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娘娘,奴婢叫秋儿。”
万贞儿皱皱眉头:
“秋儿?后面的字怎么和本宫的是一样?”
小宫女吓得连忙跪了下来,磕头:
“回娘娘,奴婢的名字不敢和娘娘相同。只是,只是,奴婢的名字,是奴婢的爹娘起给奴婢的。”
万贞儿说:
“起来吧你。”
小宫女又磕了一个头:
“谢娘娘恕罪。”
万贞儿瞧了瞧她,说:
“本宫不喜欢你的名字,你改一个。”
大婚(3)
小宫女惶恐:
“娘娘,奴婢不懂得改名字,请娘娘给奴婢改一个。”
万贞儿问:
“你是秋天出生的吧?”
小宫女说:
“回娘娘,奴婢是八月十五月圆的时候出生的。”
万贞儿说:
“那你就叫秋月。”
“奴婢谢娘娘赐名。以后奴婢,就叫秋月。”
“秋月,你什么时候进宫来的?”
“回娘娘,奴婢是十岁进的宫,进宫已有三年多时候了。”
“你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奴婢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了,寄养在叔叔家。叔叔家里的环境不是很好,孩子也多,后来婶娘就说,女儿家长大后迟早也是人家的,不如到宫廷去选侍女。如果选上了,蒙朝廷的喜爱,也是奴婢的福分。”
“如今,你认为你有福分吗?”
“回娘娘,奴婢能侍候娘娘,便是娘娘的福分。”
看吧,小小的年龄,不过是十来岁,已懂得拍马屁,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如有得选择,她又何尝愿意这样?
真是环境造人,像了当年的她一样。
在这个时候,万贞儿突然听到外面有三声炮响,接着,传来了婚礼进行曲,再接着,是众人地欢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之声,地动山摇。
万贞儿召来了汪直,问:
“外面怎么这么热闹?皇后这么快就到了么?”
汪直回答:
“还没有呢,皇上刚刚在太和殿接受王公大臣的朝拜,再由礼部尚书奉金册、金宝,宣读册文、宝文。礼毕后,迎亲队伍才出发,去把皇后娘娘的娘家,把皇后娘娘迎接到宫殿。”
万贞儿说:
“哦。”
汪直大着胆子,对万贞儿说:
“娘娘,按礼节,娘娘得去坤宁宫迎接皇后娘娘,给皇后娘娘行大礼。翌日,娘娘还得随皇后娘娘一起叩拜皇上,到两宫太后的寝宫去叩拜太后。”
万贞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知道了。”
大婚(4)
万贞儿一会儿肯定是要坤宁宫了。不去,她又如何懂得,这个皇后娘娘的庐山真面目?她总得把人认清楚了,要不以后在宫中撞到了,都不晓得,她是成化帝的皇后。
娶皇后的排场大得很,整个皇宫里,张灯结彩,金碧辉煌,夺目耀人,到处都是红色烫金双喜字儿大蜡烛,御路上都铺了红毡子,众多的乐师,正在卖力倾情地演奏着乐曲,把热闹隆重喜庆的气氛,尽情地烘托起来。
静鞭三响,在鼓乐声中,所有的王公大臣,齐齐向成化帝行礼,三跪九叩。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地动山摇。
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宫廷侍女,太监,统一穿了节日的朝服,喜气洋洋迎候于坤宁宫正门外,凑着热闹参与着这与他无关,却是百年不遇的,绝对是难得一见的,靓丽风景线——并不是每个皇帝,都可以赶上大婚这种风光体面事儿的。登基前已经成年有了大小老婆的皇帝,当上皇帝后,只举行册立皇后大典,不补办婚礼。
迎亲的大队马,终于浩浩荡荡地来了。
新娘子的花轿,豪华无比,外面是杏黄色缎子帷幔,用金线绣着大凤凰。由远而近过来。花轿停下来了,傧相请新娘出轿,还有宫女上前搀扶。一个头戴龙凤珠翠冠,穿红色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绣有织金龙凤纹的雍容华贵且仪态万方的妙龄女子,款款地走了下来。
这吴皇后,真的很年轻,年轻得可以滴出水来,青春逼人得很。她长得雪肤花貌,面如满月,一张脸儿微露羞色,却仪态高雅,端庄大方。她的头上,戴了原本是应该属于万贞儿的凤冠,身上穿了应该是属于万贞儿的霞帔,款款而来。
众人跪了下来,磕头,山呼: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什么千岁?能活到一百岁,已被人家叫老不死。还千岁哪。
万贞儿没有跪,她凭什么要跪?
