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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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良缘-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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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不换肃穆,“对,就应该见死不救。”也许不是我咬字不清,他的潜意识和我的潜意识其实是一样的。
  
  孟知行梨花一样的脸有明显的愠怒,手指一直不耐地敲击着桌面,最后转过头来看我,“徽商行首,你看此事本府要如何处理?”
  
  我拱手拜了拜,“自然是要罚。”
  
  孟知行点了点头,“人虽然不是他们直接打伤的,但打人的人却是由他们指使的。而且因为此事,徽商在百姓中的风评变得很差,恐怕对于你们此次进京一事,也很不利。本府既然为一府长官,理当除暴安良,行首你不会有意见吧?”
  
  “当然不会有。但是知府大人,林晚尚有一言。”
  
  孟知行抬手,“但说无妨。”
  
  我扫了地上的几个徽商一眼,“大错既然已经铸成,现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善后。如果大人把他们关起来,非但没有人能出面解决此事,而且还会削弱我们徽商的实力。林晚有一个建议:大人不妨先把他们的刑责记着,若是三日之内,他们不能平息民怨,则大人秉公办理。若是三日之内,他们可以和平解决此事,还请大人看在他们将功赎罪的份上,高抬贵手。”
  
  孟知行尚未表明态度,府丞忽然闯进来把他叫走,两人去了一盏茶的工夫也不见回来。我伸了伸懒腰,对身边的金不换说,“罢了,今日看来没什么结果,我们先回去吧。”
  
  金不换还未说话,一个徽商忽然扑过来,“行首大人,救命啊!”
  
  我被他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闪开,他只来得及抱住一个椅子腿。金不换挡在我身前,嘲讽道,“出了事知道找行首了?当初行首问你们的时候,你们为何不说?还自作主张,把事情闹到了这般田地”
  
  一个约摸中年的徽商大声道,“不需要求她!让女人当徽商的大行首已经够丢面子了,求女人更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毫不留情地反唇相讥,“如果你有本事,这个大行首让给你当又何妨?但就凭眼下你们所做的这桩事来看,实在没有什么资格跟我讨论这个问题。若我撒手不管,你们无非是两个下场,一是锒铛入狱,二是倾家荡产。这就是你们辛苦半生,想要的结果么?”
  
  另外的几个徽商全都垂下头,表情哀默。那个中年徽商仍是不甘心,“你就算插手又能改变什么!?”
  
  “我来替你们求一个生的机会。”我自信地笑道,“但是请别误会,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们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价值。徽商这么多,少了你们几个真是无伤大雅。我只是要向你证明,洪大爷的眼光没错。”
  
  *
  
  豪言壮语放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解决。我近来处事,习惯逼自己。先下一个能做到或者不能做到的定论,而后破釜沉舟地朝着想要的结果去努力。但光我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孟知行。人家是官,我只是商。我在他面前说话没有丝毫的分量。我所能求的生路,只有一个人能给。
  
  人有的时候就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就比如在见到念临风本人以前,我非(www。kanshuba。org:看书吧)常笃定自己能够说动老情人。但这份优越感,在正式会面之后,马上演变成了一场悲剧。悲剧的原因在于,某个人听了我的诉求之后,完全无动于衷。
  
  “你听我说”
  
  “刚才不是已经说完了?”他把清香的白菜夹进我的碗里,抬头对白蔻说,“茄子炒的太油了点。”
  
  白蔻应了一声是,退到一旁。我索性抓住他的手,言辞恳切,“孟知行肯定怕你,最差你就牺牲一下色相,没理由他看得上靳陶看不上你。而且现在靳陶被你弄去了遥远的玉门关,根本管不到徽州的事。”
  
  念临风说,“这是重点吗?晚晚,你要为徽商求的生路就是让你男人去牺牲色相?难道不是应该你自食其力,然后让他们心服口服么?”
  
  “临风,要物尽其用啊。我要是有色相早就牺牲了不是?”
  
  念临风看了我一眼,低下头专注地吃饭,再不理我。
  
  期间,决明把一沓文书送进来,念临风边吃边看。我偷偷瞄了一眼,大概是各路信子收集的情报,其中每一份都加了红色的六芒星印泥。我正吞着一只鱼,念临风忽然问,“晚晚,江别鹤是不是和苏商一起回去了?”
  
