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她也就此死去,身边会是怎样的光景?
“瑾儿——”突然一声凄厉的喊叫,将玉然烟有些呆滞和麻木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看到的这一幕,鲜血再次染红了她的眼。
慕容剑的剑刺在瑾儿身上,她的身后,是一脸错愕的慕容锦衣。
“瑾儿,瑾儿——”慕容锦衣抱着瑾儿,那从不离身的剑早已落在地上,他也无暇顾及。
而慕容锦衣对面——慕容剑的脸上则是寒风吹过的枯草一般的神情,他的目光有些茫然无措、有些心痛失落,还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接下来该做什么。他只能看着慕容锦衣将左手放在他的剑上,一声大喝,连结了他和瑾儿的那把剑,就此折断。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手一松,只剩半截的剑落在地上……
慕容锦衣由始自终都没有看慕容剑一眼,他眼中满是疼惜和惶恐,看着怀里面色渐渐苍白的瑾儿:“瑾儿,瑾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来……”
玉然烟看着他们,原本有些麻木的心微微动了一下,那是更深的刺痛。
她忽然想起瑾儿对她说,“二公子倒真不是少谷主那等正人君子,但他绝非大奸大恶之人,我想,无论他做什么,应该都有自己的理由”;想起瑾儿端着搞点和龙井走进近月轩,对着她笑得温暖;想起瑾儿看着坐在假山上的她,问一句“烟儿妹妹在想什么”……
瑾儿。
她是不是,也要离开了?
脑子里忽然蹦出这样一个念头,一片冰冷在身上扩散。玉然烟想做点什么,却只能远远望着那边的瑾儿和慕容锦衣,跪在地上的双腿如同崩坏了一般,动弹不得。
“锦衣,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能怪你……”瑾儿的话如同漂浮在空中,忽轻忽重,难以控制。这让慕容锦衣觉得,她正在一点点消逝,飘忽不定,他怎么也抓不住她……
“瑾儿,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大夫能救你!”慕容锦衣红了眼,抱着瑾儿就要起身。
瑾儿摇着头:“锦衣……让我跟你说说话吧,说说话,就好……”
“你活着、活着,以后,你想说什么,我都听你说!”慕容锦衣看着她,那种失去感越发明显起来,明显得他一刻也不能容忍,想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绝不放手。
瑾儿如平常那样笑了起来,此时她唇角的血好似最上等的胭脂,点染了最深的一抹妖娆:“锦衣,二公子说,我很快就能嫁给你了……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你,十里红妆,来娶我……”
“我娶、我娶,十里红妆,迎娶你!”慕容锦衣从未有过的慌乱,这一刻,他害怕她的离去。
他们几乎每日都能见面,但都保持着应有的礼数,从容点头,擦肩而过。
他们彼此明白,最该用生命效忠的,不是所谓爱情,而是那个主子。
他们也曾风花雪月,许下最美好的诺言,许诺永身永世,永不分离。
若是有一日,尽够了忠心,完成了使命,便离了这纷扰的江湖,携手天涯。
但……
“瑾儿从不后悔,跟着二公子,遇见了你……瑾儿不怨你,也不怨二公子……你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便遥遥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渐行渐远,却还等着你,有朝一日会回到我身边……其实这江湖,便是如此,身不由己,心不由人……”瑾儿说着说着,唇角那鲜血缓缓滑落,逶迤了一道血色迷途,她越发迷人地微笑着:“锦衣,唯有一件事,我不愿你……再这般苦痛……或许今日,他会死在你的剑下,或者,你死在他的剑下……到了黄泉路上,你……才能释怀吗……”
慕容锦衣知道她说的是什么,面上闪过一抹寒意:“我会杀了他,为你报仇。”
瑾儿似是早知他会这般回答,艰难地伸手去,想要触碰他那张坚毅消瘦的脸,那只柔弱无骨的手立刻被慕容锦衣牢牢握着,放在他的脸上。她好像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无憾地笑道:“二公子曾问我……若他让我杀你……我说,我会杀你,再自杀。那时我想,二公子应当也问过你,你……定然是会选择杀我吧……锦衣,锦衣,若是今日能活下去,往后的日子,忘记我,然后,放纵自己去爱一次吧。忘了他欠你的爱,忘了你欠我的爱,就这样飞蛾扑火般爱一回,或许,你不会如今日这般……”
她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跟他说,好似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但她又渐渐没了力气,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反手回握,将那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最后一次握住,好像可以带着与他的记忆一同离开,死而不忘。
“瑾儿、瑾儿……瑾儿!”慕容锦衣越发歇斯底里的一声声呐喊,唤不回那已经安静沉睡的瑾儿。
至此天人永别,再不相见。
玉然烟呆呆地望着他怀中的瑾儿,又看了一眼站在他们身前一言不发的慕容剑,忽然想冷笑,又想苦笑。
情为何物?情为何物!