大婚(5)
万贞儿绷紧着脸,不但是仰首挺立着,还用了挑衅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吴皇后。万贞儿从来没有试过,如此这么憎恨一个人。万贞儿恨不得,此时此刻,她瞪着吴皇后看的目光中,能够飞上一把刀来,把吴皇后劈成十八块,最好剁成肉桨,这样才解她心头之恨。
大概是所有的人都跪下来了,矮了大半截,就万贞儿搞了个另类版的,别具一格没跪,所以鹤立鸡群。终于,给吴皇后注意到了。吴皇后的目光,朝了万贞儿看过来,脸上露出了惊诧神色。
万贞儿仍然对她怒目而视,心中,无比的嫉恨。
什么是鸠占鹊巢?便是斑鸠不会做巢,就强占喜鹊的巢。
如今,万贞儿是喜鹊,吴皇后是斑鸠。
在鼓乐声中,吴皇后终于收回了目光,坐上礼舆,由诰命夫人,女官,宫女,送到坤宁宫去和新郎成化帝拜天地,行大礼,接着还要去祭拜列祖列宗,到两宫皇太后寝宫,行谒见礼。从此,便生是成化帝的人,死是成化帝的鬼。
万贞儿没有再继续把热闹看下去,她对汪直说:
“本宫先回锦仁宫去了,如果有人问起本宫,你就说本宫不'炫'舒'书'服'网'。”
汪直着急:
“哎呀娘娘,不能这样哇。”
万贞儿瞪他一眼:
“为什么不能这样?”
汪直说:
“娘娘,按礼数,一会儿得去向皇后娘娘行礼呀。”
万贞儿倔强:
“本宫偏不去。”
汪直说:
“娘娘,如果皇后娘娘没看到娘娘,说不定会生气的呀。”
万贞儿不屑地说:
“本宫才不管她生不生气!她气死也是活该!”
万贞儿带了身边的小宫女,扬长而去。万贞儿实在是呆不下去了。现在的万贞儿,生了一肚子的鸟儿,这鸟气,无处可去。有谁知道,再呆下去,万贞儿会不会一气之下,失去理智,神经错乱,便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
借酒浇愁愁更愁(1)
回到锦仁宫,万贞儿心里还是难受得厉害。换了谁都是这样的了。自己爱着的男人结婚了,新娘不是自己。这是不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情?
万贞儿满腹心事,一腔怨恨,无处可去。
那个姓吴的黄毛丫头,即使万贞儿再嫉妒,即使万贞儿再抵触,但万贞儿还是不得不承认,她长得很漂亮,真真正正的美人儿一个。假如她无事的跑去河边一趟,相信给那儿的鱼儿惊鸿一瞥后,会忘记游泳沉入水底被淹死;或晚上睡不着觉出来散步,天上的月亮看到她了,也觉得比不起她的美貌,赶紧跑到云端里躲起来了。
对着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水嫩嫩的美人儿,成化帝会不会弃万贞儿而去?虽然成化帝说过,他一生一世都会待万贞儿好,他一生一世都会爱万贞儿,他永远不会有二志!
但,此一时,彼一时。
不是有句话说么,男人的话也住得,母猪也会上树。
——说到底,万贞儿对她自己很不自信。
万贞儿在房里。她看到镜子里的她:一双呆滞无神的眼睛,一脸的绝望灰败。此时的万贞儿,已是三十六岁了,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保养得再好,对于像了吴皇后那样的十六岁的小姑娘来说,已是老女人一个了。
万贞儿不懂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好,坐卧不安。
远处,隐隐约约的传来朱见深的婚礼进行曲,那轻快,喜庆的乐曲,丝丝缕缕的,钻进万贞儿耳朵里,一下一下的剐着万贞儿的心。万贞儿仿佛,看到了她的心,滴出了一滴又一滴的鲜血。
万贞儿觉得无比的凄凉,同时的,万贞儿又感到寂寞,委曲,无奈,痛苦,不甘心。
万贞儿叫了小宫女:
“拿一壶酒来!本宫要喝酒!”
小宫女说:
“是。”
不一会儿,小宫女便捧来了酒,还有一盘盘美味佳肴,摆了满满的一桌。万贞儿对那些美味佳肴,没有胃口。
借酒浇愁愁更愁(2)
万贞儿只是想喝酒。
为什么不呢?她要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万贞儿倒了满满的一杯酒,举起来,一干到底。喝完后,万贞儿又再倒。万贞儿喝了一杯,又一杯。到后来,万贞儿索性挺直脖子,张大嘴巴,像灌什么似的,把一壶酒,直直地往嘴巴里倒。
万贞儿喝得醉意朦胧。
这便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万贞儿喝多了,感觉到关痛得厉害,眼皮沉重,于是便把头伏在桌子上。万贞儿遇到什么事情,一筹莫展的时候,便喜欢睡觉,先睡一觉再说——仿佛,睡了一觉醒后,便好办事。万贞儿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觉得很累,很倦,外加伤心,愤恨,然后朦朦胧胧胧,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万贞儿作了梦。
梦里,万贞儿看到了意气风发的成化帝,他的身旁,围绕着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环肥燕瘦,青春扬溢,都是十几岁清新娇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年龄,每个人都有着乌黑的发丝,明亮的眼睛,像瓷器般光滑的肌肤,玲珑有致的身材,她们众星捧月的围着皇上,浪笑着,挑逗着,卖弄着,使尽招数,各显风骚。
远处的天边,被一种酒醉似的绯红颜料,渲染了半个天空,格外的妖娆美丽。
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像此刻的万贞儿。
万贞儿走了过去,跪了下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成化帝没有理万贞儿,还是和那些小妖精们喝酒,寻欢作乐。成化帝也许没有听到。也许听到了,但他不睬理万贞儿。
万贞儿只得又再说:
“臣妾给皇上请安。”
成化帝仍然没有瞧万贞儿。瞧万贞儿的,是皇上身边一个皮肤雪白,光彩照人的女子。啊,这个女子,就是刚刚做了皇后,那个姓吴的黄毛丫头,万贞儿认得,她就是化成了灰,万贞儿也认得。那吴皇后的盯着万贞儿,态度傲慢,高高在上,而她整个人,则充斥着鼓涨涨的优越感。
借酒浇愁愁更愁(3)
吴皇后问:
“皇上,这个老女人是谁?”
