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查却又要怎样去查?这么大刺刺的公然唤了御医署的人来查,自然是行不通的;而我们身边儿可信的自己人中,又偏生没有精于药剂、通晓医理的!
于是这事儿也就在这里绊住,一拖就被我无限制的拖了若许天。直到今儿个晨时我服侍着倾烟着装绾发,后又传了早膳出了正殿时,一阵冷风倏倏然撩拨着面靥一路过去,吹鼓起尚不曾加厚的衣裙,带来一阵瑟瑟的沁冷时,我才恍然察觉到这气候已在不知不觉间步入初秋了!
心头莫名就罩了一暗,我没禁住打了个微微的抖,脑海里并着一个念头十分不由控制的有如碧海潮生——霍清漪自打那日一别后,时至如今便是一直都不曾再见到过了!
跟着就被这个无端而起的念头给带的鼻头一酸,我不经意的颔首叹息,杏眸一垂便滚下泪来。
这同时才蓦然发觉自个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如此软弱到可笑了?居然只因一个人的长久不出现,就起了好似稚童一般的委屈心态,为这区区小事儿倒哭起鼻子来?
“妙儿!”
忽地远远儿就听簇锦在唤我。这猝不及防的一嗓子唬得我呼吸一紧!慌地抬手对着挂了泪珠的眸子胡乱的抹擦了一把,适才急急抬步往她跟前走了走。
簇锦当是察觉到了我抬手抹泪的动作,而我一向是不怎么掉眼泪的,这便叫她看在眼里、疑在心里的很是不理解:“妙姝,你怎么了?”她又向我身边凑凑,凝起眸色满满的都是关切。
我却已没事儿人似的抬首望了望天:“你看这又是一年春去秋来,忽地就惹出一干伤春悲秋的心绪来了!”虽刻意持着正色的口吻,其实是有心凑趣了一把。
她先是一怔,旋即颇为不屑的转了眸子白我一白:“你还伤春悲秋?”一努嘴唇,却是呵呵地笑起来,“自是说什么我都不信的!”
诚然她是不信的,连我自己都是不信的!就好比霍清漪曾说过我真不是一个爱花的人,那么似我这般不是爱花爱草的脱似那青锋开了刃的性子,又哪里会这般混说的伤春悲秋?
至此又蓦地觉的一酸楚,怎么……怎么就又是霍清漪了呢!
我把心绪一按,也是回应她的呵呵努嘴笑起来:“你也知我素来是没得什么正形,还当真不是什么感花溅泪别鸟惊心!”于此探身往簇锦耳畔凑近了去,声息徐徐的压低,“我方才呀……是被一阵风儿给迷了眼珠子!”至其后猛地一挑声色,瞧着簇锦被我震的退开几步狠狠捂住耳朵,便忽地哈哈笑了起来。
她向我投了个十分无奈又带着点儿鄙夷的眼神,慢慢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你再闹,再闹我就不跟你说正经事!”她委实是有些急。
这时我才在心里头稍稍的抱愧了下,这么个素来正派且严谨的人儿,也是难为了她一次次配合着我的斯闹:“好了好姐姐,我不闹就是。”口上如此说着,我面上打了个哈哈,亲昵的挽挽簇锦,“现下是有什么正经事要找我去做?”
闻我终于正色了语气来问,她反倒在这当中变得三缄其口:“妙姝啊。”敛住眉目声息一低,却问的有些断续了,“你,你同国舅爷之间……可莫要有什么不该有的干系才好。”
☆、第三十一话茉莉莫离(2)
“……”我甫一怔!凝住眸子瞧见簇锦这一副满是严肃与正色、还掺杂点点担心与忧郁神情在其中的眉眼,只觉的心里猛地就是一“咯噔”!
这么大刺刺的话在我听来不仅是无端,还有些原本不该的惶恐与作弄感!
“你如何这样讲?”我眉心发跳,沉淀了语气仄仄的问她。这一瞬令我觉的惶恐的还有一点,就是我先前才因猛然想起霍清漪而生了烦闷,紧接着簇锦她就如此直接了当的开口,倒真个如同可以透过表象直白的洞悉到我内里贮着的心思一般!还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来什么便怕什么!