慕容锦衣忽然发狂般地丢下瑾儿,重拾先前掉在地上的剑,剑尖对着慕容剑,眼中的血红和肆虐的杀意,只一瞥,便会心悸。
那双血红的眼,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
慕容剑此刻更是心如死灰地闭上了眼,静静等待着迎接死亡。作为一个父亲,他的心痛又有何人能知?在那个姑娘忽然跑出来挡在慕容锦衣面前时,所有的愤恨和痛惜都消散了,所有悲痛带来的绝望和力气都流失了。杀了他?不,不如就这样死在他的剑下……是不是这样,才能解他心头之恨,才能让他好过一点……
就在那剑毫不留情地刺上去时,另一把剑忽然横出,将慕容剑的命暂且留了下来。
慕容锦衣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玉然烟,玉然烟也蹙着眉,看着他。
是了,她也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力气,将宇文乐自刎的剑拾起,如此短的时间内,到他们身边,救下了慕容剑。
“瑾儿姐姐,不希望你如此。”玉然烟直视着他,目光中竟有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陌笙的死去,百晓生的死去……如今,宇文乐的死去,瑾儿的死去……
从学会接受,到明白珍惜的含义。
生死相许是爱。爱……不一定要用生死相许,来画上句点。
“找死。”慕容锦衣根本不理会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听她说什么废话,手腕一动,剑已直逼玉然烟面门而来。
几天前、一个时辰前,甚至就是宇文乐死前,玉然烟面对慕容锦衣,或许连自保之力都没有。但此时此刻,玉然烟一点恐惧和退意都没有。
忽然暴涨的气势,还有体内血液忽然飞速流动一般,让她的身体整个有种发烫的趋势。也是她自己看不出来,慕容锦衣和慕容剑都注意到她白皙的皮肤忽然慢慢变红,那种感觉,就好像鲜血要暴涌出来。
但她自己却没有什么不适感,只觉得浑身一股热流,经脉流转,也是越发快速,好像忽然带来了很多力量。那种力量感,让她面对慕容锦衣有一种莫名的自信,好像眼前这个原本还不可能击败的对手,此时只要她随意出手,便能将他击败。
慕容锦衣忽然有种不安的直觉,但失去理智的他并不愿意多想。谁要阻拦他,他就踩着对方的尸体再去杀慕容剑。
玉然烟和慕容锦衣对视了一会,都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退意。
两把剑,很快便自空中挡杀在一起。
远远一处屋檐上悠然地坐着一个青衣男子,他面带笑意地望着玉然烟握着剑的手越发涨红起来,口中轻轻吐出一个音节:“呵。”
谦谦君子寒烟起 第112章 是背叛还是阴谋
“轰——嘭——”
“噗——”
……
忽然爆发出的巨大声响,让在场所有人不得不将视线移到那声源处。原本正打得火热的苏墨寒等人,此时也是彼此后退数步,一边警惕地看着对方,一边瞟向擂台下忽然扬起巨大沙尘的地方。
“烟儿?”玉晚镜四下看了看,没发现玉然烟的身影,再看那边,此时黄沙飞扬,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但兄妹连心,忽然出现的刺痛感让他很是不安。
发生了什么?
苏墨寒也发现了这一情况,凝眉看着那团什么也看不清楚的巨大迷障,担忧之色,尽显无余。
宇文浩没有继续动手或者选择偷袭,他立在屋檐上,同样望着那个方向,眉宇间的淡漠,却掩饰不了此时一丝丝泄露的不安。
“轰——”又是一声巨响,一个身影倒飞而出,如炮弹一般径直飞出沙尘的笼罩。不等在场的人有所反应,那道身影已经重重撞在一道高墙上,猛烈的撞击下,几口血连连喷出。随后,那身影失去了依托,从那高墙上再度摔下,侧身倒在高墙下,不省人事。这等惨烈,即便是苏生这样的老江湖,也为之震惊。
“锦衣!”宇文浩一惊,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惊讶,他跳下屋檐,几个起落,便到了慕容锦衣身边。
慕容锦衣已经昏死过去,满脸鲜血,肩上还有被剑刺伤的痕迹,伤势极重。
“锦衣!”自那沙尘中,又飞奔出一个人来,他没有一日白头,却好像在这一日中,一下子老去二十几岁。
慕容剑到了宇文浩身边,一把夺过慕容锦衣,恨恨道:“你给我滚!别再碰锦衣!若不是你,他怎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风之谷……宇文亮!我真想让你们宇文家,也尝尝这样的痛苦!”
