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他会在第一时间先将这个消息说出来的原因。
……
阻挡一少,在军阵中疾驰的马匹更是快,转眼之间,黑马已然在车前驻足——
徐荣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才缓缓抬头,看向萧若。
看到她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颊和脸上的泪痕,瞬间整个人都被自责愧疚淹没。
近在咫尺的距离,日思夜想思念的刻骨铭心,却在此刻似乎被透明的藩篱所隔……
沉默似乎可以亘古,相望无言,原来真的是无言。
萧若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放开拽着帘子的手,站起身来,却还是没有离开马车,伸出手探过去,摸到了他手心里那柄还滴着血的冰冷长枪——
一股浓烈刺鼻的味道袭来,激得她胸口一阵翻腾。
徐荣拿枪的手微微一颤,似乎没想到她还会主动接近,小心地拿稳枪……
强忍着心头的不适,萧若的手滑过枪身,缓缓顺着枪的刃往上移;在触到他的手的前一秒,忽然停住了——
他心跳忽然跳漏了一拍。
“我最喜欢你拿着它上阵杀敌的样子……”萧若抬起头,着对他说:“你和它都让我觉得我很安全,因为你总是赢……”
徐荣低下头静静看着她……忽然觉得能这样说话就很好,就算拿着枪的手碰不到她,只要她还肯接近就好……
可下一刻,她的手就放开了。
离开了枪刃……
徐荣微微蹙眉,心头骤然一空。
“只是,我好像忘记了……”萧若将冰凉的手交互轻轻握着,声音忽然低下来:“你的枪不是为了我拿的,所以有天它会用来对付我,对不对?”
徐荣怔了一怔,缓缓摇头。
“是吗?”萧若忽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反问。
徐荣眼里满是沉痛之色,轻轻地道:“萧若……这个世上无人比我更期待这个孩子临世……”
萧若眼前忽然又模糊了:“可是你选的不是他……”
“我想要”徐荣反驳,驳了却又是一阵无言——
森寒的事实透入枪刃,冷入骨髓……
曹操此刻若有若无透过来的目光,萧若温和下的冷淡,貂裘下比起从前瘦了一圈的手腕——
都在无声地提醒他,亲自带人抢走华佗断送了她和孩子最后希望的,不是别人,真是他自己
他,才是此刻最没有资格说爱着盼着这个孩子的人……
……
忽然,一句轻轻的问话响在耳边,带着一点点试探,平静的表面也掩盖不住的颤抖
“那……你后悔吗?”
依然题外话:我很想,非常想恢复日更
但是,现在的情况有点严峻……辐射危险加上难民转移加上抢货加上父母催促回国加上订不上飞机票,在昭示日更有点难……
但是某冉一定不会段更超过两天了。
第二百零八章 割袍分袂(五)
会后悔吗?
……
这样假设性的问题原本没有任何的意义,然而萧若还是问出了口。
徐荣沉默的间隙比方才的任何一个逼问都要短,他很快抬起了头,眉目间依旧笼着浓重的阴云,眼神却比方才要清明得多——
“不悔。”
闻言,呼吸忽然凝固住了……
“我对不起你和孩子。”他说着,摇了摇头:“但是那和这些无关。”
……
寒意透过四肢百骸,侵入骨髓,冷到了心里。
最后一丝期待和幻想也被狠狠击碎。
她嘴边慢慢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一动不动地盯着徐荣的眼睛看……最后试图找到一丝闪烁和犹疑,最终一无所获。
徐荣仍旧不觉得这个选择出了错。
就算知道会带来这样的后果……
再有一次选,仍然会保住那所谓的皇裔——
不惜负她负到底,就为了……汉室?
已经崩坏到奄奄一息,几乎只能在曹操手中苟延残喘,被天下诸侯视为裂缝之鼎,箭下之鹿,纷纷欲取而代之,随时可能一夕崩塌,丝毫没有守护价值的汉室
就算那它已经烂掉了,坏透了,早就没救了……
就算为了它已经杀了这么多年了,仁至了,义尽了……
还是要这么选吗?
