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罹烨放完狠话之后,她回到流云阁什么人也没有见,什么话也没有说,可爹怎么会知道……
陆沉浮陡然一怔,却依然面不改色,微微笑道,“我猜便是如此……对么?”
“不错……”虽然心有疑虑,曼璃依然不动声色。
“好了,阿璃,”陆沉浮望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忽然抚掌而笑,“不开心的事何必多想,来,尝尝爹新沏的龙井茶,这在江南可是茶中极品啊!”
“好。”曼璃故作高兴地笑了起来。
紫砂壶倾泻,浓郁的茶香弥漫开来,茶杯甚小,曼璃也无心品尝,三口两口便喝了下去。
陆沉浮见状,满意地笑了,“阿璃,此次回来,你该不是为了帮那小子拿解药吧?”
曼璃心下一惊,随即盈盈笑道,“爹多想了,女儿怎么会呢?他走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便是……”
“是么?”陆沉浮重新坐回楠木椅,漫不经心地读着竹简,“阿璃,你看看你的右手手心。”
曼璃怔了怔,随即抬手,只想右手掌心中出现了一个诡异的蓝点,“这是什么?”
“这是噬心蛊,我刚才将它混入了你的茶水中。”白衣老者莫测地半扬起嘴角,“你莫要怪爹,爹不知道你会不会那了龙血珠便跑,因此只能这么做……”
“爹……”
“这噬心蛊每夜子时便会发作,半个时辰之内心痛如绞,夜夜反复发作,直至拿蓝点画成一道直线到达心口之日便是死亡之时。”
“什么!”
“不过,你也莫怕,”陆沉浮眼神慈爱而危险,他伸手拍了拍曼璃的肩,“只要你乖乖嫁入幻水宫,洞房花烛夜一过,爹立时给你解药……”
流光如白驹过隙,三清山上,今日群雄汇聚!
只见蜿蜒的山路上,各大门派率领庞大的队伍欢聚一堂,此时骑吹相喧逐,浩浩荡荡的人马汇聚在流云阁,桌桌酒席在艳阳下色彩分外鲜艳。
白玉砌成的高台之上,舞女裙亭亭如盖,曼妙的姿态飘逸如梦,最前端的金座上,白衣长者笑声宛如黄吕大钟;而另一侧端坐的幻水宫宫主玄城,依然是白袍黑发,英俊超然如神。
高台中央,舞袖的掩映下,凤尾状的琵琶曲颈四相,素手轻拨着龙香柏的琴弦。
曼璃一袭纯白拖地长裙,深蓝腰带上系着一缕青色流苏绢花,袖口领边绣有浅蓝色袅袅花蔓,她气若幽兰,笑容笑柔美而大方,三千青丝用银簪綰了个追月髻,簪尖垂珠细如水涟,盈盈摇曳在烟雾中,略带几分缥缈的雨意。
信手拨弦,一首《霓裳羽衣曲》奏毕,众来客也已纷然入座。
“我陆沉浮有幸觅得良婿,今日在此英雄大宴上,将小女许配给幻水宫宫主玄城!”
白衣老者笑声宏亮,引得场下掌声如雷。
曼璃纤腰一拧,袅娜地站起,上好的美酒佳酿泊伯入杯,她手举青铜雕花杯走向未来的夫婿,屈膝敛巾一拜。
玄城看了曼璃一眼,淡笑着接过酒杯,在场的群雄见状笑着闹腾起来!
此时场下,混迹于无数武林豪侠之中,粗衣布裙的蓝衣少女惊讶地看着高台上的情景。
“天……曼璃竟是陆沉浮的女儿……”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一旁混进来的的冷泽也觉得不可思议,“等等……”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冷泽的眼神忽然凝重起来,“你看那站在陆沉浮身边的白衣人……”
“那个是……”落无鸢观察了良久,“虽然带着面具,可我觉得……他有点像……”
“像陌遥。”
“你也这么觉得?”
“不错。”冷泽蹙眉思索,“难道……陌遥竟是流云阁的人?”