  我想他这问的真是废话,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这人野心倒是不小,就是不知他背地里头干的这些勾当,西大班首知不知道。”念临风说话一向很和气,很少有挖苦人的时候。我头一次听到他用这么讽刺的语气说起一个人,对象还是方重,看来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不是一笔一划能够了结的。我之所以说这里头有爱和情,是想起多年前救下当时还是个小乞丐的方重之后,念临风说了一句话,“那孩子的眼睛很有灵气,若不是境遇凄惨,将来能堪大才。”
  
  当年的念临风要是知道方重以后的大才是这么堪的,估计绝不会听我一言,放他一条生路。我后来细想了想,觉得他也不是听了我的话才放了方重,而是他本身就不忍,他的不忍远远大于我劝解的作用。
  
  这样想着,我又觉得自己真是活得一点价值都没有。
  
  念临风用完饭,决明和白蔻双双来收拾碗筷。我又想起徽商一事,尾随他去了书房。念临风对我的了解,远远超过生养我的亲爹,所以我的每一个动作背后深藏的目的,他了若指掌。就在我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他先说道,“徽商一事,莫要再提,我不会帮忙。”
  
  我据理力争,“就算你出手帮忙,也绝不是偏袒。说白了,这件事若是得以解决,获利最大的是百姓。”
  
  他细长的手指夹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地问,“请问你是徽商大行首,还是我?”
  
  “我。”我低了低头。
  
  “再请问这百姓是不是徽州的百姓?”
  
  “是。”我更低了低头。
  
  “那这就是你的责任,请回房自己慢慢地想办法。”他把椅子挪了挪,拿背对着我,一点余地都不留。我看着他决绝的背影,鼻子酸酸的,忽然发狠道,“你除了让我自己想办法,还会说什么?每次出了事,不是把我一个人丢下,就是让一些不相干的人陪在我身边。这样的事情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我为什么非要你不可?念临风,你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过去那八年,我也挺过来,最多当你已经死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直直地撞了白蔻的肩,推开欲拦住我的决明。
  
  院子里的木门被我狠狠地一脚踹开,脚尖钻心地疼,我却也顾不得了。夜色茫茫,像一口憋闷的大口袋,我脚下踩着的青石板,因为年代久远,发出一声声闷响。我寻到一个桥洞,毫不犹豫地钻进去,抱着膝盖闷声大哭。从多年前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开始,就从来不再指望他会守候在我身边,但当我习惯了另一个人的守候时,他又突兀地出现,打破了我维系长达八年的平衡,然后告诉我,我必须要一个人去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些天来,红景天的死,徽商的压力,都像千斤重担一样压在我心头,我咬着牙不说,但并不是不累,不是不委屈,不是不疼。
  
  如果是方重,一定不会让我这么累,一定会为我分担,让我轻轻松松地活着,像在姑苏城的时候一样。
  
  四下安静,蛙叫虫鸣夹杂着夏夜暖暖的风,缓缓地擦过耳畔。水中月亮的倒影,像是一面面铜镜子一样投射在桥洞里头,照亮了泥泞中的夏花。那些白色的不知名的小花,团团簇簇地开放着,绚烂无双。
  
  视线里面忽然出现一双黑色的靴子,再上是一袭翩翩的白袍。再也没有人能把举世无双,藏在这样一件普通的袍子里头。有的人无需动作,就能够成就一场惊鸿。
  
  我维持着本来的动作,低头看脚边的花。那脚步移过来,我也愈往后移。终于被他一手抓住,狠狠按进怀里。之所以说是狠狠,大概听到了他手指的骨节摩擦的声音,按在我背上的力道,却拿捏得刚刚好。
  
  恍惚间,我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似曾相识。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没有意外,稍后还有一更




☆、商道二十四

  “你这只不听话的小兔子。”他咬着我的耳朵;叹息一声;“你是否还记的当初你儿子离家出走时;你的心情?”
  
  我忽然记起;那时在姑苏,李慕辰因为名字的事情跟我闹别扭,也是一个浓黑的夜;我在姑苏的桥洞底下找到他;顺利地把他领回家。
  
  “有些人跟别人讲大道理;总是一套一套的。怎么换到我面前,就只会发脾气闹别扭,甚至蛮不讲理呢?难道我曾教过你;只可以欺负夫君;只可以狠狠地欺负夫君么?”
  
  我的眼泪鼻涕还挂在脸上,听了他的话却忍不住笑。我是幼稚,做出来的事情竟然跟李慕辰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儿一样。可这世间能让我幼稚,能让我撒娇,能让我怄气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人而已。
  
  他抱着我,靠在石壁上,仰起头说,“晚晚,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年为什么你会死。后来忽然想明白,你其实不是死于突厥人的手,而是死于我的溺爱。”
  
  我睁大眼睛,想要反驳,他却捂住我的嘴,轻笑道,“你肯定要反驳,但先听我说完。我从你出生就与你一起,处处照顾你,时时教导你,对于你来说,我是你生命的大部分,当然对于我来说,你也是。但正因为你贵重得如同我的生命,所以当我坠下悬崖的那刻,唯一的愿望是我的晚晚能活得好好的,可你却选择了跟我一起跳下去。”
  
  我眨了眨眼睛,想说殉情不好么,他接着说,“当然不好。因为我不肯让你见识那些风雨,不肯让你经历那些黑暗,正如过去的八年方重所做的一样,所以你变得脆弱,变得没有我或者方重,好像就不能活下去可是晚晚,我想让你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就算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也能靠你自己,在这个人世间,好好地活下去。如桃李之芬芳,慕星辰之璀璨,这是你对你儿子的心意,又何尝不是我对你的期望?”
  
