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熙儿“噗嗤”一声笑出来,在满是生死周转的压抑战场上第一次笑得心无城府,倒在芦苇丛上,凝视着漫天星光,喘息之中觉得胸口无限轻松。
最终还是挖了个洞,用石头裹住,找了点火和炭石在里面烧着,一缕青烟从洞口冒出在黑暗之中也不大能看见。
半晌过后算是熟了,虽然木有盐,但好歹有东西吃。
吃喝饱了以后继续躺在芦苇丛中看星星,辛巴一下下用头拱着她,小熙儿把它推开,不一会它又拱过来,她粉嫩的小指头指着他:“不许过来!”
“除非你变成楚夜阑才准你睡我旁边!”
辛巴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快啊快啊,变身给我看!”小熙儿欢腾起来。
“笨老虎!”
辛巴“嗷呜”一声低鸣低下了脑袋。
天色愈发浓黑。
等城门口的火把都已熄灭,小熙儿才困得忍不住翻个身沉沉睡过去,辛巴这才敢靠过去拱在她旁边,用一身虎皮给她取暖,舔了舔她的脸,裹住了她沉沉睡去。
战后第一日,城门四周挖下大坑,布满荆棘让铁骑无法踏过,局面僵持;
战后第二日,第一波铁骑凌晨突袭荆军后方粮草库,大火从崇华殿后的方向开始烧,火光烧红了整片天空;
战后第三日,城中幸存的人质被推到城门之上,惨叫着被全数杀害,推下高高的城门;
第四日……第五日……
战况愈发激烈起来,小熙儿埋伏在护城河边伺机而动,第七日时荆军粮草断绝,开始向周边城镇搜刮粮草,却突兀遭到猛兽袭击,有去无回;
第九日时,小熙儿终于猜出了楚夜阑在哪里。
——敌方粮草库的位置无人能知,除非置身皇城之中,与人里应外合才能全数烧光。
——原来他竟只身沦陷险境,不惜做内应。
从那一日起小熙儿惊心动魄,睡不安稳,只盼这一场战争尽快耗尽荆国的兵力。
第十五日,双方僵持局面打破,楚军呼啸而至,伐木将大坑填平夜半突袭,城门失守,却殊不知荆军主力早已寻好了退路从城门后撤出,往南境逃窜而去。
楚歌留了三分兵力守城,其余七成全力追敌,副将立下军令状,必亲手绞杀其将领,否则,誓不回城!
重新回到皇城之中,楚歌凝视着经历屠城后的鲜血淋漓与残墙断瓦,沉声嘱咐,如果城门何日见到一人一虎相随而至,不必多问。
只需,躬身相迎。
两日之后,守城的士兵终于见到了楚歌口中所谓的那“一人一虎”。
那是一番怎样的场景??
一个娇小妩媚的女孩,端坐在一头威风凛凛的老虎身上,慢慢踱向城门,她一只鞋子掉了,另一只白生生的小脚上也晃悠着快掉落的另外一只鞋,梨花白的锦袍被纤尘草尖沾染得有一点点脏,那张小脸却是倾国倾城,看一眼便勾魂摄魄。
守城的士兵看傻了眼,等走进了才突兀地反应过来,眼前这女孩,分明就是三年前楚王亲口谕封的当朝太子妃!!
霎时,城门口的士兵们齐刷刷地跪下。
“参见太子妃!!”
