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是有一句异议,都会被司空列位反贼吧……”
一直垂目不语站在右边第二排的车骑将军董承开口。
曹操不反驳,一笑:“替逆贼说话的,还不算逆贼?”
话音刚落,嘈杂的大殿上几乎是一瞬间安静下来……
董承又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再不开口。
曹操斜眼扫向再不敢说话的公卿大臣,眼里闪过蔼然之色,冷笑一声,径自发话了:“把她带下去……”接下来四个字,轻轻吐出,淡到极处,袭来的杀意却也到了最浓——
“即刻处斩。”
……
大殿里更静谧。
侍卫押起跪在地上的萧若,将刀架在了她脖子上……
所有人都抵着头,就连献帝也是……
她脚步声响起,寂寂地回荡在大殿中……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骤然意识到,曹操要杀一个诸侯,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大部分人顿感不寒而栗。
只有曹操抬头,微笑审视着面前这一幕。
萧若脚步踏到门前的时候,忽然回过了身,视线扫过两排并列的大臣:“今日是我,接下来就是你们,你们一个多逃不过。”
说完,清冷的目光在曹操脸上意味深长地停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扫到她脖子上被尖刀划破的血痕,曹操眉心忽然微微皱起,眼底的笑意忽然沉了沉,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
却只是一步,再没有动。
献帝叹了口气,闭上眼:“再如何说,也是位一州之牧的公卿……”颓然挥挥袖:“着人……着人好好安葬了罢。”
曹操转过身,眉忽然深深皱起来。
“爱卿?”
不见他回答,献帝催促了一声。
曹操收回在门口盘恒的目光,怔了片刻,抬起头。
见他一脸疑问的神色便知方才的话并未入耳,献帝沉默了片刻,再开口,语调依旧不变:“朕说让你厚葬萧氏。”
听到“厚葬”二字,曹操不悦地沉下脸。
瞬间,气氛又紧张起来。
献帝语气带了些微的急促:“朕都不计较,爱卿莫非还没有这点肚量?”
曹操眉锁更深,却还是不答。
就在这个时候,方才出去的侍卫狼狈的奔了回来:“陛下,司空!方才董贵人要进殿来,不慎与我等撞上,动了胎气……萧氏趁乱刺伤侍卫逃走了!”
曹操不怒反笑,一字字道:“困兽犹斗,找死。”
睥睨殿下公卿,又道:“着大军将离宫围起来!没有孤的诏书,任何人不得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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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诱饵(下)
“######宫……”殿下某个大臣轻轻喃喃了一句:“这########吧。”
声音虽小,却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洗可闻。
“不妥。”曹操一边点头一边道:“是不妥,孤看该将大殿围起来,免得逆贼对陛下不利。”
那人立马噤声,退到一边,摇头不已。
“陛下以为呢?”
群臣都极有默契地退到了两边,大殿中只有曹操一人,此刻正抬头看着献帝。
话是回禀,却没有半分当真要征求献帝意见的意思。
而显得显然也无心于此,在听到“董贵人动了胎气”这句话开始,就惨白着脸不时地往门口看,扶在龙座上的手收紧又放开,一副坐立不安的神态。
此刻也只是挥挥手,草草地说:“爱卿安排吧。”
董承视线与献帝交汇了一下,忙道:“臣……去看看小女有无大碍。”
“爱卿速去。”献帝表情切切,若不是碍着曹操,只怕自己已然冲出去了。
董承行了一礼,缓缓朝后退去,其间一直用余光偷偷地向大殿中央……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曹操眼里泛出微微笑意,一言不发,任他退去。
……
等到御医诊过脉退下,董贵人才从榻上坐起来,手撑在腰上,广袖衬得细腰纤纤,还看不出怀了身孕的样子。
她左右顾盼了一下,屏退了宫女,等到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才转身走到帷幔后面。
萧若正站在窗前接着外面的光看着手中的匕首,听到脚步声立刻警觉地转过身来,看见来的是她,拔出刀刃,回手悄悄地藏入袖中,抬起头来:“谢谢你帮我。”
刚才要不是这个董贵人故意来撞她,装作动了胎气,引得宫门前大乱,她也不可能轻易地刺伤守卫逃掉。
董贵人闻言,面上泛出恬静温婉的笑意:“举手之劳,夫人不必挂在心上。”
萧若见她欲言又止,就不说话,等着她继续说。
果然,一阵沉默之后,董贵人又开口了,眼风细细的扫过她:“夫人高义,为了盟友不惜倒戈反抗曹公,若为此丢了性命,别说本宫,就是陛下也不忍的。”
萧若只是点头,不答话。
“夫人现下必是恨毒了曹公吧?”董贵人试探地问,立刻又察觉到此话的突兀,眼里游离上微微的不安。
“嗯……”萧若应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便响起通报的声音——
“车骑将军董承求见贵人。”
“我爹来了……”董贵人面上露出喜色。
不一会儿,董承便从后面转了进来,看见萧若,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异的目光投向董贵人:“你胆子也太大了!”