  我的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落在掩住我嘴巴的那只宽大手掌上。这话实在是太煽情了,难怪当时李慕辰哭得稀里哗啦。
  
  “我应该狠心点,这样你可能会恨我,可能可以更快地独当一面,成为一颗真正璀璨的星辰。但是我也只是个人,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看见心爱的人难过,就无法安心做任何事情。”他的嘴唇轻轻地碰了碰我的额头,把我抱得更紧,“晚晚,我愿以我肩为你担起所有的风雨,但我更愿意看到你自己长成一棵大树,不仅不会被风雨压倒,还可以庇护和帮助更多的人。这才是你真正的价值。”
  
  我埋在他的怀里,在淡淡的药香味中,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还是个小女孩,在这个人的眼里,我永远如当初蹒跚学步时一样稚拙。但我已经不是个小女孩,我那么排斥的成长,曾经像一块磐石,重重压在我心底,此刻却已经化云成雨,真正地犹如身边的河流一样,自由地流淌在心田。
  
  念临风起身,弯腰要拉我起来,我却扯住他的衣袖,低低地说,“可是……可是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刚要开口,我却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你……你如果像上次的那个锦囊里头一样,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他笑起来,好像晴日里的云海,然后轻轻地执了我的手,把我兜在怀里,“上次我不过写了一个‘死’字,你不就做得很好了?”
  
  “那是运气。”我心虚地说。
  
  他让我握着一个树枝,柔声问我,“晚晚,就你所知,商道是什么?”他在地上写了商道两个字,然后侧头等着我的答案。我说,“洪大爷教的,赚取人心。”
  
  他点了点头,在商道二字的后面画了一个箭头,又抓着我的手写了人心二字,“那同样的,赚取人心,便是商道。”他又在人心的前面反方向画了个箭头,直指商道二字。
  
  不过是调了一个顺序,我却恍然大悟,激动地抱着他的脖子,“临风,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拍了拍我的背,无限温柔地说,“总有一天我的晚晚会长成一棵最好的大树。等我老了,或者枝叶散尽,我就可以靠晚晚活下去。到时候,晚晚可别嫌弃我啊。”
  
  我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不会的,不会的。”
  
  “那现在回家吧?”他伸出手来牵我,浮动的月光笼着他温暖的手心,像夏花一样绚烂。
  
  *
  
  有些人说不帮不帮,但最后孟知行却还是松了口。我每每忆起当日他欲言又止,欲言又又止的神态,心里就会一片柔软。在我成长为最好的一棵树以前,我的身边已经有了一棵最好最温暖的大树。
  
  惹事的徽商被我单独叫到了商会里头。曾一味还有金不换都在场。曾一味自从接管了洪景天的产业之后,刮了胡子,蓄了头发,俨然蜕变成了一个腰缠万贯的俊美单身汉。他虽然已经不做菜,但偶尔我们四个在水云间小聚的时候,幺九掌柜还是会打发他去厨房。
  
  这些徽商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大概是记着我没让他们蹲大狱的恩德。我一面提醒着自己要长成一棵品德兼优的好树,一面平和地说,“知府的意思,不是没有处罚了,而是押后执行。具体怎么罚,看你们这几日的表现。”
  
  “听凭行首差遣。”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我跟金不换还有曾一味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心想你们要是早这么听话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嘴上却仍然留了德,“我让曾一味和幺九去了解了一下情况,流民们之所以会屡屡做出这样的事情,主要是因为回乡的盘缠不够。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仅不会有损害徽商利益的事情发生,而且还会让百姓记得你们的恩德。”
  
  一个徽商支吾着说,“那……就是要我们捐钱了?”
  
  金不换“啧啧”了两声,“你俗不俗啊?就凭你们几个人,能捐多少钱出来给他们?行首的意思是,发动所有的徽商,雇佣他们。”
  
  那几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有充分理解金不换话中的意思,我补充道,“你们可以以一个月为限,提供最高半两银子的工钱,只要他们能让你们名下的任何一间店铺的收益有所增加就可以领走这笔钱。”
  
  有人说,“一个月半两银?这工钱可真是闻所未闻啊。”
  
  曾一味反驳道,“我倒觉得行首这个办法很好。一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许这些人中真有几个有本事的,能提供新的方法让我们赚钱。二来这样半卖半送的方式,也能缓解他们对我们徽商的不满,赢得人心。你们都别忘了,当初水云间不过免费供了五天的饭,就能拿下厨王大赛的第一名,可见人心的力量有多么的伟大。”
  
  那几个徽商凑在一起,小声地商量一阵,派了一个代表对我说,“我们对行首的方法没有异议,只是不知道别的徽商愿不愿意帮忙?”说话间,眼神还若有似无地飘向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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