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狐狸精床上,偷腥去了。果然,万贞儿的密探,很快就送来了情报,成化帝在内库,乐不思蜀了。那个粘着皇上的骚狐狸,是一个小小的宫女。
宫女虽然小,但还是女人,对不?
只是女人的,通通都是万贞儿的天敌。
百密亦有一疏(2)
第二天,好不容易待到天亮,也好不容易待到成化帝离开内库——其实万贞儿做的勾当,成化帝也心知肚明,他爱万贞儿,但也惧怕万贞儿,既想和万贞儿之外的骚狐狸风流快活,又担心万贞儿来找他的麻烦,因此他与万贞儿之外的骚狐狸风流快活的时候,总是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仿佛做见不得的事儿那样。哪怕万贞儿光明正大的去闹,成化帝也是奈不了何。
万贞儿没有光明正大的去闹,她等到成化帝与纪氏分道扬镳,各忙各的事儿去的时候,万贞儿便派了自己的心腹,把了礼物——烈性堕胎药,送了给纪氏,还要纪氏,当着她心腹的面前,喝下去。
纪氏喝了。
不喝行么?活命比较重要。
谁料,这烈性堕胎药,没有名副其实,不烈性了。不知道是因为药放得太久了,过了保质期,失去了功效;还是抓药方的那个大夫,开了小差,或,要获取暴利,偷工减料,少放了一两味重要的药。总之,纪氏吃了,不但她没事,连成化帝在她身上播的种,落地生根到肚子里的那块肉,生龙活虎得很。
纪氏的肚子,一点点地大了起来。
这事,自然又瞒不过万贞儿的耳目。
万贞儿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天公老不作美?总喜欢与她作对?她心中怕什么,便来什么!万贞儿像了发疯的母狮子一样,抓起身旁的椅子,抬得高高的,狠狠地摔下来。椅子给万贞儿一摔,落到了地上,五分四裂。
随后,万贞儿命令秋月,又再熬了一副烈性堕胎药,又再拿去赏给纪氏。
秋月去了,但堕胎药,却没有给纪氏喝。
秋月进退两难。一来,这可是成化帝的骨肉,成化帝前面的两个儿子,都不幸夭折了,现在成化帝,都没有传后人呢;二来,如果这事给成化帝知道了,她还有活命的么?不给拉出去“咔嚓”,身首两地,那才怪呢。但,如果不听万贞儿的吩咐,她也是死路一条,没得活命。
百密亦有一疏(3)
秋月想了又想,想了又想。
到底,还是于心不忍。
秋月虽然跟了万贞儿这么多年,但还是没有完全做到近墨者黑。她下不了手,真的真的,下不了手。这纪氏,漂亮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那样,小小的年龄,精致而小小的五官,天使一样的纯洁面庞,清清瘦瘦,柔柔弱弱,令人无比的怜爱。
秋月叹息了一声,她怎么下得了手?
过了半天后,秋月终于回去复命了。秋月对了万贞儿说,纪氏没有怀龙种,她不过是肚子里长了肿块,难受得很呢,整天嚷嚷痛,哭爹喊娘的,估计命也不长了。
万贞儿相信了。
万贞儿怎么不相信?秋月跟了她这么多年,可是她最信得过的心腹。
万贞儿担心成化帝又再跑去找纪氏,再次留在内库风流快活,万贞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声令下,让纪氏从内库,滚到安乐堂去干重活。谁叫那小贱人发骚?动了她的成化帝?这是应得的下场!
万贞儿眼里,是揉不下沙子的。
不是赔尽,便是全赢。
不,她不要赔尽。她要全赢。
万贞儿不知道,纪氏肚子里的那“肿块”,长成十个月后,便出来了,变成了一条生龙活虎的小生命,还是一个传宗接代带着把柄儿的小家伙。
这可是成化帝下的种,成化帝的骨肉。但这骨肉,对纪氏来说,可是一个烫手山竽。搞不好,给那个天下第一恶妇万贞儿知道了,咬牙切齿的一声抱歉了,自己和儿子,就得给万贞儿的爪牙们挖坑就地活埋了。
纪氏惶惶不可终日。
纪氏还年轻,还不想死。无论如何,总得丢卒保车,弃兵保帅。纪氏想了又想,想了又想,还是下不了狠心,把儿子扼死,或溺死。纪氏抱着刚刚出世的儿子,泪像掉了线那样的珍珠落了下来,双眼仿佛山涧里的泉源。
纪氏边哭边说:
“可怜的儿啊,咱们娘俩命真苦。谁叫你不懂得投生,干嘛要投到娘的肚子里?娘无依无靠,无能为力,娘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儿啊,娘又怎么能够顾及你?”
百密亦有一疏(4)
都说虎毒不吃儿。
纪氏想,她怎么连虎都不如?要把自己的儿子扼死,或溺死,亲手的把自己的儿子送去黄泉?就这么的铁石心肠,让母子两人,从此阴阳相隔?
