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尊严，用上了最不人道的方法去对付他。
那天，那位站在月光之下，为民请命的公主不见了，剩下的，是一个被复仇蒙蔽了眼睛的女子。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原来……都是我的错，我的……错……”虎王跌跌撞撞地走了，他的落魄，他的失意，她看得一清二楚。
心，开始痛了。
虎王，把她当成了一个为了报仇，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因为在意，所以心痛，她，还是这么在意在他心中的地位，果然还是放不下。
房间里静的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无瑕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呆呆看着青花桌面。
到最后，她连尊严也失去了。
为了子民，为了玉儿，她什么都抛弃了……虽然这是她的使命，但从心里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
值得吗？没有人能够告诉她……脸上有了湿意，这样熟悉的感觉，她，又哭了。
夜晚，玉儿听到了床上的声音，她轻轻走近，才听见无瑕的梦呓。
“外公……外公……我该怎么办……”
“虎王……不要离开我……”
“呜呜……”
玉儿走过去，看着她皱紧的眉头，拿起手帕为她轻轻拭泪，但是，擦过的泪水又再次流了出来。
多么浓重的悲伤，她流过了比之前的十八年还要多的眼泪，公主的脆弱，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表现，再苦再累，她都是默默在房间里面，在自己的被窝中，放心的流出，放心地发泄……
玉儿轻轻点燃了一根安眠的香木，直到听到无瑕渐臻匀称的呼吸，方才离开。
☆、第三十七章 青花
这是一个多风的时节，青树花开，不禁狂风一扫，千片青花如同梅时之雨纷纷落下。
一道银光穿过，一枚银针，不偏不倚地把其中一片青花瓣钉在树桩上。
“公主的阵法愈来愈精湛了。”玉儿捧着一壶清茶李在旁边，看着无瑕以落英练针。
无瑕默默走过去，拔出树桩上的银针，拿着那支银针，摆高过眼前，反射出灿烂的光彩，曾几何时，她拿着银针自尽，被他愤怒地拦下来了……
他那么在乎她，如今，他不再相信她了。
针术精湛又如何？她杀不了那个她想杀的妖怪，她没有力量，也不忍心下手。医术厉害又如何，纵使济世救人慈航普度，却救不了自己。
“我该怎么办……”落英之中，她就这样颓然站在那里，任由百花掉落到身上，手轻轻摸上左胸的位置，隐隐作痛的感觉恍如昨日，绵绵不绝的，痛彻心扉的痛。她没有想到，虎王用那种嫌弃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她会痛。
原来，她在意。
“公主？”玉儿走过来，说：“公主有烦心的事情吗？”
无瑕给了她一个勉强的微笑，脸色却是苍白的：“没有……我很好。”
玉儿昨晚看见了她的泪水，知道她为何事烦心，于是说：“其实公主不必记挂着如何去杀虎王，奴婢在公主身边，知道公主不能下手，毕竟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怎回事说杀就杀得了的呢？”
是啊，说杀就能杀，那她还是她吗？
“哈哈哈哈……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她想起了昨天虎王近乎痴狂的呐喊，他的心，恐怕是伤透了吧，心中的她，刹那变成了一个恶毒的女人……
玉儿抱住了颤抖的无瑕，轻声说：“奴婢在公主身边，是要守住那位美丽善良大义的公主的，不是让公主堕落成一个复仇者的……公主，答应奴婢……”
玉儿捧着无瑕的脸，双双对视，她真诚地说：“无论遇到什么事，公主都不能失去本心，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公主都是那位大仁大义，不沾血腥的公主……公主答应奴婢，好吗？”
玉儿……
“是的，我还是我，纵使家国被灭，我也不会堕落的，玉儿，你放心。”无瑕说着。
她不杀任何人，她的复仇，是要光复她的国家，卧薪尝胆，强国励民，然后再发兵征讨虎族，一雪前耻。
“家乡的诸位还好吗？”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那里有很多等待她的回归的人。
“大家都很好，战后残余的和一些受轻伤的士兵在保护着大家。”玉儿笑道。
“我想念他们。”无瑕看着青花树，轻轻嗅着花香，说：“对不起，玉儿，要你回到这样的地方……”每当想起虎族在玉儿身上的暴行，她就会难忍心疼，命运对这个女孩太过不公，遭遇浩劫后，还要她回到这个充满噩梦的地方。
“玉儿的性命是公主给的，若非昔日承蒙恩泽，玉儿早就成那郊野冻馁而死的白骨了，公主心繁天下，玉儿会生死相随的。”
“……”
小时候，她差点饿死荒野，成为豺狼野狗的腹中食，她饿得瘫倒，不远处就是几具饿殍，几只鬣狗咀嚼骨头的声音陆续传来，无不催魂，一双小小的玉手伸到她面前，她抬头，那一刻以为看见了神女。
长大了，她还是跟着公主，就算是已经……