震天的喊声,与当下满是残砖断瓦的皇城景象并不相符,小熙儿抬起小脸眯起眼看城门,心下微痛,想起了因报复而被斩杀于城门口的无辜百姓,城墙上的血迹都还未冲刷干净。
不做声,小手摸了摸虎脖子,辛巴便一步步地继续踱了进去。
城门“吱呀吱呀”沉重地打开。
城中落魄。
从前繁荣无比的华容道此刻人烟稀少,唯有清扫的宫人与太监在忙碌着重新修葺城墙的事宜,可偏偏每个人眼中都透着一股清澈的坚定,仿佛这一场杀戮都只是暂时。
这里,是他们楚国的土地。
从未变过。
小熙儿心口一酸,小手拍了拍虎头,辛巴停下,它背上那一抹娇小柔媚的身影也翻身下来。
在皇宫呆了那么久她也早就认得路了,再往前走就是御花园,往左是藏经阁,往后便是崇华殿。
此刻的崇华殿旁都还冒着汩汩的浓烟,大火几日未停,只能等彻底烧完了再重建。
小熙儿呆呆站着,感慨万千。
忽而——
听到前方有人说话。
一路走来的有几个人,中间的那一抹耀眼的墨色令人心下静谧安稳,眉眼之间都透着帝王之气,因为毕竟这整整一场大战他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何时守城、何时弃城、何时借助内里里应外合、何时打开城门迎楚军归来……他步步为营,一招未错。
哪怕是楚歌执掌着千军万马,也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枚棋子;
他猜的中所有人的心思;
有舍,有弃,才到今日这依旧大权在握的局面。
“昨日林副将已飞鸽传书至宫内,荆队已退至南境三省,被海阻绝退路,想必迫降穷寇,指日可待……”说话的老臣紧随楚夜阑左右,当初城门失守时,楚夜阑将心腹朝臣及其女眷第一批护送出宫,避于此战。
这令得众朝臣更加忠心耿耿,在无二心。
“小心为上……”楚夜阑深邃的黑眸透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长指抬起,轻掐已冒出新芽的绿枝,“荆王生性并不鲁莽,怎可能集结全数兵力做此等背水一战之事?”
那幽幽的口吻,令众臣皆是一惊,忽而面面相觑,不容再有半分猜想疏忽。
“退于南境,怎知他没有渡海之法?倒是林副将对此毫无准备,如若荆军从海上逃窜……叫他别忘记,对朕亲口立过的军令状……”松开了绿枝,楚夜阑眯起眸,半是威严半是淡然地缓声说出了后半句话。
仅此一句,便叫众人吓破了胆,霎时跪了一地。
楚夜阑眸色依旧淡然如水,拂袖,凝着满地跪着的臣子,嘴角淡然勾起浅笑:“起来吧……”
他不过是轻微一吓,叫他们留个心去提防而已。
花枝轻颤。
楚夜阑唇边魅惑俊逸的笑容一滞,仿佛听到了花丛中那细微不可察觉的动静,缓声问:“歌儿呢?”
“回皇上,太子殿下昨日刚去军营探察过军中伤亡情况,现已经在宣辰殿中休整。”
“嗯……”楚夜阑清浅的笑容如风般缓缓消失,背过手去,思量着如此,不错,不过是一切,又回到从前而已。
不消多时政务就已经处理完毕,连随身的宫人都已被他遣散。这宫里还依稀闻得到淡淡的硝烟与血腥味,他清隽温雅的王者之气却将这气息沉沉压下,锦袍衣摆所至之处,绿意盎然而生,万物复苏。
小熙儿蹲在花丛之中愣愣看他,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一身挺拔颀长的身影走到石桌旁,缓缓挥袖而坐,墨色的锦袍擦过柔凉的石桌,长指拈起青瓷杯,薄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宠溺低低问:“谁人在那……”
小熙儿一惊,赶紧瞅了瞅旁边的花枝,被他发现了吗??
——就这样,被发现了?
小熙儿泛白的小脸上透出一丝恼意,有些愤恨,恨他当初丢下自己。娇小的身段站起来,冲出了花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猛然扑上了他的背!
“嗵”得一声闷响,带着花间青草香的味道撞上他的后背,一片温香软玉,楚夜阑青瓷杯中的茶水轻晃了一下洒在桌上,他却半点都不在意,似是万物都可消逝,只等她来。
小熙儿气鼓鼓地俯首,热热的气息洒在他脸上:“皇上好计谋,好胆量,一个人在荆军之中过得可好?”
她在气。
气得抱着他的小手都在剧烈颤抖。
他知道。
楚夜阑浓密的睫毛垂下,轻柔放下青瓷杯,薄唇淡淡轻启:“还好……君主亦是凡人,能为国躬身做事,倒也死而后已。”
——死而后已??
——死??
小熙儿霎时小脸彻底苍白,想到自己在芦苇丛中整整担忧半月之久,猜到他尚在皇城之中与楚军里应外合时吓得半宿都睡不着觉,小手颤得更加厉害。
小熙儿松手,白着一张小脸,气息不稳道:“那好可惜,怎么不干脆死了个干净!”
也免得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白担心他一场!!
说完压抑着心痛转身就走,楚夜阑眸色一沉,淡淡放下青瓷杯,长臂猛然伸过去扣紧了她欲走的手腕!!
