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毒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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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毒不侵-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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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北一点不把他的挖苦放在眼里:“下等人怎么了?下等人凭本事吃饭,总好过那些当摆设的闲人。”

    一句话戳中振西死穴,呛得他变了脸色,摔门进了里间。不管生意做得再大,徐老爷终究是个商人,置个书童在府里,是因为书房里少这么一个摆设,只不过为了附庸风雅,同买一些看不懂的名家书画挂在墙上是一样的。振西天天很勤勉地打扫书房,铺纸研墨,焚香拭琴,老爷一年到头踏足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另一方面,望北却经常被老爷带在身边,各处去见识世面。上至在周将军面前表演茶艺,下至向客商介绍新茶品性,都少不了他。

    同一个屋檐下,同样的年纪,对比之下,孰轻孰重,无需多言。振西自然不服气,找着机会就刻薄望北,实质上占不了先,呈一时的口舌之快也是好的。

    上一世,望北没有同他计较;死过一次之后看明白了,他这一回可不打算饶了他。

    依稀记得年幼的时候,先生曾教导他要做一个谦谦君子。时至今日,徐望北已不想再用君子的言行来约束自己,甚至不想再做一个好人。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

    作为一个祸害,做事自然要有斩草除根的狠绝。

    小姐竟然没死,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徐辰坠马的时间和他计算好的毒发时间一致,应该是喝下去的毒药发作了无误。那,是剂量上出了问题,还不足够致死?

    听徐福的意思,她受了重伤,那么多半昏迷着。他不会再让她有醒转过来的机会。

    到了深夜,他估摸着巡夜的仆妇偷懒去打盹的时候打了,悄悄去了小姐的房间,只带了一把尖头的剪子。一来毒药配置起来比较麻烦,一时半刻制不得;二来,对于一个重伤的人,用得着什么毒药呢?稍稍“不小心”推她一把就能让她一命呜呼。就算是这把剪子,也不是害命用的。

    他拿私自配的钥匙打开了通往内院的门。前世因为某个如今令他感到耻辱的原因,他得到了通往小姐闺房所必须的几把钥匙。重生之后,凭着他过目不忘的天赋,找工匠原样打出几把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庭院深深,寂然无声,只有一牙月亮安静地跟在望北身后,随他穿过了重重禁锢。最后一道门,也就是小姐的房门,他虽有钥匙,却知道小姐的贴身丫鬟琉璃睡在外间,直接开门进去恐怕会惊醒她。

    他绕到小姐卧房窗外,拿剪子往一处缝隙一戳。这道缝隙,看似是窗扇开关次数多了松动所致,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其实是闺房主人特意动的手脚,以便与情郎幽会。

    咔哒。轻轻一声,从屋里拴上的窗扇被轻轻推开。

    果然,她在这年纪上个就已经不安分。望北鄙夷地想。上一世临死前几个月,自己还以为她像个仙子一样高洁无尘,真是蠢得可以。

    他轻手轻脚翻过窗户。屋内只在角落里点了一盏昏暗的灯,暖色的灯光恰到好处,既方便丫鬟半夜进出服侍,也照不透厚厚的床帐影响主人睡眠。

    望北立在阴影里听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异常,才放轻手脚走到床前,撩起三层床帐。

    她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仰面闭眼躺着,手放在被子外,直挺挺地贴在身侧。望北心里升腾起一种诡异的感觉。那规矩到僵直的模样,不像是妙龄女子的睡姿,倒像是死人入殓前的样子。

    难道,她已经重伤不治了?或者,她根本早已死了,徐定文出于某种考虑,对女儿的死秘而不发?