无瑕转过身把她紧紧搂进怀里，花瓣随风飘过她们的裙摆，这一刻，流过的是仆对主的约定。
“公主，我们回月国吧……”玉儿抬起头，闪盈的双眼望着无瑕。
无瑕听到回故乡的话，心中油然想起了往昔祖国的繁华，安居乐业的百姓黎民，车水马龙的商街，灯火辉煌的皇城。虽然算不上社会大同，但起码军民抚顺，四海升平。
“好……”她轻轻笑了，但又担忧说：“那虎王怎么办呢？我们还没……”她的话，被玉儿手指抵住嘴唇而吞下肚里了，玉儿说：“玉儿想明白了，杀了虎王，只会污了公主的灵魂，公主，您还有大业要做，玉儿不想给您清白的身世添上血腥……虽然，玉儿怀着月国的任务，怀着对虎王的仇恨而来，但奴婢知道，虎王他对公主的心，公主您……也不愿意看见虎王死在您手上吧？我们就这样回去吧，回去我们的家……”
无瑕释然，这，才是她想要的结局。
她离开了，一切的恩怨都止息了，他没有了杀戮的心，不会再对她的国家做什么罪恶，她也不愿把仇恨嫁接到虎族人民心中，让这仇恨烧过世世代代，让两族的人民陷入永无止息的仇恨深渊。
仇恨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绑住两颗心，绑住两千颗心，绑住两千万颗心……
门轻轻响动，玉儿僵硬了一下，无瑕看过去，发现居然是虎王！
玉儿行一个礼，退了下去。
虎王走到她面前，却是温柔看着她，无瑕不敢看他，她怕从他眼中看到厌恶。
然而没有，虎王只是拉起她的手，细声喊着：“瑕儿……”
无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虎王，这样的独处，让她的心又开始痛了。
“你……在练针法吧？……”虎王看到她手中的银针，问。
“恩……”
虎王有话哽咽在喉，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以后你回去了，这样的针力如何自保呢？”他说完，心停了一拍。她离开了，他怎么办呢？他不想放手，但他死死地攥着不放手，只会让美丽的她在他手里忍受仇恨的折磨，然后慢慢腐败，变成一个被仇恨支配的人……仇恨的感觉，他知道不好受，因为对他的仇恨，她的灵魂变质了……纵使不忍，他也只能放手了，与其留守着痛苦的她，不如放手，让她飞……
无瑕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然说，以后……
以后，意思是他愿意放她离开这里吗？他真的答应，放她离开……
“你肯放我走吗？虎王……”她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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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惜别
“你肯放我走了吗？……”她隐带有一丝的痛意，原来离开，也不简单。
虎王牵起她的手，无瑕从他眼中看到了珍惜，心底里不禁升起暖意，虎王说：“是的，我想得很清楚了，你的心在月国，我是注定……无法得到你了，虽然，很不舍，但是我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欲而苦了你的。玉琴对我说过，真心去爱一个人，就是要用尽自己的一切去让她幸福，快乐。”
她的离开，她真的会幸福快乐吗？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心中有不可忽略的一丝不舍。
虎王说：“瑕儿，我知道你留在这里很痛苦，我也看着难受，所以，我决定了，你回月国去吧，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你的仇恨……”
只有这样，你才能停止对自己灵魂的侵蚀……
“我一直留在这里，这颗头颅，你随时可以夺取……我会等你，等你的军队休养生息，我们再来一场对决。”
他微笑，笑得云淡风轻，但无瑕知道他是放开太多牵挂才说得出放她走的话，那轻松的笑容后藏着依恋的泪水。
“来。”他拿起她的银针，说：“看好了。”话毕，只听一声尖锐的破风鸣叫，一枚饱含内力的银针在空中划出一条银色的轨迹，以所向披靡之势劈入木桩，木质爆裂，结实的树桩被活活打开一个大窟窿，而随后又一声巨响，那木桩后面的巨石被凿出了一个蜘蛛纹发散状的裂痕，针尾深深没入石缝之中。
她瞪大眼睛，这种岩石坚硬无比，而他发出的针，轻易打入了石头里面。
她可没有这样的力量啊……这样近似于野兽的蛮力。
“瑕儿，给银针灌输一定量的内力，你也能达到这样的杀伤力，我这次来，就是送你一样东西防身用的。”他笑眯眯拿出一块盈盈有光的木块。
无瑕看着那块发着微光的木头，木质上看似乎有上千年了，一块如此美丽的菩提木，他要做什么呢？
“我把我的内力注入这块木头里面，把它做成针匣的形状，以后你就可以用到充满内力的银针了。”他伸出尖爪，开始雕木。
他的指甲被无瑕轻轻按住了。
“怎么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接受。”她躲开他的眼睛，侧着头说。
虎王摇摇头：“瑕儿，这是我真心要送给你的，对你有用，对我来说，你有这样的武器防身，我心里会好受一些。”
无瑕皱皱眉，一阵风席带落花吹来，飞花穿梭在两人之间，吹起了他的白发，她的黑发。
她不再躲闪，正过头来，一字一句说：“如果，我用它来杀你呢？”