今天的天气似乎特别好,艳阳高照,阳光拨开重重云层照耀下来,风儿吹散了缠绵粘连宛如愁思的雾气。
木兰山庄内,风很柔,朵朵桃花宁被树枝抛弃也要沉醉在这春风中,哪怕一分一秒。
“教主。”黑衣人抱拳行礼。
飘零的桃花瓣下,一袭紫衣浅浅淡淡,罹烨将手中的信笺地给属下,“将这个交给幻水宫宫主玄城。”
“是。”黑衣人迅速告退。
如今流云阁将与幻水宫结为姻亲的事已在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曼璃初涉中原,恐怕对玄城的为人并不了解,如果知道他已经害惨了五六个新娘,她恐怕不会自动送上门去……
可惜……还是走了……
她怎么也不肯信任他……
罹烨想到这儿竟幽幽冷笑起来,果然,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是夜,月色皎洁逼人,烟花绽放,夜空被这喜庆的气氛染的一片斑斓!
仰望那澄澈的天幕,万亿星辰播撒着细碎的银光,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流云阁大小姐出阁之日来临,箫鼓歌吹的声音喧闹,玉骢宝马拉着被红布包裹的檀木镶金箱顺着山路嘶鸣而下!
纯白的幻水宫内热闹非凡,花灯旋转摇曳,柔软如垂丝杨柳,彩灯的光辉明艳得仿佛要与月光争奇斗艳。
春日新酿的美酒斟满了碧玉酒杯,今夜璧人新婚,整个武林似乎都要为酒香沉醉了。
醉时狂歌醒时笑,借酒浇愁愁更愁,挑灯看剑的凌云壮志也只能实现于短暂销魂的醉梦之中。
也罢也罢,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日散发弄舟便是!
一顶软轿翩翩而来,新娘在侍女的扶持下端庄优雅地走来,但见那清丽绝俗的女子云髻高挽,花胜贴发,金钗银钏,珍珠面幕遮去了少女娇羞的脸颊。
凤冠霞帔装饰着新娘,娉婷而来的女子随风带着清冷的梅花香,凡她经过的地方,身后都追随着一片迷离的目光。
曼璃轻轻按了按颈上的系着龙血珠的链子,一会儿只要伺机便可逃出去。
大殿前方,玄城红衣耀目,他看了看手中刚拿到的一封信笺,又看了看曼璃,笑容莫测。
看来这个女人动不得,他对流云阁阁主的女儿是没兴趣,但他要的是她的内力,曼璃的武功很高,很适合为凰梧续命。
只是……如果惹毛了罹烨这个对付流云阁的好搭档,恐怕……
“新郎新娘拜天地——”
玄城收起信笺,与新娘入殿。
“一拜天地——”
两人方欲低头,远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玄城宫主,怎么这 么 快‘炫’‘书’‘网’就忘了我的凰梧师姐呀?”
女子的声音温柔得近乎造作。
众人霍然回首,只见一片浮云翩然而来,飘进了才看清那是一对白衣人马,四个童子架着一顶纯白软轿落地。
白色纱裙曳地,那戴着面纱的女子仿佛没有分量,如幽灵般飘了过来。
那是——当今昆仑派掌门——白玺玉女!
玄城拢袖走出大殿。
机会来了,曼璃轻轻地,不着痕迹地后退,退到大殿的一隅,阴影遮蔽了女子的身影。
忽然,眼角剑光一闪,“大小姐想去哪里?”
耳边的声音森冷宛如来 自'炫*书*网'地狱。
曼璃霍然回头,是他,那个停留在爹身边的,酷似陌遥的人……
管不了这么多,只能奋力一搏了,曼璃一个闪身,广袖挥开了木窗,白衣人上前迅速拦截!
“曼璃你先走,我来挡住他!”
此时,龙恒剑一闪,不知何时冷泽已然掠入!
“好!”没时间客气,红衣女子瞬间掠出窗外!