质问在心里翻腾,如潮水般汹涌蔓延,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在正对上他那双眼睛时,变作了唇边深深的自嘲的笑。
“好……”许久许久,嘴里也只说得出这一个字。
她紧紧咬住唇,忍住不由自主的颤抖:“选得好,我该走了。”
徐荣豁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萧若盯着他看,看不够一般,微微扬起嘴角笑,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
她往后退了一步。
骤然间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徐荣下意识去拉她的手……
在宽大的袖间,一闪即逝的当头,稳稳地,紧紧地,拉住了她。
握住她的手温暖而宽大,牢牢一握,阻挡了料峭的春风……
恍惚中当年,有一个人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伸出这只手,对她说:“我叫徐荣。”
那一瞬间,温暖和煦的春风,杏花天雨的天气,裹着懒洋洋的午后的阳光,席卷而来。
然而只是一瞬间。
那个名字提醒了她。
徐荣……西凉董卓麾下大将。
在诸侯侵入长安时,战死青泥隘口。
……
原本已经以为彻底摆脱掉的历史的阴影瞬间再次笼罩上来。
命运的惊人的巧合和重复似乎在嘲笑试图改写的人……
在隐隐地提醒她,就算改得了乱世的走向,也改不了隐藏其中滑稽而荒诞的内核。
……
骤然背脊发凉,萧若的手不自禁颤抖起来。
……
握在手心里的手,冰得透骨,瘦得似乎一折即断。
心里狠狠一揪,心疼和懊悔溢于言表:“萧若,我……”
她微微蹙眉,盯着和他手指纠缠在一起的手看,抬眼看他:“好痛。”
徐荣手臂一颤,立刻松开手,却意识到什么,拉住了她的衣袖制止了她往后退的脚步。
萧若几乎是想也未想,另一只手中弹开了匕首的刃,森冷的白光划出来,干脆利落地割断了袖子。
丝帛裂开的声音比起荒原的风还要苍凉。
决绝果断,不留情面地割断了最后一点联系——
……
萧若转过身,顿了一下,还是回头……
最后看了一眼他追寻过来的深深刻着痛楚的黑眸,悄然握住了身边的帘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没有波澜,听起来只像是离人的关心嘱咐,而不是悲愤灰心之下的报复——
“但愿你能如愿以偿,守好你的汉室,至少……至少不要让它毁在我手里。”
……
徐荣手中那一块残缺的衣袂,看着她……
城墙上万箭俱静,千军里兵刃无声。
……
看到萧若用那把匕首割断衣袖的瞬间,曹操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同时知道话也差不多说到头了。
再看一眼徐州的城墙,目光意味深长地在贾诩身上停留了一下,缓缓地拨转了马头。
下令撤军。
……
车轮开始滚动,部曲全军之中,他的马还是伫立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撤退的士兵都小心地绕到那匹马方圆的一丈之外。
收紧的手指紧紧握着手中残存的细微的温度……望着眼前渐渐走远渐渐模糊的马车,似乎天地,都随着地上深深的痕迹暗了下去——
……
“怎么回事?”
看着面前这一幕惊人的变化,杨含目瞪口呆,诧异地望向贾诩。
贾诩眉目间隐约也忧色,目光也投向走远的军队。
都走远了,城下只留下了徐荣一人。
战马踟蹰,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又止住,像是随时都要冲上前去,被又被无形的藩篱阻挡,又无奈地停了下来。
这么来来回回,忽走忽停,已经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
持续到萧若已经走远——
笼罩在那一人一马孤寂的背影里的,沉重而苍凉的无奈,刺入了眼帘。
刺得他都有些不忍地转过了目光……
“早作打算吧……”他说:“最坏的情况,就是……”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人从前方的队列地脱出来,扬鞭朝着彭城来了。
“那是谁?”贾诩打住了正要说的下半句话。
“不知……”杨含答,皱着眉道:“似乎不是姑娘……”
“那是自然”贾诩瞪了他一眼:“姑娘的马技有这么差么?”
“……”杨含默了一下:“那到底是谁?”
“我不是在问你吗?”贾诩没好气地答完,放弃了和他说话,讪讪地移开了两步,看向那人。
只见那人小心地试图绕开徐荣,却在往前走的时候,一杆枪横在了他的颈前。
“将军……”他拉住马缰,神色微变,眯着眼睛笑了笑,往后退了两步:“现在彭城让不让进?”
徐荣冷冷睨他一眼。
“在下……”他小心地,再拉着马蹩脚地往后退:“在下郭嘉,家中内子临产等着我,要借彭城一过……不知可不可以?”
徐荣拿着枪得手忽然一僵。
“还请将军体谅。”郭嘉低声地说:“妻儿在家中等着我……前方便是刀山火海,在下也是要舍命奔赴的。”
刀山火海,舍命奔赴八个字,他说得很重。
顿了顿,又道——
“都说家国天下,孰轻孰重在下不知,只是有句拙见不知当不当讲……”说着,看他一眼,见他没打断,便接着道:“连家都守不住的人,就算满口国家天下,也是空话一场。”
徐荣手中枪不由自主地往下一沉。
郭嘉倒不怕激怒了他,语调仍是缓缓的,带点哀求:“因此不顾司空与将军之间的间隙求路,只求早日赶到拙荆身边,令她安心,还请将军成全。”
徐荣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前方,队伍早已走远,连旗的影子都再看不见。
他沉默着将枪缓缓收了。
“你说得没错。”他嗓音里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喑哑:“我让你过……”
说完,将枪收在了马背旁,拉着马终于,缓缓地转过了身——
语气黯然:“去陪着她吧……”
……
贾诩低声一笑道:“此人似乎是曹操的谋士。”
杨含淡淡道:“放他过路也不算什么,别显得我们徐州小气。”
“只怕志在沛公吧……”贾诩微微笑了一笑,抬脚往城楼下走去。
“你为何也改口叫姑娘了?”杨含这才察觉到贾诩称呼上的异常。
“哦……”贾诩提了提袖子,回过头,想了想道:“方才我要说的,最坏的情况,你还是想想罢……”顿了一顿,一字字地缓缓出口:“哪一天,若要你选跟着姑娘还是跟着将军,你选谁?”