    望北朝她伸出手,拿食指指腹轻轻触碰她的颈项。沿着触感细腻的肌肤摸索了一会儿,他终于找到颈侧的脉,分明跳动得很稳健。

    他把整个手掌轻轻贴上去。错不了,脉搏确实还在跳。她还活着。

    她闭着眼睛的时候,眸子随之睡去,那种飞扬跋扈的神情就不见了,显出小女孩似的乖巧,嘴微微抿着,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甜美的呼吸拂在他的手腕上,若有若无。

    流年脉脉,他在徐府,加上重生的日子,总共快八年了。不是没有过开心的时光,可他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再世为人,他本有大好的机会去过自己的生活,可最后还是自愿走进徐府这个牢笼里来,为了复仇,耗尽他全部的精力。

    他为什么会如此恨她?

    望北望着她的睡颜,突然颤抖起来。理智告诉他,该尽快结果了她的性命,只要他的手稍稍用上一点力,她就能被他无声无息地掐死在睡梦中。可是……手在她的颈子上摩挲了很久,他仍旧下不了决心。

    他不该晚上来的。夜色能掩藏罪恶,却也能柔化人心。

    望北正在懊恼时,不防放在她颈上的手被一把攥住。

    “傻小子,还没摸够?”一个戏谑的声音道,“大姐姐的豆腐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哦。”

 三、狸猫换太子

    望北一惊之下,没听清她说了什么,本能地要把手收回。十四岁的少年,虽然还没有壮年男子的腕力,但胜过一个娇生惯养的年轻小姐,本应该没有困难的,更何况那位小姐还受了重伤。但大力拉扯之下,手竟然纹丝不动,另一只手挥出之后,也被一并捏住,落入了一双铁钳般。

    几丈远的门帘外,琉璃正和衣躺在榻上。望北知道,夜里服侍的丫鬟们睡得都很浅,随时等候着吩咐,只要里面有一点动静,她就会起身进来。若是被她撞见了,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她在他动手之前先嚷起来,引得人来把他制住;要么他在她张扬起来之前连同她一起灭口。

    琉璃平日里待他不错,他不想把她卷进来。

    无声的角力在昏暗中进行着,沉默得心惊肉跳。徐辰明显是占了优势的,只要她张一张口,立刻就能唤人进来。夜闯闺房加上意图谋命,哪一条都够他再死一次。可是她却没有。

    她只是躺在那里,气定神闲地上下打量他。在望北眼中,那不过是猫看着耗子的眼神,用一种玩味的眼光,看一只被它抓到手、折磨到濒临死亡的猎物。那曾经是,不对,那是她将来最擅长的游戏。

    “你到底想怎样?”他压低了声音,头却不肯低下。

    “我在想,”她作出色眯眯的样子,视线从他的脸上往下移,“虽然咱是块老豆腐啦,被你吃了这么久,我也该讨回来是不是?正好你长得不赖,我也不算吃亏。”边说着,边放开了他的手,伸手过去贴着他的面颊蹭了几下。

    他自认不是一个好人,在她面前却还是败下阵来。她手心里的茧子擦过他的脸,那轻浮的触感引起他一阵反胃:“不知廉耻!”

    她愣了愣,挪开她的禄山之爪。

    平日里,小姐被人恭维都来不及,何时被人当面辱骂过。照望北对她脾气的了解,她早该一巴掌扇过来。却不料她只是拿手托住下巴,一根手指轻轻挠着腮,“哎呀,被骂了呀。男人这么开不得玩笑,会吓跑很多小姑娘的。”

    明明是同样的面容,同样的声音,她的性子却好像完全换了一个人。莫不是摔坏了脑子?望北心中电光火石般一闪,猛地捉住她的手揉捏起来。

    她低声抗议,把他的手甩开:“喂,不带你这样双重标准的,哪有不准我摸、只准你捏的道理?”

    “你……”望北惊疑地看向她,“你不是徐辰?”