60。第四卷 终携伊人手…第五章
月光流转在屋顶的琉璃瓦上,雾色烟光乘着角楼飞檐上的霓虹彩灯绵延在木兰山庄中。
山势起伏,重重叠叠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湖光倒映着山色,水波流丽,繁华夜景似也随之微微荡漾……
红木雕花窗正对着一轮明月,山庄内偶尔传出锦瑟之音,绕梁而过,久久不绝。
皓月当空,引人愁绪纷飞。
窗前,紫衣人望月冥想,不知远方那个嫁入幻水宫的人怎么样了……
‘嘎吱——’木门开启,轻卷的竹帘荡漾。
酒,他闻到了酒的味道,罹烨忍不住蹙眉转身。
“你在等我么?”
金丝珍珠钗点缀着无数珠翠,门边的女子一身新娘装束,大红丝缎罗裙上绣着朵朵粉霞,精美的花钿饰于额前,红衣丽人宛如初绽的梅花,散发着淡淡的华彩。
“曼璃?”罹烨霍然一惊,随即转念淡淡道,“玄城倒是好,把你放出来了?”
“放出来?”新娘微笑着走来,自顾自将酒杯置于桌上,“怎么可能?自然是我逃出来了!”
“逃出来?”罹烨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自愿嫁入幻水宫了么?”
“是啊,我自愿嫁入幻水宫,你高兴么?”曼璃的笑容朦胧醉人。
“你说呢?”罹烨眉梢一扬,心中却依然感到费解。
曼璃离开时什么也没说,冯义仁庄主以为《環梦曲》第九重已经无法解除,便没有告诉罹烨龙血珠一说。
“我说,你不高兴。”而曼璃今天好像格外高兴,她俏生生地立在桌边,“所以呀,我怕你不高兴,现在就不嫁给玄城了。我来嫁给你好不好?”
罹烨半眯起双眼看着她,忽然莞尔一笑,带着某种罪恶而挑衅的美,“既然说要嫁给我,那你过来啊,没有新娘离自己新郎这么远的……”
曼璃闻罢娉娉婷婷地向他走来,脸上笑容依旧,似乎没有半点犹豫。
“我过来了,你想怎么样?”红衣丽人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抬头笑得明澈。
罹烨眯着眼睛看她,他很怀疑眼前的这个曼璃是不是真的……
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曼璃拉起他的手,将脸凑过去,“诺,你看,我是货真价实的。”
罹烨看了她很久,忽然温柔地抱住她,伸手安慰般轻抚着少女的后颈,“曼璃,是不是你爹又和你说了什么?”
曼璃陡然一怔,孤军奋战的时候本以为可以熬过去,可现在被那人突如其来地一抱,她靠在他肩头忽然很想哭……
其实,如果她哭了,以后的路便不会这样坎坷,他们之间的误会便可在旦夕间如冰雪消融……
可是偏偏,她死咬着嘴唇不肯掉一滴泪,生怕流泻的真情实感会伤了她那颗敏感脆弱的心。
“没有……你多想了……”曼璃的声音有些闷,很久,她靠在他肩上吸了口气,忽然笑了起来,“其实罹烨,我还是挺喜 欢'炫。书。网'你的……”
紫衣人闻罢顿时咬牙切齿,“原来你只是喜 欢'炫。书。网'我……”
“嘻嘻……”曼璃抬起头,笑得满眼泪花,她伸手搂住那人的脖子,重新平静下来,“你给我一个解释吧,那天为什么要说绝情的话?”
罹烨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将原因和盘托出,“你……相信么?”
“为什么不相信?”曼璃认真地听完他的解释,莞尔一笑,“你说什么我都信,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会被我骗得很惨。”罹烨看着她,眼里的光诡谲莫测。
曼璃笑盈盈地将脸凑过去,直到近得不能再近,才悄声开口,“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说完,她忽然狠狠推开他,转过身去。
发上的珠翠轻晃,女子端立于屋中,眸中不知闪烁着怎样激烈的光芒,“你要称霸武林!你要一统江湖!你做你的武林盟主去!为什么要来惹我!!”