她见我眉目间不收敛的紧张,反倒带些安抚的拍拍我的手背:“你回住处去瞧瞧吧!”似叹又非,她侧目又道,“今儿个一早皇上召了国舅爷入宫下棋,他却来了锦銮慕虞这儿。我原以为他是来寻娘娘的,谁知却是托我帮他带给你两盆茉莉花。”
她的声音倒是平平和和的没有了什么异样,但音波起伏、思绪转动间,我却是听得越来越糊涂……
“霍大人,他要你帮他把茉莉花转交给我?是他带了茉莉花来送给我,还是他叫你去寻两盆茉莉花来送我?”
这有如绕口令儿的话还未吐完就被簇锦抬手打断:“是他带了两盆茉莉,要我帮他转交给你!”簇锦舒一口气,“你且回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我心头还是兜了诸多疑惑并不能解,听她如此说着,便跟着点点头:“也是哈。”尔后看着她笑笑,随口起了个附和,便又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再不敢去看簇锦一张脸上挂着的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我匆匆转身,没回头的撂下句:“那我先回去了!”后就提起裙摆这一路阔阔的顺着小道往回跑。
一路上花叶瑟瑟、柳木萧萧,一任这景这风再怎生的撩拨叠醉,也抵不过我内心深处这一湾辗转纠葛!直到回了偏处殿阁的处所,我看到那花期未过的两盆雪白并着轻玉色的茉莉花时,内心这被搅乱的心湖还是止不住的浪涛跌宕!
我登时就起了个释然!其实这段日子我之所以过得这么昏昏惑惑,有一多半是因了霍清漪的缘故。
那日他的拂袖离开,或多或少的成了我心里的一个梗,即便这个梗连我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清晰明白,但我却是最在乎的,我怕他当真会因了我的一次错误自此后便与我、与这锦銮宫慕虞苑彻底的撂开手去不再管顾!
但今时他却通过簇锦送了两盆茉莉给我,至少这位一向高洁正派、袍不染尘的国舅爷他没有就此再不理我了……这无异于潜移默化间就疏解了我那道梗!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复杂且深厚的纠结!
他的态度怎么看都有些莫名,分明是我有愧于他,他却又在这个时候给我送花……那么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样的意思?他是在不动声色的向我施加压力,让我羞、让我耻、让我无地自容,还是向我彰显他的宽宏大量、表明他在心里已经原谅了我?
不明白了,越想便越觉的自己被笼进了一大滩雾水当中!越想【文!】越是头【人!】疼难耐,这【书!】感觉就【屋!】像有人舀着钢针一下下的刺激着脑膜,偏生是不轻不重,叫你舒服不得、又偏不能登时便死了去!
一阵幽幽的芬芳气息漫溯入鼻,夹杂着薄薄的凉丝丝的幽然。我回神,凝眸瞧着眼前这两盆悦目可喜的茉莉花,不由微嘟了嘴唇。后无奈的摇摇头,将这两盆花逐一摆放到临着轩窗通风又能承到阳光的小沿处,瞧了瞧后又以水瓢浇了少许的水。
我这么个不知怜春惜花的人,现下却是叫我侍弄花草!若给了倾烟兴许她会欢喜,但放在我这儿,却只会叫我瞻前顾后惹了这一通的怨愁出来!
真真是作弄的很,作弄的很呐……
唉!
☆、第三十二话再托国舅
我从来就不喜欢把心里的事儿藏着掖着的让它经久都见不着光,然后再慢慢儿的,一点一点的生出发霉的腐朽味道来!如是,但凡有机会,我都是一定要把那些个阴霾、那些个纠结给寻了法子抖平顺了。
这镇日镇日的,为了倾烟的事儿、花魁的事儿、还有霍清漪的事儿,我这个人所背负着的累累负重连自个都不知该如何去算计了!起先还可以佯装无所谓的尽量坦缓着心态去隐忍,但到了后来便越发的发现这隐忍已经到了一种几欲发狂的极限,再忍下去的话我就非疯即傻了!