“……”手被扣住了不能走,小熙儿狠狠瞪他!!
楚夜阑眸中有急剧翻涌的情绪在迅速变化,薄唇淡淡抿成一条锋利的线,接着猛然用力,将那娇小的人儿猛然拽到怀里来,“嗵”得一声撞入他的胸膛,霎时与他四目相对,近距离凝视。
小熙儿呼吸不稳,气白了的小脸生气地看着他,小手推搡:“走开……楚夜阑你走开!!!”
楚夜阑紧拥着怀中不停扑腾动弹的小人儿,气息循着她娇嫩充血的小脸缓缓而下,轻柔扣紧她的背蹭了蹭她,缓缓哑声说:“瘦了。”
——瘦?
小熙儿停止了挣扎,水眸气息不稳地盯着他,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
温柔的长指如同带着火,一点点从她娇嫩的耳垂灼烧而来,一路蔓延到她几日不见变得尖小的下巴,楚夜阑低低道:“果真是不该放你一个人独自在外面……吃睡都不好,嗯?”
小熙儿霎时心酸,纤长的睫毛一敛,不管不顾地继续推他。
奈何这人,如铜墙铁壁。
楚夜阑嘴角勾起一抹苍白的浅笑,由着这小东西在怀里胡闹,笑容散去时闭眸轻轻抵住她的额,黯哑至极的一声俯首而下:“朕也是……”
她竟问他在敌营之中的日子好不好过。
他现在倒是可以说了,那日子惊心动魄命悬一线,还必须将她推在远远的城外不管不顾……熙儿,朕怎么可能会好过??
小熙儿这下忍不住剧烈颤抖起来,眼圈被染得满是猩红。
“你就这么想死?回楚歌那里去不行吗?明明就已经没事了,你还一个人跑回去……”小东西在他怀里叫喊。
楚夜阑浅笑,轻柔拢住她娇小的身子,“楚国皇城,易守难攻,朕可以抵挡七日之久他尉迟夜自然可以更久……如若没有里应外合,胜算不会太多。”
“那就不怕尉迟夜发现你,生吞活煮了!”
楚夜阑凝视着她,许久,淡淡柔声道:“……熙儿,朕别无选择。”
——就像战后第三日,誓死守城的楚国百姓被推上城门全数斩杀,为的就是逼他现身,也逼得楚歌方寸大乱……那个时候,除了“忍”,别无他法。
只此四个字,叫小熙儿再次红了眼眶,说不出话。
心中的愤恨、怒火,在此刻全数转化成为说不出的酸涩,酸得她好想哭,她现在知道了,他跟楚歌是一样的,为了楚国的百姓可以命都不要。
曾经有那么一刻他是专属于她的,命都可以给她;
可是也有那么大多数的时刻,他会以帝王之躯,护天下周全。
眼见那小东西被泪水浸透了眼,就快要掉下泪来,楚夜阑心下一痛,忍不住一个用力将她整个人都抱在腿上,小熙儿含着泪伸出小手抱住他的脖子,哽咽着说:“那要是死了呢……”
楚夜阑唇边的浅笑苍白中透着温暖:“不敢死……”
他幽幽说着,轻柔俯首吻上她娇嫩敏感的耳,哑声道:“……还有你在呢。”
他那个时候就是这样告诉自己。不许死。
他还得留一条明,去爱她,才行。
小熙儿一下子就破攻了,本来强忍着不哭的,现在竟怎么都忍不住地抽泣出声。
“不要你……”小手沾满了泪水哭着推搡他,“不要你不要你我不要你了……你是坏蛋……”
坏到留她一个人在芦苇丛中,挥袖而去。
楚夜阑霎时心下剧痛,被染红的血丝一点点浮上来,浸满了整个深邃的眸……他揽紧了那小东西,俯首准确地吻住她,将她所有的“不要”吞入腹中……
“唔……”小熙儿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小手在他胸前毫无作用地捶打推搡着。楚夜阑疼惜无比地拢住她,温柔的长指埋入她的后颈中轻柔扣紧,以便他更好地品尝她的滋味。
那紧俏的齿缝早已为他慢慢张开,小舌柔软湿滑,楚夜阑紧紧吮住,稍微一个用力便叫她浑身彻底酥麻,闷哼了一声后彻底软在他怀里。