“怎么?你希望我变成那样?”罹烨看着她纤丽的背影轻声开口,眼里闪着奇异的冷芒。
“那是你希望的不是么?罹教主……哦不,上官教主……”曼璃回过头看着他笑,神色带着某种凄然和恨。
“哼,”听到这样的话,他忽然冷笑起来,笑得邪肆,笑得落寞,“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便是肮脏,曼璃……我……不想变成那样……”
“那你这样不择手段地向上爬,为的是什么?”曼璃的眼里带着几分冷嘲,“到时候整个武林都是你的,要什么有什么不是么!”
“整个武林?呵呵……•;”罹烨倚在窗边低低地笑,眼里的光芒却亮如妖鬼,“真是很庞大的东西,可我真正能抓住什么?”
“这是你选择的路。”曼璃冷冷地回视着他。
“是,是我选择的路。”
说到这儿,那人忽然文雅地站直,噙着一丝冷笑向她走来,浑身散发着妖冶而危险的魅力,“从我爹死的那刻起,我要的,就是让陆沉浮死,再将皇甫家踏平!”
说到此处,紫衣人一拂袍袖,尊贵而邪妄,“难道光逞匹夫之勇便可达到这个目标么?难道我不应该先往上爬,直到有足够的权力和能力再去行事?”
“哼,幸好在我筹谋的这些年里,那群老家伙都没有死,否则……我会很失落……”
罹烨走到她面前,低头浅浅一笑,笑容如刀般锋利,“我不介意和你说这些,反正你已经见过我的真面目了不是么?”
“那我算什么?”曼璃冷冷地挑了挑眉,“你报你的仇,干什么把我绑进来!”
那人看着她,没有回答。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还活着。
八年前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个捡风筝的女孩儿,她从淡淡的烟雾中恬静地走来,白色的裙裾,金色的发带,阅人不少的少年竟一霎那以为她就是仙女,直到他三言两语将她吓跑,他才发现了那人的真实存在。
“你知道,我想要的东西,就算不择手段也要得到。”他看了她很久,眼里闪着奇异的光,“怎么?你在我身边留了这么多年,连这点也看不出来?”
曼璃抬头凝视着那人,眼眸明亮一如往昔。罹烨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开,他不配直视这样的眼神,他一直都清楚……
呵,蓦的,红衣丽人冷笑起来,如果他真的够狠毒,够无耻,就不会不敢看她的眼睛。
“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 欢'炫。书。网'我,喜 欢'炫。书。网'到了要不择手段的地步啊?”曼璃看着他纯纯的笑,“既然这么喜 欢'炫。书。网'我,上官教主可不可以为我喝一杯酒呢?”
罹烨蓦然一怔,她知道他滴酒不沾,此刻却要他喝酒?
“不敢喝?”曼璃举起酒杯递至他唇边,笑容分外奇异。
罹烨看了她半晌,好像要看到她的心底。
“我喝。”他漠然回答,随即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酒的辛辣顺着喉咙一路蔓延,不习惯饮酒的人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曼璃的眼中有一瞬闪过一丝担忧。
然而下一刻——
“现在我告诉你,这酒里有毒,剧毒。”红衣丽人幽幽然一笑,“怎么,这个画面很熟悉不是么?三年前的珊罗娅……是不是做过同样的事呢?”
猛然间,罹烨感到胃中有如刀绞般疼痛,他一手笼于袖中紧握成拳,表面却依然能够不动生色——那是杀手从小培养出的忍痛能力。
“我没有说错吧?”曼璃凄然看着他,“告诉我,你会不会像对付珊罗娅一样对付我?”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
“会不会?”曼璃的眼中有晶莹的光,却始终没有划落。
“如果会……还能让你说这么多话么……”罹烨一手撑住桌子,眼前的景象也恍惚起来。
他觉得自己在往下掉,手上,身上没有任何力气……
紧接着有人拥住了他,很用力,周身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清冷的梅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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