这些个乱乱纷纷,必须有一个了断……
我支使碎银子顺着人脉打听到了霍国舅爷今儿会进宫,算计着大抵会是在皇上下了早朝之后。
便起了个大早,着了件清清爽爽的白底儿坠大瓣兰花的宫裙,将昨晚才洗过的一头飘着发香的青丝堆起来挽了个元宝髻。容颜规整就好了,我也没那心思精心打扮,便又随手将那窗棱子前绽得大好的雪玉色茉莉花并着枝子折下一根,将这串着香喷喷的碎碎花朵的枝子又分成几截,尔后对着髻边就簪了上去。
如此一切妥帖后,对着菱花镜面,我居然也起了类似于“顾影自怜”的一通缠绵情态!宫里头见惯了死死板板的装束,似我现下这般看起来有那么一些儿个鲁莽的颇不规整、不庄重的扮相,入在眼里倒是别有着一番风味的!
只是这若要被倾烟亦或簇锦给撞见,则必定会对那茉莉心疼的无以复加,一叠声儿的叱我责我胡乱骋心性的祸害花草。这便是价值观念的不同了,我便是这么副随性而为、顺心而走的不拘小节惯了的样子,当真惜起花来的时候必定连碰一下都怕惊了微憩的花魂,而性子一来也难免会就近取便的一如这当下。
若有一日我也学会了收敛性子雕琢情念,那妙姝也就决计不再是妙姝了!
初秋的温度渐渐变的有那么些个薄凉,我临行前顺手取了件短袄往肩头一罩,就去那入宫见驾必经的观景苑小道想着截住霍国舅。
一路有迂回的天风打散了髻间的茉莉香气,跟着这么撩撩拨拨的闯入了我的鼻息中去,又于这清虚间带起些微幽幽的冷。嗅着如许薄薄的轻纱般绰约的芬芳,倒为我原本尚有些紧张的心境给做了些缓解。
也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是算计着时辰约莫着路段儿过来的,但连我也不知道自个居然与霍清漪是如此的有缘,就在我才绕过一道花田小圃的这当口,一眼就瞧见了我们国舅爷青衣儒袍的翩翩身影!
我打了个恍,即便早有准备,但在堪堪目视到他身影的这一刻,这心还是猝不及防的起了个浅浅的颤。
他自然在同时看到了我,但那张好看的面孔没有什么惊诧的样子,似乎是一早就知道我会在这里等他一样。
我颔首默了一默,旋即抬步向着他一路及近过去,寻思着二人之间相隔到好处恰当的距离时,我停住步子:“霍大人安好。”杏眸未抬的把身子对他欠欠。
余光瞧见他将负在身后的一只手向我伸过来,但在当空停了一下,似乎又重新向身侧垂下去。
作弄的我心生奇怪,便没管顾的一抬眸波向他顾去。
果然,霍清漪原本平和的面色在这时有了些小起伏,顺着他目光略略动下脑子,我登时反应过来他是瞧到了我髻间簪着的茉莉枝子……不过心跳的加快也只有一瞬便恢复平静,我明白他是不会因了我将他送的花折下来戴上,便对我心生不悦的。这么几次不多不少的如许交集,我的性子,他也当摸得透了。
“大人……”但我还是被这目光瞧的有些不好意思,软糯着调子垂眉顺目怯怯的又唤了声。
我以为他又会发出像上次一辙的感慨,一如“你可当真不是什么爱花之人”云云。但是他没有。
甫又闻我这声唤,他把那落在我发间的目光往我眉目这边转转,启口的声波倒变得含笑而和煦了:“妙姝姑娘一大早的就在这观景苑里候着,应该不是纯粹的凑巧偶遇吧!”临了一叹,微把头侧侧,神光温暖却含丝缕凑趣。
不得不承认,国舅爷这通身的好气度、皎皎的月华光,从来都是轻易就能把人魅惑的再找不到了什么方向的!我瞧着这张颜色深浓的俊俏的面孔,没禁住就咽了咽口水,但神色故作淡然:“国舅爷说话行事,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般的拐弯抹角了?”亦是一勾妃唇含笑泠淙,“还是单刀直入些的爽快!”他分明就知道我是专程在等他的,又何苦非要我自己说出来?真是!
