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我捶了捶肩,却许久未听见她的动静,便好奇地去打开门看。
“红……”我惊讶地张大嘴,愣怔在夜风里。只因面前站着的那个人,像是一颗在黑夜中熠熠生辉的夜明珠。而红袖则靠坐在门边,一副熟睡了的样子。
待我反应过来,迅速地退回房间,用力地关上门。他的手已经伸进来,生生地夹在门缝中。门外的他低吟了一声,我只得松了手。
他站在门外,恭敬有礼地问,“可以进来吗?”
“随便。”我转身坐下,双手抱胸,不耐烦地看着廊下的灯笼。
他走进来,一身的清晖。那零星寒霜的冷意,好像也隐约传了过来。他穿的很少,不知在夜露中站了多久。我的心开始没来由的发软,暗暗咬了下唇,警告自己不要乱动恻隐之心。他爱站是他的事,我没逼他。
“晚晚。”他刚才塞进门里的那条手臂垂在身侧,用完好的那只手来拉我,我却迅速地退开,“郡马,你好好说话,民女配不得与您拉拉扯扯。”
他不以为意,轻轻勾了下嘴角,“那天我一眼就看见你了。可是郡主来了之后,再回头,就不见了你身影。这几日我很忙,信差也不能在郡主眼皮底下放,所以……”
“停!”我捂着耳朵,“郡马什么都不需要向我解释,因为我不是你的谁。你要做的是,现在出门,左拐,然后离开这座宅子。”我背过身子,又暗暗骂自己,一把年纪了还在乱使什么小性子。可是在这个人面前,我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如何也用不上那些虚伪的面具。
什么样的我,都在他眼里无所遁形,何必矫情。
身后的门轻轻地关上,我松了口气,心中却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正欲转身的时候,忽然被人一把抱住。我惊呆,他已经扳过我的身子,不由分说地开始吻我。他的嘴唇冰凉,舌头却是温热的。
我拍了拍他的胸膛,奋力挣扎了两下,却被他直直地抱起,就势压在了床上。
他的手,在阻挡我挣扎的时候,有些微的颤抖。我知道刚才关门那一下着实很用力,他的手一定会很疼。他的气息灌入我的口鼻,我的大脑就像不会思考了一样,身体只是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当他的手伸入我的领口,准确地握住胸前的丰盈时,我难耐地呻吟出声,浑身瘫软。
他的吻开始变得极其温柔,像是情话般缠绵琐碎。他准确无误地控制着我所有的思想和整个身体。我觉得在掉入一个无底的深渊,或是落入了很深的水底,呼吸困难。所以当他把我的衣裙扔下床的时候,已经掌握了这场角力的全部主动权。
身上的肚兜已经毫不蔽体,春潮带雨,席卷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含住我的耳垂,耳鬓厮磨间,像是蛊惑一样地沉声问,“晚晚,你要喊我什么?”
“临风……”
他满足地抵着我的鼻尖,亲吻我的额头,“若是下次再敢喊郡马,当如何?”
我慌乱地摇头,因为正在被他打开的身体,像是被惊悸的蝴蝶一般颤抖。虽说过往有数次,我们曾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已不是我的夫君。
“不……不要……”我抗拒他,用清醒过来的力量抗拒他的闯入,他却俯身抱紧我,缓缓地侵入我的世界。我吃痛,用力地咬着他的肩膀,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背,浑身都出了层薄汗。
“放松……”他在我耳边絮语,声音极尽隐忍,“小坏蛋,你要是这么咬着我,待会儿我铁定弄疼你。”
我乖乖地松了口,小声哽咽,遥想起很多年前,彻底变成他的女人那夜。
他忍不住伏在我肩上笑,“我总以为你长大了,没想到还是要哭。跟受了极大的委屈,多不愿似的。”
“难道不是吗?”我咬牙。
“是吗?”他看着我的眼睛,开始动。
我的呻吟声,全都被他吞进嘴里。我在万丈深渊中即迅速地下坠,而后遇到一股冲击力,又被高高地弹了起来。那一下飞得很高,一道白光炸开,亮烈如同白昼。
我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喘息,借由他的心跳才能让呼吸平缓下来。他如同过往一样拍着我的背,轻哄我,然后拉过被子来盖住我们。
待我彻底回过神,已经不得不接受被吃干抹净这个事实,气愤地伸手推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抓着我的手腕,把我重新拉进他的怀里,“晚晚,永远别想推开我。我清楚你身体的每个地方,了解你的每个反应,如同八年前一样。我们成了亲,拜过高堂,那一次,只差洞房。”
“你疯了!你是寿阳郡马,你有妻子!”
他轻咬我的嘴唇,“郡马又如何?在我眼里,只有你才是我的妻子。陆羽庭是傀儡,是棋子,是贤王牵制我的工具。互相利用的两个人,算什么夫妻?何况,若不是我以为你已死,陆羽庭没有半分机会。晚晚,再给我些时日,等我查清楚一些事,并把徽州案了结,便跟那个女人再无半点关系。”
我撇嘴,“你既然要跟我保持距离,为何又要深夜来……做这种事?”