他一愣，停住了指尖的动作。
她的轻语还回荡在风里，青花飘扬，此时肃杀之境，像是嘲笑他的多情，像是嘲笑她的无情……
一丝痛楚刺入他的心中，随即蔓延到了每一寸体肤上，虽然知道她对他有着深深的憎恨，但是，亲耳听到，还是会心痛。
他只是顿了一下，随即释然轻笑，继续手上的动作，他的话随着指间的木屑滑出：“如果这可以让你有安全感的话，我情愿让自己过着时刻受到性命威胁的担惊受怕的日子，不错，这针的的确确能要我的命。”
无瑕不再说话，他竟然肯用整个虎族的命运跟她赌，她一旦用针杀他，虎族群虎无首，内乱必起。
国不可一日无君，他作为虎族的王，是整个部族的根和魂，一旦他被她所杀，失去了一个杰出领袖的族群就难逃衰败的命运，更别说玉琴，碎岳，琉璃这些深爱着和敬重着他的部下们了。
她在虎王心中是可信的吗？还是说虎王在用如此沉重的代价在赌她的真爱？
你这傻瓜……
她从他的背后，伸手抱住他，默默贴上他的背，感受温暖的感觉。
他愣住了，幸福来得太突然，浓重的喜悦让他不知所措，他颤抖着试探问：“瑕儿？……”
“你真是一个傻瓜，虎王……”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哽咽了，她这一生要再去哪里再找一个傻瓜呢？除了外公，小莲，玉儿……他对她已经是最好的了。
虎王放下菩提木，返身过来，用力纳她入怀，柔软的触感，让他心中的不舍化了开来，他说：“瑕儿，我不想你走……但是，我一定要放你走……”他闭上眼，抵在她头上，很快，这份温柔就离他而去了。
无瑕贪恋他的拥抱，她的软弱，从来没有示人，而这一次，她在他怀里，找到了被窝的感觉，那个任她宣泄感情的被窝……她哽咽得更加难受，眼眶湿润地说：“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瑕儿……”虎王为她抚背，她要是哭了，他也会跟着难受。
“我没有……下毒……”她细细说着，怕他听不见，又不断重复说了几次。
虎王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以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环抱她，他的瑕儿说了，她不是那个下毒的恶毒女人……他相信她。
“我相信你，瑕儿……”
两人静静在一起，仿佛时空就此停止，世界只为两人而静默，下一刻，也许是下一秒，他就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了，命运要把她从他的世界中抽离，让他在以后的岁月中，孤独地，痛苦地，只为她的回忆而活……
也许他真的是十恶不赦，上天派了一个月无瑕来，在他的世界中欣然出现，勾走了他的魂，再没有一丝防备地悄然消逝……
他从来就不相信什么天命，但在她面前，他认输了……
阳光照入庭院，地上微湿的露珠映射着美好的日光，熠熠生辉。
他们就靠在长椅上，他专心在雕刻那个针匣，她则出神地望着云彼端的天空，他们天南地北地倾谈起来，她讲着故国和谐生活的美好，他在讲着戎马生涯的豪迈和峥嵘，他说，他孤独，但遇到她后，心里装的全是对她的爱慕。
“还记得我送你的那支玉箫吗？尾部绣着一个金色的虎字。”那是他给她的定情信物……
“烧了……在亡国时的宫廷大火里……”
……他沉默片刻，继续说。
“要不，改天我再送你一支？”
“不用了……它带给我的，只有那些想要忘却的回忆……”
虎王表面上不为所动，但心中还是缩了一下，他们似乎找不到共同的话题，除了仇恨之外，他们没有其他的交集。他带给她的伤害，远远超过他付出给她的温柔。
☆、第三十九章 试探玉儿
玉琴停在了房门前，伸手去触摸门把，发现门那边传来的是一阵阵的寒息，他推门，见到了玉儿就在里面。
玉儿显然不知道有人进来，回头见是玉琴，先是一愣，然后毕恭毕敬地行礼：“见过大人……”
玉琴盯她看了几秒，然后舒缓一笑，说：“呵呵呵……不必多礼了。”
她……就是无瑕身边的玉儿……那个飘忽不定令人感到不安的人儿……
他收起折扇，一步，一步，好整以暇走近她，眼中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个反应，玉儿只是随着他的步伐缓缓后退，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惶恐无措，一双幽深的眼睛，让阅人丰富的玉琴也看不清她的想法。
“大人，请您庄重。”玉儿见后方无路可退，索性停了下来。
“呵……试问我又有什么地方不够庄重呢……我还没有那么没品……”他重新坐回位上，从衣襟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桌上。
他的话中另隐含意，他还没有那么没品……去调戏连“活物”都算不上的她……他已经可以确定眼前这个玉儿是有所图谋，因为锦盒里装的，正是辟邪法印。
他用扇柄把锦盒推出来，说：“这是大王送给月公主的一件珍宝，既然公主不在，就麻烦你替她收好罢。等公主回来，你拿予她看看合不合心意。”
玉儿淡然伸出双手，去拿那个盒子。
而当她的手碰触到盒子边缘的时候，盒子猛然发出强烈的晔光，层层的结界缠绕在盒身，玉儿始料未及，“呀！”一声尖叫缩回了原本伸出去的双手，一看，白皙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