楚夜阑喘息微微粗重。
墨色的锦袍与她柔美的梨花白纠缠萦绕,刚柔交织,弹奏出一首强势与柔美重叠的挽歌。
终于在她被吻得虚脱缺氧时楚夜阑才肯放开她一丝丝,薄唇离开片刻却又缠绵地覆了上去,哑声低喃:“不要朕……你还要谁……”
梦中惊醒。
只是轻微打了一个盹儿而已,窗台之前楚夜阑就猛然惊醒,支着头的长指轻轻移开,深眸扫向膝下,柔软的床榻之间那娇小玲珑的人儿沐浴过后发丝尚湿着就软软趴在他的膝上睡着,累极的模样,楚夜阑不忍叫醒她,只好小小地休憩一下,却不想一觉就醒了四五次。
梦里只怕醒来她就走了,所以睡都睡不踏实。
楚夜阑眯起眸,长指轻柔地在熟睡的小脸上划过,接着挥袖铺开在床榻之上,探过去,握住了她藏在袖口中热热的小手。
缓缓摩挲。
怕。
从梦里就怕她再度离开。
哪怕半刻。
门口传来仓促的脚步声。
楚夜阑淡淡抬眸,在那人跨进门槛刚要扬声报时冷冷的一眼扫过去,顿时让那人将声音生生吞咽回了喉咙中。
“噗通”一声轻响,跪于地面。
“启禀皇上,朝中大臣清点过后以有之前七成过半,明日早朝议题也早已告知,还有……还有……”太监伏在地上颤声说话,不肯透露下半句。
“还有什么?”楚夜阑淡然扫过桌上的军情急报,淡淡问道。
太监心一横,额头点地一口气说出来:“还有太子殿下,要招太子妃回宫!”
不轻不重的一声,回荡在晨曦殿里响出不小的回声。
好半晌,楚夜阑淡然清幽的目光才扫过去,笼罩在那伏地簌簌颤抖的太监身上,薄唇淡淡抿着,接着慢慢地,慢慢地,勾起一抹浅笑来。
“这是歌儿,传你过去说的?”
面对皇上问话,太监颤得不成样子:“是……太子殿下说,如若见到太子妃,便要奴才通传回宣辰殿……之前战事吃紧无暇顾及,此刻好容易有了时间,得跟太子妃好好聚聚才是……”
说出这番话,可是冒了掉脑袋的危险。
楚夜阑长指轻柔将军情急报合上,还没有张口说话,膝上就微微一动,那娇软的人儿已经快要醒了,迷糊的呼吸声都将地上跪着的太监吓得不轻。
——殊不知荆军攻占皇城之时,后宫三千佳丽均被遣送出宫,后并未被召回,皇上的意思如此明显,任谁都看得出来。
——可如此偏偏不放手的……却是太子。
太监抬眸要出声说话,却见楚夜阑眸色冷得发青,霎时又低下脑袋不敢说话了。那小东西却拱了拱之后才醒来,懒懒地翻了个身,却不曾想偏偏翻到了楚夜阑怀里去。
楚夜阑旁若无人地垂眸,长指轻柔地顺过那小人儿的侧脸,微痒,她瑟缩着往里躲,却不巧迎上他情绪复杂的深邃黑眸,睡意霎时烟消云散,嫣红的小嘴张了张,迷糊地探过去握住了他的手指,哑声道:“……怎么啦?”
那轻柔香软的一声,在熏香缭绕的殿堂之内勾着人的心弦。
跪在地上的太监骨头都是一麻。
楚夜阑淡淡敛下情绪,长臂一捞,将那柔软的小人儿捞到自己怀里来,娇媚的一小团如雨后芙蓉般在怀里绽放开来,小手软软地伏在他胸前,楚夜阑俯首而下,亲昵地柔柔磨蹭两下她的小脸,低低道:“睡饱了?”
小熙儿嘟着嘴,小手把玩两下他的下巴,“还好啦,只是累,你怎么啦?”
——刚刚好似看到他心情不好,是南境敌情的事?
楚夜阑眸色深深,抚着她软软的发丝凝着她道:“歌儿召你回宣辰殿……你可想去?”
歌儿?楚歌?
小熙儿瞪大水眸怔了怔,自打在战场上看到一身戎装的他之后几日来都没有相见,此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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