董贵人忙拉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传到这边的只有“我听到你们……”“机会”“陛下也”几个零零碎碎的字。
看到面前这一幕,想起早上曹操那个奇怪的赌约,萧若骤然明白过来他的意图,细里微微一凉,扣住匕首倒退了两步——
等到他们说完,董贵人静静地退到了一边,拉上了帷幔。
留下董承一个人,在他面前踱了两步,面上是挣扎至极的表情。
萧若微微眯眼,一言不发地等着。
“夫人……”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董承抬起头来,眼里的犹豫一扫而空:“董承愿助夫人逃回徐州。”
萧若依旧保持缄默。
“只有一事相求于夫人。”董承迟疑了一下,对董贵人使了一个眼色。
董贵人将手放在袖里,探了片刻,掏出一张黄色的龙纹绢书,面上的血红色淋淋沥沥,一下子刺入眼帘……
“求夫人重领徐州大兵之日的,将此诏书,昭告天下诸侯。”
董承一字字道,漆黑的眼眸里闪着森冷的光——
“窃天下之人非袁术这等宵小,而是司空曹操。”
帷幔拉得极紧,透进来的光微弱得堪堪可以照亮正中间这张明黄色的绢书。
萧若垂下眼帘,打量着这卷血书,目光淡淡的,不置可否。
“这封血书,是陛下亲笔说书,定可号召天下诸侯。”董承道:“若是可以扫除奸佞,夫人当居首功,率土封侯,何不取关中沃野千里?”
萧若眼波微微一动……抬起看他:“你知道我想要关中?”
“收功实者在西北,李榷郭汜刚灭,天下群雄谁不盯着?”董承的笑里透出一丝精明:“不巧曹操也惦记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夫人说是不是?”
萧若瞧他一眼,笑了笑,没伸手去接,只道:“你去找陛下,把封土的诏书写下,盖上大印。”
董承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不战先邀功,夫人此举不妥吧?”
“不邀功哪来的力气。”萧若死死咬着条件不肯松口。
……
原本现在是她陷入险境,但是萧若一副要地不要命的态度还是令董承落了下风,两人只见的实力就成了谈条件的资本。
董承要扳倒曹操,极需要诸侯的外援。
而萧若背后是徐州的大片疆土和将近十万的大军,强大的后盾逼得董承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只得咬着牙勉强点了点头——
……
整个离宫都被曹操的军队围了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光是远远一看,就可以看见架起来的刀门闪着比烈日更耀眼的白光,寒意一直渗到人的心底去。
太阳渐渐往西斜,搜遍了整个宫殿的侍卫还是没有发现萧若的踪影。
大殿里的群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言语窃窃,有的已经饿的体力不支,或坐或卧,无声地反抗着曹操此举。
曹操依旧稳稳地站在大点中央,颔首听完侍卫的通报,也不急,只点头道:“再去找。”
一个时辰以前,董贵人有小产迹象,董承已经将献帝请走了,现在高高的龙座上,只余下伏皇后一个人。
抬头见伏皇后眼里闪过微微的倦意,曹操开口说了一句:“逆贼,自有我等擒拿,皇后娘娘可先回宫休息。”
“众位卿家尚且在此,本宫怎敢先退?”伏皇后依旧维持着端庄坐姿,微笑拒绝。
曹操四下扫视了一圈,将众人之态收入眼中,笑了笑道:“这般干等不是办法,这一日也累了,孤即刻摆上宴席,诸位稍等。”
“此刻逆贼还未擒住,摆宴只怕会给逆贼可趁之机……”
有人小声置疑。
曹操大笑道:“阁下有所不知,掘地三尺未未见得对她有用,只要摆上宴席,她自然就出来赏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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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图穷匕见(上)
日渐西斜,倾下的晚霞依着离宫背后的山势映红了半####天幕。
内监在宫内穿插走动,点起一盏盏灯火,亮光从下往上蔓延而去,恍若条条游离在虚空中的长蛇,破开黑暗,一直爬入灯火恢弘的正殿。
此刻,乐正起,宴初上。
……
轻轻将窗户拉开一条缝,往外一看,山脚下就是被坚持锐的军队,到了换防的时间,依旧井然有序,让人寻不出一丝的破绽。
董承不禁有些焦急,皱起眉头,转过身来。
几扇大的屏风后面,帐子拉得紧紧里,只从丝缎的中间伸出一只手,御医把完了脉,面上罩上一层灰白。
献帝豁然抬眼,紧紧地盯着他。
“娘娘……娘娘……”御医抬起手,拭了拭额头。
“娘娘怎么了?”献帝语气平静。
御医先是犹豫,手在额飞喜亮擞植粒负蹙鸵滦涫猛噶耍徘忧尤豢冢骸岸锬锾ハ蟛晃龋颊饩涂焦烫ァ!彼低瓯阏酒鸸硗说搅似练缤饷妗?