他敛住神色,“你给我离方重远远的。”
“我不!”
他眯起眼睛,又把我压在身下,“晚晚,不许考验我的耐性!要不是看在他曾照拂你多年,我早就动手了,又怎么会容他如此放肆?”
我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你是不是想我夜夜都来?或者明天就把你带到陆羽庭面前去?”
我连忙摆手,“不行!你敢!”
他轻笑,抚了抚我的额发,“你要不要试试看,为夫敢是不敢?”
我气得浑身发抖,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体某处的反应,终是又被拖入那一个剪不清理还乱的漩涡里。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犹在梦中,感觉身边的人动了一下。然后一个湿热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他起身穿衣,动作虽然小心,但是我已经清醒。他向外唤了一声,“白蔻?”
清灵的女声应道,“是,少爷。”
“一会儿我走了,你进来伺候一下。那个叫红袖的丫头呢?”
“在她自己的房间睡觉呢。”
念临风没应声,而是回到床边,把我露在外面的手臂放进被子里。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附在我耳边轻声说,“若是醒了,便亲我一下。”
我猛地睁开眼睛,怒道,“你休想!”
他轻笑,犹如春天里一树梨白。然后便开门出去了。
☆、桃花二十九
进门来的女子白蔻,上次在宝祥客栈便已见过。她长得清新可人,声音也灵气。
她端着水过来为我擦身,我闻道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女儿香,沁人心脾。
“你……是伺候念临风的……?”
她抿嘴轻笑,“夫人这话可是问住我了。若说不是,与事实不符。若说是,只怕夫人要乱想。我和决明跟在少爷身边伺候,但并非夫人想的那样。”
我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打量她姣好的容颜。念临风是个正常而且在某些方面还超常的男人,整天对着这么娇俏的女孩子,会一点点都不动心?我一想到昨天晚上被他连哄带骗地弄上床,就很窝火,口气自然也不好,“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白蔻停了一下,动作放得更轻柔,“夫人,少爷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心想,你是他的人,当然说他好。反正我斗不过他,你说好便好。
“这话只怕夫人不信。不过少爷是个怎样的人,寿阳郡主最清楚了。她硬是让皇上下圣旨,封了少爷为寿阳郡马,可是少爷连跟她拜堂都不肯。京城里有好多人在背后偷偷笑郡主,说她自作多情,不自量力。可纵使这样,郡主也霸着少爷,连旁的人看多了一眼,都要挖了眼珠去。”
我笑道,“那你每天看他那么多眼,怎么眼珠还好好地在?”
白蔻也笑了,转身去拧帕子,“因为少爷尽心护着,郡主也不敢怎么样。其实刚到少爷身边的时候,我也有过非分之想。后来知道少爷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便不敢妄想了。少爷不近女色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还有好些个王公大臣,说他是龙阳呢。”
“那也得怪决明长得太俊。成天跟在念临风身边,想不让人误会也难。”
“决明只是长得好看,身上没有少爷的那种味道。”白蔻扶着我起身,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水湖蓝的衣裙捧过来。我扫了一眼,暗道,郡马出手可真是阔绰啊,这么好的凌波锦缎,浪费在我这一个半老徐娘的身上,真真可惜了。可我现在真心没胆量忤逆他的意思,只能遂了他的意。
打扮妥当之后,白蔻便行礼告辞,临出门前又说,“过不多久,衙门可能要派人来请夫人过堂,审吉祥街一案。夫人请稍作准备。”
我有些心虚,点了点头,她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红袖打着哈欠来见我,精神萎靡,“夫人,我昨晚是不是来过你这里啊?怎么醒来在自己的床上了?”
我摇头道,“没有啊,你是不是做梦了?”
红袖疑惑地想了想,忽而眼睛一亮,“夫人,你这身衣服好漂亮呀,极其合身!什么时候新作的衣服,我怎么都不知道?”她拉着我站起来,又绕着我转了一圈,“跟着夫人这么多年,从未见夫人穿哪件衣裳这么好看过!这肯定不是夫人的眼光,是云裁缝选的?”
我胡乱地搪塞过去,心中不平,我穿着念临风赏的衣服接受别人由衷的赞美,真叫一个讽刺。正打算出门,府里的家丁小跑着来报,“夫人,府衙的衙役来了,请夫人过堂一趟。”
*
公堂之上静寂无声,宋清流此刻站在堂上,成了待审的人,而正在审案的那个人是御史柳毅。
我坐在一旁,细看自己手指上的蔻丹,琢磨着城里时兴的红色千篇一律,实在没什么新意,下次不若采些紫色的花瓣捣烂了来染。
柳毅拍了一下惊堂木,跪在堂上的贾富和江别鹤纷纷震了一下。
“把吉祥街的屠夫孙照带上来!”