    她的手上满是硬硬的茧子。徐辰视自己的美貌为最大的财富,对自己的身体各个部分很是爱护。她的手上,顶多只在右手中指指根处,有个握马鞭子形成的薄茧。摔一跤,可能摔坏脑子,却绝无可能摔出一手老茧来。

    “徐辰?”她若有所思地低头,随即悟道,“白日里那老伯‘辰儿’、‘辰儿’地唤了半天,原来是姓徐。”

    “你果然不是她。徐辰是不是死了?你又是谁?”望北又伸手朝她脸上抓去。他跟着老爷四处谈生意时听说过,南边的蛮荒之地有一种做人皮面具的手艺,技艺精湛的,做出的面具能跟人像个十成十。恐怕还是徐定文动的手脚。他好不容易攀上同周将军的亲事,自然不甘心就这么没了一个有权势的亲家。望北推测,徐辰已经死了,徐定文狸猫换太子,找了年纪身段相仿的姑娘,再做个伪装,到时候顶替自己的女儿嫁过去。

    她突然笑起来,摹地格开他的手,扯了扯自己的脸颊给他看,“虽然厚了点,但这是货真价实的脸皮,童叟无欺。看,看。”

    “那你到底是谁?”他皱眉,看着她耍宝似的把自己的脸扯出各种鬼样子。

    她正在把嘴拉成一条直线,像是逗婴儿发笑一样逗他,“偶就系徐辰啊。”

    “……”

    这个疯疯癫癫的人,绝对不是徐家小姐。但不管她原来是谁,将来都会以徐家小姐的身份活下去。上天兜兜转转地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他以为杀了徐辰已经改变了他的命运,却没料到徐辰死了,“徐家小姐”却没有死。

    或许两年后遇上突变,她也可能像徐辰那样杀了他。但或者不会发生呢?……他心乱如麻,下意识攥紧袖中的剪子。他与这个冒牌的人并无大仇,为了两年后未发生的一个“可能”,要不要下手?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他不屑成为人人称赞的好人,却也不想一辈子背负着一条无辜的性命。

    她凑近了看他的脸:“你真好玩,刚刚还满脸黑线,转眼又面露凶光。表情瞬息万变的。”

    这话猛然点醒了望北。今日他夜闯闺房,让她看出了杀意,为了自己的安全计,他是绝对不能再留她了的。只不过,她这个替身不仅没有受伤,而且力气还比他大——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这点就是了……唯一的利器只有手中一把剪刀,怎样出手才能一击即中,让她在发出大的声响之前就迅速毙命?一刀捅进心口,应该够干脆利落,只是人心外有肋骨防护,一不小心,刀尖就容易偏掉。在扎第二刀之前,她就会痛呼出声了……

    “你问完了,我还有话问呢。”他正在心里盘算着血淋淋的事,她问道,“虽然我不是属猫的,但好奇心害得我要抓耳挠腮了——我睡得好好的,兄台你半夜三更吵醒我是为了哪桩?劫财?采花?难不成想找个人秉烛夜谈?明白点告诉我,我后半夜也好睡个安稳觉。”

    望北觉得她明知故问:“你真不明白?”

    “真不明白。”她诚挚地望着他,“求明白。”

    他直接用行动表明了来意。他抓住剪子的柄,突然自袖中挥出,直朝她纤细的脖颈扎去。

    眼看脖子就要被扎个对心穿,她迅捷无比地团身往床里一滚,躲过了致命的一击。锋利的剪子擦着包裹着她的被子划过,在上好的缎面上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她心疼不已:“你你你……你怎么能如此暴殄天物!”

    望北一言不发,咬着牙,再举刀向她刺来。

    她及时挡住他的手腕,眼珠子一转,“你这是要杀我?”不知为何,她看起来竟然有些高兴,话也多了起来,“我这个人,一怕痛,二怕麻烦,所以总是对自己下不了手。既然你正好要杀我,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个杀法?只要不痛,死得又干脆,我一定配合你,你想让我三更死,我绝不拖延到五更。”

    望北冷笑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缓兵之计?我现在就要取你的命。”

    “你要,但你能么?”她嘴角勾起,微微一笑,手影一晃,他的腕一麻,剪子已被她套在食指上打圈,“刀刀剑剑的,小盆友还是不要玩了,不小心割伤手指就不好了。我们还是来谈谈怎么杀了我罢。”