献帝向董承使了个颜色,董承会意,缓步走到御医身边,对着他一阵低语。
那御医一个劲唯唯诺诺地点头。
似乎觉得差不多了,董承才对着献帝点了点头。
献帝回身揭开了帐子:“暂时无碍了。”
外面的光刺得她的眼睛眯了一下,稍稍一动,才发觉另一只一直握着匕首的手上传来一阵僵硬。
萧若稍稍活动了一下手指,低声道:“多谢陛下救命之恩。”
“爱卿本无罪,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虽然语气还稚嫩,但是说此话之时,面前这个少年眼里含上的自信和傲气还是令萧若有些刮目相看,怔了片刻,她出声询问了一下宫中还有哪些人可以援手。
献帝看一眼董承,两人陆陆续续又说出几个名字,虽然都没有居高位,却都是手握兵权的人。
诸如偏将军,长水校尉,昭信将军等,军衔不高,却实际地操控着军队,曹操的权倾朝野之下,果然风波不定,暗流涌动。
献帝和董承应该是经营了多时了,万事俱备,只差一方诸侯作外援。
袁术自立,已为叛贼,袁绍野心昭昭,保不定又是下一个曹操,张扬势微,公孙度刘表孙策太远,张绣吕布自身难保,剩下的唯有徐州……
曹操执意要杀她,便成了他们眼中大好的机会。
一旦助她逃出,里应外合之下,就算不能扳倒曹操,也会大挫其锐气。
才是初次交锋,献帝的手段和城府已经露出锋芒,徐州要是举全力与曹操拼杀,结果肯定是两败俱伤,到时候得利的还是他这个汉家天子。
看来他并不甘当一个傀儡皇帝。
只可惜对手是曹操……
曹操没理由将成败系在她能否出逃这一环上。
要么就是他已经有绝对的自信,赌她逃不出这重病环伺的离宫。
想到此处,萧若抬头看看窗外渐晚的天光,不自禁微微一笑。
……
献帝初时见她沉默不语,便嘱咐她一声好好休息,便转过了屏风,与董承走到了窗下。
“陛下的好主意,让她躺在帐中装作贵人,任她曹操翻遍了宫,只怕也万万想不到萧夫人在龙蹋上。”董承扫一眼屏风。
献帝看向站立在一边捧灯垂头的宫女,微笑道:“只是委屈了兰儿,快坐坐吧,你还怀着身孕,别站久累了。”
那宫女抬起头来,眉眼如画,正是董贵人,此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口道:“哪里委屈,能帮上陛下就好。”
献帝一把将她揽过,低语:“我总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
董贵人立刻羞得满面通红,手轻轻在他胸前推了一推:“我爹还在……”
董承见状,面有讪色,轻咳了一声闪到了一边。
献帝手收得更紧,将她带到了里屋。
趁着##机会,萧若起身走到从刚才起就一直埋头在案后写房子的御医面前,斜眼扫一眼董承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便低下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御医听得眼睛一亮。
“要保命就要两边不得罪。”
再多说了一句,萧若满意地看着他的反应,立起身来,刚好董承也往这边看,见她站起,问:“夫人怎么不休息?”
她摇摇头笑:“外面好热闹,睡不着”
……
献帝和董贵人二人再出来时,表情都有些奇怪,献帝手上绑了一条纱布,董贵人眼圈红红的。
萧若已经坐在妆台前……
“爱卿不必费事,此处已被查过了,暂时当不会再来。”献帝出声,声音有些沙哑。
“曹操在正殿摆宴,陛下不去吗?”萧若诧异。
“你要去?”献帝面色猝然一变,董承也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萧若点点头:“听说他特地从宫外找来的琴师舞女,我混进去出宫。”
“万万不可!”
董承听得倒吸口冷气:“曹操此举是是故意引夫人出去,千万不能中计。”
献帝却沉吟了:“你有把握可以瞒天过海?”
萧若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五分把握。”
董承连连摆手:“绝不可冒险行事……”
献帝却静静看了她片刻,果断地点头:“好。”
此言一出,董承反对的话都卡在了喉里,惊讶地侧过头:“陛下?”
献帝对着他点了点头,又转身看萧若:“押一局。”停了停,郑重地道:“朕相信你。”
萧若点点头,将搁在妆台前的匕首重新拿起,正要收入袖中……
“这匕首怎么如此怪异?”
献帝注意到刀是收在一条细细的槽里面,露着一般的刀背,上面碧色的纹路也是见所未见,便觉得奇怪,忍不住出声问。
“缴获的,我也不知道。”萧若语气淡淡地敷衍了过去,心里却忽想到了什么,微觉不安,只是在这个当头无暇细想,先搁置了下去。
……
日落山头,月攀宫檐,外面的黑暮沉得令人窒息,大殿内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两边的矮桌整齐划一地排下来,摆满了珍馐美酒,殿内丝竹轻轻,香风细细,舞袖回绕,曼妙地散去了这里白日中盘旋了整整一天的刀兵杀伐之气。
众人也渐渐忘却了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局势,渐渐沉入灯火酒香的旖旎之中。
伏皇后孤零零地坐在最高的位置上,左边下首第二桌,曹操斟酒在手,手握酒杯,第三次催促:“去请陛下来。”
侍卫应了又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