纪氏哭了又哭。
哭了又哭。
纪氏还是下不了手,把儿子的生命断送了。虽然儿子是自己生的,但儿子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说得狭义一点,儿子也是成化帝的,是姓朱家族的;说得广义一点,儿子是国家的,是天下人民的,将来,是要承担朱姓家族做天下统治者的责任。
但儿子,是无法在她身边呆。
如果自己舍不得儿子,让儿子留在身抚养,那么自己和儿子,始终是死路一条。真的,怎么可以逃脱得了万贞儿的魔爪?人家万贞儿,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没事的时候,连成化帝的胡子,也敢拔下几根拿来玩解闷儿。何况,自己和儿子的性命?
在万贞儿眼里,她和儿子的性命,连蚂蚁都不如。
趁着夜深人静,人人都与周公约会去,纪氏用了一块干净的布,把刚刚出生的儿子包好,吻了吻他小小的脸孔,看了他一眼,又一眼,然后便红着眼睛,凄凄切切的,把儿子交给了一个叫红玉的宫女。
纪氏哭着说:
“你抱了孩子,把孩子交给看门的张公公,叫张公公送出宫外扔,扔了,孩子是死是活,也听天由命了。”
红玉胆怯地问:
“如果皇上知道了,怎么办?”
纪氏悲悲戚戚:
“就怕皇上还没知道,万贵妃就知道了。”
是呀,这是没有办法之中的办法了。做母亲的,哪有不希望自己能够保护自己的孩子?只是,纪氏无能为力,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就在红玉抱了孩子,要走出门的那一瞬间,纪氏忽然说:
“等一下。”
纪氏不顾身子虚弱,挣扎着冲下床去,再把她的孩子,好好的看了一眼。也许,此一别,今生今世,从此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百密亦有一疏(5)
纪氏一边流泪,一边看她刚出世的儿子。她的儿子,小小的脸孔,红红的脸,身上的血迹还来不及擦,满头满脸都是。因为刚刚纪氏喂了他吃奶,饱了,便闭了眼睛,甜甜的睡了去。
纪氏咬了一咬牙,狠心地说:
“去吧。”
孩子交到了一个看门的,名字叫张敏的太监手中。
孩子没有被扔掉。
张敏不但是菩萨心肠,而且对成化帝忠心耿耿。张敏不但表面对成化帝忠,骨子里也跟着对成化帝忠,是表里如一的那种忠。他忠心耿耿地为成化帝着想:皇上到现在,还没有活着的儿子呢,如今好不容易才冒出了一个,眼睛鼻子嘴巴齐全,也没短胳膊少腿的,怎么能够遗弃了呢?
张敏毕竟是老谋深算,吃的盐比纪氏吃的米还要多,走的桥比纪氏走的路还要长,在皇宫里认识的人,也要比纪氏认识的多。张敏的脑筋略略一动,眼珠略略一转,顿时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张敏偷偷的抱了孩子,到西宫去找吴皇后。
张敏算定了吴皇后,会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这可是一箭双雕呢,一来可以积德,做善心事,二来可以报复万贞儿,谁叫万贞儿当年,把吴皇后从正宫娘娘的位置上拉下马的?
有仇不报,日子难过。
吴皇后——不不不,她不是皇后了,她是吴氏。吴氏不做皇后很多年了,她给贬到了一个生活条件奇差鸟不拉屎的冷宫,过着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度日如年的日子。不过也没法子,谁叫命运不济?给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遭遇迫害,黜掉皇后,便永没翻身机会。
如张敏所料的,吴氏看到了朱见深的骨肉,顿时眉开眼笑,立时喜欢上了。她抱过小小的婴儿,一脸的疼爱:
“孩子,你怎么这么可怜?一出世,便见不到爹娘。”
张敏讨好地说:
“娘娘,那你做皇子的娘。”
吴氏叹息了声:
“我怎么会有这个好福气?”
百密亦有一疏(6)
张敏赔着笑,引诱着说:
“皇子长大后,会报答娘娘的大恩大德的。”
吴氏微微一笑,其实不用张敏引诱,她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报答两个字,我可承担不起。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事儿。皇上至今尚未有子嗣,大明没有国本,我也寝食不安。如今好了,老天开恩,祖宗保佑,皇上终于有儿子了。”
皇上这个儿子,来之不易。
因为来之不易,吴氏把这个小皇子保护得很好,她把他藏在离西宫不远的安乐堂旁边一间密室里,并节食省用,积攒粉饵饴蜜之类的食品,由张敏,或自己,每天都偷偷的去照料哺养皇子。
皇子一天天长大。
学会了走路。
学会了说话。
甚至,皇子叫吴氏为“娘娘”,叫张敏为“公公”。但皇子不会喊“爹”,或喊“娘”。因为皇子,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自己的娘又是谁,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的娘纪氏,近在咫尺。但纪氏,为了自己和儿子的安全,却不敢去看自己的儿子。实在忍不住,便在梦里,想像着自己儿子的样子。仅仅如此而已。
万贞儿的爪牙遍天下,但百密亦有一疏。
因为吴氏是废后,一个过气的,不屑一顾的,令人不齿的人物,她居住的西宫,是被成化帝遗忘了的角落,万贞儿知道成化帝,绝对绝对是好马不吃吴氏这根回头草。而吴氏这张旧船票,是彻彻底底没有机会再登上成化帝那艘金碧辉煌的船。
万贞儿,还有万贞儿的爪牙们,对吴氏一百个放心,不相信吴氏能玩出花样来。
真是笑话,咸鱼还有翻生么?