这话惹得他心下好笑,见他再绷不住面上做出的淡然,亦是豪爽的哈哈笑起来,边抬手颇为奈若何的指了指我,须臾后摇了摇头把笑收住:“那你一早便在这里等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说道起来,我还当真是有事情……
即便我此遭来寻霍国舅爷,为的诚然是那两盆茉莉花的事儿没差,但其实我还有着一怀私心!
那红香阁的花魁是我带进来的,却无法再将她安然送出去,且我还得在她身上学些东西;那么放在锦銮慕虞里,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我不得不再另作些长久的打算!而且蓉妃补药一事亦是梗在我喉咙里的一道芒刺,得有人帮我尽早解决了才好些!
这些如水如潮的思量只在心口滑过一瞬,我稳住神色故意做出副委屈的表情:“哝。”抬手指指髻上的茉莉,又瞥他一眼去,“大人不日前托人送我花,却是不是为了将我折辱一番?”问得软糯且无辜。
霍清漪生动的眉目又依稀跳了几跳,须臾后吁出口气,再落向我的目光便是说不出的无奈与玩味了:“你见过折辱人还送礼物的么?”他握拳抵唇微蹙了眉宇瞧我,这礀态与神色好似在审视一件颇为有趣的异类玩物。
可该死的……偏我这颗心又被他看的起了重更剧烈紧密的大幅度跳跃!
我知道此刻我这一张脸该是“唰”地就从双颊红到脖子根儿上去了!但我狠狠把心绪收住,故意侧了侧身子不去看他:“怎么不行?”声波比方才还要哀怨与绵软,“我做出那等驳了大人善心的事儿,大人却不责反奖,不是意在叫我难堪、使我羞愧,那却又还能是什么?”这通话诚然有故意的成份,但也不乏有这种大可能。一收尾音时,我恰到好处重转过身抛了个眸波给他。
这一瞬,我忽地就被我自个给唬了一大跳……不知是不是这阵子常与那花魁呆在一处听她讲解眼神、语态、见机行事等等技法的缘故,现下我不自觉做出的对霍清漪的这通举止,怎么着都叫我有些刻意勾引诱惑的恍惚感!
这样……这样的蜕变使我惶恐,但也是我一直以来都想掌握娴熟的一通法门。如此,免不得又是这一上一下、左左右右两重相悖的理论在我脑海深处肆虐与缠绕了!
☆、第三十二话再托国舅(2)
幸在霍清漪的注意力被吸到了我的说辞上,许是我这个解释当真有那么些不可理喻,他抿抿嘴唇,聚拢的眉峰舒展又开合,这么折腾小一阵子也没再见言出了一二三来。
我委实受不得这尴尬,一展眉目急急又道:“若……若不是如此,那大人为何还要送我礼物?”
这个问题看似问的有来有去,但在霍清漪听来似乎还是没有道理。他神智被我唤回来,眉目一定,旋即重扯开一个凑趣的清笑:“想送不行么?”语气轻轻的。
“呃……”诚没想到他会给我这样的答复!这一时便轮转了事态,登地就换成了我在无语!
旋即便听得霍清漪又是一阵不加收束的朗朗笑声,并没有什么拒人于千里的压迫感,此时此刻的霍清漪就如同一个邻家的大哥哥那般,是可以让人亲近、更是想要不自觉的去亲近的。
我心房跟着一收一紧,双颊间依稀有温热升起来,恼不得又纵了一把这爽利的性子,近了几步,抬起双手鹤翼扶摇一般对他晃晃:“大人不要笑了……不要再笑奴婢了!”
望着我颦颦蹙起的黛色柳眉,他当真将那春风笑意往回去憋了几憋:“好,说不笑就不笑了!”作势摆了个屈指要弹我额头的亲昵动作,但只是个动作,他纤长的素指并没有真落到我前额上。
我敛了一下眸子,有须臾的迟疑,到底还是对他把身子一伏,大着胆子沉声吐口:“实不相瞒,奴婢还想请大人……帮奴婢一个忙。”几许正色渐渐迂回。
他一默,因我颔着首,而不能知他面上有些什么神情变化:“说吧。”如是回我。
听口吻仍是云淡风轻的,我便舒舒心:“左右就是那个带回来的花魁娘子……”这声音却越来越小,恼的我暗暗咬了咬牙,又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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