在其次，关键是处世和做人。孙夫子在北安城德高望重、才高八斗，人也不迂腐，还能教出李修辰这般人物，确实不错，做蒙学的夫子绰绰有余，她宁愿等一等，也不愿退而求其次。哦，小李公子书香传家，迂腐是习惯，不关人家孙夫子的事。
“哦？你还有姐妹啊！”司徒威名大为惊讶，这北安城里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没有瞒得过他的，而北安城的楚夫人是个例外，他只知道她是六年半前来这北安城的，在兰花巷一直住到现在，其他的事情一概模模糊糊。
一开始见她是个寡居之人，带着儿子也不容易，他也没想着去查探什么，后来接触到了，朋友之交，他更不能去查探。直觉她来历不简单，虽然有好奇，有时候也忍不住探究一番，却每每得不到什么，就像刚才一样。
“是啊，不过已经很多年没走动了。”楚莫太小，路途太长又枯燥，她也不忍心他去受那个罪，所以这么些年，与向家堡和苍茫山只是通通书信。师姐那里还好，也常常派人送些礼物过来，或者她送过去，唯独师傅那个倔脾气，还在气愤她不肯回京，对外竟然自称“寡妇”，有了儿子还瞒着自家夫君！这些加起来，气得他已经把送信、送礼品的人赶出来好几次了，更别说去见他！要不是一直送阿莫的秘籍和银票，她都以为师傅要逐她出师门了！
66
探亲 。。。
去年的时候，师姐着人送来过一匹白色小马给阿莫玩耍，脾气很温驯，养几个月已经与阿莫混得极熟。楚莫虽然没有太多表示，楚琳却是看得出来他还是欢喜的，
去向家堡的路上，楚莫也不顾头顶的大太阳，一直骑马跟在马车旁边，楚琳自在马车里安稳看书也不理他，自由他去乐。
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楚莫的脸便黑了好多，甚至有蜕皮的迹象。楚琳看他嘴唇还算红润，也没多担心，男孩子嘛，没必要那么娇气！所以，当她见到了娇气的向家小公子的时候，直接皱了眉头。
向家小公子向阳生，名字很光明，人却很秀气，大多是遗传了他母亲的温婉。向公子比楚莫大十个月，将近一岁，如今应该八岁，就是按周岁来说也快七岁了，这么大的年纪竟然还让奶娘抱着。
楚琳牵着楚莫走进，看到柳晨霜，倒也如常地夸赞了一声向公子漂亮，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感觉自家儿子好，转而又有些不好意思，大概做母亲的都是这样吧？
柳晨霜笑得依旧温婉，却早已不是那个受小妾欺负、受丈夫冷落、受婆婆挑剔的委屈小媳妇，身上颇有几分主母的气势。
“生儿下来跟弟弟玩！”一番相见欢之后，柳晨霜冲奶娘怀里的儿子招呼。
向阳生盯着楚琳看了会，又瞧了瞧地下的楚莫，扭了扭身子抱住了奶娘的脖子，嘴里哼哼两声不愿意。
“算了，让生儿待着吧，等时间长了就玩一块去了。”楚琳看出柳晨霜有几分尴尬，倒也不在意。
“这孩子，我忙起来也没时间管他，没想到越长越像个女孩了，现在要管管他，老夫人还不愿意。”
“老人家都是疼孙子的，慢慢教，长大了就好了。”
“嗯，要是像阿莫这样就好了，刚才我看他是骑马过来的，难为他小小年纪，竟骑得如此娴熟。”
“难得换个环境，阿莫是新鲜劲还没过，骑着玩罢了。”
“呵呵，照你信中说的，我还以为阿莫不会有感兴趣的事呢”
“怎么会？我就是说他太安静也太听话了！”
“琳儿啊，你是要求严，要他听话，现在怎么反过来说阿莫太安静了？”
楚琳一呆，低头看楚莫，他也正疑惑地看着她，楚琳苦笑一声：“确实啊，很久之前就怕他伤着磕着，怕他一眼看不见就出什么意外，所以要他听话，要他学着照顾自己，现在又来抱怨，我……还真不会带孩子！”楚琳声音有点低哑，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还不错，把什么事情都考虑到了，却原来还是不够好，严父慈母一身，本来就是矛盾的吧？
“娘亲，阿莫现在很开心！”楚莫摇了摇楚琳的手，话说的没头没尾，楚琳却是懂得的。
“嗯，阿莫开心，娘亲也开心。”他的意思是他现在这样就很好，他没有觉得为难和难受，也没有不愿意的地方。
“琳儿，你想过回京城没有？”柳晨霜眼睛也有点红，这二人一大一小，颇有相依为命的味道。
“没，师姐你不用多说，那些事我都懂，就算他现在势力不小，我却不能冒那个险，阿莫，现在比一切都重要。”而且，他已经不需要她了吧？
“我明白了，你放心，这边没有人敢乱传什么的，你姐夫也都明白！”
“多谢师姐，待会见了向堡主我再亲自给他道谢。”向堡主恐怕是宁愿不知道这件事吧？但是，作为一个商人还能考虑到她这个不重要的人，甚至威胁过他的人也不容易，感谢还是要的。
“几年不见，我倒不知琳儿也学会了客气！”
“哪呀，我一直都很客气的！”楚琳嫣然一笑，经久不见的生疏顿时一扫而空。
“姐姐，琳儿姑娘来啦？”迎面走来一窈窕女子，左手牵着一个瘦弱呆滞的小男孩，右手牵着一个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不同于小男孩的瘦弱木讷，那小姑娘看上去倒是机灵。
“母亲，这位就是您说过的漂亮姨母吗？”那小姑娘娇娇地抓着柳晨霜的袖子，嘟着红润饱满的嘴唇，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这个是表弟吗？姐姐带你去玩好不好？”上前一步就要抓楚莫的手。
楚莫脚步一错避开，不冷不热地回礼，倒是把人家小姑娘尴尬得厉害。
“琳儿可还认得他们？”柳晨霜脚步如常，对于何玉婉的恭敬视而不见。
“何姨娘。”她自然记得的，她的一根手指就是葬送在了自己手下。
当年那个表面温柔，暗处嚣张的年轻少妇，如今已经沉寂下来，对着柳晨霜十分恭敬，她的女儿对待别人也比对她亲近，她也只能心酸自咽，未敢有半点不满。其实，这也是妾的最好结局了吧？在京城，高门大户是如此，皇室府邸更是这样。
“这两个孩子你应该也记得的，这个是姐姐向婷，那个是弟弟向阳息。”柳晨霜做介绍，语气甚为平静。
楚琳不知道她怎么修炼成了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如果今天她处在柳晨霜的位置上，那是绝对做不到如此平静、如此平淡，就算她不爱自己的丈夫也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