    说到死,她的神情,甜蜜得像是要去赴心上人的约。他背上出了一层冷汗。见过寻死的,却没见过这样满面春风地寻死的。

    她把剪子往床里一扔,掰着指头数起来:“我以前想过很多死法。上吊死相太难看;绝食拖拖拉拉要几十天才能死透;抹脖子,血流干之前就先疼死了;跳崖很痛,一不留心,还摔出个瘫痪来受活罪;火烧、水淹也不行,死之前很受一阵苦;大概地沟油和塑化剂吃多了,再毒的毒药已经是小意思,鹤顶红都能当可乐喝了。你说,”她困惑地问道,“还有什么死法又快又好?诶,要是有几瓶安眠药就好了。”

    她说的话里,有很多名字他是头一次听说。但鹤顶红他还是知道的,不由冷哼一声:“鹤顶红算什么,世上比它毒的多得是。”

    她顿时两眼放光,拉住他的袖子:“你好像很懂,是不是?能不能弄一点毒药来给我吃,有重谢呀……”

    兴奋中,她的声音不由提高了许多。外间琉璃听到声响被惊醒,试探着问了句:“小姐,你醒了?”接着就趿了双鞋子,提提拖拖走过来的声音。

    望北一急,低头去拉自己的袖子:“放手,你这疯女人!”

    她笑嘻嘻的,一副我是无赖我怕谁的样子,道:“你先答应我呗。”

    琉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他胡乱答应道:“行,行!你放手!”

    她一松开手,他就迅速从窗口翻了出去。

    琉璃进到里间时,先去小姐床前看了看。见她仍旧像白日里一样昏睡着,轻轻叹了一声:“小姐,快点醒过来罢。老爷夫人都快担心死了。”

    风吹得窗扇微微摇晃,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刚才听到的动静就是这个声音罢,临睡前大概忘记关了。琉璃一边暗自责怪自己粗心,一边重新栓好了窗户。

 四、毒设掉包计

    第二日一早,那老伯又来看她时,她早就已经醒了。只是兵法有言,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待她摸清楚自己为何会被当做徐家小姐摆在这儿,再起来装傻充愣也不迟。

    据她头一天的暗中观察,这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就是她爹了。他忧心忡忡地在房中踱着步子,一声叠一声地叹气。

    琉璃端了盆水给她擦脸,见老爷如此丧气,也伤心了,带着哭腔问道:“老爷,小姐是不是治不好了?她浑身都发黑了……”

    徐辰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她一个在野外到处跑的人,比起养在深闺中的千金大小姐,肤色自然是要暗的,但好歹也是健康的小麦色,跟将死之人的肤色差十万八千里罢?小孩子,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不过这姑娘应该是真的担心她,给她擦脸的手抖啊抖,乱得全无章法,光一个下巴就重复擦了三遍。

    徐老爷听了她的话,登时虎起脸,训斥道:“胡言乱语!你爹娘都是徐府的下人,你生下来就在徐府,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这么多年了还不明白?”

    小丫头被吓住了,憋着眼泪,继续抖着手给她擦脸。不时有温热的泪滴落在她脸上,又被琉璃慌慌张张地擦去,反复擦反复擦,一张脸终于擦完后,像做了一次磨砂去角质,啧,柴火妞的皮肤,也终于吹弹可破了。

    擦完脸,略略地打扫一下床铺。整理枕头时,琉璃终于心疼得哭出声来:“老爷,小姐的头发以前多好看,就这么一刀剪了……”

    徐辰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她顶着一头短发快二十年,长度从来没有超过耳朵。昨日徐老爷却串通了那大夫,对人说她的头发是为了方便包扎上药才剪掉的。上个鬼药啊,明明一个大好头颅,形状优美,颗粒饱满,拿出去放在一堆精品麒麟瓜里面都毫不逊色,偏要缠木乃伊一样用纱布缠得严严实实,为了追求渗血的逼真效果,还涂了点不知名动物的血在上面。快夏天了,那味道,呕……

    正泛着恶心,忽然听到门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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