柳毅话落,便有衙役去带了孙屠夫来。孙屠夫毕竟是草民,平日里见的最大的官就是知府,看到御史有些战战兢兢的,“小……小民孙照照……叩见大大大人。”
柳毅威严地问,“你是口吃么?”
“不不不不是!”孙屠夫拜道,“小民只是……怕怕怕怕。”
柳毅皱眉,一张国字脸,显得更加威严,“你且把吉祥街一事的始末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官决不轻饶!”
“是是。”孙屠夫吐了口口水,挺直了腰板说,“小小民是吉祥街上的屠户,本来生意做得好好的,有一天江别鹤他来铺子里说,这个铺子已经被官府卖给他了,要小民即刻搬搬搬走。小民气不过,就拿了租约想到衙门跟宋大人讲理,可是宋大人不见。”
柳毅看向宋清流,“宋知府,你为何不见?”
宋清流拜了一下,“大人明察。下官当时正在全力追捕朝廷钦犯,不在府衙是常有的事。这个,郡马爷可以作证。”
柳毅看向坐在我对面的念临风,念临风点了点头。从我进来到现在,连宋清流都忍不住多看了我一眼,只有他,自始至终没给过我一个正面。昨天夜里还与我巫山云雨的人,一副恨不得把我吃下肚子的样子,到了白日便活生生地变了个人,真叫人憋屈。我暗暗下定决心,下次管他什么夜深露重,断胳膊伤腿的,一定要把他关在门外,绝对不再心软!
柳毅又问,“宋知府,本官问你,官府的租约上,是否有写明,除非拆建,否则绝不驱散租用的商户?”
宋清流连忙跪在地上,抱拳道,“大人明察!小的并未把吉祥街卖给江别鹤,只是看到吉祥街有几处商铺破旧,便让商户暂时撤离,待翻新整修之后再搬回去。江别鹤名下的木工店愿意以极便宜的价格承担此次的工事,下官这才允许他经常出入吉祥街的。”
江别鹤连忙附和,“是这样的没错。孙屠夫误会了小的意思。”
孙屠夫气得发抖,“骗骗骗人,你们都在骗人!天地良心,你们在御史大人面前,也不不不说真话!”
柳毅拍了一下惊堂木,“公堂之上,莫要喧哗!”
孙屠夫抖了一下,乖乖地跪好,眼睛偷偷地瞄了我一眼,有无尽的委屈。
柳毅又问,“贾富,你家绸缎庄的伙计,缘何要烧物什?可是与吉祥街被卖有关?”
贾富胖胖的身子前倾,“大人明察。小的只是听闻宋大人要整修吉祥街,为了配合官府的工事,就吩咐铺子里的伙计把一些旧的大木柜处理掉。可是那些伙计躲懒,竟然就放在后院里头烧,这才惊动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我长吐了一口气,懒懒地看着跪在公堂上的三个人,他们表情各异,各自有各自的算盘。可怜孙屠夫是直肠子的人,闹不清眼下的形势,还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盼我能帮他说说话。天可怜见,我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还不就是贾富怕死,怕到时候纸包不住火,拉我垫背,才以什么聪慧过人,观察敏锐的破烂理由,请我坐在这儿旁听么?
柳毅显然也有些糊涂,“孙照,堂上三人口供一致,都说是官府要兴工事。而吉祥街二十余家商户,只你一家说宋知府卖了吉祥街……你可有什么凭证?”
“大人!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胆胆子,也不敢说谎。小的手里本来有租约的,可是被他们抢了,腿还被打折了!”
宋清流回过头去看他,喝道,“大胆刁民,休要胡言!你有何证据说你的租约是为我们所夺?吉祥街二十几家商户,只有你的租约丢了,你是想逃避责任,才污蔑本官!”
“你你你……我说不过你,林晚,你快帮我说!”孙屠夫欲要与我同仇敌忾。
我扶额,很想给他一脚,奈何这是公堂,只能跪到地上拜道,“大人明鉴。这件事的始末,民妇知道得亦不清楚。但孙屠夫平日里个性冲动,恐怕偏听了一些谣言,才造成今日的误会。但请大人看在他年轻无知的份上,从轻发落。”
我此言,招来了堂上三人异样的目光。孙屠夫在身后叫道,“林晚!你怎么跟他们一样!我辣么相信你!!”
“闭嘴,你还不认错?”
“我是冤枉的,我不认!”
柳毅锁眉沉思,逐一打量我们几人,沉声道,“孙照毁弃官府租约,暂时收监。本案尚留疑点,择日再审。退堂!”
衙役把孙屠夫架了下去,他绝望地看着我,神色悲壮。好像一直仰赖的信念崩毁,人生只剩下一道道灰暗。
*
我买通了狱卒,去牢里看孙屠夫。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面,不言不语。我不能进入牢房,只能在外面看着他,心中内疚,却也不知道如何宽慰。
“老孙,你认真听我说,毁弃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