杨含一怔……
还未来得及回答,贾诩已经回身下了楼梯。
他不由得往前方再看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天际惨淡的斜阳上,久久不移开——
“真有那一日的话……”
他自言自语地喃喃了一句。
“自然是跟着姑娘。”
……
同一轮残阳下,曹操斜眼看着从刚才起就陷入了沉寂的马车。
思忖着萧若说的最后一句话,嘴唇抿紧,唇际带上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果真没有猜错——
萧若悲愤之下最想毁灭的,应该是那个也是他的拦路石的,已经奄奄一息的东汉王朝了……
事情到此为止,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在此时,忽然察觉到少了谁,他搜寻一眼,向夏侯敦问道:“奉孝哪里去了?”
夏侯敦答:“郭祭酒说是家中老母病重……来不及跟主公禀报,回来再向主公谢罪。”
“老母病重?”曹操心下有些狐疑,还是一笑:“谢罪?……罢了,孝心可嘉。”
……
一直走出了所有关卡,到了最后一个分叉的路口,曹操抬手止住了部队。
打马上前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司空……”侍女小声地惊呼。
看见萧若正蜷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曹操忙抬手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有什么话,司空请说吧。”
耳边忽然响起她的声音,萧若眼睛没睁,语气倒还正常。
曹操稍微松了口气,立刻收去了方才略微担忧的目光,将语气压得平静:“孤征袁术去了,先令人送你回许昌。”
“不是送给董卓吧?”
萧若脱口而出,继而微微诧异地睁开了眼,笑了笑:“……我糊涂了,忘了董卓早就死了。”
曹操表情复杂了几分,迟疑着,望着自己放在马鞍前的手:“能忘的,早日忘了罢……”
忽地意识到自己在安慰她,又有些窝火,打住了话头。
“嗯。”萧若干脆地点点头,望着他的眼睛平静如深潭。
他却忽然看不到底——
“养好身子……”终究还是心软了嘱咐:“等着孤凯旋而归。”
“你凯旋不归更好。”萧若扬起嘴角,微微地笑。
听她如此说话,曹操放心的同时又一阵薄怒,淡淡道:“在许昌……安分点,别惦记着耍花样。”
“我现在只有头衔,还能干什么?”萧若问了一句,忽然止住了,笑道:“……又糊涂了,你已经废了我的徐州牧,头衔都没有。”
曹操微微一笑道:“急什么,等我回去……孤就给你力量,让你灭了它。”
“我听不懂。”萧若收去了笑意。
“你听得懂。”曹操似笑非笑,肯定地重复一句。
第二百零九章 后院点火(上)
萧若的马车是从芒砀山开始,和曹操分道的。
出了徐州境内,过不了一天,就和去“看临产妻子”和“照看病重老母”的郭嘉接头了——
“人已经带到了。”
站在萧若窗外的时候,郭嘉的语气里已经没了脾气,完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
“事到这里算完了吧?”
……
一窗之隔,正披着衣服在窗前一边回忆一边画着关中地图的萧若轻声地回答:“哪里就完了,麻烦肯定活得比你要长。”
“……”
听到这话,郭嘉脑海里冒出了告老还乡这个想法。
“今晚悄悄把人带进来吧。”后半幅图实在想不出来,萧若索性搁了笔。
“尊驾指使嘉,倒是比主公还顺手。”郭嘉微微一笑,锤锤肩膀道:“还望娘娘以后担待点,嘉是谋士,不是跑腿。”
“嗯……”萧若应承了一声,一面缓缓卷起图一面道:“怎么样,反正你都已经做到这样了,不如索性一条路走到黑,叛了吧?”
郭嘉还是一脸的淡然:“嘉一时失足,被你拿住把柄,迟早也会讨回来。”停了停,眼里笑意渐深:“这是嘉自己的事,和主公无关,也和叛不叛无关。”
萧若笑意凝在嘴边:“话听起来耳熟。”
“这叫忠心。”
郭嘉语调的轻快和表情的凝重不相匹配。
……
对这个人,逼得越紧,恐怕他报复得会越可怕……萧若虽然知道,但是还是只能不停地驱使和利用他,因为身边除了这个用很损阴德的方法暂时控制住的郭嘉,再没能相信的人。
他至少还能压制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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