等下辈子吧。
因此万贞儿,也懒得花心思,对吴氏费人力财力去监视。也因为如此,小皇子福大命大,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竟然活了下来。也居然的,躲过了万贞儿众多的耳目,成了大明有史以来,一条最大的漏网之鱼。
万贞儿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晚了。
是成化帝首先知道消息的。
皇嗣有人了(1)
这个时候的张敏,已是成化帝身边的太监。成化帝叫来了张敏,给他梳头。镜子里的成化帝,已不复青春年少。岁月,已不知不觉的,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痕迹,他有点老了,也有点憔悴了,眼角开始有了细细小小的皱纹,头上也冒出了一条两条的白发。
成化帝叹息了一声:岁月,还真的是不饶人。
自己老了不打紧,这是自然规律,谁也免不了。虽然天天有人对他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但成化帝也明白,自己能活到一百岁,已是长寿了,怎么可能达到万岁?这是废话,当不了真。重要的是,他还没生儿育女呢,还没为朱家续香火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成化帝忧心忡忡。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成化帝一只脚已踏进了人到中年万事愁的旋涡。天下这么大,人口这么多,就是找不到一个应该管自己做“父皇”的人,如果搞不好,自己不小心一命呜呼哀哉了,他怎么有面目去他的父皇,和父皇的父皇,还有父皇的父皇的父皇,诸如此类的列祖列宗?
成化帝一脸的悲哀,喃喃地说:
“朕老了!老了!”
过了一会儿,成化帝又再自言自语:
“朕老了,可是还没有儿子!这江山,朕百年之后,能托付给谁?”
对成化帝一片赤诚的张敏,终于还是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他一边磕头,一边说:
“老奴该死!老奴不该瞒着皇上!皇上,皇上已有了儿子,在西内安乐堂抚养!”
成化帝恼怒万分,瞪了他一眼:
“你胡说些什么?”
张敏颤抖着声音说:
“皇上,是真的!老奴因为担心皇子的安全,才斗胆的没有告诉皇上。现在请皇上为皇子作主,为奴才作主。”
成化帝惊得几乎连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咦?真是神奇了,难道自己的儿子,会从石头里蹦出来不成?
皇嗣有人了(2)
成化帝惊得几乎连下巴都要掉了下来。咦?真是神奇了,难道自己的儿子,会从石头里蹦出来不成?成化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了问:
“什么?朕真的有儿子?”
张敏跪了在地上,把头磕了又磕:
“皇上饶罪!皇上饶罪了,奴才才敢明言。”
成化帝已急得不能再急。这玩笑,是不能乱开的,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成化帝几乎近于大吼,急怒功心:
“朕不明白!张敏,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这事,肯定得从头说起。
为了让不让万贞儿的爪牙听了去,张敏跑出了门口,偷偷摸摸,外加鬼鬼祟祟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贼头贼脑地张望了一会儿,又再偷偷摸摸的跑回来,偷偷摸摸的把门,还有窗都关了。
然后,张敏跪了在朱见深跟前,从头到尾,细细道来。
成化帝听得呆住了,又惊又喜。
他简直乐疯了。能不疯吗?自己盼星星,盼月亮,都盼不来的儿子,如今,从天降下来给他了,换了是谁,谁都会疯!成化帝迫不及待站了起来,开了龙口,乐不可支地说:
“起驾!朕要到到西内。张敏,你快去安乐堂,把朕的皇儿迎接来,朕要见他。”
张敏说:
“老奴遵命!”
成化帝心中激动,一刻也不能再等待了,他想见到他的宝贝儿子,立即!马上!
此时的小皇子,已经六岁了,因为从出世到如今,一直呆在地下室,不见天日,头发一直没有剪,给拖到了地上,一张小小的脸孔,因为长年不见阳光,加上营养不良,苍白而没有血色。还好小皇子没因为在地下室呆久了,变呆变傻,他聪明伶俐得很,在张敏的指引下,远远看到成化帝,便扑了过来。
他叫他:
“父皇!父皇!”
这两声“父皇”,让成化帝悲喜交集。成化帝蹲下来,看着他,然后板起了他的脸,细细地端详。这孩子,千真万确的是他的儿子,如假包换。
皇嗣有人了(3)
因为长得像他呀,一个印子印出来似的,有着一模一样的眼睛,一模一样的鼻子,一模一样的嘴巴,还有一模一样沉默寡言的性格,还有脸上那种孤苦,无助,惶恐的表情,与小时候的他,如出一辙,不用滴血认亲,也懂得是自己的骨肉。
成化帝欣喜若狂,顿时派了司礼太监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