宇文浩冷了脸,却站起身来,并不打算与他争执,淡淡说道:“再不给他找最好的大夫,他就会死。”
说完这句,他的目光又移向了慕容锦衣先前被打飞的地方,尘埃落定,沙尘再也遮挡不了人们的视线。那里面悬空的少女,终于真真切切出现在众人面前。
少女就这样悬空半丈,安静地漂浮在空中,周身环绕着红色的血珠。她闭着眼,如同陷入了安静的沉睡,手里还拿着宇文乐自刎的那把剑,两手自然下垂,看上去没有一点杀气。只有那剑上不断滴落的鲜血,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所有人都沉默着、震惊着,呆若木鸡地看着半空中的玉然烟。
无边的寂静与先前巨大的响动产生了强烈的反差,也令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这样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玉然烟周身环绕的血珠很快便渐渐消失,悬浮在半空中的身体也渐渐有些不稳定地晃动了两下。
“烟儿!”苏墨寒和玉晚镜同时叫出了声,随后两个人都是身形一动,要去接住那即将摔下的玉然烟。
玉晚镜距离玉然烟比较近,在玉然烟就要摔下的那一刹那,他已到了她身下,伸手接住了她。苏墨寒也赶到他们身边,眉头紧锁,看着恢复如常的玉然烟。
“怎么回事?”苏墨寒伸手摸了摸玉然烟的额头,没有发烫,身上的红色也已褪去。就好像先前身体发红发烫,还有那些诡异的血珠,都是他们的一场幻觉,从未发生过一般。
玉晚镜比他更焦急,也无暇顾及他的发问,轻轻晃动玉然烟的身体,口中叫道:“烟儿,烟儿。”
但玉然烟便是就此陷入了昏迷,一时半会,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苏墨寒给她把脉,脉象平稳,就像寻常熟睡之人一般,没有任何异常。越是这样,事情就越是诡异、越是教人不解。现在这样的情况,两人什么都做不了。
远处,宇文浩看着围在玉然烟身边的两人,唇边扬起的微笑,泛出淡淡嘲讽和苦涩的弧度。
“啊——”
“啊——”
……
自外围传来一声惨叫,随后,惨叫声接连不断地响起。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四处张望着,寻找那些惨叫声的来源。
待看清那些一个个发出惨叫、并倒下去的人,乃是黑衣红领的魔神宗弟子时,众人更是无比震惊。
那暗袭来得如此之快,仿佛是顷刻之间,站在外围将所有人包围起来的魔神宗弟子,便倒下了一大半。包围被打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而后便是穿着统一红色衣着的两队人陆续出现在众人视线中,他们代替魔神宗弟子,占领了半个包围。随后,他们威风凛凛地如同守护神一般,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命令。
那些人红色衣衫上,皆用金线绣着一个“赤”字。
赤府!
那些被困着的各门派首领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既然是赤府的人,那么现在,是意味着他们有机会逃离这般险境了吗?
“赤府?”罗承渊满面怒容,瞪着那缓缓走进众人视线的赤府长老萧冶,“老不死的东西,也想跟我魔神宗作对?”
“罗宗主说笑了,若此时不与你魔神宗作对,恐怕这江湖就要被魔神宗和风之谷瓜分,日后我们这些小门小派,谈何立足?”萧冶背着手,淡淡说道。
“多谢前辈。此番及时赶到,乃是武林之福。”苏墨寒站起身来,对萧冶拱手道。
萧冶摆摆手:“此事还多亏贤侄提醒,否则,真是一场武林浩劫。若这江湖为恶人所控,我赤府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切妥当了?”苏墨寒问道。
“嗯……”萧冶这般答道,却又皱了皱眉,不知如何告诉苏墨寒,当他们赶到那些路径打算刺杀负责传递信号的白鸟时,却发现他们无一例外已经身亡。
“老不死的东西!”罗承渊看着那些倒下的魔神宗弟子,心中一阵刺痛。原本与风之谷合作,也想尽可能少插手其中,最好渔翁得利,保存魔神宗的最大实力。带出来的这些魔神宗弟子,全部都是精英子弟,如今一下子折损过半,怎叫他不动怒。
这边罗承渊怒不可遏,萧冶却是坦然地看着他,令他的怒火更多了几分,转而对宇文浩大声喊道:“宇文贤侄,还不放信号!通知白鸟,下令屠杀门派!”
宇文浩还没说话,一直没说话的司马封雍手指动了一下。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已化为一道血光,像飞速滑落的流星,自罗承渊眼中一扫而过,直奔罗皖煜在先前与唐掌柜的打斗中,已是身受重伤,两人都有些穷途末路的感觉。那一道忽然滑过的血光,让他瞳孔骤然一缩,没有来的危机感一下子蔓延至全身。
就连距离他最近的唐掌柜,都不知道那道血光如何划破长空,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人,一击毙命。
……
血。又是血。源源不断……只要有人死,就会有血流出。
司马封雍站在宇文浩先前所站的屋檐上,高高在上,俯瞰众人。
黑袍、黑剑,红梅、红血。眉间妖冶的梅花此刻好似在滴血一般,越发妖娆艳丽。而那把黑色的剑,一小股血水流淌下来,滴在屋檐上。
司马封雍,江湖中最令人忌惮的无情杀手。此时此刻,他代表的是什么?
他扫过此刻一脸错愕的众人,淡淡地说道:“所有路径负责传递信号的白鸟,已经被我杀光了。现在魔神宗弟子,是不会听令于你的。”
罗承渊看着他依旧淡然的神情,又看了看已经倒在地上不再动弹的罗皖煜,好似看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东西。而那些魔神宗弟子,此刻也都是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全然没了平时的畏'TXT小说下载:www。3uww。com'惧。
“你……竟然背叛我?”罗承渊不可置信地颤声问道,他面上的恐惧,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理解。
要说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就该是司马封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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