成化帝搂了她,嘻嘻笑:
“不知道。”
吴皇后又问:
“她干嘛在这儿?”
成化帝又说:
“她厚脸皮,缠着朕,赖,赖着不走,朕早讨厌她了。”
众女子齐齐望向万贞儿,掩嘴娇笑,一边的羞辱万贞儿:
“你这个年老色衰的老女人,也不撒泡尿瞧瞧你自己,凭什么和我们夺宠?”
是啊,她们年轻貌美,像了早上八九点钟太阳,也只有她们,才可与同是豆蔻年华的成化帝相配。而她,算是哪根葱?
她还真的不自量力。
不知什么时候,起风了,刮了很多的风,凛冽的风像刀子般掠过脸,也把万贞儿的头发吹起,万贞儿的发髻顿时给吹乱了。那散开了的头发,一下一下的鞭笞着万贞儿的脸,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是万贞儿的心,给那一下一下的鞭笞剜了,开了无数个伤口,流着泪。不不不,那不是泪,是血。
千愁万恨,涌上了万贞儿的心头。
万贞儿的嘴唇,开始抖索着。
……
“娘娘,你是不是做噩梦啦?娘娘!”
万贞儿耳朵里,突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好像很焦急。万贞儿睡得朦朦胧胧,似醒非醒,思维还沉溺于梦里,痛不欲生。
“娘娘!娘娘!”
万贞儿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再睁开眼睛。那些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小妖精们不见了,一下子的便没了踪影。映入万贞儿眼内的,是秋月的眼睛,秋月的鼻子,秋月的嘴巴,再然后是秋月一张焦急的脸。
秋月说:
“娘娘,夜深了,伏在桌子上睡不'炫'舒'书'服'网',奴婢把娘娘扶到床上去吧。”
这个时候万贞儿才发觉,外面的天空已完全黑了下来,整个夜空,像了浓墨那样,连一弯月牙,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夜露无声地呻吟着,在空气中缠缠绕绕流窜。有风,吹了过来,一阵又一阵,轻轻地敲打着窗口。
借酒浇愁愁更愁(4)
万贞儿怔怔的,呆了好一会儿。
万贞儿叹了一口气。
接着,万贞儿又叹了一下。
万贞儿虽然喝多了,但她头脑还清醒得很。万贞儿想着,此时此刻,成化帝和他那青春亮丽的小姑娘皇后,是不是正在洞房花烛?是不是,正在春宵一刻进行时?不知道成化帝,脱了那吴皇后的衣服,会有怎样的感想?吴皇后的胴体,是不是光滑,细腻,有弹性?成化帝是不是觉得,和吴皇后在一起,是不是比和她这个徐娘半老的女人要有趣得多?
万贞儿胡思乱想着。
终于,万贞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再摇摇晃晃的,跌跌撞撞地,跑到外面的小庭园里去。
秋月和好几个小宫女小太监跟了过来,走到万贞儿身边,他们不知所措地叫:
“娘娘!娘娘!”
万贞儿朝他们大吼:
“本宫不要你们跟着!你们回去!你们全部给本宫滚回去。”
小宫女小太监惶恐:
“是,娘娘!”
万贞儿又再吼:
“本宫看到谁跟过来了,本宫就斩断谁的腿!听到没有?”
小宫女小太监小声地回答:
“听到了,娘娘。”
小宫女小太监大气也不敢出,乖乖地退了回去。
万贞儿独自一个人在小庭园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突然就扭动身躯,拚命地,使劲地,疯狂地,乱舞,乱舞着。其实,万贞儿哪懂得跳舞?她不过是发泄。如果不是这样,万贞儿想,她会疯的,她一定会疯掉的!
不知道跳了多久,万贞儿一身一脸全是汗。
她很累了,累得无法动弹了。
终于,万贞儿跌倒了在地上,她没有力气爬起来,所有的力气也耗了个精光。万贞儿坐在地上,坐了很久,很久。然后,万贞儿抱着自己的肩,忍不住的,“嘤嘤”地哭了起来。万贞儿的泪,不可自抑,一大颗一大颗的,仿佛春天里,一场寂寞无人的雨。
爱妃,没有人比你更好了(1)
万贞儿哭了很久,很久,直哭惊心动魄,撕心裂肺,万贞儿觉得,她从来没有过的孤苦,无助。
哭着哭着,突然,万贞儿听到有人叫她:
“爱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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